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国外的人可不讲究这套，在亚烈看来，他觉得这个行为比较像是自我虐待，所以他抓住蔺凌的手不让他继续。

「把瘀血的部分推开，会好得快一点。」说着他还想推。

亚烈板着一张脸，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不让他继续。「好得快一点是多快？为了快那一、两天有必要这样伤害自己吗？」

看他刚刚才推几下就痛得双唇发白，这种「治疗方式」他一点都不认同，虽然他知道推拿有很多神奇的地方，但他不认为适合用在这里。

「可是……」想了想，不要跟亚烈争执，等一下回自己房间的时候自己再偷偷推就好了。

可惜，他那张脸实在是学不会掩饰，亚烈一看就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肚子忽然一股气冲上来，看到医药箱里的纱布，原本是用不到这东西，他直接就拿起来往蔺凌的脚上缠。

「咦？只是一点点破皮而已，不用纱布。」

「我当然知道一点点破皮不用纱布，不过我还知道如果我不把你的脚给缠起来，等一下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时又会干傻事把自己伤口推得痛到死去活来。」

完全被看透，让蔺凌一张苍白的脸红了起来，想不透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那种被看透的感觉挺诡异的。

「好了！」

亚烈非常满意的看着自己缠好的纱布，旁边的人则是一头黑线。蔺凌的脚背原本就肿，再加上他这样胡乱一缠，根本就没办法好好走路。

「你……以前缠过纱布吗？」

蔺凌看着脚背上那一大个蝴蝶结，心里其实是有点想笑的，如果被缠的人不是他的话。

「没有，不过我觉得第一次的作品还不错，是吧？」

身旁的修跟艾琳很僵硬的点点头，他们一直以为自己的父亲可以说是无所不能，现在他们了解再无所不能的人，在某方面可能也会有及格边缘和脱线的时候。

「用晚餐的时间到了，蔺凌就这样下去？我想少爷缠的纱布可以支持到餐厅没问题。」

霍克在一边提醒，身为管家的另一项职责，就是对主子的每一种第一次表达出赞赏，就算是睁眼说瞎话也没关系，这是养成人格里自信条件很重要的关键。

可惜亚烈没有觉得自己被称赞到了。

蔺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实在是很喜欢听这一家人的对话，当初他在来之前，还很担心这种拥有贵族头衔的家庭会不会森严得可怕，现在他了解之前的担心有多么多余，就算拥有悠久的贵族头衔，他们一样是一般的人不是吗？

看见他笑了，连同霍克在内，其他的人也都笑了。「好！为了不破坏我第一次的杰作，我抱你下去用餐！」

「咦？不用了！我自己走就可以了。啊！等等！我很重！真的！真的不用了！」

抗议无效。华特家的人连同管家在内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固执，当他们决定要做什么的时候，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得了，所以亚烈一下子就把一个大男人给抱了起来，修在一边还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赞赏自家父亲的孔武有力，艾琳兴奋的尖叫，只差没在两人的身旁转圈圈而已。

怪了……他好像听说这一家人是贵族来着……

蔺凌瞪着这一家子，满脸通红，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但他心里骗不了自己的是，他们让他感觉到温暖，一种他以为他再也没有办法得到的温暖。

晚上准备就寝时，亚烈盥洗完后正准备拿本书上床夜读，他的房门就传来敲门的声音。很讶异这个时间会有人敲他的房门，这在过去，除了比较紧急的时候霍克会这么做之外，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把书放在枕头处，走到房门前打开，看到修跟艾琳都穿好睡衣局促地站在外面，有点像是害怕一样的看着他。

「什么事？」

「那个……凌凌说他的书好像在爸爸这里。」

修吞了老大一口唾液才鼓起勇气说出口，虽然父亲这一阵子比较有亲和力，可是以前的威严毕竟已经威压他们太久，所以就算今天晚上大家在一起笑闹过，要他们在这个时间里打扰父亲睡眠要一本书，心里还是会怕怕的。

「凌凌？」

「啊？」修没想到父亲没有对他们生气，反而把他刚刚念的名字又讲了一次，一瞬间他不太明白父亲想要表达的意思。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都叫他凌凌。」艾琳看哥哥一时间头脑混乱成一团，马上帮忙解释。

「是他要你们这么叫？」他绝对不相信。

「不是，是我们要这么叫的。爹地，你不觉得叫凌凌很好听吗？就像是叮当一样，听起来很美丽是不是？」艾琳很得意的说，可见这一个称呼绝对是她的主意。

「很好听。」要不是蔺凌本身看起来就是单纯又好看的模样，一个大男人被叫这样的一个名字绝对会吐血。

「你看吧，我就说很好听。」艾琳得意的跟自己哥哥炫耀，八成当初修并不认同这件事。

「拜托，那是给女孩子用的，蔺凌是大男人，他才不会喜欢。」

「还不是都一样，蔺凌，凌凌，听起来就很像啊！凌凌还比较好念！」

修翻白眼。

「咳！可以告诉我你们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来拿蔺凌的书吗？」眼看自己儿子就要跟女儿吵起来，他连忙开口。

「那些书中有一本是蔺凌晚上会念给我们听的故事，现在是说故事时间，哥哥说凌凌的脚不方便走，所以我们自告奋勇过来拿。」

自告奋勇？他是恶龙吗？来找他拿书还要鼓起勇气就是了。

「说故事时间？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还喜欢听睡前故事？」其中一个都十三了，他记得他小时候的说故事时间好像只维持到六岁。

「蔺凌的故事不一样。」修有点脸红，毕竟自己都十三岁了还要听别人说完故事才肯睡觉的确是有点丢脸。

「哪里不一样？比较刺激？比较温馨？」

「凌凌的故事是他自己写的，有很恐怖的，也有会让艾琳哭的，真的真的是很棒的故事喔！」

他自己写的故事？

「等我一下。」

转身，回到房里头从书柜上拿下他晚上帮蔺凌收拾时随手放上的几本书，然后果然在其中看到一本比较小的本子，打开，上面是用计算机打印的文件，密密麻麻的英文，看样子还写了不少。

「是这一本没错吧？」他让两个孩子看看，两个孩子当然知道每天晚上蔺凌在他们身边念的是哪一本，于是一起点头。

确认后亚烈并没有把书交给他们，而是干脆带着书离开房间。「他在谁的房间说故事？」两个孩子的房间是分开的。

「我的……爹地你也要去？」艾琳有点担心，爹地不喜欢蔺凌在晚上要睡觉的时间还让他们听故事吗？

「是啊！爹地也很好奇故事有多好听，想跟你们一起听不可以吗？」

得到答案，艾琳呼出好大一口气，幸好，爹地是也想听故事，不是因为蔺凌跟他们讲故事所以生气。

「当然可以！爹地一定也会很喜欢凌凌的故事。」

艾琳兴奋的拉着父亲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修在一边看了有点羡慕。父亲最近好像是因为蔺凌的关系，感觉比较柔和容易亲近，所以可以像现在这样打扰他的睡眠时间，可以像艾琳这样牵着父亲的手一起走，以前是不行的，所以他小时候，很少有父亲牵着自己的手散步的记忆，虽然他现在已经长大，不是那么需要这种亲密的动作，可是如果可以试试，他觉得自己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亚烈是一个细心的人，只是在蔺凌来之前，他并不是那么注意自己的两个孩子，在华特家几乎都是如此，小时候他也是很少有跟父母亲近的机会，就算有，也要顾全所谓的贵族礼仪，但因为蔺凌的到来，想要了解蔺凌，想要知道他平常跟孩子都做些什么，进而去亲近自己的孩子……

说起来，他这个父亲做得一点都不成功，他会做的事情很多，但一个父亲真正该做些什么，他却不是很明白，也许，他为蔺凌买的那些书，他自己也可以找时间看一看，就算他不认为那对自己能有什么帮助，但是参考一下也是可以。

艾琳的房间就像是一个小公主该拥有的一样，粉红色的、米色的，然后有很多的蕾丝跟泰迪熊娃娃，亚烈进门看见蔺凌正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专注的看着手中的书，应该是他帮他买来的那些书里其中一本。

「凌凌，你看是谁来了！是爹地耶！爹地说他也想要听你说故事！」

他有这么说吗？

亚烈放开艾琳的手摸摸鼻子，好像孩子自我推演的能力比成人还要强。

蔺凌转头一看到他，整张脸红了起来，他没想到他竟然会一起过来，想要听他说故事？是骗自己的吧！

艾琳扑上自己的床，很快的把被子给拉高往身上盖好。

看到他脸红的模样，亚烈又想逗弄对方了，于是他拿着书，走到蔺凌的身边。蔺凌坐着的椅子是比较大、有点像是钢琴椅的那一种，可是又比钢琴椅小一点，坐两个小孩可以，坐两个大人有点勉强，但亚烈明明知道，却还是故意坐了下去，让两个人的身体几乎完全贴在一起。

「那个，你可以坐床边会比较舒服。」

亚烈的身体跟自己比起来显得火热许多，这种热度像是会传染一样，透过衣服贴着自己的肌肤，每个接触到的部位都越来越热，热到他整张脸都觉得好像有东西在烧。

「没关系，我坐这里就好，大家都坐好了，你可以开始说故事了。」

微低着头就可以看到蔺凌已经变成粉红色的侧脸，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好像快要哭出来的感觉，但亚烈知道他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不好意思就会有这样的一双眼睛，怪不得总让人想要逗弄。

洁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很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去注意身边的人对自己的影响，蔺凌翻开笔记本，比平常更辛苦的找到之前讲到的地方，眼睛尽量不看向亚烈的那一边，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看看艾琳还有表情有点怪异的修，然后沉淀一下心情，开始说出常常在他脑海中上演的故事。

在故事的一开始，他还是会忍不住受到亚烈的干扰，亚烈的一点点动作，几个比较重一点的气息，都让他的声音不稳，呼吸也跟着乱，但是随着故事的情节发展，他慢慢、慢慢的把自己融入其中，当主角高兴的时候他满脸的笑容，当主角生气的时候他会忍不住绷着脸说话，当主角悲伤的时候，一双眼睛真的好像就快要掉下泪珠一样。

蔺凌的声音原本就清朗悦耳，再加上故事非常的精彩，孩子喜欢，大人更容易被吸引，这些故事不只是单纯的故事而已，它将大量的真实历史文化融会在其中，让听故事的人除了从故事的演变里得到情绪变化外，还可以获得很多这世界上的历史文化知识，丰富且令人深思，所以一开始亚烈还有多余的心思故意去扰乱蔺凌，但到后来连自己都沉醉在蔺凌变化多端的表情跟好听的故事中。

蔺凌的故事很长，因此这一夜当然没有说完，只说完了一个长篇章节，就到了艾琳跟修一定要上床睡觉的时间。

亚烈先把修赶回自己房间，在离开前，修跑到蔺凌的面前让蔺凌在脸颊上给了一个晚安吻才跑开，这个动作令亚烈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接着又是艾琳的晚安吻，亚烈差点没把眉毛给皱起，最后等艾琳闭上眼睛时，他们才把所有的电灯关上，两个大人一起离开。

蔺凌的脚被亚烈包得很不方便走路，所以亚烈一手扶着他的腰带着他走，害蔺凌刚刚脸上褪去的红潮又升了上来。

「故事很好。」不让他有拒绝自己吃豆腐的机会，亚烈很快的说起他的故事。

「真的吗？谢谢，那是我的一点兴趣，以前在家里我很少出门，所以喜欢写一点东西自娱。」

「故事非常好，没有想过要投稿吗？」

说到投稿，蔺凌的脸色暗了下来，但是他不会对亚烈说谎。「我投过，但是没有被录取。」

他不用说得太清楚，亚烈已经可以猜出这不录取的原因一定不正常，可是他想试试看，蔺凌会不会对他说。

「为什么没有被录取？你的故事非常的好，虽然我不是什么文学爱好者，但是一本书好不好看我还是能感觉得出来，如果一本书同时可以满足我跟两个小孩，这么大的年龄层跨越度，我想只要出版社推销的手段足够，一定可以有漂亮的销售量。」

亚烈不吝啬的赞美，让蔺凌很高兴，只是现实摆在眼前。「那是在欧洲，在亚洲不太一样，亚洲书籍的盗版率太高，常常一出版，网络上不用一个礼拜就有免费的版本，我想出版社捧一个新人的风险很高，所以就算书可以入眼，他们还有很多的问题要考虑……重点是，新人那么多，不差我一个，尤其是我这样的一个……」

「你又怎么了？很好啊！书好看，人也好看，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追星，要是靠你本人说不定可以吸引到更多更庞大的书迷。」

「如果我是个很一般的人，可能就是这样吧！但是……我不是……虽然我很平凡，但是平凡人不见得就一定有平凡的故事。」

一些回忆浮上脑海，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想起，不过有些事情好像越是想要去忘掉，就越难以遗忘。他看着亚烈，眼睛里有着一点点像是恐惧的情绪。

「什么样不平凡的故事？」声音很轻很柔的说着，亚烈在等待，在等待他对自己说。

他要霍克帮他找的消息还没有到手，但如果可以在看到文件之前就得到蔺凌的亲口述说，他会很高兴，那表示自己在蔺凌的心中，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重要。

「我……我以为你知道。」

心里一直忐忑着什么时候亚烈才会因为这些事要他离开这里，所以就算这些日子他过得真的很快乐，也感觉到温馨，但始终有一种随时都必须离开的惶恐，让他没办法完全融入其中。

「我不知道，我在等你说。」这不算说谎，他的确在等他说，文件也还没来。

蔺凌很犹豫，他知道亚烈没有骗他，他一直以为像他们这一类的人，对于靠近自己的陌生人，应该都会查得很清楚才是，没想到亚烈竟然会如此信任他。

想到这里，他很感动，可是同时也越害怕，因为他突然明白，或许就是因为亚烈不晓得他以前的经历，所以华特一家从他来到现在才会对他这么好，好到甚至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就这样有一个家。

所以，他能说吗？

他说了是不是现在所拥有的这些，不论是孩子们的笑语、霍克的体贴和眼前温柔的双眼，就全部会就此消失不见？

是不是他说了之后，他就必须再一次回到过去那不堪的世界？

第六章

亚烈看到他的一张脸全白了，一双眼睛浮上类似绝望的情感时，很不忍心，正想就此作罢假装没这么一回事，让他继续好好躲在自己的壳里时，没想到蔺凌竟然开口了。

「我在台湾……或者应该说在我父亲的那一圈子里，有着很不好的评价，那评价之差，让我没有办法得到所有人的喜爱或是认同，甚至是只要看到我的人，都认为像我这样的人不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会比较好。」

亚烈心里想过他的过去肯定发生过什么不好的故事，但是会到他讲的这种状况，那真的比他所想的还要糟糕。

「你做了什么事让所有人希望你不要活在这世界上？杀人？放火？奸淫？还是贩毒？」

亚烈很快的说出几个他认为应该遭受到所有人放逐的罪刑，不晓得是反应太快还是怎么的，让蔺凌愣了一下，然后原本阴暗到他以为再也不会有光明的心情，突然有点想要笑出来。

所以，他笑了，他有点害怕，如果现在不笑，说不定接着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笑不出来。

「都不是，你说的那些我都没做过。」

「那还有什么样的罪刑可以像这样被众人唾弃？」他就知道以蔺凌的个性根本不可能做出刚刚他所说的那些事情，要是真的那就见鬼了。

「有时候不需要做到那些，也有很多人践踏你……他们说我勾引同性同学以及和自己的养父发生不伦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