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 中——张瑾
张瑾  发于:201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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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以后可不可以让我给你送饭?!”我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脸有些发烫。

“不可以。”拒绝得很干脆。

“那、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别再吃那些东西?去外面吃点好的?”

哥哥沉默的转身。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撒谎?”我几乎是用吼的说。

哥哥浑身一震,重新回头,表情复杂的看着我,那表情中掺杂了矛盾、纠结,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我知道他有事情瞒着我,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对我说真话。

他的身世来历,他的过去,他的突然离开,又突然重新出现在我生命里,还有他隐瞒我去做的那些事,以及他一直以来隐藏在眼中的那团迷雾。

即使我们亲密无间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而我对他的一切仍然是一无所知,仍然只有猜想。

可是我并不想去过多的追究。

我连我自己的过去都一无所知,我有资格去追究他吗?

我只是想守着这份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幸福而已。

“回去吧,送饭的事,随便你。”哥哥终于妥协,然后眼神黯淡的转身。

一个浑身沾满泥土的中年建筑工走过来,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哟,水生,这是?”

“我弟,轻扬。轻扬,这是于叔叔。”哥哥掏出烟递给那位于叔叔。

“太见外了,叫我老于头就行了!瞧瞧,这小弟,唇红齿白,模样比个姑娘还俊俏!这对兄弟真是长得周正!”老于头啧啧称赞着,掏了支烟夹在耳朵上,冲哥哥扬了扬下巴,“水生,上次我给你介绍的那姑娘不错吧?你人也见了,好歹给个答复嘛,别叫人家姑娘干等!”

我竖起了耳朵。

哥哥扬了扬眉毛,看向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因为有外人在,又不好开口。

“你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是本地人,要是能找个本地姑娘娶了,以后就不用回去你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去了,你弟也可以安心在这边治病读书……”

“行了,开工吧!”哥哥打断老于头的喋喋不休,吸了吸鼻子,看了我一眼,走了。

哥哥瞒着我去相亲……

哥哥瞒着我去相亲……

哥哥瞒着我去相亲……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工地的,我只知道这个念头充斥了我的整个世界观。

他做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他做什么事都要瞒我!

我到底算是个什么?!我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个什么?!

我悲愤交加,边走边掉眼泪。回到家我再也忍不住,抱着被子嚎啕大哭。哭累了就睡,睡醒了躺在那里默默流泪。

哥哥推门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没有开灯,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天花板。

哥哥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叹了口气。

“还在生气?”

我憋屈的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去,眼泪又不争气的掉了出来。

“老于头太热心了,我过意不去,才……”哥哥有些吞吞吐吐,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那别人再热心一点你是不是要娶妻生子,还不让我知道?”我声音沙哑的问。

“轻扬,你别钻牛角尖……”

“对呀,我就是爱钻牛角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你已经对这样的我厌倦了是吧?”

“轻扬……”哥哥一脸的无奈。

整个房间陷入可怕的沉默,窗帘被风吹动,晃悠着,跟哥哥一眼无奈。

良久,他掏出两个盒子,把一个递给我说:“我买了两只手机,以后联系起来方便一点。”

我一把拍掉盒子,尖酸刻薄的说道:“你就不怕你正在和女人甜蜜的时候被我打断?”

哥哥垂下双手,悲哀的看着我。

“说来说去,也是我自作多情,硬是要跟你在一起,你这样,什么事都不跟我说,回家连话都懒得讲倒头就睡,那也是应该的。我想明白了,我最多也就是使了点手段把你弄上了床,你也不必觉得有什么对不起我,老子是男人,被个把男人辜负没什么大不了!”我边用手背抹眼泪,委屈得像个小媳妇似的。

其实哭了半天,我气也消了,已经原谅他了,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这样闹别扭。

哥哥听完这句话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边笑边无奈的摇着头,伸手搂过我的肩,将我揽进怀里。

“累了吧?早点睡吧!”哥哥吻了吻我的额头。

你叫我睡我就睡?那我多没面子?!老子气还没消呢!

我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推开他闷闷的说道:“我不累!我要出去散步!”说着拉开门,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隐隐约约听到屋里一声闷响,似乎哥哥叫了我一声,但是我没有回头,噔噔噔的跑下楼。

外面很冷,风很大,我期待哥哥拿件外套,忧心忡忡的追出来,把外套披在我肩上,然后我们相互簇拥着一起回家,这样我就原谅他!

这样想好了,我抖抖索索的在冷风中踱步。

却没想到哥哥根本就没出来找我,我吹了半个小时的西北风,最后冻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自己回了家。

我绝对一个星期不跟他说话!

等等,一个星期有点难熬,不然还是三天吧……

对!三天不理他!

我恨恨的想着,推开虚掩的房门。

67.幸福

屋子里黑洞洞的,静悄悄的。

“哥?”我狐疑的叫了一声,没有回应,我摸索着打开灯。

哥哥仰面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他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我,又轻叹一声,闭上眼。

我扑过去抱起他,让他平躺在床上,慌乱的说:“哥,你先躺一会儿,我给你打电话叫医生!”

刚转身手就被他拉住。

“别走!”哥哥声音微弱。

我狐疑的看着他的脸,他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表情看着我,那样卑微的哀求,掺杂着害怕颤栗的神情,以及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般对死亡的恐惧,此刻正完完全全的写在他的脸上。

我坐在他身边,挺直了腰杆,即使这并不能使我看起来更像一个男子汉,但是我希望这样多多少少能够减轻他的心里负担。

“别怕,我在这里……”哥哥,我永远在这里,守在你身边。

他磕上眼睑,抿了抿唇,似乎在试图调整呼吸。

我看着他额角的青筋,试探着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头很痛?”

“对不起。”他说出这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三个字,我的心脏就开始剧烈颤栗。

一直以来我们都在回避着同样一个问题,他脑袋里长的那颗该死的肿瘤到底治好了没有。每当我想要问出口,他总是像看透我心中所想一般,捧起我的脸,静静的看着我,然后温柔的笑,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我那三年没有白等,我的哥哥回来了,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带着一个健康的身体回到了我身边。

我再也不肯去认真的追究,我就这样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直到他说出这对不起三个字,我感到心中的那片臆想捏造出来的伊甸园正在渐渐崩塌。

“哥,你先躺一会儿,我去给你叫医生,很快就回来,你只是劳累过度,没事的,我立刻就去……”

心中的慌乱、恐惧全都化成了语无伦次。

“轻扬,别骗自己了。”他打断我,睁开眼冷静的看着我,皱了皱眉。

吧嗒。

豆大的泪珠打在他的手背上。

“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从小到大都是你……耍得我团团转,我承认我傻,可是,那么傻的一个人,你怎么忍心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隐瞒我?”

“对不起。”他还是只有那三个字。

“事到如今,你还是什么都不打算跟我说?”我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轻笑出声,不知道是在讽刺他还是在讽刺我自己。

哥哥撇过脸去不再言语,他的脸完全隐藏在黑暗里。

我握紧了拳头,全身上下都气得发抖,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小到大都这样,什么都不说的装逼!你跟我,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你当初要是直接就那样消失该有多好!该有多好!也省得我现在这么痛苦……”

我悲怆得不能自已,扑过去捶打着他的胸口,哀嚎着。

“洛水生!你到底想怎样!都快死了还跑来招惹我!你怎么不想想,你死了我该怎么办?该要怎么办……”

我变得歇斯底里,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在说些什么。他一声又一声强忍的低吟一下下抽打着我的心脏。

很痛吧,哥哥?可是我比你更痛,痛到不能呼吸。

“轻扬……”

我揉着红肿的眼睛,抬起头,看着他一张一翕的发白的嘴唇。

“听着,你要是后悔了,别管我,别等我,去走你自己……该走的路……”

“闭嘴!”我怒视着他,几乎想扑上去扇他两耳光。

“你这算什么?!当初上床的时候二话不说,等到别人甘愿放弃一切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你就要撵我走?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边破口大骂边抹眼泪,往对面楼顶一指吼道:“老子就要守在这儿等着!等着给你收尸,然后抱着你从那儿一起跳下去!洛水生!你死也别想摆脱我!死也别想!”

我骂的气喘吁吁,妈的,太爽了!豁出去了,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反正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我除了他什么都不想要。

他的额角有青筋跳动,他脑中的那颗东西就像他心里的那片我捉摸不透的阴影一样横亘在我们之间,将我与他,生与死分隔得很清楚。他长喘了好几口气才能够平静的开口说话。

“对不起。”他一开口却还是那让我大为光火的三个字。

“病糊涂了是吧?!老子是个男人,做一下又不会怀孕!别给我整得跟个弄大女人肚子的负心汉一样,老子不爱听!要不要喝水?”

也不等他回答,我转身倒了杯白开水送到他嘴边。

他的表情很难看,就像吞了只苍蝇一样。一半是因为疼痛,一半是因为我的出言不逊。

“叫你平时装逼得瑟,现在连水都喝不了了吧?还不是要我伺候着?”我朝他讽刺的笑了笑,自己喝了一大口白水,二话不说捏住他的下巴就喂进他嘴里。

他急速的气喘,扶住我的肩整个身体都在向后退缩。

“你再动,再动我上了你,到时候别他妈的怪我乘人之危!”我恶狠狠的在他耳边低吼,又含了些温吞吞的白开水喂给他。

我恋恋不舍的在他嘴里搅和着,把从他嘴角漏出的水全都舔干净,平时强硬的哥哥这会儿只能任我抱着,被我吻到窒息,舌头被我含住退不回去,双臂无力推搡着我胸口,却不能撼动我分毫。

“嗯……唔……絮……”他含糊不清的叫我,用软弱无力的拳头轻轻捶打我。

“絮……”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哀求的声音。

我这才放开他,他的脸已经憋得通红,嘴唇上也有了一丝血色。

我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脸说:“哥,好些了没?”

他沉默着点头。

我又给他喂了些水,动作轻柔,生怕触动他的疼痛。之后褪去衣服爬上床,抱着他,让他靠在我怀里,就像平时温存过后我靠在他怀里睡去一样。

“睡吧,哥,你要不肯上医院,我明天请个大夫回来给你瞧瞧。”我吻着他的耳垂轻声说。

他没有回答,像个受了伤的孩子,往我怀里缩了缩。

“你以后在家歇着,我出去找工作,我养你。”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一无是处遇到麻烦只会哭的傻瓜絮,我也有能力为他撑起一片天空。

他伏在我怀里一动不动,我摸了摸他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很痛?”

他摇摇头。

“我草!痛你不会吱一声?”跟唐子谦学的毒舌粗口这会儿全都用上了。

说完我才注意到他的肩膀在颤抖。

“哭了?”我感到很意外,捏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这家伙还真的泪流满面。

“不容易啊,你也会哭!”我感慨道,收紧手臂,把他紧紧按进怀里。

“絮……”

“在这儿呢,哥。”

“我……对不起……”他强忍呜咽的声音听起来别有味道。

“你丫能不能别老说这句?我又没有怀孕!”唐老师口气。

“我……我杀过人……”

“早知道了!杀个把两个人又怎么了?没事儿!”我很大气的用下巴抵了抵他的头顶以示安慰。

“我很肮脏……”他又开始啜泣。

“哪里脏?我给你洗洗?”我故意牛头不对马嘴。

“每当用这双手碰你……我都觉得……觉得罪无可恕……”我感到他握紧了拳头。

“那以后换我碰你,让老子尝尝鲜!”我故意猥琐的笑了出来。

“可是……可是我真的没办法……那个人,他害死了我的上师……他有罪……”

我顿了顿,说不出话来。

原来如此!

原来这就是哥哥口中所说的他这一生必须去做的事情,为此我们分开了三年。难怪那天桑顿伽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家院子里的时候,哥哥的表情会变得那样阴沉。

“为什么?他不是你的师兄吗?”

“因为……那尊佛塔……”

“唔。”我了然的点点头,那尊佛塔在我的印象中已经完全模糊了,只感觉是个价值连城金光四射的金疙瘩,原来它竟然有这样大的魔力,让一向以无欲无求着称的藏传佛教僧人都为之走火入魔。

把过去十几年从哥哥那里得来的信息全部串连起来,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把哥哥过去的人生一幕幕播放了出来。

从一个贫苦的藏族游牧家庭出生,身患疾病,无药可医的他被父母交给那片土地,祈求神明给他一条生路。

这个奄奄一息的婴儿却被一位四处游历的高僧捡到,他渐渐被养大,并且跟着高僧以及高僧的徒弟一起修行,研习佛法。

多年以后,高僧怀璧其罪,因为拥有那尊佛塔而招来眼红的大徒弟的迫害死于非命。

但是命运真是奇妙,哥哥背着佛塔独自逃生,却昏迷在一间破庙里,被一伙盗猎分子捡到,被好心的大成哥救了一命,遇见我。

我们被阿爹收养,一起长大,他却对过去的仇恨念念不忘。

之后的事情已经一目了然。

他简单的人生却充满了无奈,单纯干净的眼眸却因仇恨染上了罪恶的颜色,这样的哥哥,躲在我怀里泪流不已的忏悔着的哥哥让我心疼。

“哥,那些仇恨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有我在,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发誓。”我在他耳边喃喃的说。

哥哥在我胸口蹭了蹭脸,低低的说了声:“对不起……”

68.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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