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约正站在窗边，面对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看他没有回答，夜歌从椅子中站起，向他走去，直到近的能闻到颜约身上淡淡的清凉香气，才停下来，几次伸手想抱那看起来瘦削的颀长身子，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我说过，我会逼他放了你。从你一出虎梁我就知道了，所以连夜跟了过来。”夜歌叹了口气，接着道：“怀远，跟我走吧，我不会强迫你，你要不想我有非分之想，我们就一直做兄弟。”

听他完的话颜约缓缓的回过身来，眸光冷冽清扬：“夜歌，我说过我的任何事情都不要牵扯进来。颜约真的谢你的关心，可是即使你没有那份心，我依然不能和你走，永远都不能。”他说的笃定，一点余地都没有

夜歌死死的盯着他，一丝狠辣从眼中倏忽升起。

颜约转头，沉声道：“现在凤州局势诡谲，你带着你的人立马离开，晚了就，”

话未说完，夜歌突然钳住他的双臂，然后唇疯狂的贴上他的。

他力气大的很，颜约挣了一下没有挣开，唇上一痛，那一吻是咬的，粗暴的狠狠的咬了一口。

“对不起。”尝到血的味道，夜歌后悔的松开颜约，邪气的眼眸黯然。

颜约面无表情的擦了擦唇上的血迹，依然冷静的道：“这里一刻都不能待了，赶快走吧。”

夜歌深深的看着他，忽然道：“你想一个人去救傩越？”

颜约没有回答，那无疑于是默认。

夜歌的邪魅的凤目紧紧的盯着他，“我帮你，这次我带来贰佰名精骑营的人，小小凤州的守兵根本不足惧。”

精骑营，那是何等强悍的人马，如果真有他们帮忙那么救傩越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颜约绝美的眼眸璀然生光，可是当遇到夜歌炽热的视线，心一颤，“帮我，你有什么条件？”

夜歌沉默了一会，条件？他只是不能看他去送死罢了，但是不谈条件吗，绝不可能，也许这就是唯一的机会，错过了这一次，可能会错过一生。他夜歌向来是为了目的不折手段的人，可是，现在的自己又与那人有何区别，那人夺走了颜约的一切，自己还要再做一次吗？

“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不强迫你，只要你陪我回翼国，去那里看看，要是不喜欢那里，随时可走。”

颜约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静静的看着夜歌，忽然灿然一笑：“你这人总是出人意料，这份心意让颜某如何是好。”

夜歌苦笑，心想我也就是对你特别而已，这出乎意料怎么担当的起。仿佛怕他不相信一般接着道“怀远不用担心，我不像渊王，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我向来是一言九鼎，今天这么说，将来你走时也绝拦你。”

想起谨焕，颜约的眸子瞬间布满苦涩，怔愣了一会，“现在辰时刚过，你走还来的急。”

“我说过要帮你，难道你不信我？！”夜歌的声音危险的低沉。

“我不能让你帮我，不能。”

“为什么？”夜歌向前一步，阴狠的目光似要撕碎他一般“因为渊王！”

“将军说的对，不能接受翼国的帮助。”正当两人之间的气氛紧张的快要到了爆发的边缘，一人突然从偏殿进来，声音郎朗如山泉。

布衣纶巾的儒士打扮，刚过而立之年的样子，面如冠玉，炯炯有神的上斜眼，带着谋士的严厉之气。

第四十四章：外篇之初见

那是谨焕第一次见到颜约，那一年，他八岁，颜约六岁，也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的故事，但是有很多乌龙发生。

八岁的谨焕调皮的不成样子，在山上和师傅待了四年，第一次下山，兴奋的像猴子一样上跳下蹦。

他的师傅是性格慈爱的老人，微笑着看他调皮捣乱从不责备。

等他们来到关诺将军的府宅时，谨焕一身簇新的衣裳已经变得脏破不堪。

所以，那被世人敬怕，有着毁天灭地本领的被称为战神的男人在看到他的瞬间竟然表现出震惊的呆愣，他不明白这像一条虫子一般蠕动不安的家伙怎么会是自己的小师弟，不管怎么看都像是师傅临时兴起从街上捡来的乞丐。

谨焕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两圈，想起那人刚刚见到自己时一脸的不可置信，就十分不爽，

“呀呀，好久没来这么大的官邸了，不过这主厅的装潢品味真够差的。”谨焕斜眼瞟刚刚那个高大健硕的男人，语带挑衅。

“师傅这次出山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关诺则完全无视那只猴子。

哟，竟然还无视他。那就给他搞点破坏留个纪念。

想好，趁没人注意自己，一溜风的跑开。

这时，小小年纪的颜约正在后花园中练剑，六岁的孩童却像冰雪般清冷而安静。

“呀，这鱼很大，烤着吃应该很好”谨焕一剑挑起了一条大鱼，正在兴头上，不想一回头，。却看到一冰雪一般的孩子站在他身后，不由吓得“妈呀！”一声大叫。

颜约是被这边的喧闹吵嚷过来，孩童的好奇心让他忍不住靠近。

“你，你不是鬼吧？”

清晨的阳光惨白的照耀在颜约几乎透明的雪肌上，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大的出奇，背光一看，眼中几乎全是黑亮的光彩，那黑曜石般的眸子几乎占据了眼中的全部。柔锻似的黑发垂在胸前，配着那身素衣，真真像那从地府飘出的鬼魂。

“我不是。"终于主谨焕差点要惨叫着逃开的时候颜约适时的开口。（可惜后来颜约忘记了，要不这件事情可真够谨焕糗大的）

“我知道了，那你一定是仙人吧。”第一眼的惊吓过后，谨焕得以仔细的看看眼前孩子的长相。

长得真好看，谨焕痴痴的想。

“我也不是仙人。”颜约有点无奈，困惑的看着谨焕脏兮兮的样子。

“那你一定吃鱼了，我抓到大鱼要烤呢，所谓见者有份，我们一起吃吧。”

颜约摇摇头，看那血腥的样子不禁奏起眉，道“我不吃，谢谢。”然后转身就走了。

谨焕正兴奋把鱼开肠破肚，一转身，那梦一般美好的小人就已经消失了，不禁一阵失望。

吃完鱼，谨焕餍足的打着饱嗝，想要去别的地方继续破坏，谁知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剑气飞扬的声音，移步过去，惊喜的发现正是刚刚那可爱的小人在舞剑。

“不对不对。”谨焕看他舞的虽然像模像样，可有几招不是太熟悉，禁不住走上前去指导，“这应该这样的。你的手腕的角度不对。”

边说边示范，可是苦于手中没剑，只好去拿颜约的剑。

手指相触，冻的谨焕一哆嗦：“你手怎么这么凉，像冰凌子似的。”

说完竟然把那剑扔在一旁，想也没想的把那冰凉的小手护在手中“我帮你暖暖。”

“不用。”颜约低声拒绝，可刚刚六岁的他还未及谨焕的肩膀，力气更是小，只能任那温暖源源不断的从手中流入，暖了双手，似乎还要暖遍全身。

“你们在干什么！”

突然一声清脆的童声打断两人的亲密。

安然从一旁跳了出来，气势汹汹的盯着谨焕。

“颜约只和我玩，你谁啊？”敢情这未来的唯王小小年纪时，占有欲就挺强。

“小屁孩，听好了，我叫谨焕，从此，就是你们的老大，以后什么事都得听我的。”看着安然比自己矮了近一个头，谨焕傲然道。

“切，你不也是小孩，还说我呢。”安然当然不听他的。

“颜约，我们走。”安然拉起怔在一旁的颜约抬脚就走，边走还边责备：“你怎么让乞丐碰你呢，多脏啊。”

于是，我们的小谨焕就此爆发了，一拳打在安然的后背，后者顿时大哭起来。

长随们闻声过来，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三小孩弄的天翻地覆的一幕。

安然哇哇大哭，躺在地上，而谨焕则骑在他的身上，用拳头威胁着：“快，叫我老大，我就不打你了”

颜约冷冷的站在一旁，像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两人，然后看到长随们过来，冷静的道：“快把他们分开，别让安然殿下哭了，男孩子可不能哭的。”

闻言，已经从地上爬起的安然哇的一声哭的更大了。

谨焕头疼的揉揉脑袋，转身对颜约道：“就是，哭的我头都大了。”完全忘记了谁是罪魁祸首了。

第四十四章：悠游子

那人身后跟着夜歌的死士，看来是被押解进来的。

说完对着颜约微微一笑，“怀远，别来无恙。”

“悠游先生！”颜约从最初的震惊回过神来，惊喜万分。

来人正是颜约曾经的谋士卓行，号悠游子。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有尚国第一谋士之称。

翠城之战之前，卓行因其家母仙逝，故以奔丧回籍。他已预知赵太傅等人会在他走后有所行动，所以临行前曾留给颜约一诫言，“不可回凤州，勿要亲自出城迎战。三个月之后，行必归来。”颜约并不是没有照做，只是，两月之后，渊军大举来犯，手下将领几乎损伤殆尽，赵太傅等人又在旁施加压力，为缓渊军攻势，保住翠城，无法，颜约只有亲自披挂上阵，没想到，只是一次，就落入赵太傅的圈套，差点死于城下。

等到卓行收到消息时，已然晚矣。

后来，颜约从锦水回来，卓行就算出尚王会派他到寒阳抗渊，所以直接动身去寒阳。可是局势发展的太快，加上他一介书生，征程艰难，两人就一直擦身而过。

夜歌摆摆手让手下退下，邪魅的凤目扫过卓行深沉的眼，低沉一笑：“原来是尚国第一谋士悠游先生，久仰。不过，先生刚刚说怀远不能接受我的援助是何缘由。”最后几字已经咄咄逼人。

卓行淡淡一笑，丝毫没有受到夜歌身上狂虐的怒气影响，语气从容不迫“人说白虎将军不但英勇不凡而且谋略过人，卓某今日一看，却是应了一句话，盛名之下其实难覆。”说完绕过夜歌逸逸然的坐了下来。

夜歌眸光一沉，反而收起了即将爆发的怒火，犀利的目光扫来：“先生所言何意，夜歌不懂，能否明示。”

看他并不是接受不了诤言的勇夫，反而放低姿态，卓行眼中闪过一抹欣赏：“将军可知，你已经身陷荆棘险地，休说大动干戈的救人，就是现在要走也不那么容易了。”

“你是说我们暴露了行踪。”

卓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不过先生太过小瞧我的龙虎精骑营了。”夜歌自信的道。

听到龙虎精骑营，卓行眼中精光一闪，“尚国守兵尚不足惧，不过，将军可知还有黄雀在后。那人可是恨你入骨，欲杀之而后快。将军的精骑营的兵士再厉害，也难敌数万渊军吧，况且这次将军也只带来了区区二百人马。”

夜歌已知卓行说的人是渊王，但他既然来了，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狠厉的一笑“夜歌谢先生的提醒，不过，夜歌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说完不禁抬眼去看颜约。

颜约坦然的回视他，冷静的开口：“将军不要执迷了，颜某刚刚已经给了你答案，现在你要立马离开，颜某亏欠将军的人情，来日定会补偿。”

“补偿，呵。”夜歌苦笑，然后坚定的摇头：“要我走也行，除非能看到你平安的活过今日。”

颜约知道劝不了他，也不再劝说了，而是向卓行走来，尊敬的长揖。“先生来的正是时候，营救傩将军的事情还请先生谋划。”

卓行目光霍的一跳，盯着颜约依然冷冽飞扬的眼，反问：“怀远是否信得过在下？”

“先生国士无双，有诚师、挚友之谊；几次救颜约于险境，有再生父母之恩；颜约焉有不信先生之理。”笃定的回答。

“那好，对此事，在下只有三个字——不能救！”卓行眼中卓然生光，锐利深沉。

颜约震惊的看着他，他没有想到这位自己奉若神灵一般的智者竟然给出这样的答案。

连夜歌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卓行。

“先生，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颜约不能相信。

卓行叹了一口气，“怀远难道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尚王用了多少险恶狠辣之心？！”

颜约浑身一颤，他隐约的想到这里面并不简单，但听到卓行一说，更证实了自己的预感，脸色瞬间苍白。

夜歌看到机会，一把拉过颜约：“怀远，这是最后的机会，让我帮你还来得及。“

颜约挣开他，“不行！”

“怎么不行，你难道眼睁睁的看着傩越去死，也不用我帮，因为什么？！”憋了许久的怒气忽然爆发，夜歌咬着牙，目光阴寒的可怕。“难道真的因为渊王？”看颜约默不作声，语气更寒到极致“我猜对了，”

他眼中突的升起一簇火焰：“你喜欢他，和我走，怕他伤心是不是！他那样对你，那样对你！”

“够了。”卓行忽然站了起来，“为什么，我替怀远回答将军。”

夜歌狠狠的盯着他，似乎只要他一言不妥就要一举击杀。

“现在满街告示均已昭明傩将军所犯是通敌卖国之罪。尚国现在这样的境况，国民恨卖国之人尤甚，况且他们被朝廷所蒙蔽，不明真相，只要朝廷说谁是叛国贼，在他们心中谁就是诛杀百回犹不解恨的叛徒。那么现今谁要去救傩将军谁就是卖国贼的同党，”

他说到这里，明是给夜歌解释实则是规劝颜约，“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到时在尚国焉有立足之地。如果怀远接受将军的帮助，即使怀远没有叛国之意，经朝廷口风一传，那么定要落实投敌之实！”

“将军，在下的解释让您满意吗。”卓行目光锐利如剑，语气中的寒气却让颜约生生的打了个寒噤。

夜歌也沉默下来，如要背上此等恶名，那么以颜约冷冽绝傲的个性焉能存活，无疑于逼他自杀一般。

卓行的分析切入要害，丝丝入扣，要不是他这般谋士定不能识破尚王的诡计，尚王这一招一箭双雕之计阴毒狠辣到极致。

无人能解。

“我，”颜约失神的转过身去，“该怎么救你。”

“怀远，陛下这么做是陷你于不仁不义的死地，退不得，进不得，是要生生逼死你才罢休啊，你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誓死卖命的陶氏王朝。”卓行的语气一转，痛心疾首。

“我该怎么办……”颜约像在喃喃自语，也像在问卓行。

第四十五章：极刑

“怀远。”卓行走到颜约面前，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道：“如今，你是想保一族而亡天下还是救天下而灭一族。”

“救天下而灭一族……”颜约轻轻的品味这句话的内容，绝望的神色瞬间换上震惊。

“先生难道是说，”不可置信的道。

“自立为王！”卓行目光森寒闪耀。

颜约隐约猜到他的意思，但是乍一听到这么石破天惊的话语明白无误的表现出来，一时难以接受。

夜歌也悚然一惊，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卓行。

“这是大逆不道。”沉重的出了一口气，颜约声音冷冽。

“救民于水火是天下大义之所在，此举不仅是万民之福祉还是举世之功德，就算是大逆不道，是大逆暴君，伐朝廷无道，”看颜约默不作声，卓行叹了一口气，“不过，怀远你坚持要愚忠陶氏王朝，卓某也无话可说，刚刚的话就当没有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