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早死。」

「你有没有听过叶子威的歌啊？」

大明星不理她。

「你这么宅，应该没听过。我找给你听好不好？」说着不等大明星说话——大明星也不太想理她，小花就拿来电脑上youtube搜寻叶子威，随便找一首歌点进去。叶子威的歌声跑出来，时下年轻人的唱腔混合着一点老派的台语歌唱法，诡异的融合听起来竟然很顺耳。

小花看她家明星脸色越来越阴沉，只好关掉音乐，无可奈何地跑去给她家大明星拍拍头。

「不要生气了，你当初不是很有自信要接郑文昌的吗？」

大明星不看他，跟闹脾气的小朋友一样，认真地盯着墙壁看：「……演不好怎么办？」

「还有我给你拍拍手呀。」小花蹲在他面前用力拍手，笑得很灿烂：「哇！英杰好帅喔！英杰！」

大明星抬起两只眼睛瞪她，脸色还是很阴沉。「不稀罕。」

小花的笑容瞬间收起来，刚刚还用力鼓掌的双手拍灰尘似地拍了拍，按着膝盖站起来：「那不理你了。」

大明星用鼻孔哼气。

小花走出阳台，自言自语说：「哦对了，我听说叶子威的助理好像是小蔡吧，我下次问小蔡他准备得如何好了。」

大明星耳朵动了动。

等到小花帮大明星打扫完家里准备回家，发现大明星还蹲在墙角当花盆，顿时就怒了：「梁英杰，你再自怨自艾，你FB上游戏的邀请我都不理你了喔！什么给你画笔、给你油漆桶，通通都不给你，让你做不成任务！」

大明星这才稍微有反应，动了动发麻的脚，还是问那句：「演不好怎么办？」

小花翻白眼：「要是郑文昌真的没人气，叫编剧帮你跳海漂白一下观众又很爱了。你怕个屁！」

大明星听了觉得有点道理，乖乖拿衣服去洗澡。

小花回家了，屋里只剩下大明星一个人。大明星一边洗澡，想起早上遇见的……叶什么，就是演钟明杰那个。

外表是不错，可是看起来憨憨的，就不知道能不能撑起这个重责大任？

大明星洗完澡，一边给自己擦头发，一边看着浴室里的镜子。浴室被蒸气填得雾蒙蒙的，擦掉镜子上的水雾，上头反射出来的男人一张英俊但苍白的脸，下巴冒着一点胡渣，头发全沾湿黏在脸颊上。他摸摸脸颊，最近他瘦了不少，两颊微微凹陷，倒真有剧本里郑文昌病态俊秀的模样。

大明星抹抹脸上的水，半眯起眼，手做枪状，朝镜子「砰！」开一枪。

「……」

好像还不错……大明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帅，手里抓着一条浴巾，裸体又浑身是水滴滴答答地走出浴室。

第六章

小明星跟江万从演员训练班毕业的时候，跟Emma一起去吃火烤两吃庆祝，付钱的人是脱线的小蔡，而且小蔡很可怜，他吃素，只能吃吃烫青菜跟南瓜。为了配合小蔡，他们本来打算去吃素食，不过既然小蔡说不介意了，他们更不介意。

助理小蔡年纪二十出头，比小明星小一点，有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跟憨厚的厚嘴唇，前几个月刚负责完一个艺人，那艺人跟小明星一样，不红，待在圈子里没意思，就走了。

小明星听了，用喝酒来掩饰自己的唏嘘。

小蔡算是个新手，目前为止包含小明星只负责过两个艺人，虽然平常很散漫，可是对负责的艺人还是很上心。（小蔡坚称没抓准时间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失误）

像现在，他一边帮他们烤肉夹菜，大汗淋漓地问小明星：「子威，你剧本背得怎么样啊？状况还好吧？会不会揣摩不出来？」

小明星一边咬肉，在火锅跟烤肉的白雾中皱眉沉吟：「还好吧。」

「真的吗？你不要勉强，你要是不会就说出来，Emma姐会帮你特训。」

小明星看向Emma，Emma没让他失望，立刻伸出手冷酷说：「要特训啊？给钱。」

小明星回头看小蔡，一脸「你看吧」的脸。

江万在另一边给火锅添菜：「小蔡哥，你不用担心，他有我帮忙，安啦。」

小蔡双手一拍：「啊！趁现在我跟你对台词好了，利用时间，赢在起跑点！」说着就要从包包里拿剧本。

Emma爆发：「你来乱的喔！！没胃口欸！放回去啦！」

小蔡被骂了，只好又不断用小声碎碎念攻击在小明星耳侧问：「子威，你帮我问Emma姐，特训一次多少钱……什么我干么不自己问？Emma姐现在忙着吃饭，我不敢打扰她……喔对了，不然，我跟你一起上课，这样我们互相督促，你一定进步神速，好不好？我还可以帮你摄影跟拍照做成长纪录……」

小明星个性好，就任他一直碎碎念，还会跟他对话。

Emma倒是觉得好好一场饭局整个被搞砸了，直言小蔡照顾明星竟然跟生第一个小孩的爸爸一样，很恶心，害得她很没胃口，吃得差不多就去找男朋友了。

小蔡见她走，想起来女朋友还在等他，连忙钱付一付也急着跑了。

现场剩下两个孤家寡人，默默把剩下的东西吃完。

「小蔡那家伙竟然也有女朋友。」

两人沉默片刻，江万说：「女朋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以后也有。明杰，你长这么帅，你有吗？怎么没听你说过？在老家？」

小明星「嗯……」很久没说话，江万也不知道他在表达什么意思。小明星筷子一直在动，没多久桌面上小山一样的食物都被他扫光了，他还去弄冰淇淋。

江万纵然看过很多次，还是目瞪口呆：「你真的很会吃。你很饿吗？」

小明星捧着冰淇淋回来：「我爸很严，小时候都不能有剩菜剩饭，吃剩下会被揍，我家又开早餐店，剩下的通通都被我吃掉，结果我胃就变这样，吃很多都没什么很涨的感觉。」

江万目瞪口呆，不知道是否该直言这也许是一种病。

又或许小明星是即将变异（成有无底洞胃）的人类。

过一会等小明星总算满意了，孤家寡人组合走出火烤两吃，此时天气入秋，有点凉了，两人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在人声喧哗的闹区里，路人跟他们错身而过。

江万左右看看，很兴奋地跟小明星说：「你看，以后我们这样大大方方走在路上的机会不多了，现在好好享受一下。」

小明星没说话，等两人又走出一段，小明星才在人潮中压低声音说：「……江万，你觉得我们会红吗？」

江万翻白眼给他看：「那还用说，红到去7-11买东西都打折咧！」

之后两人挤出人群，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明星在人潮汹涌中回头看江万一眼，江万是少年身材，跟其他同龄男孩子站在一起矮一截。他一钻进人海里就轻易消失了，连那头抓得蓬蓬卷卷的头都看不见。

有时候小明星觉得江万就像一个正面能量发动机，他比起小明星要更有企图心、更努力想演戏，他很明白自己想做什么，而且该做到哪一步。

一想起有这么努力的江万，小明星就觉得自己像被人在背后推着跑，踉踉跄跄得越跑越快。

喧闹的大街莫名让小明星心里闷闷的，回到家，打开门看见靠在墙边的木吉他，楞楞地看了一会，来台北的日子那种无法言喻跟无处可说的焦急跟不安爬上他的喉咙，像有小火星在柔软的喉咙中跳跃，又痛又麻。桌上还摆着成堆的表演技法，小明星想起江万，那个像小少年一样蹦蹦跳跳、一上起表演课来却专注认真，汗水滴进眼睛都忘记眨的江万。

小明星就这么呆站了一会，回过神，自己已经拎着吉他走出去。现在是晚上十点，这座城市还睡不着，他就挑了一个安静的公园弹着吉他唱了两首歌。

小明星喜欢将每件复杂的事简单化，他唱了两首歌，就觉得自己能打起精神，打倒邪恶的紧张星球外星人。

他告诉自己：再想得简单一点吧叶志威，不要急，加油！

小明星提着吉他走了，不知道他的歌声在安静的公园里慢慢往上飘，飘到了公园旁的大楼里。

大楼里某楼住户正全裸站在窗前抽烟，听见有歌声，就打开窗户听一下。声音由下往上传显得特别清楚，住户侧耳听了一下，觉得不错，而且有点熟悉，只是才刚跟着哼——某住户当然是完全走音，那人就不唱了，吉他声也停下来。

住户皱眉，不乐意地往楼下望，只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背对着他离开。

能让大明星这个万年死宅出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大明星这个人，基本上只要没有工作他就赖在家里，连出去买饭吃都懒，幸亏他有个好助理小花，否则众人都觉得他死在家里没人发现。而他本人表示，生活作息单纯的他是演艺圈的一大清流。

虽然都骂大明星宅，但是大明星的宅不是ACG意义上的宅，他就是每天窝在家里上网，玩网页小游戏、上网拍、看看大众都在看的漫画，最可恶的是在家还喜欢裸体，时常吓到来访的少女小花。当大明星自诩为宅中翘楚的时候，有许多人不以为然，觉得他就是除了工作以外只能靠电脑接触社会而已。

大明星很不满意这种说法。

虽然他宅，可是他还是会出门的，他也有朋友，他的朋友不只在网路线上。

大明星此时坐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跟好朋友喝咖啡。

他一身剪裁合身的衬衫收入牛仔裤中，衣服的线条恰恰修饰出他修长的身材，衬衫微开，戴着一条项链，脸上依旧挂着一副大墨镜，却遮不住他俊秀的模样。

他的朋友——编剧统筹彩姐，黑着一张脸问：「你一定要戴墨镜喝咖啡吗？」

大明星不理会她，继续喝。

两人私下是很好的朋友，身为编剧，彩姐有时候会找他讨论剧情，大明星会跟彩姐说一些自己对角色的看法。有时候编剧钻进死胡同，听听演员本身的意见能茅塞顿开，所以她颇喜欢跟大明星聊剧本。

不过今天他们不是出来讨论剧本的，就是单纯出来喝咖啡，因为最近大明星没工作，足不出户的天数多到她听了觉得很可怕，身为好朋友，就把他约出来晒晒太阳。

不过彩姐觉得很悲伤，他们就算喝杯咖啡，也是在公司内部咖啡厅解决。

大明星看起杂志来，彩姐玩起自己的手机，一边跟他闲聊：「我听说你对演郑文昌有点焦虑。」

「……张小花这大嘴巴。」

「我没说是小花喔。」

「少来了，你也一样，大嘴巴。」大明星在墨镜后面狠瞪她，扔开杂志喝一口咖啡，修长的手指摸摸杯缘，沉吟片刻开口：「你觉得……」

「不要跟我说，我是大嘴巴。」

「……」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说一下嘛，说一下嘛英杰哥～不要生气～」

「……哼。」梁英杰又喝一口咖啡，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没什么，我会演得很好。」

「那是当然的罗。」

「……不过……不过你们干么把郑文昌写这么坏。」

彩姐挑眉：「奇怪，你当初不就想演坏人？赖皮喔？」

「……」大明星又哼一声，拿来杂志猛翻。

「话说回来，这个子威真的很认真，我上次看到他在……咦，子威？」

大明星抬起头来，正巧捕捉到小明星背着一个厚重的背包跑走的样子。

「跑这么快，也不怕跌倒。」彩姐呵呵笑。

「他来干么？」大明星漫不经心问：「他表演课还没结束？」

「结束了，他最近都来公司拿演戏的资料。不要看他傻傻的，他很用功。」

「哦。」大明星没什么兴趣地低头继续看杂志。

「哪像你一开始就跩得二伍八万，一点都不像人家小新人这样用功努力。」

「谁叫他一开始就演男主角……」

「我嘱意的，怎么样？你有什么心结说出来？」

大明星无聊地横她一眼，啪地盖上杂志：「懒得理你，我要回家了。」

「你这么早回家干么？」

「玩电脑。」

她见大明星真的要走，连忙喊住他：「喂喂梁英杰。」

大明星侧头。

「你提携一下后辈吧。」

大明星半摘下眼镜看她：「提携？」

「对啊，他很可爱，又认真，第一次演男主角难免紧张，你提携一下他。」

大明星盯着她一会，冷笑一下把墨镜重新戴上，对她的提议不与置评，转身帅气离开。

第七章

距离开拍只剩下几天时间的时候，小明星遇见了一件小插曲。

这天他来公司办事情，要离开前突然碰见了个人。

那人看到他很惊喜，立刻迎上来：「子威！」

「温哥！」

温哥笑着问：「你怎么在这……我想起来了，你好像去演戏了吧。」

小明星点头：「是啊，温哥你来做什么？」

「我来办些事。」温哥退了一步上下看他，点点头：「不错，一年不见，变得更帅了。戏演得怎么样？顺利吗？」

「我们还没开拍呢，不过快了。」

温哥看小伙子很有精神，就放心地点点头。

他从以前就很喜欢这个个性开朗、温和的小孩子，没什么心机，亲人，可惜就是个性比较软，别人说什么他都百般好，让他一直很担心他会受人欺负。

后来听说他回老家去了，温哥心里很可惜，可这圈子来来去去，不就都是这么回事。

「子威，那你不唱歌了吗？你突然消失，我吓了一跳。」

「我，」小明星微微皱起眉，自己也拿不定主意：「我现在就……先想好怎么演戏吧。」

「也对，好吧！以后你有什么想法再告诉我。」温哥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说：「温哥最近成立了一家小公司。」

小明星替他很高兴：「什么公司啊温哥？你当老板了？」

温哥嘿嘿笑，拍拍他肩膀说：「小伙子好好干，之后再跟你喝茶聊天，噢对了，你们那戏导演是谁？」

小明星偏头一想：「好像是刘……」

「刘任吧？放心，温哥认识，好人一个！别担心！」

小明星目送温哥离开，走两步面前又堵了一到人墙。

那道人墙推推墨镜说：「温绍华，搞音乐的。你以前唱片公司的人？」

他远远就看小明星跟温绍华在说话，原本他不想理会他们，但是看他们说得起劲忍不住偷听两句，再想起彩姐的话，忍不住幼稚冷笑。

提携。好啊，是前辈就去指点后辈两句。

「温哥是我唱片的制作人。」小明星狐疑地看他，他比对方高一些，能从他的墨镜里看见他往上看的眼睛，忍俊不住笑了：「英杰哥，名人平常都要戴墨镜吗？以后我变有名也要戴墨镜吗？」

大明星对他「我以后变有名」此句保持缄默，倒是前一句很取悦他。

他一脸冷漠说：「你叫我什么？」

「英杰哥啊。」小明星叫得很自然，几秒后略有些迟疑：「这样叫不对吗？」

大明星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迳自问：「他找你去出唱片吗？」

「不是。英杰哥，你来录节目吗？」

大明星觉得此事跟他无关，开始提携他：「好好下功夫学演戏，脚踏实地。」便拨开他很跩地离开，觉得可以跟彩姐交代了。

小明星也不在意他跩得欠揍的模样，刚想离开又想到一件事：「啊！英杰哥！等等、等一下！」

大明星停下脚步，不耐烦问他要干么，他的任务都完成了。

「我妈很喜欢你，我可以跟你要签名吗？」

「……」

大明星莫名其妙接过小明星递来的小海报签名。

「你随身……带我的海报？」

「哦，我刚刚在公司里买的。」小明星觉得他妈应该会喜欢，怎么知道这么幸运，正巧就遇到大明星。

大明星若有所思：「原来你是我的粉丝。」

小明星不敢说不是。

大明星把纸笔还他，咳两声，要笑不笑离开。

小明星把海报当宝一样的小心卷起来，立刻跑去把海报寄给家乡的老妈，顺便打电话告诉老妈，大明星人很亲切，只是有点凶！可是大致上是个生气着的好人！不是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