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影一直让自己警惕着，因为一旦进入了蓝陇强大的实力范围，那么，要真被抓住了，恐怕插上翅膀也难飞了；还没进到城里，就产生了一种受压抑得感觉，虽然没有真正见过蓝陇，但可以知道，他是一个何等高深棘手的对手。

雨终于完全停了，嫩绿的叶片上晶莹的露珠反射着初晴的阳光的耀眼光芒，并且放大着旁边一位坐在大石头上歇息，闭月羞花的美女子，呆呆地仰望天空，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困难的问题。

“五月！”抬头就看见萧影俊俏而倍感亲切的面容，就有一些泪水氤氲在眼里。

“影。”

“嗯。还累吗？”

“不累。”即使五月很坚强，也说不怕累，但是光是担心他的凝儿姐姐，就让他劳形伤神已久了。萧影没有能力去除他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就只能把他带回这个“最初”的地方，为他拔出缠绕着他的梦魇心魔。

“真的不累就好，你这个傻瓜就是爱勉强自己，最后弄得遍体鳞伤的也不要连累别人，可不是还是另到大家瞎担心受怕的吗，真的不要勉强自己才好。”

“嗯……影，我好担心，好担心凝儿姐姐，我……害怕蓝陇……”

萧影让五月轻轻地挨着自己，说：“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我会和你在一起的，永远。”

“永远……”

“对了，快要进城了，你要万分小心，千万不能让蓝家的人发现你，而且蓝家和官府的关系非同异常，蓝陇肯定拉拢了衙门的人帮忙，所以也要进来避开官兵。还有，我向附近的村民打听过了，我们这条路进城的话，绝对会遇上蓝家的人，嗯……我们要走远一点，在比较少官衙和蓝家侍卫的地方——西城门吧，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记得要尽量隐蔽自己。”

就在萧影烦恼要怎样隐藏五月这张惹人注目的脸蛋时，五月问到：

“西城门？是那个被蓝家赶出来的人住的那边吗？”

“应该是吧。怎么？你想到什么了吗？”

“唔，没有。我对这个城市根本不熟悉啊。”五月微微皱着眉，察觉到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有了！怎么到现在才想到呢！”萧影突然叫了一声（果然和萧琦是兄妹，血浓于水啊），“五月，你再次带上人皮面具不就得了！”

五月恍然大悟，露出一排整齐洁白，明艳照人的牙齿，“是哦！那我就可以不用穿女装、办女人咯！~”

“呵呵，是啊！嗯……这次做了我的妹妹，下次就当弟弟好了！”萧影痞痞地盯着五月看，那故意装得猥琐的样子让五月忍俊不禁。

他开心就好了，终于不用那么愁眉深锁了。萧影想。

可是，尽管现在还能开开心心地大笑，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就在不久之后，他们要面临的将会是怎样的困境。

第八十五章

“五月、吃快点，吃完就走了，我们要在天黑之前进到城里，在找客栈安置。”萧影嚼着一只香喷喷的鸡腿。

“嗯……猪道了……偶倪金吃得浑快啦……”五月脱下女装，换上了男装，但是没把头发散下来，用带子绕住了。脸上戴好了萧影给的人皮面具，在往脸上抹一点儿灰，完美地改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而此时，他正在艰难但必须迅速地把剩下的食物塞进自己的嘴里，看着萧影痞痞的样子，真觉得他在欺负自己。

只不过，萧影好像并没有在行李里带人皮面具啊，怎么会有呢？当五月疑惑地询问他的时候，萧影只是得意地说“秘密~”。

天气突然骤变了，温度下降了一些，铺着一些零星从树上落下的叶子的路面上是不是会旋起一阵阵小风。

同一片大地上望着顶上同一片天空，一天之内竟会看到了哭（下雨）、笑（出晴）、哀（阴暗）的迥然不同的“表情”，说是让人感到不悦，还不如说不适应好了。

西城门那边因为有一个很大的乱葬岗，所以一般经商、出游、办事的人都不会选这条路，而且那条路不仅狭窄、杂草丛生，而且一遇雨天便泥泞不堪、水坑凹凸不平的，也许就只有急传皇帝意旨生怕坏了时间的官僚、侍卫才会选走吧。

那片乱葬岗，一眼望去，杂乱、肮脏，没有墓碑，有些棺材竟半耸起来，插着泥土中央，甚至有些尸体没遮没掩的，连腐烂的部分也可以被看得清清楚楚。整个乱葬岗的上部，恐怖怪异的气氛凝聚在一起，仿佛形成了一道黑色雾气，警告着其他人，也许，也是在保护着自己。

五月经过那里的时候，都闭着眼睛，紧抓着萧影的手臂，颤颤巍巍的，尽管很害怕，但还是坚持地走了过去。他对萧影说：“影，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选这么阴森可怕的路走啊？”

萧影也没料想到这个地方竟然比想象中的让人感到不安，有点内疚地说：“对不起，五月，以后可以的话都不会再让你走这样的路了。你真的受不了，很害怕的，就告诉我，我抱着你走。”

“谁要你抱了，我又不是没腿……只是，只是有点不习惯罢了。”

萧影的含情脉脉的慰问竟然被五月这样推掉了，真不知道他现在是像谁了。

“影，凝儿姐姐不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我好害怕，好担心，都是我害了她！”

“不会的，华姐为她占过卦，她尚在人间，而且肯定在涛京，放心吧，我们一定能找到他的。”到时候，你就不会再内疚了，五月。

“真的吗？”

“当然……五月，你看前面！”说着说着，他们已经穿过了乱葬岗，遥遥看到了西城门。

西城门不算很恢弘，但是却看得出十分高阔、坚固，城上站着的士兵也精神奕奕地望着前方。

城门附近还有几间小草房，里面养着马和黄牛，应该是附近的农民圈养的。

“走吧，你的凝儿姐姐就在这城门的后面吧！”

“嗯”五月对着萧影笑了笑。

“恶巫婆，大丑娘，我打死你，打死你！快，我们拿石子扔她，扔她！

不远处传来一些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好像是在欺负着某个人，某个惹人讨厌、会令小孩子也憎恶的人。

第八十六章

“难看死了！大丑娘！老不死！我们扔她！扔死她！真恶心！好难看啊！扔她！扔她！不死也没用！”那些小孩子的咒骂声接连不断，清脆响亮，带着揶揄嘲弄十分厌恶的语气。

进入西城门，周围是一户户低矮平房，一间间蓬门荜户，其中有一间看上去特别简陋，而且好像被其他人所疏离似的，孤零零地靠着一棵枯树，夏日里呈现一片萧索。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捡着地上的石头，扔向一个衣衫褴褛、肮脏邋遢的老婆婆，她蹲在地上，用手护着头，两只手十分粗糙，而且长在不少疮疤，有些小伤口还淌着血、流着脓。

她的头发并不是花白花白的，只是参杂着一些银丝，有点凌乱，看上去像是个乞丐。

大大小小的石头像雨点般砸到她的身上，她却没有反抗，只是被扔得发痛的时候，会猛烈地抖动一下。

那些孩子越是看见他们正欺负的老婆婆被砸得生痛，越是可怜潦倒，越感到开心，露出小牙，邪恶淘气地哈哈大笑。

“你们几个！怎么在欺负人呢！”萧影跑过去，拎起一个胖胖的小兄弟的领子，让他双脚不到地，浮在半空中，害怕地说：“放、放我下来！欺负小孩的人不是好人！”

“那你欺负人家老人家就是好孩子了？！说得有道理啊！”

那个胖小孩吓得要哭了，其他起哄的小孩见他这样，早就跑回家见爹娘了。

萧影揪了揪那个孩子的头发，以示惩戒，然后把他放了下来，胖小孩大哭着跑走了，还踉踉跄跄地摔了几下。

被欺负的老婆婆听到了声响，也感到没有石子向自己扔来了，稍稍抬起头，望了望身后。原来是两个年轻人帮助她赶在了那些小孩子，她缓慢地站起来，却听到一句“老婆婆，你没事吧？”

五月想走过去扶起那位老婆婆，但是他看见老婆婆听到自己说的话后，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怔了一下，她低着头，没有说话，轻轻推开了五月伸过去的手，转身想要离开。

“老婆婆……”五月十分不解，那位老婆婆为什么会被那么多孩子欺负呢？

萧影拍了拍他的头，给他一个眼色，这时他恍然大悟——这位老婆婆应该就是那个所谓的被蓝家好心地赶出家门的下人吧！

“老婆婆！你住这边吗？我们送你回去，好吗？”

老婆婆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凌乱又糟糕的头发被调皮的风儿吹得瑟瑟发抖，更添了几分凄凉。

“不用了，好心的‘年轻人’……还有，我并不是什么‘老婆婆’……所以，不用送我了……”她糟糕的头发下那双诚恳的眼睛投来真切的谢意，接着，她无奈地笑了，然后继续走向自己的归出。

她穿的那么单薄，那么褴褛。抱着双臂，微微颤抖，步履蹒跚，踽踽独行，隐约散发着一种孤寂悲凉、痛苦凄惨的感情，她会突然停一下，看一看天空，随着微风寄送着自己的思念，仿佛远方有一位十分思念但不可能再见到的人。

“……”五月咽了咽口水，杵在原地，静静地目送那位老婆婆，突然，握住了拳头，抿着嘴巴，温热的泪水像短链的珠子滴滴答答地溢出眼眶，划过漂亮的脸颊，溅在衣服上、溅在地上、溅在心上，朵朵泪花潋滟无华，刻画着说不出的伤心和内疚。

咬抿得现血的嘴唇分开的罅隙，哽住在喉咙的几个字，经过声带的细微震动，痛苦地响起……“凝……儿……姐姐……”

第八十七章

五月迈着沉重的脚步，异常平静地尾随“老婆婆”走着，萧影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处，隐约感到有什么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非常地令人厌恶，而且带着微弱但能明显察觉出来的腾腾杀气。

萧影本来想让五月跟他先找间小客栈，安置好再边隐藏边调查，看看要怎样救出凝儿，只见五月竟然跟着那个老婆婆走去了，好像刚才依稀听到了他说了些什么，恐怕跟蓝府有关的人，他现在都放不下吧，那好，尽管看看那位老婆婆会有什么可以提供的线索。

“五月，你觉得她能提供什么线索吗？不如我把她叫停，好好问问她……”

“不要！影……不要！”五月拉住萧影的手，一脸说不出的痛苦表情，看得萧影心都快碎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五月放下手，依旧默默地跟在老婆婆身后而不让她发现，萧影也不出声，陪着五月走着，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点儿也不了解五月。

直到“老婆婆”回到自己那间破陋残旧、不避风日的茅草屋子，转身关门，却看到那两位年轻人竟然跟着自己回家，本以为他们是太热心了，对“老人”放心不下，只是当他看到那位清秀的用带子把头发绑住的男子一脸伤心痛苦地看着自己，眼里盈满了泪水，微微发出幽绿的光芒，嘴巴颤抖着，因哽咽而说不出任何话。

“老婆婆”顿时感到惶悚不安，莫名的愕然，试图在回忆里追寻是否以前曾经见过这个人而现在忘记了的时候，却听到那个男子紧握着拳头，流着泪，对着自己颤抖地喊着：“凝、儿……姐姐！”

凝儿愣住了，瞳孔诧异地睁大，“你！你？！你是……”

“凝儿姐姐，是我，”五月散开了头发，扯下人皮面具，精雕细琢的一张脸蓦地呈现出来。“是我！我是……”五月突然不知道该介绍自己是流缘还是五月好了，他也没对凝儿坦白，没有对凝儿说真话。

从前就自以为是地帮她选择了不相信自己来自异世界，所以没有告诉她“我叫五月”，现在呢，他还要说自己是流缘吗，他能这样再次伤害自己重要的人吗？他这次回来无疑是为了见到凝儿，见到平安无事的凝儿，但是却忘了一点：他以什么身份回来，五月还是流缘……

“流……流缘少爷！”凝儿更加惊讶了，她吓得惊慌失措，却反身把门关上。

没错，那是流缘的脸，流缘少爷回来了……可是，凝儿却不是凝儿了，她已经成了一个面目可憎、人见人厌的老太婆，只是一个没用而且会成为累赘的老太婆！永远都回不去了……她没有脸面再次面对流缘，哪怕她朝思暮想的是他，哪怕她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全因为他，哪怕她可以为了他去死。

第八十八章

“不要，凝儿姐姐！不要躲开我！”

“我不是凝儿，你走吧！”凝儿背靠着破门，伤心地流着眼泪。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凝儿，你就是凝儿姐姐！”五月几乎是跪在门前，用手捶着门，砰砰地响。

“凝儿姐姐，求求你，让我见见你！你知道我有多伤心多痛苦吗？求求你，让我见见你！”

五月的话不断在凝儿耳边响起，“我知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变成这样，就不会被赶出蓝家，就不会连小孩子也欺负你……求求你，让我见见你吧，凝儿姐姐……”

最后，凝儿终于心软了，但她还是没有打开门，“流缘少爷，你还是走吧，凝儿不想见你，也没有脸面见你，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凝儿了……现在，我——只是一个老太婆而已……”

凝儿的话像钉子一样一颗颗深深地凿进五月的心里。

“凝儿姐姐……”五月停止了捶打，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萧影深刻地感到五月此刻的痛苦，如果凝儿没有落得如此田地，或许他不会有现在那么痛苦。

“凝儿姐姐……你不见我，我就在这里跪着，直到你肯见我为止！”

“……”

“凝儿姐姐！如果你不肯见我，我就去找蓝陇，为你报仇！”

“不要！”听到五月说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可怕牢笼，再次陷入那个恶魔的手里，凝儿激动得马上推开门，跌倒在五月面前。

“凝儿姐姐！”五月扶起她，“对不起，凝儿姐姐，我让你受委屈了，我让你受苦了，我让你被蓝陇害得太惨了，对不起！对不起！”银珠般的眼泪一颗颗地从五月脸上划过，他仔细地端详着凝儿姐姐的样子——没错，还是这么温柔亲切充满善良，可是——她的脸……她的手……她的身体……都被弄得那么糟糕，那么可怕，遍体鳞伤，体无完肤，所以，才会被认成了“老婆婆”。

看着凝儿这个样子，五月的心就好像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针扎着，说不出的痛，说不出的悔恨。萧影站在旁边，只想让五月不要这样伤心，却什么也做不了。

凝儿直摇头，“不，不是你的错，流缘少爷，凝儿是……是自愿的，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所以请不要自责，不要自责，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