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兄，你猜我刚才跟那老婆婆说了什么？”陆小凤得意地笑，“我让她去帮我们找穿着绣猫头鹰的红鞋子的女人，你看她驼着背，走路都得弯着腰，看别人的鞋子最方便了，也没有人怀疑，你看我聪明吧？”

他把手里的纸包往唐无勋面前一递，“你吃么？这糖炒栗子真的是又香又热呢。”

一股甜香扑鼻而来，唐无勋脸色一变，夺过那包栗子闻了闻。

“唉，你那么急做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吃。”陆小凤嘟囔道。

“这栗子有毒，”唐无勋收起那包栗子，摘下了腰后的千机匣，“你刚才看了她的鞋子没有？”

“难道她就是公孙大娘？”陆小凤脸色也变了，跟着他一起往那老婆婆离开的方向去追。

他们当然没有追到，那个老婆婆似乎凭空消失了一般，连根头发也没见到。

他们绕着整个西园走了一遍，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却看见那老婆婆又从树影里走了出来。

她慢慢地走到了陆小凤面前，说道：“大爷，这地方可没有穿红鞋子人啊。”

“是吗？”陆小凤冷笑，“那你脚上穿的是什么鞋子？”

他的话音刚落，那老婆婆的腰已经直了起来，她从竹篮里抽出一双短剑，剑柄上系着鲜红的彩绸，剑光一闪，剑锋已经到了他的喉咙。

好快的剑！

陆小凤反应也很快，身形一闪就像一只游鱼一样滑了开来，但是不管他滑到哪里，剑光都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唐无勋在见到那双短剑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愣神，本来他听说这公孙大娘是初唐那位公孙大娘的后代的时候，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的，因为他知道两个世界根本不同，这个世界的公孙大娘并不是他的世界里那个七秀坊的创始人，可是这会儿见到这个女人用的竟然也是双剑，他不由得就失了神。

不过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子母飞爪把陆小凤拽到了身边，然后对着公孙大娘丢出了锁足的鲲鹏铁爪。

公孙大娘反应也快，看到陆小凤被拽开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妙，于是当鲲鹏铁爪的机关球朝她射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腾身飞起，不退反进，双剑直朝唐无勋袭来。

唐无勋忙用小轻功后退，然后天女散花加孔雀翎大范围地撒出去。

公孙大娘身法再好，在这种大面积的撒网式攻击之下也难免被射中，她的腿上中了两枚孔雀翎，速度就慢了下来，然后就被唐无勋“雷震子”弄晕了。

陆小凤立刻窜过去把她的穴道点上，笑嘻嘻地说：“不愧是唐兄，就是靠谱！”

说着他突然蹲下来在公孙大娘脖子上摸索了一下，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哇，大美女啊。”他惊叹道。

在月光的映照下，公孙大娘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

“你该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唐无勋冷笑，“你想想她的糖炒栗子吧，那种毒厉害得很，一颗栗子就能毒死三十个人，她之前也不知道卖出多少栗子了。”

陆小凤啧啧感叹：“真是最毒女人心呀。”

他弯腰把公孙大娘扛到了肩上，“我们回去吧？”

唐无勋自然没有异议，便走在了他的身后，只不过走之前，他还是往旁边的一棵大树上投去了冷冷的一瞥，随后问陆小凤：“你还要不要去找薛冰？”

陆小凤叹气，“当然要啊，也不知道她闹什么脾气，平常她虽然凶了点，但从来不会那样不讲道理的。”

唐无勋刻意提高了声音，道：“你去找她，她可未必会领情。”

陆小凤只好苦笑。

两人带着公孙大娘回到蛇王那里，一眼就看见了被捆在椅子上的两个黑衣人，一个是金九龄，另一个是个不认识的漂亮女人。

唐无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花满楼，生怕他受了伤，看到他安然无恙后才松了一口气。

陆小凤把公孙大娘也放到一张椅子上，用她双剑上的彩绸捆住，才问道：“你们这边是怎么回事？”

蛇王苦笑着说：“他要杀我灭口。”

这时候他才终于有时间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出来。自从他知道红鞋子的事之后，他就开始让手下的兄弟去查，但是没想到，今天早上金九龄突然来找他，让他想办法将陆小凤引到西园去，因为金九龄知道公孙大娘今晚会出现在西园，为此他还专门伪造了一封公孙大娘给蛇王的约战书。蛇王当然不愿答应，但羊城的总捕头鲁少华却是金九龄的老部下，要想整死蛇王的那班兄弟是易如反掌的事，民不与官斗，蛇王再厉害，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保住自己的兄弟，于是只好答应了。

可他到底还是不愿害死自己的朋友，所以他没有拿出那封信，更打算自己去西园赴死，只不过他还是被唐无勋看出了破绽，不得不说出了真相。

陆小凤和唐无勋了离开这里之后不久，就有两个黑衣蒙面人来袭击蛇王，花满楼当机立断地用了唐无勋给的机关球迷晕了他们，掀开两人的蒙面巾才发现其中一人是金九龄。

“金九龄为什么要这么做？”陆小凤疑惑道，“他既然怀疑公孙大娘是绣花大盗，又知道公孙大娘会在那个时候出现，他为什么不直接带着我们去抓人？”

花满楼淡淡道：“这个就要问他自己了。”

唐无勋拿出解药，给金九龄和那陌生女子灌了下去。

金九龄一醒来就看见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不由得苦笑道：“我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花满楼也会用毒。”

花满楼微笑，“本来我是不爱用的，可是阿勋怕我受伤非要我用，我也只好用了。”他笑得极开心，眼睛都弯成了两弯月牙。

陆小凤拖个椅子坐到了金九龄面前，问他：“那你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要这么做了吧？”

金九龄沉默半晌，说道：“因为我就是绣花大盗，这么做是为了栽赃给公孙大娘，我连跟她剑上一模一样的彩绸都准备好了，就是为了让你们看到蛇王被这彩绸杀死，然后你就会对她充满仇恨，将她当做绣花大盗抓住，此案告破，我便还是六扇门的总捕头。”

陆小凤惊讶，“你怎么说得这么痛快？”

“就算我说得不痛快，你们也会猜到的，”金九龄苦笑，“事到如今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你尽可以把我交给官府，或者交给江重威常漫天都可以。只是你若曾经把我当做朋友的话，能不能替我完成最后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金九龄闭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说道：“帮我救一个人吧。”

第四十章：对自己狠才是真的狠

“救人？救什么人？”陆小凤好奇地问道。

金九龄活动了一下身子，努力让自己在被捆着的情况下舒服了一些，叹道：“说来话长啊。”

“那就长话短说。”

“好吧，”金九龄微笑起来，一点都没有东窗事发的慌张，反而好像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你们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去抢那么多钱财珍宝。”

陆小凤摇头，“其实我不奇怪，你金九龄一向都是喝最一流的酒，穿最一流的衣服，吃最一流的饭，骑最一流的马，睡最一流的女人，你那点俸禄可不够你挥霍，尤其是挥霍在女人身上。”

金九龄摇头，“你错了，前几个倒是还有，我会鉴宝，会相马，收入完全足够了，至于女人么，自从……以后，我就没有再出入那种地方了。”

“自从什么以后？”陆小凤两眼发亮，“自从你遇到那个人以后？”

金九龄点了点头，眼里又浮现出了温柔的神色，“而且就算我的衣食住行再奢侈，他都养得起我，我本不用去做那种事的。”

“你竟然吃软饭？！”陆小凤惊叹道，“难道那个人指的就是她？”他指向了跟金九龄一起来的那个黑衣美女。

黑衣美女望了金九龄一眼，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得意，下一刻却听到金九龄果断地说：“当然不是。”

她立刻怒视金九龄，“你说什么？你还有别的女人？”

金九龄嗤笑，“你也别做出一副多受伤的样子，我们不过相互利用罢了，你要利用我除掉公孙大娘，我要利用你获取关于红鞋子的情报，大家各取所需，你有什么好气的？我又没有碰过你。”

那个女人柳眉倒竖正要开口，却突然闷哼一声垂下了头，嘴角缓缓溢出一缕鲜血，血色竟然是黑红色的。

唐无勋立刻上前查看，然后目光就转到了公孙大娘身上，冷声道：“你果然已经醒了。”

公孙大娘抬头笑道：“用内力冲开穴道其实并不难，我要感谢陆大侠怜香惜玉下手不重呢，虽然这位公子的暗器有毒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可是要杀一个叛徒，还是做得到的，其实你们应该在我昏迷的时候检查一下我手中有没有暗器的。”

她手中的暗器是指她的一枚戒指，戒指里藏着一根毒针，虽然她双手被绑，可毕竟手指还能动，要用那戒指对准那个黑衣女子射出毒针简直是易如反掌。

唐无勋把她那枚戒指拿下来查看一番之后，又把她弄晕了，然后让金九龄继续讲。

“其实说来很简单，那些事都是有人逼我去做的，”金九龄苦笑，“他们抓住了我最的人，将他关在我找不到的地方，我若是想要他平安，便只能按照他们的吩咐去为他们敛财。”

“他们是谁？”陆小凤忙问道。

“就是东南王和他的世子。”

花满楼皱眉，“这么说他们被你劫走的十八斛明珠根本就是个幌子？”

金九龄点头，“不错，我每做下一件案子，他们就让我跟那个人见一面，我也曾想过要把他救出来，决不再受他们摆布，可是每次我去见他，他们都要求我吃下蒙汗药，我在路上从来没有清醒过，都是昏着去昏着回来，想尽办法也只查出那个地方可能是在京城。”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陆小凤疑惑道，“贵为王爷难道还会缺钱？”

“这我就不知道了，”金九龄道，“我想要你去救的就是那个人。”

唐无勋怀疑地看着他，“你要如何证明你说的都是真的？”

金九龄微笑，“你们把我放开就知道了。”他看看众人的脸色，又道，“不用担心我会跑，在座的都是高手，我跑得了么？”

陆小凤很爽快地点头，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又解开了他的穴道。

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肢体，突然反手一掌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丹田处，一口血就那样喷了出来。

“你？！”陆小凤整个人都惊住了，“你竟然自废武功？”

金九龄擦去嘴角的血液，右手在袖口一抹，手上就多了一点银光，竟是一枚绣花针。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扬手刺瞎了自己的双眼。

“如何？这样够了吧？”他双眼紧闭，眼角流出了血液，神情却十分放松，“这样你们暂时也可以向江重威他们交代了，至于我的性命，等你们帮我把人救出来，我再自我了断，如何？”

他竟然会对自己这么狠，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陆小凤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就为了让我们相信你，去帮你救人，你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那个人值得你这这么做吗？”

“不止要让你们相信我啊，”金九龄笑道，“我还想求你们让我多活几天，等我见到他平安了再死啊。”

陆小凤以前还是真心把他当做朋友的，所以现在就格外地愤怒，“你都把自己眼睛刺瞎了还怎么见他？”

花满楼由于看不见一直不知道金九龄把自己眼睛刺瞎了，现在一听到陆小凤那么说也悚然动容――他本来一直对绣花大盗十分反感的，因为绣花大盗把那么多人都变成了瞎子，可他现在知道了金九龄刚才所作的事，却对他讨厌不起来了，只觉得这人又可怜又可悲。

“不要紧，”金九龄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我还可以听见他的声音，他不会嫌弃我的。”

陆小凤吹胡子瞪眼了半天，最终无奈地一屁股坐下，怒气冲冲地说：“好吧！我答应你了！”

他的话音刚落，金九龄就放松下来，晕了过去――不管是自废武功还是刺瞎双眼，那种痛都是非常人所能忍受的，他刚才能支撑那么久，完全是靠自己的意志力，现在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就绷不住了。

花满楼忍不住叹道：“他所爱的人一定十分幸福。”

唐无勋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若是自己和金九龄易地而处，自己肯定也愿意为花满楼这样做的。

花满楼仿佛看得见他的目光似的，对着他绽开了一个温柔无比的微笑。

唐无勋表情一僵，忙把视线转开，对陆小凤道：“你若是还关心金九龄的死活，就快去找个郎中来。”

陆小凤像是被火烧了屁股似的跳了起来飞奔出去。

花满楼对唐无勋招了招手，“阿勋，你们还没说刚才是怎么遇到公孙大娘的呢。”

唐无勋就把他和陆小凤在西园的经历说了出来。

蛇王一听到糖炒栗子就惊了一下，“熊姥姥的糖炒栗子？！”

“那是什么？”花满楼疑惑地问。

“前两年里，常常会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路上，都是被毒死的，身边都散落着糖炒栗子，”蛇王道，“每次出事的时候，都是月圆之夜，昨晚就是月圆之夜。”

他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她除了是女屠户、桃花蜂、五毒娘子，还是卖糖炒栗子的熊姥姥……”

他恨恨地盯着昏迷的公孙大娘，说道：“那些吃了她的糖炒栗子的人，彼此之间毫无关联，贩夫走卒也有，老弱妇孺也有，富家公子也有，江湖侠客也有。你们可知道她为什么要杀他们？”

“为什么？”花满楼实在很好奇。

“因为她一到月圆之夜，就喜欢杀人。”

“就这样？”花满楼惊诧了，“就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她就要杀死那么多人？”

“不错。”

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就算唐无勋是做杀手的，也从来不会将人命看得这么轻贱，这个女人到底是有多么蛇蝎心肠才会做出这种事？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对她充满了深深的厌恶感。

就在这时，一直在昏迷的公孙大娘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嘴里也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她怎么了？”花满楼的耳朵动了动，疑惑地问道。

唐无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没事，她中了我的暗器，暗器上的毒发作罢了，那种毒并不致命，她没那么容易死。”

蛇王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么，你们接下来打算把她怎么办？”

两个人都转向了他，就在他疑惑的时候，花满楼笑道：“自然是任你处置了，跟她有仇的是你嘛。”

蛇王一愣，大笑起来，“好，不愧是陆小凤的朋友，跟他一样够义气！”

他又正色道：“等陆小凤回来，我们就把红鞋子的消息都从她嘴里挖出来，把这个组织连根拔起！我这些年来蛰伏在这里，暗中也查访出了不少她们的事，死在这个组织手上的人不说上万，几千总是有的，跟我一样因为她们失去至亲的人怕是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