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夸 上——张瑾
张瑾  发于:2013年0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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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别提了!你们走了之后,有巡山队来搜山,我们就躲到一处山洞里去了,谁知道半路被狼群围攻,这孩子给吓得不轻。巡山队走了之后他就这样了。”

“原来你们也遇到了狼群!”

“怎么?你也遇到了?”

“不止是狼群,我们还遇到了更可怕的事!”

次仁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我便把我们追着一群藏羚羊到一处破庙里,之后被芦苇背叛,接二连三的惨遭不测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次仁愤慨的说道,“早知道我就不让他跟你们去了!”

“对!所以我把他挂在那树上,让他自生自灭!”我越发觉得那件事我做的对。

突然,一条闪电样的东西划过我的脑海。是什么东西?等我意识到时却什么也没能抓得住。

不对!有哪里不对!

我漏掉了一个重要的环节!

正在我绞尽脑汁想要把刚刚牵动我神经的那条线索理出来时,豆芽却在门外惊恐的大叫出声。

“怎么了?”我连忙跑出去,却看到豆芽瑟瑟发抖的缩在墙角,用手紧紧的捂住脸。

“他不肯喝药,这药是我刚刚从山上采来的,也许对他的失心疯有点帮助。”次仁端着药晚为难的站在那里。

“让我来吧!”

我走过去从次仁受众更接过药碗,蹲下身,轻拍着豆芽的后背,柔声叫道:“来,喝药!”

豆芽把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可是我却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另外一种东西。

我看着倒映在药碗中的自己的脸,突然全身一个激灵!

药?向导?弟弟?芦苇出逃?豆芽疯了?这一切串联在一起,意味着什么?!

握着药碗的手止不住的在颤抖!

我刚想回头,却感到头顶一个重物击落下来,一声闷响,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14.悔恨

醒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天空已经完全黑透了,而我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被扔在堆满羊皮的仓库的一个角落里,一股陈旧的霉味儿直冲鼻孔。

我立刻就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了哪里不对劲!

达娃是次仁的弟弟,而听到达娃死了,次仁却一点都没有露出哀伤的表情,再加上次仁同样对草药也是非常精通,当时豆芽看着那碗药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所有的这些加起来,只有一个可能!

我摇晃着胀痛的头颅,终于想通了一切!

次仁笑吟吟的走进来,蹲下身看我。

“是你?!”我狠狠的看着他,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什么是我?”他明知故问。

“是你故意推荐芦苇带路,再由达娃把我们引入那间破庙里,然后逼豆芽喝疯药,把他锁在这个营地,悄悄尾随着我们进山,在破庙里将我们一个一个的杀掉!都是你做的!”

次仁抬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小兔崽子还挺聪明!不过你说错了一件事。”

“什么?”我猛的躲开他那只肮脏的让人作呕的手,冷冷的问道:“我说错了么?”

“确实错了!”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声音却让我不寒而栗。

一个身穿藏袍的少年走了进来,朝我笑道:“我哥哥并没有离开营地哦!”

全身像是被电流通过一般,我瘫软下来,绝望的倾吐出声:“达娃……”

达娃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站在他哥哥身边,得意的说道:“我吃了哥哥给我的药,让你们误以为我被人毒死了,至于后面的事,你都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

我闭上眼睛,呻吟般的说:“知道了……全都知道了……麻烦你们现在出去……”

“你没有资格要求我们什么!你们这群盗猎者都该死!都该去死!”达娃突然面目狰狞起来,他气势汹汹的指着我的鼻子骂着。

我平静的看着他们,轻哼一声问:“你们到底为了什么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那尊金佛塔?”

次仁反问道:“你记不记得去年发生的事情?我们阿爸为何而死?好端端的一个人,你们以为我们会相信他是病死的?”

的确,次仁和达娃的父亲,也就是我们的老向导,去年秋天我们准备出山,在这个营地收拾东西的时候,他突然提出不想再干这一行,像这种老实巴交的藏民,无非也就是为了钱才肯给我们指路,现在他钱也挣够了,孩子们也大了,怕是继续做下去会招人唾骂,孩子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所以向老大提出辞职。

我记得当时气氛就变了味儿,不知道是谁在下面拉了一下枪栓。

过了一会儿,老大和小黑把老向导叫了出去,然后我听到远处的山坳里传来枪声,再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老向导。

我默然的点了点头,干我们这一行的,谁手上没背上几条人命呢?恐怕我现在也已经成为杀人凶手了吧?那个孩子,被我吊在树上,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再不然被前来觅食的狼拿来果腹。他救了我的命,并且一路悉心照料我,而我竟然做了这样残忍的事!真是罪该万死!

突然想起芦苇那双澄澈见底不带一丝尘埃的眼,胸中一痛,我的泪水涌了出来。

“怎么?想起来了?”次仁一边拍着我的脸一边戏谑的问道:“想起来你们都干过什么龌龊的勾当了没?”

见我不吱声,他继续说:“所以说你们是不是死有余辜?”

我埋下了头,不再答话。

如果没有芦苇,现在我早就已经被那群饿狼舔到只剩下一具带血的骷髅,而现在,我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

“别着急,我们先去解决了外面那个疯子再说!”次仁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带着达娃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豆芽在外面撕心裂肺的叫出了声。

他一声一声的叫着,我无法想象外面是怎样一副惨绝人寰的情景,全身不住的颤抖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害怕、悔恨以及对芦苇深深的抱歉。

如果那时候我不要那样自负……

如果,当初我能仔细的和他谈一谈,问一问他在那间破庙里突然失踪的事……

如果我能顾念他的救命之恩暂时不对他下手……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选择跟着这些偷猎者走!

可是,那时候的我,失去了母亲,我唯一的亲人,要怎样在那个城市里独自生存?大成哥的笑容给了我温暖,所以我跟着他,义无反顾。

也许,命运这种东西真的是天注定的。

既然天注定要我生下来,为何要苛刻的夺走我的全部?让我痛苦的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既然天注定要我活着,为何要给我杀戮、轻蔑、悔恨?

经历了那么多,看着那些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已经累了。

没有死在贫瘠的荒原上,没有死在那群饿狼手中,现在却落在这帮人手里!我深深的相信,这对兄弟,既然他们能为了复仇做到这样,他们同样能做出更残忍的事!

我又想起了那支古老的歌,张开口轻声哼唱着,我又感觉到了心灵的宁静,就好像又看到了他的眼睛一样。

一丝灰尘飘落下来,掉在我头上。

我茫然的抬起头,却发现头顶有响动!

有人小心翼翼的用手挖开了盖在屋顶已经有些朽烂的干草,不断的有草屑掉下来,不一会儿,屋顶已经被掏出一个大洞。

一颗长圆的脑袋在洞口探了探,虽然背着月光,我根本就看不清,可是我知道,是他!他没事!他还活着!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先前的负罪感全部消失的无影无踪!

芦苇探头看了看我,然后从上面扔下来一根绳子,接着,他顺着绳子“哧溜”一下子滑了下来,身子灵敏的隐没进我身后的黑暗里。

他熟练的解开我手上的绳子,在后面推了我一把,并且动着嘴唇,是在说:你先走。他黑暗中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焦急的问道:“那你呢?”我想好好的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外面豆芽的惨叫声越来越弱,他们正在用最原始最血腥的方法处决他们的犯人。

芦苇冲我一摆手,推搡着我,要我顺着绳子爬上去。

我不再犹豫,笨拙的顺着绳子一点一点的爬了上去。手被反绑了很久,又酸又麻,好几次差点滑了下来。他隐在门后,焦急的看着我。

一瞬间,我似乎有了力量,这次,绝对不能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我咬紧牙关,手脚并用,顺着绳子爬到了洞口。

我回头看他,他朝我做了个快走的手势,我顺从的点点头,收回了绳子,离开了屋顶。

我轻手轻脚的跳下屋顶,绕到背光处的屋子侧面,小心翼翼的探出了头。

谁知映入眼帘的血腥一幕却差点让我惊叫出声。

豆芽已经全身无力的瘫软在地上,他身上全是一个一个冒血的小圆洞,达娃和次仁两兄弟手中都握着长长的削尖的木棍,有一下没一下的往他身上刺着。

想到他们即将用这样的方法处决我,我后背一阵冷汗。

“差不多了。”次仁弯下腰,伸手探了探豆芽的鼻息说。

“我去把另外一个拖出来!”达娃说着就走进了屋子。

他刚推开屋门,门却猛的一下关上,我听到达娃在里面惊叫了一声,接着,里面什么器物被打翻的声音。

“怎么了?”在屋外的次仁一听这声音,立马扔下木棍,朝屋里走去。

我一看形势不妙,两个打一个,芦苇一定吃亏。摸了摸后腰,小刀已经在昏迷时被他们搜走了,我焦急的环顾四周,捡起地上一块大石头,也赶忙跟了进去。

我豁出去了!

我跳进屋里,屋子里正打得热火朝天,芦苇没有武器,身上手上已经被那对持刀的兄弟划开了好多道口子。

他扬起瘦骨嶙峋的拳头,朝比较矮小的达娃面门就是一拳,看来这一拳力道不小,达娃被他打得懵了,捂着鼻子后退好几步,指缝间流下血来。

次仁举着刀刚要冲上去,我猛的大喝一声扑上去,朝他的后脑就抡起石头。

没想到这石头已经风化得差不多了,这一下竟然把石头击碎成大大小小的颗粒,哗啦哗啦的掉了下来!而面前的次仁身子摇晃了两下,用力晃了晃脑袋,竟然毫发无伤!

“碍事!”芦苇骂了一声,抬脚一脚踹在次仁的肚皮上,飞快的揪起我的衣领,用力将我扔出了门,并且呯的一下把门关上。

“喂!”我扑上去,用力敲打着门,里面三个人却一个都不理会我。

有谁踢倒那张破桌子的声音,谁的喝骂声,有人在呻吟,皮肤和肌肉的撕裂声,伤口有血流出来……

我仔细的侧耳谛听着那些搅混在一起的打斗声,听得我心惊肉跳,最后倚靠着门滑坐下去,无力的用双臂圈住自己,开始低低的啜泣。

“喂,我只剩下你了,你一定要没事啊……”

15.一起流浪

天快亮的时候,我猛然清醒,发现屋里已经没了动静。

我整个人精神一振,赶忙走到豆芽身边。他的尸体已经完全被夜里地表的低温冻得硬邦邦的,凝固的黑色血块布满全身,边缘都结了霜。

我随手抄起一根削尖了的木棍,小心翼翼的撬开了木门。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木板、碎屑,藏羚羊皮也被搅弄得一团糟,血腥味扑面而来。达娃仰面躺在那堆乱糟糟的羊皮堆里,脸色苍白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次仁眼珠瞪得大大的,披散着头发,露出几乎要吃人的表情,他被绑在柱子上,拼命的做着徒劳无功的挣扎。

芦苇坐在墙角,背靠着墙壁,警惕的看着几近疯狂的次仁,嘴里喘着粗气。

太好了!他没事!

我长长的吁了口气,连忙走过去,蹲下来轻轻的推了推他:“喂,你没事吧?”

他看了我一眼,扶着墙壁站起身,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没事,我们快走吧!”

说着就甩开大步,向着门外的黎明走了出去。我几乎是雀跃的跟着他奔了出去,他说“我们”意思是说他要带我一起走。

他完全没有计较我的乘人之危,将他绑起来吊在树上。

事实上,天亮之前,我一直在暗暗的自责,并且一边扇自己耳光一边掉泪。

走到隔间,我看到芦苇翻箱倒柜的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找什么?我帮你。”我带着一脸谄媚的表情,殷勤的走过去。

谁知道他头也不抬闷声说道:“找绳子,捆你。”

我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到底还是很在意那件事!我几乎瘫软下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鼻子一酸,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芦苇找出了次仁收集的草药包,从里面掏出几种药草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又掐了一点嗅了嗅,这才放心的扔到嘴里大嚼起来,边嚼边解开腰带,脱下上半身的衣服,我这才发现,他的侧腹部血肉模糊,看起来似乎是被那种削尖的木棍戳刺了好多下。他把已经被嚼成墨绿色的浆汁取出来,咬咬牙一狠心,用力捂在了伤口上。

他背对着我,一边嘴里抽着凉气,一边把那些药草在伤口处狠命的揉着、搓着,看起来似乎很痛,痛得我手都在颤抖。

似乎听到了我的啜泣声,他皱着眉回过头,看到我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并且一动不动痴痴呆呆的看着他自己上药的表情,他突然像是看到一个大笑话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穿好衣服,捂着伤口走过来,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吓你的!”

“啊?”我依旧不知所措的杵在那里,不明所以。

他却一下子收敛了好看的笑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收拾东西,我们立刻走!隔壁那两个,都没死。”

我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诚惶诚恐的站起身,奉命行事。一抬头,却看到他脸朝下,整个人直直的向前面倒了下去。

“呯——”

我吓坏了,赶忙扑上去,将他扶起来,却看到他脸色非常苍白,嘴唇艰难的一张一翕的动着,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收拾东西,赶快走……”然后脖子一歪,昏死过去。

我不敢耽搁,收拾了所有我们可能用到的东西:锋利的剥皮小刀、匕首、拔风炉、一大袋木炭、用来引火的汽油、帐篷、水和食物……这些东西装了满满两只大背包。枪我们都不会用,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搜出了全部的猎枪和子弹,用破布一裹,全都扔进了河里。

想了想,又把次仁的草药包给塞进了背包里。

我又拿出一部分的水和食物,走到隔壁,放在那张破桌子上。芦苇没有杀他们,一定有他的道理,那么我也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在这里。

次仁也受了伤,可能已经很疲惫了,他靠着柱子睡了过去,但是一听到我的响动,立刻警觉的睁开眼。

我指了指晕倒在地上的达娃说:“等一会儿你弟弟醒了,他会替你解开。”

不想跟他多说,我便快速的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却被次仁叫住:“柳絮……”

我回过头,困惑的看着他,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快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那么多时间跟你磨。”

“我的父亲,究竟是不是你们杀的?”

我闭上眼睛,思索了片刻,背对着他朝他挥了挥手,答道:“杀你父亲的人,都已经死了。你们已经成功复仇了,都回去好好过日子去吧!”

我听到次仁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的说道:“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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