“我让你解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宁昭仪那个地方得罪了你,你这么狠心?”明澈心中发寒,刚才馨宁哭叫着跑到紫霄宫来说玄碧要杀宁昭仪,他只是震惊,都顾不得还在和大臣议事,匆匆跑了过来,却只看到一具尸体,一个站着没有一丝负罪感的少年。他最疼爱的人杀了他唯一认定的妻子,明澈想告诉自己这只是个噩梦都不行。
所有人都跪下,却没人劝解皇帝。
“是我的错吗,是我宠得你无法无天了吗?还是你一直都这么心狠手辣,不管我给你多少的爱,都不能让你的心变得仁慈一点?玄碧,你告诉我,宁昭仪哪里得罪你了,你不能容忍她在这个世界?
面对明澈并非声嘶力竭地质问,玄碧却觉得心寒,果然,只知道质问自己,却不管是不是宁昭仪该死。
“我想让她死,她就没有活下去的理由!”玄碧懒得解释。
“啪”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明澈此刻很冷静,他知道他打的那个人是谁。
“来人,将玄碧给我拿下,移交宗正寺!”明澈不想再面对玄碧,回头,只看着宁昭仪。
玄碧冷笑一声,也不反抗,静静地由人拿住,头也不回地走了。
宗正寺,自己终究还要来这种地方,可惜宗正寺卿不是耀日。
他已经是阶下囚,但,却没人敢嘲弄,看守的人都战战兢兢。玄碧坐在设施颇为豪华的囚牢中,苦笑,自己算什么呢?
第五五章:战火
这件事情造成的影响比之当年废后一案,恶劣得多。当年废后杀萧德全毕竟证据全部掌握,许多人也无法可说。但这次宁昭仪的事,拿得出手的证据几乎没有,玄碧遗留在那里的字条内容比较含糊,只有专门的人才能看出其中蹊跷。再者,玄碧私自毒杀后妃,置皇帝权威于不顾,于礼于法,都说不过去。
所以事件一出,玄碧无疑是千夫所指。这么多年来,朝廷上下都知道明澈宠爱玄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玄碧仗着皇帝的宠爱,不将人放在眼里,肆意而为。一时间,上书要严惩玄碧的人一堆一堆的,言其德行有亏,是不配皇子身份,更不配得皇帝宠爱。
明澈虽气,但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除了玄碧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上书劝他严惩玄碧,甚至还有处死的声音。他是对玄碧心寒,但也没到这种地步,本意只是要好好教训一次玄碧,若要处死,他绝做不到。
但没到两天,玄碧的事情便被一件更大的事情夺去了焦点。
北盟,南侵!
嬴真起兵五十万,围困云州城。
云州城是大焱西北边关唯一的城市,两边是高山,一边是绛木国,一边是神鸟国,夹住这么一个峡谷地带,成为北林和大焱唯一的通道。过了云州,便是一块大平原,直通紫都。云州如被突破,紫都便敞开在了北林面前。以前北盟南侵,便有几次突破了云州,若不是大焱将士誓死抵抗,大焱赔钱赔物,大约紫都都已经异名好几次了。
大焱上下都在讨论如何抵御外敌,玄碧的事情自然冷落一旁了。明澈一方面对局势深深担忧,一方面,对玄碧,倒松了口气。
大牢,玄碧正在冥思,就听一声嗤笑道:“哟,挺有闲情逸致的嘛!”
睁眼,果真是严夕襄,斜斜地靠在石壁上,正笑得欢。他能进来实在不是件新鲜事,玄碧不以为意,挑眉,“干嘛来了,我现在这样子可学不了武?”
严夕襄“推开”牢门,递给玄碧一个酒瓶,“就你那样还学武,简直打击的是我的自信心,教你还不如教头猪,早学会了!”
“行啊,出去的时候我叫人送头猪给你,你要是能把它教成‘武林高手’,我随你差遣,万死不辞!”
“我要你干什么,一点用处都没有。”严夕襄自得其乐地吟起酒来,对着玄碧的牢房细心打量,“你别说,你那个父皇对你可真好得很,明明自己的老婆都死了,还不舍得让你吃苦,瞧这牢房,桌椅齐全,冬暖夏凉,居然还有文房四宝,简直是享受嘛,难怪你都不想出去了!”
“这后面那句怎么我自己没印象,我什么时候说的?”玄碧斜睨。
严夕襄食指大动,挑起他的脸庞,“叫你不要随便做这么多诱人的动作,亏得你那个父皇还没把你吃了!”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
“别那么口是心非,你心中正期待着他把你吃了呢,想骗我么?”
玄碧难得红了红脸,打掉严夕襄的手,“你来不会就想逞一下口舌之快吧?”
“哦,我忘了,北林南侵!”
“什么?”玄碧皱眉,“这么快?”难怪这两天都没人来管自己,原来都是嬴真发难。
“明澈、现在在做什么?”玄碧忧心问道。
“能做什么,正组织力量抗击呢,卓拂日已经赶往云州,估计七八天就会到那里。不过云州守军能不能抵得住,那就不好说了。”
玄碧长叹,在房中不停地走来走去,“我大焱这几年虽然有了很大发展,但若跟北盟对决,力量还稍显不足。若是强硬对抗,自然能阻得了嬴真的进程,但这样一来,明澈近十年的努力等于白费,大焱必须从头开始。”
严夕襄细细打量着长吁短叹的玄碧,觉得与平时有些不同,小性儿不见了,却是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眼前这个人,到底有多少面呢?
“你打算怎么做?”
玄碧忽然拉住他,“夕襄,你现在去见明澈,看看他具体的打算。大焱不能全力抵抗,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基础不能这次毁掉,我们,只能满足嬴真的要求!”
“这样一来,恐怕你就真逃不了祸国殃民的名头了!”
“无所谓,你先去吧,我等你消息!”
明澈刚刚送走议事的官员,对于是战是和,朝廷上下分成两派,双方都说得甚是在理,一时让人难以决断。
正在烦恼时,忽然想起敲门声,这门,没关过。
抬头,就见严夕襄移步进来,依旧潇洒风流。
对于他这样的造访,明澈已经熟络,“严公子来了,请座吧!”
“我刚见了玄碧!”严夕襄果真找了个好位置坐下,也不要宫女斟茶,自己动手,仿佛就在自己家。
“他现在怎么样?”明澈神色黯了几分,他最近忙着北盟的事,便将玄碧的事放下了,只吩咐牢中要好生照顾玄碧。
“不好不坏!”
明澈揉揉太阳穴,长舒一口气。
“皇上,北盟南侵,你是怎样打算?”
明澈看他一眼,“碧儿叫你来问的?”
严夕襄挑眉一笑,算是点头。
“现在还不知道北盟的具体目的,若他真要灭我大焱,自然是要誓死抵抗;若只是要钱要物,我私心里更打算妥协。如今大焱的实力不足以抵抗北盟,还需要继续休养生息。碧儿呢,他的想法是什么?”
“跟你差不多!”
“这样,若真是如此,只需知道嬴真真正的目的,就可以做出判断。”
“但是若妥协,不怕国民说你是个软弱无能的无道之君么?”
“得这些虚名有什么用?若有一日大焱真正崛起,横扫六合之时,大焱子民当能理解今日之忧。千古功过,后人评说,我不在乎!”
千古功过,后人评说!严夕襄在心中慢慢咀嚼这八个字,对这皇帝便多了一些敬佩。以前,若不是因为玄碧,他想自己是没法注意到这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宠溺地守护着玄碧的人。能得到玄碧心的人,果然也不简单。
第五六章:决策
半个月后,噩耗传到紫都,霍拂日在和嬴真决战中不幸受伤,不治身亡!消息震动朝野,举国震惊。卓令曦一生以父为荣,当即情绪失控,要冲到云州和嬴真决一死战,幸而林玄远周良时将他拉住了。
玄碧长叹一口气,卓令曦是他最信任的属下,当年那个飞扬着笑容的少年一直是留存在他心底最美的印象之一,虽然平时都是恶言相向,但始终,他将卓令曦视为除明澈以外最亲近的人。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焱只能认输。已经损失了一个卓将军,我不想还有其他的人就这样离去。每位将士都是我大焱的支柱,必须留着最后的一击,守土开疆!”
严夕襄玩弄着一缕头发,“你这样的决定,不怕你那个忠心手下找你麻烦?”
“令曦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去告诉明澈,向嬴真送去降表,除了割让领地,其他的都可以答应!”
“你那个父皇估计也是这样想的。”
果然如严夕襄所料,明澈确实是这样的决定,他知道这个时候其实正好借助卓拂日的死带来的大焱军民的怒气,一致对外。但这样的结果,即使胜了,也是惨败。北盟实力太强,大焱这一战,怕只能重回十年前萧条的光景。
嬴真这次的目的不是攻城略地,在写给明澈的信中,只有一条,大焱送质子前往北林。
严夕襄将这个情况告诉玄碧,却只换来一个沉默。
良久,玄碧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嬴真的目的是我!”
“你想这么久就这个结果?”
“既然是这样,那就只有我作为质子前往北林了。”
“你真想这么做?”
玄碧点头,“嬴真既然什么也不要,对我大焱也是一件好事。以我一人,能换来大焱几年休养生息,其实很划算。再者,虽然和嬴真接触不多,但我知道他对想要的东西绝不会放手,如果不是我去,这场战争还会继续,而我,现在想要结束。”
“不可能!”明澈断然否决玄碧的提议。
严夕襄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玄碧已经决定。“皇上,目前这种情况,非玄碧不可。不然,你打算派谁去?”
“若是要碧儿去,那我宁愿集全国之力,和北盟决一死战!”
严夕襄不置可否地一笑,“皇上,玄碧的决定不能改变,而且这也是唯一能解决目前困局的提议。他现在还在牢中,是犯事之身,不要忘了,他亲手杀死了你的妃子,此罪不小。要不是正巧有北林南侵之事,现在该受审判的就是他了。朝中多少人不想看到玄碧,这个你很清楚,借此情况,正好将他送往北林,也堵了众人的悠悠之口。或者,你是想留下他,在国事解决过后,才来解决他么?”
“当然不是!”明澈当日虽想惩戒一下玄碧,但却不舍得重惩。但玄碧犯的事朝廷上下都知道,想要偏袒确实是一件困难的事。
严夕襄还要再说,明澈止住了,“我去看碧儿!”
来到牢中,看见玄碧正在假寐。
“明澈?”听到脚步声,玄碧睁开了眼睛。
“碧儿!”本来想拥住他,但忽然想起宁昭仪,生生将手缩了回来。
玄碧苦涩地笑了,“你现在既然不想见到我,来这里做什么?”
明澈闻言,心中大动,一把就将他搂进怀中。直到此刻,闻到属于玄碧的淡淡清香,心才有着落。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有他在身边,总觉得空虚。北林的事情让他夜不能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倍加怀恋他在身边的日子,若能拥着他入睡,该是一件多么大的幸事。
玄碧眼睛干涉,却流不出泪,唯有紧紧抱着明澈。以为,他不再理自己,原来,都是一般的思念。
“碧儿,不要去北林!”明澈在他耳畔轻轻说道,“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玄碧稍稍离开他的怀抱,坚定地看着明澈,“我要去!明澈,只有我去才能解决这一切问题。只要嬴真退兵,我什么都可以做!”
“可是你就真忍心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碧儿,我不想把你送到那个男人那里,他对你怀有其他心思,我都看的出来。”
“明澈,这些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给大焱多几年的发展,不然我们永远都不能战胜北林,瓦解北盟!”
“可是在我心中,最重要的只有你!”明澈的声音忍不住就拔高了。
玄碧闻言,忍住泪水,淡淡一笑,“谢谢你,明澈!”
“那,不要去!”
“明澈,我不去谁去?难道你要准备派太子或者云非,甚至是锦弘?嬴真不会买他们的帐,反而会更增兵边界。你都知道嬴真对我的心思,那就非得我去,至少,我能拖上几年!”
“再者,只有我去,才能改变现在的境况。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是下在狱中的三皇子,多少人欲除我而后快?明澈,这次我去为质子,正好将焦点转移,将功补过,也好堵朝中那些人的口。不然,等到国事安宁,他们会逼你严惩我。到那时候,你将怎么办?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我离开大焱。而且我是自愿去的,他日要和北盟决一死战,正好趁这次的机会将北盟上上下下摸清楚。不是我说,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能胜任这个任务的人吗?”
玄碧的话很有道理,明澈其实早就明白,可玄碧是他的命,要怎样才能放他离开?这一去,不知是三年还是五载,能不能回来都是个问题,让他怎么舍得?但是玄碧的决定,一向不能改变。
不久,嬴真的第二封信送来,这次更加简明扼要,指明要玄碧为质,朝野震惊。本来玄碧就处于风口浪尖,这次北林来势汹汹,大焱一败涂地,许多人便把陈年旧事提出来,说当年要不是玄碧一心处死萧德全,这时候也不至于惨败。为此更加向明澈施压。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明澈不想答应也得答应。
玄碧正在写字,牢房的门被推开,本以为是严夕襄,一看,居然是卓令曦。
“令曦!”一向是连名带姓的叫,此刻叫来,却也不显生疏。
卓令曦阴沉着一张脸,玄碧一看就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真的要去北林?”
“是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向那个嬴真认输?只要你下个命令,我马上赶去云州找那个嬴真算账!”卓令曦一边吼叫,一边流泪。多少年来,他都没哭泣过,父亲噩耗传来的时候,他一个人躲在阴暗的角落,虽然心中无限悲痛,却终究没留下一滴泪。
“令曦!”玄碧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相信我,最多五年,我会让你亲自率兵,踏碎罗城,以祭卓将军!”
卓令曦没有话说,只是埋首在他的怀中,纵情大哭。玄碧也不说话,就这样一直抱着他。以往,总是自己躲在他的怀中,汲取他给的温暖,此刻,也让自己,成为他最后依靠的港湾。他的卓令曦啊,那个永远开怀笑着的卓令曦,飞扬着白衣的少年,此刻,只是一个孩子。
哭够了,卓令曦抹掉眼泪,眼神无比坚定,“让我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这是他仅剩的牵挂,父亲已经没有了,不能再让玄有什么长短。他要守在他身边,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令曦,我要你留在大焱,成为一个能统帅万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大将军!”
卓令曦垂下头,一句话不说。
“抬起头来!”玄碧喝道,“卓令曦,我玄碧的天下需要你做先锋!他年横扫天下之时,我要你冲在最前面!”
卓令曦直视着玄碧良久,才卸下气来,“是!”
“这样就对了!”
“但是,你让我护送你到北林!”卓令曦的语气也很坚决。
“好!”知道这是卓令曦下定的决心,玄碧点头答应。他知道他,一定会成为他希望看到的卓令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