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难得地不用起早，凌云醒来的时候却也只有七点多，暗自感叹了一下生物钟的强悍，简单地洗漱之后就下了楼，正赶上已经陆续有人离开，他一个后辈自是少不了帮忙拿拿行李之类的事，这么一忙就忙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正当凌云帮忙拎着行李箱送人到影视基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一辆车停在他们的身边，从副驾驶位置上推开车门走出来的，正是凌霄。

距离上一次见面也过去快一个月了，两个人再次相见，第一反应竟是相当一致——一起怔住。

片刻之后凌霄就反应了过来，欠了欠身向要走的那位前辈示意了一下，这才回头对凌云浅浅一笑道，“这两天要拍《锦书难托》的MV，辛苦你了。”

凌云也很快从失神的状态里缓了过来，“哪里的话，凌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这是给我的机会，我懂的。”

凌霄不过一笑，“进去吧，一会儿见了戚导，咱们先说说剧情，明天正式开拍。”

虽是临时决定加入专辑里，《锦书难托》这首歌凌霄也真的是下了很大功夫的，词曲一早定下了，MV的剧情也专门请了人设计，短短4分27秒，竟像是一部小电影一般。

戚长风又和凌霄敲定了种种细节，这才把台本给了肖雯和凌云，肖雯翻过封面的一页，笑了起来，“凌霄这次终于过了一把监制的瘾啊。”

凌霄的笑容里有很鲜明的宠溺的意味，“哪里，我本来还想讨个副导演的名号呢，这不是怕戚导不同意就没敢写上嘛。”

戚长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别在那边贫，跟我到我房间里来一趟，咱们再说说细节，MV的画面最难拍，快一秒慢一秒都不行，不然和唱词就合不上了。”

凌霄点头，恢复到认真的神色，“好。”

戚长风又嘱咐肖雯和凌云两句好好看看台本，要拍的虽然没有台词只有动作，却远比拍戏更难，然后就招呼着凌霄一起上楼了。

到了戚长风房间里，凌霄本来是正襟危坐地等着戚导和自己讨论MV的拍摄，没想到等来的却是退到自己面前的一杯酒，“老凌不限制你喝酒吧？”

下意识地摇摇头，“只要不醉得不省人事。”

说完这话时才反应过来，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看又倒了一杯酒然后和自己碰了碰杯的戚长风，一时间不知道他到底是作何打算。

戚长风笑了，“发什么呆呢小子？都碰了杯还不喝就是装傻了啊。”

凌霄这才端起了杯，一饮而尽，“戚导今天怎么了，难道是特意找我来喝酒的？”

戚长风慢慢悠悠地把自己杯里的酒喝了，“当然不是，凌霄，咱们聊聊。”拖了个长音，却也不打算卖关子，“凌云是个好孩子。”

凌霄伸手拿起了酒瓶把两个空杯都满上，“戚导，是我爸请您来当说客的？”

戚长风根本不拦他倒酒的动作，“你觉得呢？”

凌霄当真想了一下，“看来凌云平时树立的形象不错，连戚导都主动来帮他说话了。”

端过了酒杯，浅酌一口，戚长风的语气里有了淡淡的叹息的意味，“凌霄，你到底是跟谁较劲呢，凌云，老凌，还是你自己？”

凌霄动作一滞，“戚导，我不明白您说什么。”

戚长风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着看向凌霄，似乎早已洞悉了一切。

终于，凌霄败下阵来，“戚导，我也不想和谁较劲，但是……”苦笑了一下，“我好想太不大气了。”

戚长风放下酒杯，起身，绕到凌霄身后拍拍他的肩膀，“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说，凌云是个好孩子，或许，你们可以先试着接触一下。”

就着对方看不到自己神情的这个时间，凌霄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黯然，“说实话，戚导，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我爸的事，不是我能干涉得了的，但是……”

戚长风知道，凌霄心里的敏感和倔强，并不比凌云少，他也希望两个他同样喜欢同样欣赏的孩子可以好好相处，却更加崇尚顺其自然，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靠外力就能够解决的。因此，他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轻笑道，“这话，跟我说说就得了，可千万别跟老凌也这么倔，不然小心他收拾你我可劝不了。”

凌霄勉强扬了扬唇角，心里有些别扭，却最终还是故作轻松道，“戚导您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先收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您这是等着看戏呢？”

戚长风一巴掌拍到凌霄头上，亲昵的意味很明显，“你小子这是跟谁学的，看你这个牙尖嘴利劲儿的。”

凌霄默默地拿起自己眼前的杯子，和戚长风的碰了一下，又一杯酒见了底之后才再次开口，“还是说说明天的MV吧，戚导。”

四十四、锦书难托

MV虽然大体沿用云锦的背景，在细微的地方却还是有所区别的，当天下午工作人员们就忙了起来，确保转天能够顺利拍摄。

于是第二天凌云他们下楼之后看到的就是十分熟悉而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布景，倒是比他们拍戏的时候显得更加精致漂亮了。

凌霄这个监制是最早下来的，等工作人员到齐了就开始帮着架机位做准备，都忙完了一回头才发现，所有该到的人都已经到齐了，肖雯和凌云都已经换好了衣服坐在一边，戚长风也坐到了监视器后面，旁边有两个凳子，一个空着的应该是给自己留着的，另外一个……还没来得及疑惑，就见凌天皓远远地走了过来，然后相当自然地坐到了戚长风旁边。

想到昨天自己来的时候老爷子不在，后来就直接去了戚导房间里喝酒聊天一直聊到晚上，然后就直接回剧组给安排好的房间睡觉了，竟是完全忘了跟老爷子打个招呼……

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凌霄一瞬间就有些慌，“爸……”也不敢坐了，绕到他面前就差立正站好了。

凌天皓瞥他一眼，“昨天来的？”

凌霄点头，“嗯……那个……我昨天……”

戚长风有些好笑地打断他们，“凌霄，过来坐。”然后转向凌天皓，“昨儿凌霄一来就被我抓去了，没来得及去找你，你别跟我这儿耍威风啊，你的戏份可是完了现在属于在我组里骗吃骗喝的。”

本来就没打算真的计较什么，凌天皓耸耸肩，“我说什么了，你们一个个如临大敌的样子，工作吧。”

凌霄这才松了口气，安安心心地坐到戚长风旁边。

凌云第一次拍MV，并不十分适应，从一开始就找不到感觉，肖雯带了几次也都没有用。

戚长风喊了停，对凌云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凌云，昨天看台本了没有？”

凌云点点头，他昨天的确是下了功夫的，薄薄的几页台本几乎可以说是倒背如流。

戚长风蹙眉，按理说，虽然是第一次拍MV，也不至于表现成这样啊。

坐在一边的凌霄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凌云，看本子的时候，歌，听了么？”

一句话问得凌云当场愣在原地，“我……”他想说没有人告诉我还要去听歌，却又觉得本来就是自己的疏忽这种话根本就说不出口，一时间只是无奈且无助地沉默了下来。

凌霄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没听是吧？那今天不用拍了，你回去对着台本好好听听吧，明天再拍。”他的话说得很温和，没有怒意甚至没有什么情绪，却还是让凌云尴尬得很，一句“对不起”卡在喉咙里，说都说不出来。

眼见得凌天皓目光不善地盯向了凌云，肖雯赶紧跑过来打圆场，“怪我了怪我了，凌云第一次拍MV，我

这个师姐也没多带着点儿，一会儿我带他好好再对一遍台本，争取明天一天搞定啊，大家都辛苦了，今天的晚饭我请。”

戚长风抬手关上了监视器，“都散了吧，明天准时下来。”又看了一看站在前面的凌云，出言安慰了一句，“凌云你第一次没经验，这事不怪你，回去再好好准备准备。”

等到工作人员都散得差不多了，凌天皓才气定神闲地抬头看向凌云，“把你的台本给我。”

凌云不解其意，却还是依言找出了本子递给他。

凌天皓翻开封面，果不其然，本子的空白处依旧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批注，他翻了很久，始终没有什么表情，凌云就这么一直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没他的话，也不敢离开。

终于，凌天皓合上了手里的本子，所有人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凌天皓突然起身，狠狠地把台本摔到了凌云脸上，“别拿你还是新人说事儿，不懂的东西你可以问，你当这本子后面附着的CD小样是给你做装饰的是么？！”

原来凌霄拿来的台本准备得很精细，每一个本子后面都附着CD，里面刻录的是《锦书难托》的小样。

本子很薄，砸到脸上也并不疼，只是凌云心里还是翻腾着难受起来，他缓缓地蹲下，捡起了掉到地上的台本，心里拧着一股劲儿，又把它放到了凌天皓的手里。

这么一来，凌天皓本来只有七分火的也被他拱到了十分，想都没想，手里的本子又一次摔到凌云脸上，“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凌云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肖雯先他一步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好啦好啦，多大的事儿凌叔你又生气，我去和凌云对对本子，明天一定争取拍完它。”

凌天皓叹口气，“凌云，每次都是肖雯帮你开脱，难道你就不觉得惭愧吗？”

凌云死死地咬着下唇，脸色都有些发白，“对不起，师姐。”

凌天皓挥挥手，“肖雯先回去休息，凌云你跟我回房间。”

肖雯还想说什么，却被凌霄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要再说，肖雯很快明白过来，恐怕自己再说什么只会让凌叔多怪罪凌云几分……

凌云跟着凌天皓回到了他的房间，心里已经没有太多的忐忑，就这么坦坦然然地站在他面前，眼神也不再躲闪。

凌天皓叹了口气，“凌云，如果本子后面没有附上这张CD，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但是你看见了，为什么不听！”

沉默。凌云的脸色有些不易察觉的难堪，却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凌天皓见他这幅样子更加生气起来，一把拉过了凌云，抬手就要打。

凌云身子一僵，却没有动，只是闭上了双眼，不想争辩却是认打认罚的模样。

这么一来，凌天皓已经扬起来的手，却是怎么也落不下去了，于是转而搂住了眼前还在微微颤抖的孩子，“凌云，你不是个不用功没有分寸的孩子，到底怎么回事，跟爸说，爸不会怪你。”

又是一阵沉默，这一次，凌天皓用了十足的耐心，也不逼他，只是示意他在自己旁边坐下。凌云略有些忐忑地坐了，又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地开口，“我昨天看见了CD，也想到可能会是小样……但是……我房间里没有电脑……也没有……”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已经渐渐地听不清。

凌天皓心里突然一疼，原来所谓的真相就是这么简单，差一点，真的只差一点，他就又冤枉了，又伤害了这孩子！

凌云一直低着头，说了这样的话无异于在他面前坦诚了自己的脆弱，而这种感觉……竟然是比被他打被他罚还要难受……双手已经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手臂都在克制不住地颤抖。

凌天皓忍不住将凌云搂进了怀里，他没有再说什么“你自己没有可以来找我要”这样的话，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句，“是爸疏忽了。”想到刚刚在楼下两次把台本摔到凌云脸上，应该是给了这孩子不小的难堪吧，此刻更是心疼得不知道怎么是好，却终究是不会表现温情的人，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凌云的背，然后拿了台本后面的CD，放到了自己的电脑里。

屋里很快就灌满了凌霄和肖雯的声音，凌天皓把本子塞进明显在愣神的凌云手里，“好好看看，下午叫肖雯出来，你们先练练，虽然这个不是很赶，但是如果明天能拍完，尽量还是弄完它。”

凌云回过神来，看着本子上一行一行的内容，听着耳边的声音，倒是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歌一直在循环着，凌云原本微蹙着的眉慢慢地舒展开来，神色也是渐渐清明，凌天皓抬头再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又是一遍歌词唱过，然后，凌天皓按下了播放器的停止键，“行了，看差不多了就休息会儿，一会儿也该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正好碰到肖雯和凌霄，凌天皓很自然地带着凌云和他们坐到了一桌，“肖雯，下午再帮凌云过几遍剧情吧，正好凌霄可以在旁边看看。”

肖雯点头，然后才想明白凌天皓说的是什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凌霄。

凌霄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凌天皓会说这话，“嗯，凌云你回去听歌了没有？”

平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凌云却莫名地觉得心悸起来，“听了。”

凌霄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你告诉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什么。”

凌云沉默片刻，“副歌循环的部分吧。”

凌霄笑得更加迷人了几分，“下午回去继续听，在有正确答案之前，我和肖雯没有必要和你浪费这个时间。”算是很严厉的话了，语气却依旧是平和温润的。

凌云没说什么，凌天皓却是有些不悦了，一下子就把筷子摔到了桌上，“凌霄，你怎么回事？”

凌霄也放下了筷子，心平气和的样子，“凌霄说的是事实，但是，爸如果认为我在刻意为难的话，我……不想解释。”说着起身，“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他转身的动作很坚决，挺得笔直的脊背带着些倔强却也透出几许脆弱，肖雯犹豫了一下就要跟上去，然后就听见凌云的声音，温润清朗却没有任何语气，“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四十五、另一个开始

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古人的句子总是绝美，肖雯在这次填词的时候，把这两句做了歌曲的收尾，配上凌霄最后一段曲子，当真是有种余音绕梁的惊艳。

凌霄的脚步停住了，半晌才转过身来，终于露出了一个微笑，很浅，却让人可以那样鲜明地感觉到，他是真的笑了，“吃完饭到三号场去，咱们试着过几遍。”

肖雯跑过去追上凌霄，却不忘回头嘱咐一句，“凌云你吃了饭休息一会儿就过来，我们在那边等你。”

演员们都走得差不多了，餐厅里也冷清了许多，凌霄和肖雯走后偌大的餐厅里竟只剩了凌天皓和凌云两个人，凌云低头又吃了两口饭就放下了筷子，“我吃饱了。”

凌天皓却又往他碗里夹了菜，“一会儿我跟你一起过去。”

凌云摇头，正想出声拒绝，却突然听见身后的声音，“我说老凌，你跟着瞎忙活什么，年轻人的之间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就好了，下午陪我喝酒去。”

凌天皓有些犹豫，他有些不放心凌霄和凌云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被戚长风拉住了手臂几乎要被拖走，“行了你担那个没必要的心干嘛，他们怎么样你还是少管为好，走吧，喝酒去。”

戚长风虽然是他的兄弟，却其实很少干涉他自己的事，凌天皓只斟酌了一下，“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