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带了便当给你。”眼下姚丞飞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哇，大叔你真好。那便当呢？”

“我……我忘记放哪了。”这种拙劣的借口也只能骗骗葛乐了。

葛乐也真的就信了，“大叔，我现在还在工作。你能等我一会么。我再过半个小时才换班。”“好的。”姚丞飞此刻心虚得要命，只想找个洞钻进去。

姚丞飞难得地乖乖听话坐在凳子上，大约过了半个小时，葛乐才换好衣服出来，然后也不说话，拉着姚丞飞就跑。

等等，在姚丞飞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就被拉进了停尸间。

“我想……让你见见小白，我常和他提起大叔。”但姚丞飞只看到了一个箱子。

“我想还是不要打开了。大叔你还没见过尸体吧。”葛乐还是笑，但这是第一次，姚丞飞看到他的笑中参杂着一丝苦涩。

“昨天，昨天早上小白一直没有醒。”葛乐拼命仰着头，咬牙说：“但是护士长说这是好事。小白在睡梦中去世，没有痛苦。而且，最后他一定是做了个好梦。可是……”葛乐的身体有些颤抖。“他明明和我约好昨天要和我下棋的。他还……”

葛乐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吻打断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望着这吻的主人。

姚丞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这么想亲亲葛乐，抱抱他。是心疼吗？还是别的什么？他觉得那个一直摇摆不定的答案开始渐渐地浮出了水面。

让他欣慰的是，葛乐很快也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情色意味的吻。却比任何一个吻都让人回味无穷，怦然心动。

“我说……我们去吧。”姚丞飞觉得自己的脸此刻比葛乐还要烫。

“什么？”

“温泉旅行什么的。”

“真的？”

“嗯。”说完之后姚丞飞又顿了一下，“虽然你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谁说的，我知道。”葛乐气鼓鼓的，“谁说我不知道了？”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知道了。”姚丞飞忍不住笑了，不过对他来说，要忍到葛乐真正理解这一层意思的那一天，对自己会不会太残酷了点。他那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不知道能撑多久。“长大？大叔！别把我当小孩。”

“我是说，等你20以后。”姚丞飞在心里默念，希望那个时候葛乐真的变成一个小大人。

“大叔。”葛乐十分不满，定定地望着姚丞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这下愣的却是姚丞飞了。

他都知道？姚丞飞的脑子当机了几秒，很快就明白。

自己真是个傻子，原来葛乐早就比他看得通透许多。因为葛乐那小脑瓜没有他想得那样复杂。有时候，简单也是一种福气呢。

倒是自己，自诩为聪明，却被聪明绕了进去。

其实，答案一开始不就很明了吗？

“大叔。”葛乐笑了，亲了一下姚丞飞的下巴，“你真是个傻瓜。”

安子飒一进门就看到了满地的照片，然后才看到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些照片的爱人。

“你这是做什么？”安子飒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他希望施离能发现自己有所改变，而且他正在试图扭转自己是个混蛋的这个事实。

“总编辑要我挑出一些作为年底的总集。”施离的回答依然是柔柔的，但又多了几分认真。

“总集？”

“摄影总集。”施离耐心地解释，“这些都是我今年的作品。”

“等等……所以说，你是摄影师？”

施离点点头，然后安子飒就彻底地囧了，摄影师这个职业和鸭子，差的也太远了吧。他知道自己误解了对方，免不了有些愧疚。

“那个……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安子飒站在门口有点不敢跨步，怕弄乱了施离的照片。

“暂时来说没有。”施离的语气很轻，其中却是一种别来烦我的强硬态度。

这是安子飒第一次见到施离的这一面，这不但没有让他觉得不快，反而有些暗暗地开心。

原来施离是对工作如此认真的一个人。自己对他的了解总算又多了一点。

他知道施离对自己好，但那只是表面，他很想看看这样温柔的表面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不管怎样，他已经决定绝对不会放手。

施离细细地品味着这些照片，从旁边看，似乎是失了往日的温柔却多了几分沉静。安子飒想，或许这才是原本的那个他，他不知道施离曾经遭遇过怎样的事情让他再也不相信爱情这回事。当他相信施离比他想像的坚强，也不会如看上去那般文弱。

等到施离花了一整个下午结束整理工作，将照片一一收起之后，他又变回了往日的那个温顺的爱人。

安子飒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心里突然有一种冲动，却又说不上来想要获得的是什么。

施离笑笑地走过去，环住了安子飒的腰，“生气了？”

“没有，只是……只是觉得，我误解了你。还很多方面。”

施离笑而不语，过了一会，才说：“我已经请假了，我们后天去。好吗？”

“好。”安子飒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自己应该道歉还是应该甜言蜜语。好像他说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是错，好像在施离面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其实你可以……”沉默了很久，安子飒才鼓足勇气开口道，“可以更加相信我一点。”

“我哪里不信了？”施离的语气依然是柔柔的，让人无人辩驳。但安子飒知道，施离根本就不相信他。

“那么……至少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安子飒抱住施离，“我想了解你，真的。”

施离望着安子飒，看着这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眼里的认真，突然有了一点点触动。

“我的第一个男友，对我很好。”施离的语气很轻，好像怕惊醒了谁，其实他是怕触碰了最不该碰的那段记忆。

“后来呢？”安子飒问完就觉得自己很可笑，还有什么后来，肯定是分手了啊。而且在同志圈子里，今天合明天分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车祸。”施离深吸了一口气，“当时一辆车撞过来，他马上往我这边扑过来，保护了我。”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施离显然也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但安子飒想，死亡这两个字或许是最难说出口的吧。然而他或许也能慢慢地了解，为什么没人能再度触动施离。

无论你的甜言蜜语，那些关于爱的字句说得多么动听，终究是比不上曾有人愿为爱人放弃生命那般感人那般深刻。

他觉得自己真是有些滑稽，无论他怎样对施离表达，总也比不上当初的那个人、而且，连他自己都没信心可以比那个人做的好。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谁也没有再提。安子飒很想做点什么去改善这种状况却不知从何做起。

第三天，他们默默地上了路，施离仿佛和没事人一样，安子飒却开心不起来。他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自怨自艾一点也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明明是他让施离说出来的不是吗？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安子飒突然察觉，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如此上心，如此挂念。

还没到旅店，他们在加油站稍作歇息，也顺便给车子加满油。

“施离。”从身后传来的一个声音让施离从来忍辱不惊的脸上有了颜色。

“没想到真的是你。”对方快步走过来，“好久没见了，也快10年了吧，你怎么样？”

“我……”施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方身后就传来了叽叽喳喳的声音。

“老公，快点。”

“哦，那是我的妻子和儿子。”对方兴奋又带了几分自豪，“今天是我们结婚8周年纪念日。”

“……”施离就像是当场愣在原地，安子飒于是抢过话头，将施离抱在怀里，“那真是挺幸福的。”

“你是？”对方恍然大悟，“抱歉，我以为施离早就结婚了。原来……”

“那就先这样，我们先走了。”安子飒感觉到施离在他怀中轻轻地发抖，于是搂得更紧一些，轻声凑到施离耳边，“你可以再坚持一下，直到我们到车里吗？”

施离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安子飒便将施离全部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护送到车边，然后打开车门，待施离进去以后，自己则站在车门外。

他知道，施离现在在想的，是那个自己进入不了的世界。而施离也没有准备好让他进入那个世界。所以，他决定等待。

他听见施离在车里小声的抽泣声，于是拿出手里的遥控器，打开了车内的音响。

施离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安子飒的用意，此刻，他被允许尽情地哭泣。其实安子飒只是想让他知道，在自己面前，他可以不用那么坚强。

但是施离怎么做的到呢?他身边的男友来来去去，但他的世界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他习惯了去付出，却不要求回报，因为他知道，最后终究会只剩下自己。

可是现在，似乎真的有个人想要闯入他的世界了，他一向心如止水，却有些慌了。

当施离关掉车内的音响，安子飒已经在外面站得腿都酸了。但是安子飒一直不敢离开，仿佛怕自己一走开施离就跑了一样。

等到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施离已经又是那个安安静静平平稳稳的人了，一点也看不出丝毫的痕迹，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安子飒在做梦一般。

安子飒起初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决定继续往旅馆进发。车缓缓地行驶着，施离突然开口。

“其实，你猜错了吧。”

“额……”安子飒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可不能装傻。“恩，我以为，他为了救你……”

“就差那么一点点。”施离笑了，“不过上帝还是心疼好人。他活下来了。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应该好好的活着。不过我可不是说那个，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施离又顿了顿，才缓缓道，“他没有抛弃我。”

“！”

“是我离开他的。”

“可是……为什么？”

“社会压力吧，他是个很传统的人，父母那边一直在给他施加压力。和女人在一起结婚生子，比和我在一起要安稳也容易的多。况且……他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他是个太善良的老好人了，所以一直狠不下心对我开口。所以我……觉得我应该放他自由。”

安子飒没有追问，他在等施离说下去。

“只是觉得有点讽刺，当他活下来的时候，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称为生死相许了，结果还是要分开。所以……承诺什么的，还有一辈子之类的话，真的没有意义。”

安子飒深吸一口气，想了很久，才伸手，放到施离的手上，轻轻揣摩他的手掌，“这个世界上没人能保证爱和永远，可是我们可以去试，然后走到走不下去为止。事实上，我很高兴，你能对我坦白。”

施离偏过了头，安子飒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害羞，他咳嗽了一声，“所以，既然我们都说开了。什么时候，你才能给我一个机会呢。我是说，那个……像正常情侣一样交交心，谈谈恋爱，而不是一天到晚滚床单。”

“后者好像不是我要求的吧。”施离淡淡道，一下子就让安子飒说不下去，不过他还是给了安子飒一个台阶下。

“那我们……可以，分手，然后重新开始，如果你愿意的话。”

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安子飒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蠢话。

“不过……这次你可要下点心去追求我。”施离笑着。

当他们到达旅馆之后，要了两个房间。本来谁都以为今天晚上会是一个无比激情的夜晚，可是现在变成了两个单身的人，哦不对，是一位爱慕者和一位被追求者。

安子飒看着施离拿着钥匙走进自己隔壁的房间，心里五味杂陈。一方面他很高兴有这么个机会，另一方面，却又为孤枕难眠而担心。

他一直看着施离，目光中是无限的留恋，或许是哪目光太过恋慕又太过火热，已经关上门的施离又走了出来。

安子飒喉咙冒烟，迫切地想说些什么，可是想了半天，嘴巴里只蹦出一个“晚安”。

“晚安。”施离又笑了，安子飒发誓，那是他第一次在施离脸上看到这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比世界上任何的笑容都要美丽和感人。

施离再次关上门，安子飒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扇小小的门，然后笑了。“我爱你。”他轻声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