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明呼吸越来越艰难,他脸涨得通红,张开嘴,拼命地喘息。
在周子明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陈宜终于松开了手。
周子明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涌入他的肺部,让他胸口疼痛。
陈宜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淡然地说:“我真想杀了你。”
周子明咳嗽了半天,才哑着声音说:“我不想骗你。”
陈宜眼角有些发红,他伸出有些发抖的手,托起周子明的脸,“你愿意留在我身边?”
只要这个人愿意留在他身边,是报恩也好,是其他原因也好,爱不爱的,都无所谓,只要人在这,身体是他的,心也迟早会是他的。
眼前这个男人,心不够狠,手段不够毒,还保留着软弱和良善的本色。
就算在某些方面异常的坚持,可那又如何,凭他陈宜的手段,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樊篱,迟早会消失不见。
他费尽心机,耍尽手段,就差一点,这个人就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周子明有些为难。
陈宜看到他的犹豫,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摇摇头,“算了,你别勉强了。”
也许是被这病房里的消毒药水味儿蛊惑,周子明冲口而出,“我——我答应你。”
他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到你离开的时候为止。”
陈宜看着周子明,目光深邃难懂,苍白的脸上因为种种臆想染上了一些红晕,他低声说:“过来。”
周子明坐过去。
陈宜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周子明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法说服自己亲上去。
陈宜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扯。
周子明倒在了床上。
陈宜低头含住他的薄唇,轻轻啃咬吮吸,趁着周子明换气的时候,舌头也伸进了他口中,这是一个热情而温柔的吻,有一种正在进行某种仪式的错觉。
周子明闭上眼。
告诉自己,这是你欠他的,你得还。
一边上班,一边照顾陈宜,过了好几天,周子明才想起来,好久没看到俞清了。
俞清的身体一直时好时坏,又不肯去医院,宁愿死捱着。
不管怎么说,他始终是周子明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周子明利用陈宜睡觉的空档,回到俞清那儿。
佣人打开大门,接过他手里的外套。
周子明边走边问:“俞少呢?”
佣人躬身说:“在书房。”
周子明点点头,往俞清的书房走去。
俞清的房门是虚掩的,他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交谈的声音。
轻轻走过去,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挥挥手让旁边跟着的佣人先下去。
除了俞清,另外一个男人,也不是陌生人。
“哥——”是郑逸带着哀求的声音。
自从俞清把他推上前台,和郑逸以及郑母的冲突就没少过。
郑母以前就恨他,现在只会更恨。
原本该郑逸得到的东西,现在全都给了周子明,再加上周子明的妈妈又是害了她姐姐和侄子的人。
周子明每次面对她极度憎恨的目光就不寒而栗。
郑母甚至从不对她的恨意做任何的掩饰。
就连在俞清面前,也是如此。
而俞清,大概体谅一手带到了他的郑母,所以也并没有明确的阻止。
他只是告诉周子明,“人在世上,有人爱,就有人恨,站的越高,恨你的人也就越多,你现在就可以开始习惯。”
周子明也只能无奈。
幸好,这郑母也只是用眼刀杀人,不至于真冲过来。
至于郑逸——
周子明对他心里的那点妄念知道的一清二楚,正因为无望,所以对他的无礼并没有太生气。
“小逸,你太让我失望了。”俞清细弱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哥,我不是——”郑逸急急地说。
“不是什么,不是没对周周下黑手,还是不是没骗我?”俞清声音轻柔,像掠过耳际的风,带着早春的寒意。
“哥,为什么?”郑逸隔了很久才说出这句话。他喃喃自语地说:“他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没有为什么,事情就是这样,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都无所谓,这是我第一次告诫你,也是最后一次,再搞这些小动作,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俞清淡淡地说。
“哥——我不要,明明一直以来,喜欢你的人是我。”郑逸突然大声喊道。
“住口。”俞清的声音也略为提高。
“住口,住口,你每次都只会要我住口!”郑逸几乎是嘶吼出声。
痛苦、压抑的声音,伴随着隐约的哭音。
“我喜欢你啊哥,你看看我,为什么我就不行。”郑逸哭着说。
“你是我表弟,也只会是我表弟。”俞清冷漠地说。
“那周子明呢?”郑逸不甘心地大喊道,“他又是什么?”
“他不一样。”俞清声音里透着疲倦,“他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你出去,我已经安排好,三天之后,你就去美国留学,你中学一毕业就应该出国,拖到现在,是我的失误,现在弥补也还来得及。”
郑逸大概是不肯离开。
俞清声音立刻冷了下来,“立刻滚出去。”
周子明默默退到旁边的转角处。
郑逸推开门,低头走出来,在离开的时候,忍不住一再的回头,好像在期望着俞清改变主意。
他帅气阳光的脸上全都是沮丧和失落,还有隐藏不住的痛苦。
肩膀都塌了下来。
等他离开之后,周子明才从角落走出来。
他听到房间里传来俞清的声音。
“周周,进来吧。”
63、病发
屋内光线并不明亮。
半边的落地窗帘已经拉上,黄昏已经悄然来临,俞清坐在床边,看着落日的余晖。
周子明站在他身边。
和俞清一起看着窗外的夕阳。
直到夕阳远去,夜晚踏着轻快的脚步,缓缓走来。
在一片安宁的静谧中,周子明轻声说:“你身体还好吗?”
俞清仰头,“暂时死不了。”
他站起来,踩着优雅的步伐,站在周子明面前,“你打算在陈宜那里耗到什么时候?”
“到陈宜出院。”周子明简短的回答。
俞清冷哼一声,他不耐烦的拨开额前的头发,“他出院还早得很,但是我,和你的时间都很紧,你没忘记答应过我的事吧?”
周子明当然没有忘记。
他答应过俞清,要给他一段时间。
“我答应过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他略一思索,坚定地说,“陈宜那边,我会和他说清楚。”
俞清眼神有些冰冷,他看了周子明一眼,似乎有些委屈。
周子明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眼神。
他原本以为俞清会提出一些很任性的要求,但是俞清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眼神移开,走出房间。
房门轻微的开合声传来。
俞清最近似乎也很忙。
即使周子明尽量赶回来,也很难见到他的人。
他不是外出,就是在举行电视会议,安静得连走路都无声无息的别墅里面出现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一拨又一拨的下属,进进出出。
周子明也旁敲侧击的打听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公司里的一切运作都很正常,他的副手在完成了任务之后顺利升职到了另外一个岗位,周子明提拔了下面的一个经理上来。
但是周子明还是隐约听到了一些风声。
俞清正在处理自己的一些产业,对集团内部的事务和人事安排也进行了一些不太明显的调整,似乎预示着将要进行什么大动作。
那些精明的人,敏感的察觉到风向。
也许俞清是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这种传闻甚嚣尘上。
对于这种臆测,周子明自然没放在心上,俞清身体确实不好,但是也没到快要——
对于周子明的功课,俞清还是非常关心。
隔天就会询问一次,就算外出,也不会忘记发邮件,布置的作业如果没让他满意,周子明接下来的日子就不会好过。
对于这种高压,周子明欣然接受,但是这也意味着,他会更累。
有一次,在和陈宜说话的时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陈宜满脸不悦。
周子明也只能有些尴尬,白皙的脸涨得通红。
被陈宜拉过去,一通狂吻之后,他气喘吁吁地说,最近很忙,连睡觉时间都打了几个折。
听到这个事,陈宜大发慈悲,让他明天不用过来,好好休息。
周子明也只能感激地看着他。
陈宜看着他,又是一个火热的深吻。
在他脖子上都留下了几个吻痕,如果不是有伤在身,肯定会直接把周子明拉上床。
周子明从陈宜怀里挣脱出来,心里也只能暗暗庆幸。
他匆匆地赶回家,在进门的时候,整理了一下仪容,把衣领拉上来。
推开门,就看到了任维。
这一阵,连任维也经常到这里来,他也是俞清叫来的。
周子明问起过俞清的身体情况,任维只简洁地说了一句,情况暂时稳定。
这种说了等于没说的话,周子明听了,也得不到丝毫的安慰。
不过这么频繁的出入,和以往的情况大相径庭。
既然俞清的情况暂时稳定,那么任维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也许和俞清最近忙的那些事也有些关系。
周子明略一思索,得出结论。
任维手臂上挂着外套,不知道是要回去,还是刚来。
他难得穿着一身银灰色的西装,雪白的衬衫袖口紧紧扣着手腕,有一种冷漠的贵族气派,难以接近。
即使是对他已经比较熟悉的周子明,看到此刻的任维,也觉得有些陌生。
“任维,你来了。”周子明主动和他打了个招呼。
任维略一点头。
他们两个人很少闲聊,见面了,说个三言两语就陷入沉默中。
周子明也没有问任维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
任维与俞清之间复杂的关系,他们之间正在进行的那些事,周子明以前还有些好奇,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失去了兴趣。
他走过任维身边,打算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在擦身而过的刹那,任维出声叫出了他。
“周子明。”任维干净的声音,像没有生命的无机物一样。
“有什么事吗?”周子明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任维,有些奇怪的问。
任维似乎想说什么,他睫毛很长,眼神有些忧郁。
这样犹豫不决的任维,难得一见。
他到底想说什么。
任维眼睛里有了点暖意,他看着周子明,叹了口气,“算了。”
周子明“啊”了一声。
就这样完了?
任维很明显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冷静地说:“我先走一步。”
周子明一直看到他背影消失在门外,都没回过神。
任维明显是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但是到了话要出口的时候,他却改变了主意,最后的眼神中,甚至带着点歉意和怜悯。
周子明手放在楼梯扶手上。
扶手上有精致的浮雕。
冰冷的触感,让周子明把手收了回来,他不再思考任维的反复,直接上了楼。
任维留下的谜团让周子明在陈宜面前都有些走神。
陈宜一把将他揽过来,亲了亲他的脸,声音有些模糊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周子明摇摇头,呐呐地说:“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想不通。”
陈宜翻身把他放倒在床上,“哦?什么事想不通?”他问,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周子明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突然回过神,抓住陈宜在他胸口上的手,“做什么?”
陈宜挑眉,“操你。”
这么直白的话,让周子明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他气急败坏的推开陈宜,“你——你身体还没好!”
陈宜牢牢地压住他。
周子明动作不敢太大,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这么束手束脚的挣扎,反而方便了陈宜,转瞬间,上衣已经被他解开。
陈宜含着他胸前那一点,轻轻一咬。
周子明倒抽一口气,他手足无措,手胡乱挥动,他看到床边的呼叫器,立刻毫不犹豫的按下。
很快,病房门就被敲响。
陈宜挫败的放开周子明,周子明赶紧下床,扣上衣服,走去阳台。
门被打开,护士进来。
周子明站在阳台上,松了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周子明拿出手机,是一个并不陌生的号码。
管家在里面慌乱地说,“周少,俞少——俞少可能不行了!”
周子明手一松。
手机“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64、葬礼
雨淅沥沥的下着,噼噼啪啪的打在雨伞上,嘈杂而凌乱。
周子明站在墓碑前,身上的衣服已经淋湿,冰冷的粘在身上,依照俞清的遗愿举行的简单葬礼已经结束,冷冷清清,一点也没有俞清的地位所应有的场面。
墓碑上的俞清带着清淡悠远的笑容,过于端正的脸隐隐有些不详。
正如他的一生。
那天,周子明得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连俞清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没有呼吸的俞清躺在宽大的床上。
惨白的脸,秀致的眉目,没有一点生气。
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周子明站在他床前,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他不敢相信,于是,发抖的手伸到俞清的鼻下。
——没有呼吸。
周子明握紧了双手,看着身后眼眶泛红,一脸悲色的佣人。
一直到葬礼结束,周子明才真正接受了俞清已经离去的事实。
他坐在书房里,望着窗外。
这是俞清惯常的姿势。
他总是这样看着窗外,一动不动。
如果没人去打搅,可以坐上一个下午,没有人知道在安静得几乎连心跳都能听到的房间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俞清伤害过他,但是也真正帮助过他。
周子明叹了口气,站起来,离开书房,去者不可留,生活却还要继续。
所有俞家的人都来到这里。
严肃的律师,正在宣布俞清的遗嘱。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原本以为俞清会把名下的股份交给周子明。
毕竟俞清早就在各种场合,或公开或默认了周子明的继承人身份,但是当真正的遗嘱公布的时候,俞家所有人都哗然了。
俞清把名下的俞氏集团股份留给了他的好友和医生任维,而其他的动产和不动产,分成三份,他姨妈,他表弟郑逸以及他异母弟弟周子明各得三分之一。
对于这个遗嘱,虽然也让周子明有点意外,但并没有愤怒或失望。
他从俞清那儿得到的已经够多了。
不光是金钱方面,还有俞清以及他安排的老师们的悉心教导,让周子明获益匪浅,这些无形的财富对周子明的人生无疑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他冷眼旁观俞家人与律师的对峙。
律师拿出的证据非常的确凿,让俞家人无话可说,脸色惨白,面面相觑。
而一直端坐在一旁的任维,此时站出来。
他面色冷漠,“既然遗嘱已经得到确认,其他无关的人请离开。”
俞家人听到这句话,立马想冲过来。
一直守在一边的保镖立刻护住任维,把他们一一的“请”出了房间。
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远去。
任维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吴律师,把文件都拿过来。”他转过头,对周子明说,“借用一下这间书房,你不介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