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会看童话？」

亚烈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一个会看童话的人，好像他在很小的时候开始，读的书就应该跟什么礼仪、经济这一类知识有关。

「我当然会看，而且喜欢拿着书到亭子里去看，以前华特家一到了春天，就会跑到这里来办宴会，小孩子对宴会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我都让人准备许多自己想看的书，一个人窝到这亭子里直到太阳快要下山。」

这里给他不少童年的回忆，小时候他能回忆的过去不多，除了那些大人的交际应酬之外，剩下的几乎都是自己独处的画面。

蔺凌有些讶异，因为他在亚烈的眼中看见有点类似孤单的情绪，或许是自己的偏见，他总觉得像亚烈这样的有钱人少爷，从小的生活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多采多姿，可看亚烈的双眼，他知道事实一定不像自己所想像的那样，他的眼里有和自己一样的孤单，想到这里，他就仿佛看见曾经有一个孩子，手中拿着图书，坐在亭子里，一个人孤单的看着远处山庄大人们的笑闹，心一点一点的刺疼。

「我也常常一个人窝在角落看书，因为父亲平常都要忙他的学术，再加上他本身就爱看书，所以我的记忆里头，最多的画面就是自己一个人在书堆里的模样。」

虽然他觉得那也是一种幸福，可是如果要拨开那幸福底下的一层，其实也可以琢磨出里头的寂寞。

再安静的孩子，其实也很希望有人听自己说话，有人可以陪自己玩耍……

所以亚烈的感觉，他想他可以懂。

亚烈记得蔺凌对他说过的，也记得他曾经在地震时差点因此被一堆书给埋了，小小的蔺凌窝在角落里看书，那画面一定是很可爱，却也孤单，就像自己在亭子里一样。

「你会怕寂寞吗？」他怕，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

蔺凌眨了眨眼，似乎让自己的思绪回到过去。「我想，我怕……会喜欢看书，其实就是一个证明，因为身边没有人可以陪你说话，陪你游玩，所以只能从书里去找伙伴，书里的伙伴，你可以一起跟他上山下海，可以一起悲伤难过，还可以一起快乐幸福。大多时候自己编织出来的幸福，总是完美得连自己都看不出来，当自己在现实里越寂寞，编织出来的幸福就越像真的。」

因此当他以为自己得到以前想像中的幸福时，才会那样深陷而无法自拔，给他一点点的好，他就以为那是全世界。

亚烈抓着蔺凌的手，纤细带点骨感的手指和自己交握……心里面没有寂寞，他很确定自己现在的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寂寞。

虽然他们有着不一样的长相，不一样的成长背景，但是蔺凌却明白他心里毕竟还是缺少了什么，他觉得这个人正在一步一步走人自己的心坎，而且人门还是自己主动为对方敞开的。

他亚烈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自己敞开心房希望有谁可以走到里面，希望可以好好把对方关起来，永远永远的住在里头不要离开。

「要不要听故事？」

蔺凌看着亚烈，好像明白他要说的故事，绝对不是从书里就可以找出来念一次的那一种，他看见了灰色眼瞳里有着让自己悸动的情感，他感觉到对方在邀请自己，邀请自己走进对方的世界，明明知道一旦踏入就可能再也回不来，而他不但不自觉的踏入，还每一步都心甘情愿。

他恋爱过，所以知道这种不由自主的情感叫做什么。

曾经一度，自己被这样的情感给狠狠的伤害过，可是当现在他又有机会再去接触一次时，他以为自己会退缩，他以为自己会恐惧，但是他不但不恐惧，也忘了要退缩，甚至还想要自己伸手去抓住。

被伤害的感觉很痛……

但是他没忘记拥有时有多么的快乐……就当自己是个傻子吧……

「什么故事？好听吗？幸福吗？我发现自己现在喜欢听幸福一点的故事。」

这是亚烈头一次看到蔺凌这样的神情，不但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弯弯的眼帘里还有着闪动的光彩，有点像是淘气，有点像是恶作剧，让亚烈很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怦通的跳了一下，好大声，好像就在耳朵边，几乎连震动都可以感觉得到。

他想亲他……

非常非常的想亲他……

「故事可能不是很幸福，但是我觉得挺特别的，不管你想不想听我都要说。」亚烈任性的回答着，果然看见蔺凌开心的笑了起来。「而且在说故事之前，有一件事情我很肯定我一定要做。」

「什么事情？」

蔺凌以为亚烈还在跟他开玩笑，因此完全没有防备，他没有办法骗自己，他的心正为了眼前的这个人而颤动着。

忽然间，阴影遮住了上方的阳光，蔺凌瞪大双眼，接着感觉到唇边的温暖，亚烈的双唇就像自己想的一样，虽然不是很厚，可是饱满、温暖，双唇的表皮保养得很好，没有一点点的干燥脱皮，温温润润的，带着一点点像是烟草又像是什么杂粮面包的味道，很舒服，很好闻……

「你应该要闭上双眼。」

看着一双蔚蓝的眼睛里，满满的只有自己时，会让他太感动，会让他的占有欲一发不可收拾，他很清楚自己最严重的缺点是什么，所以极力克制着，但是这样一直看着蔺凌的眼睛，会让他忍不住冲过自己设下的界线。

「不要……我想看着你，像这样看着你。」他想用双眼来确定，吻着自己的人是谁，想告诉自己，这是他现在心动的另一个男人，不是曾经伤害自己的那一个。用双眼牢牢的记着对方，不要再怀念过往，不要再因为过往而心伤。

又一次，见到蔚蓝眼睛里的淡淡悲伤，悲伤和自己的影像重叠在一起，让亚烈终于克制不了自己，狠狠的压下双唇，紧紧的吻住蔺凌粉色的唇办，用火热的舌尖挑开对方的唇齿，探人其中，将一个原本应该很单纯的吻，变得两人都难以自拔。

第九章

亚烈的故事跟蔺凌比起来感觉简单多了。

他出生在华特这么样的一个大贵族世家，从小就有排不完的课程要做，身边的朋友就算家里的人没有特别去过滤，但随着时间过去，身分和观念的差异，也会拉开彼此的距离，所以有时候亚烈会忍不住问自己，他真的有朋友吗？

真正的朋友不是应该从最简单的交谊开始？

不是可以不计较对方的身分，不在乎一些曾经的过往？

在他的观念里，朋友应该就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有一天当你想要干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情时，他们会始终陪在你身边。

可是现实跟他想像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尽管后来在成长的过程里，他还是有一群说得来的同伴，但这些同伴多多少少都加进了一点点的利害关系，像是某某某的家跟自己家里有合作关系，某某的家族曾经是谁谁的下属，某某听说是哪一个企业或是家族的亲戚。

一人堆名字既熟悉又陌生的在他的生活里转，不是在父母口中听来的，就是报章杂志里说过的，这让他觉得所谓的朋友，其实跟名字有绝大的关系。

那种别扭的情绪，到他差下多十八岁的时候就看开了，同时他也学会了叛逆，他的叛逆不是说突然在青春期变成什么不良少年，交到不好的朋友，出入不良场所或是刻意跟父母亲作对的那一种，在他心里，那种叛逆方式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是最愚蠢的行为。

他叛逆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在父母管不到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很多父母不希望他做但是他想试试看的挑战，他都——去尝试，所以他做过一些比较危险的冒险，玩过极限运动，学过拳击跟武术，还有自己想办法开一些有趣的小店面，还交过一些身分特殊的朋友。

他的这些行为，有些最后被家里的人知道，有些在霍克的帮助下被隐藏得很好，霍克那时候就已经有将来会是亚烈管家的意识，所以在亚烈年纪还小的时候，他就以保护自家少爷为己任，他的父亲跟他说也说不听，用霍克母亲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霍克父子俩都有着一颗跟石头一样硬的脑袋。

十六岁的时候亚烈在父母的安排下订婚，订婚时只知道对方是一个华裔，非常、非常有钱的华裔，十八岁结婚的那一天第一次见到新娘的面孔，新娘长得很美，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和美丽上扬的凤眼，这样的一个女人，很容易让人心动，更何况亚烈那时还是一个依然被生理性冲动困扰的小伙子。

亚烈不敢说自己在见到妻子的那一刻就爱上了对方，爱这种深刻的感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发生，但是他知道自己心动了，而且他是一个负责任的人，天晓得他负责任的态度是从哪里遗传来的，可他的确是，从他很小的时候开始，一旦被他视为是自己的工作，那么那一部分他就一定会做到最好，再怎么样困难也会想尽办法完成。

因此能对自己的妻子心动，他觉得那是一件好事，因为他也想要和一个人一起白头到老，如果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那不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吗？

所以就算他跟新娘子不熟，就算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已经决定将来要对她好，要让彼此可以相爱到老。

只是当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明白，或许保持着这个信念坚持下去，有一天他可以爱自己的妻子到终老的那一天，但是对他的妻子来说，得到的却会是完全相反的答案。

他对妻子很好，努力满足她的需求，只要有时间就会去陪陪她，每一次只要自己在身边，他的妻子总是会给他满脸的笑容，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对小夫妻虽然是政策婚姻，但他们在这其中得到了爱情。

只有亚烈清楚，不是这么一回事，他太聪明，聪明到可以轻易看出妻子美丽微笑底下的冷漠，甚至是恨意，刚开始他认为自己可以软化这些情绪，毕竟就像自己当初被迫要跟妻子结婚时那样，自己也是满心的冷漠相不满，他认为妻子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所以他想用时间来证明嫁给他绝对没有错。

后来妻子又怀了孕，一切似乎都往最美好的方向前进，有孩子的帮助，身为母亲的妻子想必会更渴求一个美好的家庭。

但他错了……

当妻子将孩子给生下来之后，她眼中的冷漠和恨意不减反增，亚烈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随着时间流逝就可以改变，而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实在太少。

二十岁的亚烈已经脱离家族独自成家立业，霍克自然成为他的管家，因此他让霍克去调查妻子的过去，他想知道自己跟妻子之间，究竟是哪一部分出了问题。

妻子出身于良好的世家，而且是非常庞大有钱的那一种，刚开始霍克想要得到正确消息并不容易，一直到半年的时间过去，霍克才终于从许多大大小小的事件里，得到正确的答案。

原来他的妻子，从小就有一个青梅竹马，很可惜的是这一个青梅竹马身分不高，是她家佣人的孩子，所以接下来的故事，就像一般的小说里会发生的那样，妻子的家人用对方的生命来胁迫妻子，妻子不甘心嫁给他，并且恨他夺走了她的清白，华人女子，尤其是这种出身的千金小姐，非常重视所谓的清白，所以当岁月过去，妻子对他只有越来越多的恨意，想到儿子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生下来的，她甚至连孩子都一起恨上。

亚烈不是冤大头，在知道了所有的过去之后，他决定收回所有的柔情、对她所有的好，两人之间在外人眼中，似乎也从甜蜜变成「相敬如冰」。

「那艾琳是怎么出生的？」

蔺凌知道亚烈的个性，如果亚烈决心不要爱对方，应该不可能会再碰对方，但这样怎么会有艾琳的出生？

亚烈苦笑。「算是我的错，我们那时候已分居许久，其间甚至有一年连碰面都不曾有过，有一次我在外面跟朋友相聚喝得比较多，原本回自己的房间就想休息，没想到她却闯了进来，这么多年来我们几乎都没有任何的交谈，她那时候开口，竟然是因为她找到了她的青梅竹马，想要跟他一起离开。」

蔺凌了解了，虽然他不是很懂得别人的心思，但他可以想像亚烈当时的感觉。

那就像足赤裸裸的挑衅，不爱他就算了，他已经给了这么多的让步，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得寸进尺，身为一个妻子，竟然在丈夫面前说想要跟以前的情人离开，亚烈不生气才怪，连他听了都为亚烈感到难过。

事情就如同蔺凌猜测的那样，亚烈在酒意正盛之下让怒火燃尽了理智，再一次的要了他的妻子，没想到就这一次，妻子又再度怀孕有了艾琳。

亚烈承认这算是自己的错，所以他最终又退了一步，答应妻子如果将艾琳生下来，他就让她跟以前的情人一起离开。

有了盼望的女人，露出了美丽无比的笑颜，亚烈感觉到，其实这个女人一直都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太爱一个人，而他却适逢其会成为让她失去情人的那一个仇人而已。

重新拾回笑容的妻子跟他之间的相处，意外的融洽许多，跟过去见面没有半句话可讲的状况比起来，现在见了面至少会聊聊天，问问对方最近好不好，甚至还会关心一下孩子的生活。

两人的改变很明显，所以外界揣测是不是两人又回到了新婚时的甜蜜时期。

这是很令人感叹的一件事，因为竟然到了两人已经谈好分开的时间时，他们才发现彼此欣赏的地方，察觉如果一开始不是如此，也许两人可以有不同的结果。

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必要去回顾那些无法挽回的过去，更何况在亚烈妻子的心中，那个青梅竹马才是她的一切。

「后来艾琳出生，她也跟着那个男人离开了。」

「就这样私奔？」

蔺凌不太能理解，他知道亚烈妻子的一些传闻，但是最简单同时也是最轰动的，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跟情人私奔了，另一种据说是死了。

亚烈皱眉，其实这也是他心里的一个疑惑。

「有关于她的去向，说实在的，到今天我都还不清楚。这么多年的时间过去，我没有收到她发给我的任何讯息，而且我不懂为什么她要这样突然失踪，既然已经跟我约定好，那么她大可等我公布离婚再走，这样也不会弄得满城风雨让她的名声败坏，她走得如此匆忙，那时候艾琳才一个多月大，让我感觉到她似乎急着想要脱离我，似乎在害怕我会不守约定。」

每次想起这件事情，他的心里都不是很舒服，他没想到在对方的心中，自己居然是如此不值得信任的一个人，在她怀孕的那一段时间里，他还以为对方已经对自己有足够的了解，但是看结果，一切似乎只是他个人的美好幻想。

「不会的，我相信她一定有她的原因，因为你有一种让人想要相信的特质，在你身边，会觉得心里很安定。」

蔺凌是想要安慰对方，没想到开口却变成像是告白一样的言语，因此马上就红了一张脸，也让亚烈将心中的那一点阴影完全抛开，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消极的人，蔺凌的话，更是让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

「你又让我想吻你了。」

蔺凌脸红，瘦削的身体瞬间站起来，不管亚烈还坐在后面，头也不回的快步朝山庄走去。

亚烈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后，轻轻、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无法遏止，回响在湖边树梢间。

都这么大的年纪了，为什么他的一言一行就是可以让他觉得可爱得不得了？竟然会害羞到直接落跑？

这真是太可爱了！

来到山庄的第一个晚上，亚烈没有心地那么坏，直接就从相通的门冲出来吃掉小红帽，所以蔺凌得以平静自己的心情，一个人半坐在床头，呆呆的看着窗外的月光，回想起从见到亚烈开始后的每一天。

虽然说这平静是他一直盯着那一扇相通的门，直到确定对方已经上床入睡后才得来的，可今天发生的许多事情，已经足够让他大脑想到彻夜无法入眠，所以就算不盯着那一扇门把自己绷紧，恐怕明天起床大家还是会看到一双睡眠不足的国宝熊猫眼。

今天的月色真的很美，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中，夜空里只有几朵云飘过，月光照耀在大地上，从他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大海上的月光，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下，也可以看到上面潋滟的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