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翻看着网络上的新闻，唇角有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他看到照片上的自己，虽是笑着，却是连唇角都是僵硬的。

反观凌霄，站在卫临的左手边，笑得相当自然，好像这件事在他心里没有引起任何波澜似的，后来有一个触摸启动球宣布开机的环节，凌霄就站在他的身边，在他失神的时候甚至是微笑这提醒了他一句别走神有记者拍照……

轻轻地合上电脑，凌云又扯开了一个笑容，看来，放不开的，只有他一个人吧。

只是凌云不知道，凌霄心里又如何好受得了呢，只不过……

此时此刻，凌霄也坐在自己的电脑前，看着今天发布会的新闻，手边温热的咖啡已经渐渐变冷，却是端起了杯子一饮而饮，冰凉的液体划到身体里，似乎有些微微的刺痛，凌霄这才扬起了一个略带苦涩的笑意，原来，自己真的是个好演员，连云淡风轻漫不经心，都能演得这么像……

不知道是不是那杯咖啡的关系，胃里开始翻搅得有些难受起来，凌霄却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网页上的新闻报道，直到电脑因为长久没有操作的关系变成了屏幕保护的画面。

被调成静音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凌霄无力地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得不接起来，“爸，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凌天皓轻轻笑了一下，有些促狭，“怎么，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要是放在以前，凌霄或许就笑笑就过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心里就像憋着一口气似的，声音里半分笑意都没有，语气也有些生硬，“您不会有这闲心和我来聊天的，有事就说吧。”

凌天皓难得地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后天进组之后全组的开机仪式，我和长风都会过去。”

这倒并不意外，卫临是戚导唯一的徒弟，师父去捧捧场指导一下是很正常的，而凌天皓呢，因为凌云也在，去看一眼也不为过吧……

电话那边凌天皓的声音还在继续，“后天一早咱们一起从家里过去，你这两天不是没什么工作，回家住吧，也陪陪你妈，这一开拍又是不短的时间回不去了。”

凌霄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好，我晚上回去。”

得到满意的回答，凌天皓的语气里又重新带上了笑意，“顺路带些下酒菜回来，晚上咱们爷儿俩喝两杯。”

凌霄回家的时间并不算晚，但是到底还是错过了晚饭时间，进门的时候，凌天皓正和韩钰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一起看电视，两个人之间并没有交谈，却是显得异常的和谐。

看到他回来，韩钰依旧没有过于热络的表现，倒是凌天皓起身迎了上去，“怎么这么晚，吃饭了没有？”

凌霄有些不自然地向后撤了半步，又觉得自己反应似乎太大了，补救一般地扬起了手里提着的东西，“虽然已经吃完饭了，但是下酒菜还是买了的。”

凌天皓接过凌霄手里的东西，“走，去我房间，酒都备好了。”

凌霄下意识地看向韩钰的方向，见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没再多说什么，凌霄一路跟着凌天皓走进了家里的主卧。凌天皓其实也并不经常回来，但是房间里依旧保持着他最喜欢的模样，衣柜里他的衣服挂的整齐，甚至书柜里最显眼的地方，还放着一排林茉莎的书。

可能也正是因此，凌霄其实并不喜欢这间房间，他完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淡然，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就能这样的，理所当然地享受甚至挥霍着自己妻子的宽容和体贴……

没有理会凌霄一瞬间的种种思量，凌天皓已经支起了一张小桌，摆好了酒菜倒好了酒，“愣什么神呢，快过来。”

凌霄这才回过神来，走到桌边坐下，默默地和凌天皓碰了碰杯，然后一仰头，一小杯白酒就这样一饮而尽。

凌天皓顺手又把他眼前的杯子满上，语气却有些不悦起来，“谁教的你这么喝酒，等着喝醉呢是吧？”

已经执起酒杯的手倏然一僵，凌霄发现自己的心跳还是在不经意间就漏掉了半拍，抬起头扯出一个笑容，“没事，这么一点酒，还醉不了。”

凌天皓往他面前的盘子里夹了些下酒菜，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次拍古装戏会比较辛苦，凌云又是第一次，你多带带他。”

并不意外与凌天皓的话，凌霄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嗯，我知道。”他之前在剧组里也没少带新人的，只是这次……有些不一样罢了。凌霄心里有些烦躁起来，也不顾凌天皓一直在盯着他，端起面前的小酒杯，又是一口见底。

凌天皓没再给他倒酒，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有疙瘩，但是……等你们真的在一起拍戏有接触了就应该知道，凌云……是个好孩子。”

凌霄自顾自地倒上了一杯酒，全部喝掉，白酒的度数高，喝得又急，他的眼眸里已经染上几分醉意，轻轻地一笑，声音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爸……您说……你这是何必呢……您明明知道……”

凌天皓神情异常严肃地打断了他，“凌霄，不许再说这些混帐话，凌云是你弟弟！”

坐在对面的人已经起身，“爸，我累了。”说着就往门外走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突然停住了脚步，“您放心，我在剧组，一向是会照顾后辈的。”

第二天，天刚刚亮，凌霄就醒了过来，许是因为宿醉的关系，头有些疼了起来。

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从床上起来，一抬头，只把自己吓了一跳。

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凌天皓已经站在他的房间里了。

凌霄定了定神，翻身下了床，“爸，您怎么来了……”

凌天皓今天是难得的好脾气，“起来了就快去洗漱，你妈有事一早出门了，咱们出去吃早点吧。”

头依旧有些疼，凌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今天这老爷子怎么这么反常，机械般地去洗了脸刷了牙，回来的时候就见一杯热牛奶被递到了自己面前，“喝点儿牛奶，昨天喝酒喝得那么急今天起来头疼了吧？”

凌霄偏了偏头，接过凌天皓手里的杯子，却没有喝，表情有些疑惑，似乎想不明白这老爷子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对自己那么好。以往，他会对自己这么好的时候都是……

凌天皓见他许久没有动作，忍不住催了一句，“想什么呢，快喝，要不然一会儿该凉了。”

凌霄喝了牛奶，不但没有任何的受宠若惊，反而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这样的神情看得凌天皓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是什么表情，我还能在牛奶里下毒啊？”

没想到老爷子突然间来了这么一句话，凌霄也一下子就笑出了声，他努力地不让自己去想，眼前的人此番前来，是不是还是为了劝说自己在以后进组的时候要好好照顾凌云，他突然间只想，享受这一份暂时的，或许还是别有目的的，温情。

凌天皓并不知道他的心思，接过凌霄手里空了的牛奶杯，“换件衣服，咱们出去。”

凌霄却是笑了起来，“不用了，吃个早点还跑出去多不划算，这样吧，我来做，正好也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不出所料地看见凌天皓一脸“如此甚好”的笑容，凌霄在心里默默地叨咕了一句，您老人家是不是正有此意就等着我说出来了啊……

话虽然是这么说，凌霄倒是很认命地系起围裙下了厨房，韩钰的厨艺很好，这些年来凌霄耳濡目染地也跟着学了些，虽然比不上韩钰，但做出来的东西也不赖，让人看着就很有食欲。

凌天皓相当大爷地坐在桌边，等着凌霄把一个个盘子都端上来才开始动了筷子，“没想到你手艺还不错，以后肖雯丫头是有福了。”

凌霄顺手摘下腰间的围裙，坐到了凌天皓对面，“肖雯的手艺很好，基本上，除了在您面前，根本没有我表现的机会。”

听他编排自己，凌天皓倒也不恼，伸过筷子轻轻往凌霄手背上敲了一下，“吃你的饭，废话这么多。”

凌霄偷偷地笑，也不说话。

上气氛很好，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宁的一个早上，父子二人在一张餐桌上吃饭，偶尔淡淡谈笑，难得地温馨。

直到早餐吃完，凌霄相当自动自觉地起身去刷碗，凌天皓在身后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希望，等这部戏拍完，你能带凌云回家。”

哗啦一声，凌霄一个怔忪间，手上的盘子就摔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五十二、下马威

《天下》剧组正式开机的那天，王正依旧很早就带着凌云到了剧组，同行的还有一个叶姓的姑娘，是AM为凌云选的助理。

戚长风和卫临已经在片场等了，见凌云一行人前来，戚长风率先起身迎了上去，先和王正握了握手，然后转向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来，小子，介绍一下，这是我徒弟卫临，这几个月他要是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收拾他。”

卫临一脸无语地看向自己的师父，倒是凌云忍不住笑了起来，“戚导，好像您当初也没少欺负我。”

戚长风一巴掌拍到凌云头上，“那叫欺负？”

凌云做了个立正的动作，很快改口，“那段日子还要感谢戚导的指导了。”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王正渐渐安心下来，看这情形，凌云和剧组的人的相处，不会太差。

这边几个人在谈笑着，另一边卫临越过他们走到前面，凌云的目光顺着他的方向看去，见卫临已经伸手接过了凌霄手里的行李箱，“行啊，够早的你。”

凌霄笑笑，“大导演，您的剧组，我怎么敢不早来啊。”

说话的工夫已经走回了人群里，戚长风见凌霄来了，先往他身后的方向看了看，“怎么，老凌没跟你一起来？”

话音未落，就已经见凌天皓远远地走了过来。凌霄这才解释了一句，“我们从家里过来的，我爸非要当司机，刚才是停车去了。”

戚长风点点头，又看了看卫临手里拎着的凌霄的行李，“怎么，没带助理来？”

凌霄摊手，“没有，等以后有需要的时候随时叫他过来就行，不会时时都跟着我的。”

卫临有意无意地瞥了凌云一眼，“虽然我的组里不像师父那边要求这么多，但是工作人员的配置可是一样的，有大腕儿非要带着助理过来我们也得养着不是。”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顿时说得凌云尴尬万分，王正在一边也忍不住蹙了眉，素来听闻卫临行事乖戾，但是怎么会在这件事上突然为难……

气氛突然就尴尬起来，戚长风回头瞪了卫临一眼，正想说句什么，却突然听到一个轻快的女声，“卫临哥哥，我可是带着助理来蹭饭了，这段时间还请多多关照。”不是肖雯又能是谁。

卫临本来不太好的脸色迅速回温，“好久不见了啊，肖雯。”

肖雯上前一步，没有和他握手，却是轻轻一拳打到卫临肩上，“好久不见，没想到一不留神又落到你手上了。”

演员们陆陆续续地就各就各位了，按照规矩，剧组里还是要有个内部的开机仪式的，卫临这边果然是没有这么多规矩，除了谢绝了媒体之外，其他演员的经纪人或是助理甚至是司机，都可以留在现场。

为了保留资料，摄像机是开着的，都是混惯了剧组的人，大家自动自发地保持了几乎绝对的安静，因此仪式进行到差不多一半现场突然响起手机铃声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心道是哪个不懂事的居然进了剧组也不知道把手机调成震动或者静音。

听见第一声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凌云的心就沉了一下，暗道一声不好居然把这个事情忘了，前两天在凌宇璇那边拍完了MV，凌宇璇把上次他们一起录的《骄阳》传到了他的手机里，他顺手就设置成了手机铃声，还玩心大起地当场就用凌宇璇的手机打给自己说要试试效果，也是因此才把手机从静音模式调过来的，这两天几乎一直没有电话也忘了去调回来……

迅速地挂断了电话，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连王正的目光里都有了些淡淡的责备，他有些无措，低下头说了句对不起，不知怎的，又重新抬起了头，这次目光的焦点落到了凌天皓身上。

没有参演这部戏，凌天皓自然也不会和主创人员们站在一起的，本来听见那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的时候，他是比谁都气恼的，但是此刻，看着凌云看向自己的眼神，凌天皓发现，他竟然心软了，想都没想地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拿过了凌云捏在手里的手机，轻轻给了他脑后一巴掌，“怎么这么不注意，还好是在卫临的剧组，要不然可没人纵着你。”从动作到言语间都似乎是无限的宠溺，又自顾自地下了“没人会为难你”的结论，这样一来别人想要发作都似乎没有了理由……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开机仪式毕竟不长，而直到整个结束之后，凌云依旧觉得自己脸颊上有些发烫……

第一天进组照例不用拍戏，卫临召集了所有人，简要地说了说以后的安排，并说剧组提供了房间，但是如果有人不愿意住的话，剧组和基地周围的两家酒店都谈过，可以安排入住，费用由剧组承担，演员只要保证上戏的时候按时到场就可以。

场务忙着在一边统计，凌霄走到卫临身边，“你肯定是住剧组了，你旁边的房间就留给我吧。”

卫临一本正经道，“那可不行，都知道我旁边的房间是留给师父的，虽然他不在这儿住。”

凌霄没辙地叹口气，“那我住你对面那间总行了吧。”

依旧是很正经的表情，“这个倒是可以，那，用不用兄弟破个例，把肖雯的房间安排在你旁边？”

凌霄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本来就离他们不远的肖雯已经两步跑了过来，都是相当熟悉的人了，又不是开不起玩笑，肖雯很快抬头对卫临笑道，“那敢情好，咱们可就是斜对门了，我以后每天半夜都往你那儿敲门去。”

卫临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有你的，我输了。”

肖雯也笑，不依不饶道，“那你一会儿请吃饭，就这么定了，我得多带上十个八个的人一起去吃穷你。”

一个立正站好的动作，“遵命，大小姐。”

这下子，几个人都一起笑了起来，远远看去，当真是一副十分融洽的模样。

王正下午还有别的事，这会儿也就准备走了，看着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在自己面前的凌云，也不忍心多说他，“你也住剧组里吧，这样方便一点，主演是没那个时间从酒店和剧组来回折腾的。”

凌云点头，“我刚已经和场务说过了。”

王正回头嘱咐了同来的助理一句，“叶子，这阵子你多费费心，该盯的都盯好了，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被叫做叶子的姑娘也是爽朗的性子，一口应下，“正哥你就放心吧，既然是来人家剧组蹭饭的，也不能让人家白白地养着不是嘛。”听这语气分明是对卫临刚刚的话有所不满。

素来是知道这姑娘的脾气的，王正只轻轻一笑，“卫临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的话也不是针对你，你别多心。”

叶子耸耸肩，“好啦我知道，我有分寸绝对不会惹事的，正哥放心。”

王正又嘱咐了一些事，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就先行离开，叶子自动自发地就要去拿凌云的行李，“刚才场务大哥已经给了钥匙，我先帮你把行李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