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端着碗坐回电脑前，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是开门而不是敲门，那么，来的就只能是强行从自己这里要走了一把钥匙的凌天皓了。凌云放下碗，起身迎过去，“爸？”

凌天皓走进来，看了看他桌上摆着的面，“你就吃这个？”

凌云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是啊，我刚刚煮的。”

叹了口气，凌天皓很快做出决定，“走，我带你出去吃。”

凌云看了看眼前的人，又看了看桌上的面，终于还是摇了摇头，“不了，面都煮好了，别浪费。”说着竟是笑了起来，“要不然我给您也煮一碗，尝尝我的手艺？”

他本来是带着开玩笑的心情，没想到凌天皓竟是带了些欣然应允的意味点了头，“行，那你去弄吧。”

做一碗面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凌云很快端着碗走了出来，放到了凌天皓的面前。

凌天皓伸手拿过筷子，顺手指了指电脑屏幕，“你也喜欢看篮球？”

知道他在说自己正打算看的比赛视频，凌云很快解释了一句，“公司里一个师兄要我一起去拍MV，是和打球有关的题材，我先看看做个准备。”

凌天皓颇为赞许地点了头，果然他这个儿子至少在努力这一点上，是从来不用他操心的，“什么时候开始拍？我最近这段时间都没有什么安排，可以去探班。”

凌云眼光一闪，“还没有定下来，师兄比较忙。”

想想也是，像凌宇璇这样的人，档期恐怕都是按天甚至按小时安排的，“那什么时候定下来给我打电话吧，”突然又想到了上次定下的一个月的约定，“其实到时候也用不着打电话这么麻烦了，凌云，再过两天，我来接你回家。”

凌云并不意外他会重新提起这件事，他并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吃着自己眼前的面，眼神里有了淡淡的戒备。

凌天皓却以为他不说话是默认了的表现，心情大好地吃了几口面，得出结论，“没想到你做饭的手艺还不错。”

勾起唇角淡淡一笑，“爸要是喜欢可得都吃了。”

凌天皓依旧没有看出凌云情绪上其实是有些异常的，又喝了口汤，“对了，你要是想练练打篮球的话，可以回家之后和凌霄练。他上学的时候可是校队主力。”其实这话是有些夸张了，却是在不经意间就带上了一个父亲对儿子浓浓的疼惜和骄傲。

凌云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揪着一样，又紧又疼，平静的神色再也伪装不下去，端着碗的手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终于，他稳住了声音，“我不会跟您回去的，我在这里住得很好。”

凌天皓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孩子，一个月之前他就想把儿子带回家了，他和韩钰说过这件事，韩钰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反对，甚至连一丝意外的情绪都没有，没想到问到凌云这里他却是坚决不想和自己回去，想着戚长风说过的“你得多给孩子些时间”这才妥协了一步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现在看来……当初就应该强行带走啊！

想到这里，凌天皓冷了表情，“三天后我来接你，凌云，这是通知，不是商量。”

凌云没有低头，而是死死地和他对视着，“那不是我家，您非得让我去，是想让我时时刻刻记住，我对于您的家人而言，是个彻头彻尾的入侵者，提醒我这份偷来的幸福需要我感恩戴德又如履薄冰地珍惜吗？”

四十八、妥协

凌云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样疲惫过。

屋里虽然称不上一片狼藉，但到底是乱了，刚刚盛面的碗打翻在地上摔得粉碎，汤汤水水洒了一地，他也没有心思去管，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

脸上依旧是滚烫的，却似乎不太疼了，只是等他终于愣够了神想起自己还要收拾残局，一点点地把地上都弄干净之后，去洗手的时候，才不经意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左半边脸肿得十分夸张，他甚至十分自嘲地在想，还真是看不出来这仅仅是一巴掌就打出来的效果啊。

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凌云就想到过这种结果，他甚至知道自己这话绝对是不偏不倚地正好戳到他的暴躁点上，但是算是心里一直拧着一股劲，即便知道他的反应，也偏偏要说出来。

只是……当那个其实并不意外的耳光挥过来的时候，凌云清楚地知道，自己心里，是失望的，至于为什么要失望……他想，或许，在说那话的时候，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能被包容的吧……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任性的资格，他也想任性一次，对象是自己的父亲。

原来，还是不可以啊。

或许这一次他真的错了，即便这么多年的确是有不甘心，又何必做这个无聊的试探呢。其实也不是，或者至少不完全是试探，只是当那个人用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说着他的另一个儿子的时候，他就真的忍不住了，脱口而出的话是试探，更是自己的心声。

凌云头疼起来，胡乱地冲了个澡就躺到了床上，脸上的伤依旧在发热，重新胀痛起来，他却完全不想再去理，不仅没有上药，甚至连冷敷一下都没有。

于是第二天一早再次到了凌云家里的凌天皓看到难得这个时候还没有起床的凌云脸上依旧肿得厉害颜色也渐渐转成青紫色的伤的时候，心里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想，昨天的时候，他真的是太冲动了。

其实那一耳光打上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即便他听了那孩子的话真的是很生气，可是……那一巴掌，打得真的太重了。

他还记得，自己一巴掌挥过去之后，眼前的孩子几乎连站都站不稳，脚步踉跄了一下勉强抓住了桌边才不至于摔倒，本来就将将放在桌边的碗一下子就砸到了地上，哗啦的一声，倒是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他就清楚看见凌云左边脸颊上鲜明的指痕慢慢地显现出来，也有些心疼，却终究还是拿着架子不肯放低姿态，“别再给我说这种混账话，否则别怪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凌云并没有回答，他等了几分钟，补上一句，“听见没有？”声音里的严厉已经多了几分虚张声势的味道。

这一次凌云的反应倒是很快，“知道了，爸。”然后犹豫了一下，补上了一句，“您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事情已经进行到这个份上，凌天皓也不再顾及什么，“大后天我过来接你，你做好准备。”

凌云退后了一步，甚至轻轻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我说得已经够清楚了。我不会回去的，不论如何都不会。”

要不是两个人距离比较远，凌天皓恐怕又会忍不住一巴掌抽过去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小子实在太会拱人火了，再说下去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事，凌天皓想了想决定还是先行离开的好，“我先回去，你记住我的话。”

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睡也睡不安生，似乎一闭眼就能看见凌云当时的那种眼神似的……

终于还是妥协了，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就开车往凌云租的房子那边赶过去。

拿钥匙开了门，看着那孩子的一瞬间就心疼起来，他究竟在跟孩子生什么气啊……

两步走过去，轻轻了拍了拍凌云，“起床了。”这一触手的时间才发现那孩子身上烫得厉害，不由得有些心慌起来，手上加大了些力道，“起来了凌云，你得赶紧吃点儿东西才能吃退烧药。”

凌云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全身都是酸痛的，看着眼前的人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爸……您……”想说“您怎么来了”却因为一开口就牵扯得脸上的伤疼了起来而索性作罢。

凌天皓一把扶起了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晚上睡觉也不知道盖好被子，不着凉发烧就怪了。就是学不会怎么照顾自己是吧？就这样还不跟我回家？！”

凌云想了半天这和自己跟不跟他回家有什么关系，始终还是没想明白，索性就不再去想，从凌天皓手臂里挣了出来，下了床就准备去洗漱，昨天的晚餐都没怎么吃，这会儿倒真的是有些饿了。

等真的下了床的时候才发现腿上几乎没有一点儿力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发烧了，不想示弱，强撑着走了两步，就被重新搂住，耳边是凌天皓颇有些无奈的声音，“你就非得逞这个强是不是？”

凌云很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有了一种叫做委屈的情绪。

他用力地去推身边的人，说，不用你管。

好在这一次，凌天皓听懂了他的赌气和委屈，只是更牢地抓住了他，“别闹，我扶你过去。”

凌云没有再拒绝。

清水打到脸上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真的是这么疼的，凌云缩了缩肩膀，居然一个没忍住就红了眼眶。

他拼命地想把头埋进水里不让身后的人看见，只是凌天皓看着他不同以往的动作，其实早就心知肚明了，伸手从背后抱起了他，看着凌云红红的眼眶和一脸的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心里翻搅着一样的疼，“对不起云儿，爸不该打你的。”

这话不说还好，说了之后竟是听得凌云更加委屈了，本来还能强行忍住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他努力地侧过头，很快就感到有什么东西轻轻地擦干了他脸上的水渍和眼泪，“别动，我出去找找，上点儿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凌云难得地扬了扬唇角，这是拿他当小孩子哄啊，连语气都像是跟几岁的孩子说话那样……

正想着，突然听见门口响起的敲门声。

凌云一愣，按理说这几天他都没有工作不会有人来找他的，再说即使是王正或者其他人有事要找他也会提前打电话不会冒然就来敲门的啊……

凌天皓已经去开了门，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只觉得异常的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

凌宇璇站在凌云门口，门被打开之后看见的并不是凌云，也不由得怔住，盯着眼前的人看了有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声音，“那个……凌前辈您好……我是凌云的朋友，刚才给他打电话他一直关机，我，嗯，我有些不放心，正好又顺便路过，就上来看看。”

即使知道从门口的角度是看不见自己的，凌云还是有些紧张起来，他不想让师兄看到自己现在这一副狼狈的样子……

凌天皓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并没有让凌宇璇进来的意思，“他没事，只是有点儿发烧，一时间睡过了，你不用担心。”一边说一边想着这个人到底是谁，怎么这么熟悉的感觉……

凌宇璇倒也是个会看人脸色的人，知道他没打算让自己进门，也就微微一笑准备就此告辞，“那我就不打扰了，让他好好休息吧，麻烦您告诉他一声，过阵子等MV的拍摄都定下来之后，我会给他打电话。”

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凌宇璇嘛，自己也听说了他主动邀请凌云合唱和拍MV的新闻，不自觉地，眼神就柔和了很多，“我会告诉他的，还有，谢谢你这么照顾他。”

凌宇璇的步子稍一停顿，却没有转身，“凌云是我师弟，都是应该的。”

直到听见了关门的声音，凌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想是自己手机没电了师兄打电话联系不到自己担心了吧……凌云突然觉得有些温暖，

和正哥一样，师兄也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吧……

没错过凌云迅速温暖起来的神色，凌天皓叹了口气，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挫败的，明明这孩子是这么容易满足的一个孩子，他的感动和温暖，却偏偏都不是自己给的……

叹口气，还是在柜子里翻出了药走到他身边，“过来。”

凌云倒是很乖觉，低着头蹭到他身边，从头到尾都十分配合。

知道他大半的心思应该是上完药能早点儿好以免再遇见像今天这样尴尬的情况，凌天皓心里有几分不忍，“以后爸再也不随便打你脸了。”

凌云点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从表情上却是能够看出来，完全是一副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凌天皓也能想到，恐怕这一次又伤到凌云了，只沉沉地叹了口气，“我也不逼你回去了，你要是真的这么排斥，就暂时先住在这儿吧，不过我让你搬家的时候你还是得听我的。”看着凌云一脸的不解，又解释了一句，“我再给你找间房子，这里的条件还是差了些。”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似乎也有些不太好了，凌云只低声说了句“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却也没有表现出鲜明的反对。

凌天皓搂过凌云伸手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混小子，你爸这辈子没跟别人妥协过，没想到在你面前倒是低头了。”

四十九、学会珍惜

王正再见到凌云，是在他们上次在公司碰面的一周之后。

凌云细细地翻着手上的剧本大纲，“正哥，这本子很好啊。”

王正点头，“本来我和公司的意思是希望你接下来能接一部电影的，但是拿到这个本子之后感觉的确不错，而且电视剧的受众面更广一些，也有利于积累人气，所以拿过来问问你的意见。”

凌云放下手里的东西，“正哥也觉得合适的话就定了吧，不过古装戏我心里还真是没底啊……”

王正突然正色，“但是凌云，这一次你必须自己决定，因为这部戏的另外一个主演，是凌霄。如果觉得太为难的话……”停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劝道，“但是凌云，这部戏的确是个好机会，《天下》的导演卫临是戚导唯一的弟子，在圈里颇有盛名，加上凌霄和肖雯同时参演的噱头，这部戏的关注度绝对不会低。”

沉默。

凌云都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

王正并不催他，甚至是打开了自己随身带着的笔记本电脑先开始工作，一边等着他的最终回答。

直到王正处理好了今天所有的邮件，正要合上电脑的时候，他听见了凌云的声音，似乎隔了一层雾一般的悠远，却是异常的坚定，“正哥，什么时候试戏？”

王正知道他会这么问就代表愿意接了，心里也有些感慨，却终于还是没表现出半点，“不用试戏，片方钦点你出演。”

凌云怔怔地点头，甚至连为什么都没问，“我知道了，那，什么时候进组？”

王正被他那样的神情看得心疼起来，“还不急，下周签约，进组的话至少要一个月之后了……你……”终于还是说了出来，“要不然，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凌云扯了扯唇角，笑得并不自然，只是声音倒是平稳，“正哥，道理我明白，人不是什么时候都有机会的，如果错过，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我……”

王正起身绕到凌云旁边，大哥哥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卫临的剧组规矩没有这么多，我有时间就陪你去，肖雯也在会照顾你的，另外，这两天我帮你选个助理吧。”

凌云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

王正敲敲他的头，“麻烦什么，你看这圈子里哪个艺人出门不带助理的？我会找个可靠的人，你带着助理我也能放心点儿。”

似乎没有理由再拒绝，凌云轻轻地点了头，“好，剧本是不是签约之后才能拿到？”

王正想起什么似的，“按照惯例是这样的，另外，我接到消息，宇璇下周回来，然后MV就准备开机了，你先好好准备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