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太子微微一笑,仰头将手中美酒倾尽,这才睁了那丹凤眼道:“捧在手心的东西也要放一放,以免到时摔得太惨。”
“呵。”临玄轻蔑一笑,道,“就那么笃定摔的人是他?我记得某人可连龙身都让人骑了。”
九太子扬唇,也勾了一抹轻蔑的笑,“我何曾被摔过?”
临玄抿了唇,将头凑过去,一双桃花眼盯了那双冷情的丹凤眼道:“他什么来历?值得你这么费心?”
只见丹凤眼一眯,便听那九太子道:“佛前未开莲。”
临玄一听双眼大睁,惊诧道:“难怪、难怪……不过,为了和我赢那赌注而做这种事,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九太子摇了摇头,捉了酒壶就往嘴里倒,仰头,饮尽,低头,一张脸隐入发丝间的虚影,明灭难见,“命太长,我只求这一时欢愉。”
“嘣!”一旁弹唱的天女手中的琴弦断裂,惊醒了醉酒的两人。
一声惊呼,那犯了错的天女忙跪下来求饶。
“是啊,你何曾后悔过。”临玄退开身子无甚在意的挥挥手,抿了口手中未尽的酒,道:“你可知我们为何对这情酒情香无觉吗?”
“为何?”九太子扬眉问道,饮酒的速度丝毫未变。
“那是因为我们还未动情。”临玄放了酒杯站起来,转身往宫殿深处走去,“情越深痛越深呵,倘若你觉得后悔了想收手,那赌注我当没提过……我醉欲眠,你且自便。”
九太子沉默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半晌,复又扬起满不在乎的笑,以箸击杯,同天女们一起弹唱。
在天宫里同临玄的宫女鬼混了几日后,九太子终究忍不住下了凡。
来到熟悉的河畔,河中白莲依旧,在周围团团围绕的红莲中显得尤为显眼。
这笨蛋,伪装也不找个好地方。九太子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笑向那白莲走去。
还未到跟前,便有白衣银发的少年扑了上来。
“你到哪儿去了?”一双清亮的眼睁得溜圆。
九太子一手紧搂着不住往下滑的没莲,一手抚上那双清澈的眼,笑道:“回了龙宫一趟,怕是父王知道我们的事了,被骂了。”
没莲歪了头,思索了半晌才道:“你父王不让你在外面玩?那我跟你回去?”
九太子笑得无奈,这根本是找错了重点好不好?但眼前人期盼的目光却又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只轻轻吻了吻被自己养得粉嫩的脸颊,笑道:“回龙宫恐怕不行,父王正气着呢,你若愿意我可以让你先住我朋友那儿,等一段时间父王气消了就接你回龙宫?”
没莲又是一阵思索,将头靠在九太子怀里问道:“他那里有莲池吗?”
“有。”毫不犹豫的回答,但心里却在思索着让临玄尽快挖个池子好养自己的宝贝白莲。
于是远在天边的临玄太子很快便接到自己好友的来信,在气得咬牙之际无奈地指挥了宫人在宫里寻了个地挖了个大池子,以待贵客。
贵客在池子挖好不久就大驾光临,而且还骑着尊龙在临玄的目瞪口呆中从天而降,真真是气势十足。
临玄看着那白衣美少年“扑通”一下跳进池子,便靠在柱子上对自己的好友淡淡道:“我记得你曾经为了讨好珠蚌夫人的小儿子偷了你父王最大的一颗龙珠。”
“哦。”不甚在意。
“我还记得你为了讨好曼珠沙华强行改变了花与叶开放的时间。”
“嗯。”漫不经心。
“我又记得你为了讨好猫族的三公子拔了我老爹的胡子。”
“啊。”心不在焉。
“你做的每件事都惊天动地,你的每个理由都让人怒火攻心,你的下场总是拔鳞割骨,而且恢复时比毁掉时还痛,你怎么就不长点记性呢?”完完全全是无奈之极的语气。
“我以为这次我收敛了许多。”九太子微笑着看着池中摇晃着的白莲,他叹了口气,颇为自得道,“我不过是给他讲了个故事挖了个池子。”
临玄愣住,“一个故事?”随即他又鄙夷地看着自己从小的好友,冷笑道:“我认为你这次会去西山王母哪儿偷回玉露琼浆来浇这朵莲。”
九太子不由得一怔,失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一阵无语凝噎换来一声长叹罢,天帝六子转身离开,丢在背后的低语慢慢散在空气中,“你没救了。”
九太子全当没听见,只专注地盯着池中的白莲,在白莲化为人形向自己看过来之时就扬起一抹笑,一如既往的和煦温和。
但谁也不知这和煦的笑容之后隐匿了多少空虚。
是夜,凉如水。
临玄拎了酒壶一个酒樽两盏来到莲池。
莲池里孤零零的白莲正垂着头一动不动。初来时临玄还以为这白莲因为九太子不在而觉得难过沮丧,谁知说了一大堆安慰的话后才发现这“难过的莲”正在睡大觉。
临玄伸手屈指弹在白莲紧闭的花瓣上,道:“起来,我请你喝酒。”
白莲微微一晃,化为人形从水里站了起来,一张脸满是没睡好的疲累。
没莲从临玄手中接过一盏低头抿了一口,唇被酒气染为嫣红。
临玄握紧了手中的酒樽,专注地看着面前的银发少年,略带急切地问道:“感觉怎样?”
等了半晌,他才等到这个原本无忧无虑的银发少年抬起头,在天宫格外皎洁的月光下,一张脸上沁满了泪水。
“好难过。”没莲伸手轻轻触了触自己脸上的湿意,然后放在眼前仔细看着指尖的水光,“我都哭了。”
一时间静默无语,半晌才听到天帝六子略带叹息地问道:“你现在想的是谁?”
没莲歪了歪头,让眼泪从耳旁滑下,“……九太子。”
“呵。”临玄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轻叹,站起了身。
没莲抬头看他,但在泪眼朦胧中却看不清那张脸上写的是惋惜还是……怜悯?
“酒就放这儿了,喜欢的话不要客气。”临玄转过身叹息着离开。
没莲抱着酒樽看了那酒壶半晌,便伸了手拎过来直接往嘴里倒,只见那张白玉般的脸渐渐的红得将要滴血,透明的泪珠一滴接一滴砸在波光粼粼的水面。
放下酒壶的没莲低着头站了一会儿,越来越重的脑袋让脖颈将要承受不住,他往后仰了一仰,却“嘭”的一声倒进水里。
过了许久,一朵白莲才悠悠浮出水面。
第六章
九太子来到临玄宫里的莲池时,就见了一幅“白莲萎蔫伏水面”的景象。
他心里一惊,忙奔了过去看。却闻见那一池子的酒气,恍惚间似乎还泛了红的白莲正微微颤抖着。
九太子不禁失笑,嘴里却是一声埋怨低语:“临玄这混蛋。”说罢便伸手将那白莲扶了起来。
白莲颤颤巍巍地就着九太子的手站了起来,晃了一晃就化为人形。
方见了那红通通的面颊上溢满雾气的眼儿微微睁了睁,那站立不住的人就往水里滑。
九太子苦笑不得将没莲拎起来搂在怀里,撩开他的发在他唇上吻了吻,低语道:“这是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没莲含糊答道,复又攀了九太子的手臂极为专注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了?”九太子又啄了啄没莲的唇。
“敖锦。”含混不清的话语。
“敖锦。”
“敖锦。”
“敖锦。”
……
越发清晰的呼唤听得敖锦心里一疼,于是一遍又一遍地吻着没莲的面颊,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莲没答,只仰了头去捉敖锦的唇,方一沾触就伸了舌没头没脑地钻进去。
敖锦无奈地含了那捣乱的舌勾弄,循序渐进地教其勾勒舌牙吮吸舔舐,没一会儿没莲就憋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推开敖锦大口大口地吸气。
此刻的敖锦却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他一把搂了没莲没入水里,一只手拨弄了那松松垮垮的白衣在水中沉沉浮浮。
没莲犹如溺水的人一般死死抓着敖锦丝毫不松,敖锦笑着道:“松开些,难道你就想这么抱着什么都不做吗?”说着,还拎了把没莲颤巍抬头的物什。
没莲脸一红,方呐呐地松了手,就被人一把翻了个面,随即脖颈被咬,红珠被人轻轻揉捏着。
他不禁拱了身,将自己越发地往敖锦怀里送。
一时间云翻雨覆,作恶的手指入了甜蜜的甬道四处刮挲,宛如一阵拨琴弄弦。
没莲和了那弦声低吟浅唱,艳红的脸犹如醉酒,晕开的眼滴滴答答坠着泪。
体内的某点被人摁住,他一个仰头绷紧了脖间美妙的弧线,霎时间一泄如注。
敖锦和着怀中人的欢愉长吟一举攻城,腰肢摆弄,肩头被抓出一道道血痕。
我喝了很多酒,但喝着喝着就哭了,好奇怪。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就是因为你看着我我不好意思才哭的,真的。
当时临玄就站在旁边,我都使劲忍住了的,他一走我就喝干了酒躲进水里接着哭,醒过来就见着你,好开心。
你抱抱我,你抱紧我,不然我就站不稳了。
没莲紧紧抱着敖锦,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眼角红得令人生怜。
敖锦低头看他,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吻,身下的动作愈发剧烈,夹杂着些许连他自己都觉察不出的情意。
情事过后,没莲慵懒地靠在敖锦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敖锦的长发,将那发在自己的手指上缠了又松,松了又缠。
敖锦轻轻抚摸着没莲光滑的脊背,偶尔低头吻吻没莲的眼角。
没莲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敖锦道:“人间有七夕。”
敖锦错愕一下,又了然一笑,道:“此番才六月。”
没莲揪了敖锦的发,难得执着道:“等一个月。”
敖锦默默地看着怀中人清亮的眼,终于道了句:“好。”
好。
一个“好”字过后,敖锦便再没来临玄宫里,没莲日日站在水中孤零零的摇晃,不言也不语。
临玄偶尔站在池子旁对他说些话,没人理也不管,有一句没一句,说的是甚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有时他会在池边留下一壶酒,第二天去看时便已空了,萎蔫的莲伏在水面上,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一日,临玄又漫天胡说之时,却见了没莲突然化成人形站在水里,脸上酒晕未消,眼里带着泪。
“敖锦他是在为七夕做准备吗?”没莲抬头看着临玄。
临玄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
这几日他也没见着敖锦,也没听敖锦说过什么七夕,只听说了那东海九太子最近似乎和猫族三公子走得很近,恐怕是旧情复燃了罢。
临玄微微一笑掩去眼中的不忍,他蹲下了身子笑眯眯道:“是啊,他为了那天准备了很久呢。”
没莲脸终于挂了笑,道:“难怪他一直不来,我还当他厌弃了我。”
临玄伸手拍拍他的头,笑道:“他怎么会厌弃你,你可是第一个骑了他龙身的人,殊荣啊。”
没莲咧了咧嘴,半晌之后又一本正经道:“那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感觉。”
临玄诧异,问道:“什么感觉?”
没莲低下头,声音如同私语,“我想哭。”
临玄心里一惊,忽然想起那珠蚌夫人的幼子为敖锦哭裂的蚌壳,还有曼珠、沙华为了敖锦彻底翻脸血斗的场景,以及那目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猫族三公子当初为了见敖锦一面闯了龙宫,被老龙王打得吐血的过往。
敖锦总是得了手后就没了兴趣,徒惹了长情的人牵肠挂肚。
临玄不再言语,只柔声道:“你别多想,敖锦会来的。”
没莲“嗯”了一声,又化作白莲一株,孤单地站在水中。
夜里,敖锦的确来了,却不是找没莲,而是约了自己的好友喝酒。
临玄正要去拿那伤心酒,却被敖锦拦住,道:“今晚我们不喝那个,喝久了有些厌了,换一种。”
临玄盯着他问道:“你不会是动情了吧?”
敖锦不禁笑出了声,道:“怎么可能,你这是在做梦吗?”
临玄在鼻间轻哼一声,道:“待你动情之时,我就将我酒窖里的伤心酒全送给你,看你还想得起今天说的话吗?”
敖锦抿了唇,不再言语,临玄终于作罢。
空了几个酒壶后,临玄终于忍不住盯了那敖锦问道:“你忘了我宫里还有一人吗?”
敖锦轻笑,道:“忘了。”
临玄拧了眉,道:“他日日都在等你来,却想不到自己等的人有多薄情。”
敖锦的眼中半醉半醒,“我应了他的七夕之约,这可是其他人从未有过的承诺,我以为我对他够好了。”
临玄眼眸低垂,突然问了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佛气难得,你的修为加了几成?”
敖锦扬起得意的笑,伸了五指道:“五成。”
“呵呵。”临玄轻笑,道:“那我这次不是输定了。当初我们以五百年为期,打赌看谁的修为增长得最快。我日日夜夜苦练,却不及你找到一朵佛前莲得到的佛气。好个敖锦,钻空子来投机取巧。”
“所以啊,提早将你宫里容貌最好的少年准备好,我还等着带回龙宫呢。”敖锦笑道。
“呵。”临玄又抿了口酒,道,“这次你没有将你和他的事公之于众,我还以为你对他是特殊的。”
敖锦一愣,半晌才道:“怎么没公开?我可是让他骑了我的龙身,有谁没看见?”
临玄眨眨眼,有些错愕。“我还以为你是终于得了宝,想藏起来呢。”他复又嘲笑道,“是我高估你了。”
敖锦垂下头,丝毫未觉自己的手将那酒樽握得有多紧。
“呵。”一阵轻笑,却不知是谁在笑的甚。
夜里的莲池看起来格外冷清,那唯一的一朵白莲垂着头站立,被月光映得冰凉。
敖锦躲在玉柱之后远远地瞧着那朵莲,沉默半晌,终于转身离开。
在他看不到的背后,那朵白莲慢慢低垂直到伏在水面,犹如坠落。
第七章
没莲呆呆地坐在水池旁边,此时的夜已深,贪酒的临玄太子也都早早睡了。
他睡不着,他心里疼。
当他听到敖锦同临玄的那一段对话后,心就开始疼了。
他知道临玄是故意让他听见的,算是好心救他吧,他这朵靠佛气成了人的莲,没甚修为又没了佛气,迟早会被打回原形的。
难怪最近身体不舒服,难怪……心里这么难受。
他明白他对敖锦是什么感觉,但他怕说出那个字后他就万劫不复。
他等,他等着聪明的敖锦来发现自己的感情,他等着敖锦来珍惜他,他甚至……想等着敖锦来爱他。
没莲似乎已经习惯了等待,从很久之前开始,到现在都还未结束。
当他还只是个小骨朵儿时,就等待着长大,等到他含苞之时,就等待着开花。
每天都试着舒展自己,但每天除了自己给予的撕裂的痛外,就再没有其他的变化。
不能开放,只有等了。
周围的同伴们都渐渐绽放了,悠悠的莲香是他这朵未开莲比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