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更要让我们见见了。”
“以后你们定会见到的,时间不早了,我就不多说了,各位保重。”
“哎,别走呀,这……”
众人眼瞅着那彪形大汉飞奔而去的身影,一个个都带着嗤笑,心里面也多是在想着那黑鬼多半又是在瞎吹,因而最后吹不下去便落荒而逃。
第13章
尚书府内张灯结彩,新晋的状元爷荣升礼部尚书,官拜从二品,这端端地就让易雪寒的娘亲欣喜若狂,不日易老夫人便又去了城南的郊外拜祭了已过世的夫君,还将这一好消息在祠堂内絮絮叨叨地念了好一会儿子。
易老夫人说,“寒儿终是不负老爷的厚望,一朝金榜题名,百官文武便争相前来礼贺,大有继承老爷您的风范之势。”
京城的秋天渐渐带着些冷清,易雪寒自幼一到冬天就会犯病,因而白天除了上早朝之外就一直呆在尚书府,鲜少出门。
白樱有些阵子没见易雪寒,可再见到时,易雪寒却差点没认出来,因为当时的白樱散乱着头发,衣衫褴褛不说,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渗着血的伤口,那血迹从伤口中流出,缓缓地融进那原本银亮的紫色衣衫,幻化出一片凄然。
易雪寒不懂武功,所以盯着那些伤口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是刀伤还是剑伤,但他知道自己看到那些伤口的时候心却突然沉了几分。
白樱自由练武,武功也极其高强,且先将京城里有谁能如此伤他不说,单是冲着白樱是百花堂的少主便人人敬畏几分,因为百花堂虽不是什么大门派,也不算是什么官宦世家,但百花堂与温孤府的交情几乎没几个人不知道,而说到温孤府背后的势力,那便是不言而喻的没人知底,因为此后必定牵连着帝王世家。
傍晚的照日在天边烧红了霞光,橙色的烟云在风中弥漫,继而又吹向远方。
尚书府内的侍女们被一身血迹的白樱吓到,但看主子也没有要驱赶那人的意思后也便知道了两人是故人,而待看清楚白樱的模样后那些侍女们心里便又生了几分怜惜与羞涩。
白樱由着易雪寒的搀扶在尚书府内的后花园里坐了好一阵子,而一旁易雪寒问他任何话他都默不作声,好像完全听不到一般。
然而当月色朦胧时候,一直沉默的白樱却起身,随即那张苍白的唇齿微微轻启,吐出几个低不可闻的字。
“尚书大人,恭喜。”
“白樱,你是当真不愿意将你的事说与我听?你被伤成这样,他知道么?”
“不劳尚书大人费心,他也定是不知。”
“那你……”
“无妨,他知道也莫奈何。”
“可……”结了结,易雪寒忽然觉得自己不大明白白樱对温孤于燕的感情。
白樱出了尚书府便说要回百花堂,易雪寒再三要送,可是白樱死活都不同意。
说来易雪寒本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见白樱伤势重成这样还不领情,便有些发恼地索性自己扶着白樱回百花堂。
一路上两人都没相互说话,倒是周围的人见着了这两人便纷纷前来问好,顺便又多嘴问问白樱的伤情,但是白樱也依旧跟往常一样不愿跟人搭话。
百花堂离尚书府有些距离,途中还要路过一些勾栏院,那勾栏院中的女子一见了这两人便疯了似地大声呼唤,一边又搔首弄姿、卖弄风骚。
冲那些勾栏院的莺莺燕燕们微微一笑,易雪寒又继续扶着白樱朝前走去,而身后的那些见着易雪寒笑容的女子们全都脸上红了一片,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行至百花堂前,易雪寒正待唤人却看到百花堂的大门大开,而那朱门高额间正立着一个瘦瘦长长的影子。
那影子朝前又走了几步,朱红的灯笼下便是那一身红衣的少年,只是因为是夜晚,所以那一身红衣显得有些偏暗,仿佛是血迹一般。
红衣少年见到百花堂前的两人,随即便快速地走过去搀扶住白樱,嘴里却问着:“怎么你也在?”
“他伤成这样能放心让他一个人回来?”易雪寒反问,随即又用官服的袖角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你这么快就知道他受伤了?”
红衣少年正扶着一身伤痕的紫衣少年,而听到那白衣少年这么一问,显然是有些愣住,但随即他却又笑道:“我天天都在这里候着。”说完他的神情带着些得意,仿佛是一个跟别人争玩具胜利了的孩子。
扶了白樱进了百花堂,又着人传话去找堂主白梅,温孤于燕将百花堂的仆人使唤的得心应手。
看着温孤于燕的样子,易雪寒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失落,但却又有些欣慰,至少眼前这个少年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慌乱,也懂得了如何处理问题。
或许在不久的以后,眼前这个正从容不迫地处理事情的少年也不再需要自己的指指点点了吧。
这么想着,易雪寒忍不住轻扬起嘴角,可眼中却水光微现。
药房里,正在琢磨着药剂的白梅一听到自家儿子受伤的小心就慌了神,连药罐里正煎着的药都不管就直接去找白樱,而那边厢里,正在刺绣的海棠也丢下手中的绣件儿由着奴才的带领去白樱所在的大堂。
命人取了些水,温孤于燕将白樱脸上的伤口一一擦拭,随即正准备褪下白樱的衣服为白樱擦身上的伤口时,白樱却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不劳费心……啊!”一身惊呼,伤口牵扯着全身疼痛,虽然咬牙极力想维持那种平淡的语调,可是却冷不防地被温孤于燕在腿上掐了一把。
白樱恨极,可眼中仍是冷漠。
“都让我擦了半天了,你还在乎这个?”温孤于燕斜勾着嘴角,随即扯下了白樱的领口,然后露出一块儿雪白的肌肤,但刚想再往下拉的时候,身后却又有了动静。
“温孤公子,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白樱就好好静养吧,怕是这两天不能做剧烈运动了。”不轻不重地说完,易雪寒不待二人做出反应便拂袖而去。
怔怔地看着离去的易雪寒,温孤于燕皱眉,随即将脸凑到了白樱的脸上,“你看,他又吃醋了。”
“你一直这样又有什么意思?”耳边的热气蒸腾,白樱有些不适地动了动头,可却被那人压得紧。
“因为我喜欢。”说完便一口咬上白樱的耳垂,牙齿还不安分地摩挲,似乎想将那紫衣少年吞没一般。
“嗯……”闷哼一声,随即白樱的眼中便寒光闪烁。
不消一会儿,白梅和海棠便都来到了大堂,而看着白樱浑身的创伤以及正在为他清理手上的伤口的温孤于燕,白梅和海棠却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参见公子。”一声。
“参见公子。”又是一声。
“嗯,快过来给他看看,伤得不清。”
“是。”
第14章
快入冬的时候,京城里又出了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使得太子别苑里人人自危,每个人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而这件大事又被那些茶馆儿的常客们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刺杀老皇帝的刺客就藏在太子别苑。
其实这个消息最初不是宫中查出的,它本来源于市井平民的口中,只是不知道流言蜚语的力量竟能达到如斯高度,不消短短半日时光整个京城包括皇宫在内的人全部都知道了,而得知这个消息的皇帝更是勃然大怒,险些连查都不查就直接废了太子。
不过幸好当时皇帝身边有个得宠的太监总管温公公,因为他是从小跟着皇帝一起长大的,也一直很讨皇帝的赏识,所以他说的话皇帝大部分也都愿意听。
温公公说:“皇上,您可要仔细斟酌,别让天下落入不正之人手中啊。”
摸了摸长长的胡须,皇帝眼中寒光毕现,口中却是威严之声:“温公公,你去把礼部尚书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从宫外进入宫内的时候天色也已经暗了,肩上是易老夫人临行前拿来的厚大得披风,虽然寒意消了些,可易雪寒还是禁不住咳嗽了几声,而他的咳嗽声引得走在他前面的温公公几次回头看他,最后终于李公公忍不住迎过来扶住那个瘦弱的礼部尚书。
皇城内的白玉栏雕琢精美,祭坛上的凤鸣鱼跃栩栩如生,飞檐翘角,铜雀楼台,端是看得人眼花缭乱。
又咳了几声便到了议政殿,温公公进去禀报了一声,随即易雪寒便被传见。
将厚厚的披风交予一旁的侍卫手中,易雪寒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大冷天的额角却泛着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是苍白。
看着那一股文弱之气的礼部尚书,温公公暗自叹了口气,随即便将大殿内所有的人都支出殿外,他自己也跟着出去了。
轻手关好殿门,温公公仰头看着那暮秋之月,好一个月缺,而他也禁不住暗自心想这朝皇帝结果如何。
议政殿内,烛火荧荧,暖帐浮光。
老皇帝在龙椅上坐了半晌看着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心里暗衬着这个礼部尚书是以前的宰相公子,虽说在他考取功名之前从未见过,可却听到宰相谈论了不少,譬如才富五车、心细如发、深谋远虑等。
然而之前无论前宰相如何在皇帝面前谈论,皇帝都避之不谈,毕竟他知道上阵父子兵的结果不全是好的。
沉默了半晌,老皇帝终于沉沉地开了金口:“朕早听闻爱卿博采逸文,谋深略远,如今朕有一事要托付于爱卿。”
跪着的易雪寒憋红着脸,虽然他极力不想开口以免自己咳出声来,可眼下却不得不答话,“承蒙皇上厚爱,臣下必当尽心竭力。”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朕现任命爱卿为钦差,查出御花园行刺一事。”摸了摸胡须,皇帝眼中精光毕现,随即起身将早已准备好的尚方宝剑走到跪着的礼部尚书面前:“爱卿,这是尚方宝剑。”
愣了愣,易雪寒皱眉,随即抬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沉重的金色宝剑:“谢陛下厚爱。”
其实在此之前便知道皇帝一直在暗自命人调查御花园行刺之事,可是易雪寒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武功高强的大内密探都没能查出的事情皇帝竟能如此放心的交予自己。
或许,这是皇帝的一种障眼法吧。
出了议政殿,从侍卫手中接过自己的披风,易雪寒头也不回地拿着手中那柄金色的剑便出了宫。
翌日,京城又起风波,说是礼部尚书被皇帝授命当上了钦差去查行刺的案子后,那礼部尚书却拿着尚方宝剑满大街的晃悠,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去查太子别苑。
此事又被传进宫中,皇帝勃然大怒的同时也暗责自己看错了人,然后天子说的话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而一边的温公公又极力劝阻皇帝不要动怒,说什么要静观其变。
“也罢,朕也就姑且看看那人是如何断的吧?”叹了口气,皇帝一瞬间神情有些黯然,没想到自己本以为找了个得力助手,哪知却还是一个爱慕虚荣之人。
宫外,易雪寒正拿着手中的尚方宝剑去了百花堂,而看见路上的行人纷纷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也倒完全不介意,因为他一心以为皇帝是将自己做幌子,因而觉得大张旗鼓地招摇也没错。
然而还没到百花堂,易雪寒就迅速地被家里的小厮拦下了。
那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厮站在礼部尚书面前,而后他便气喘吁吁地告诉那礼部尚书说,宫里的温公公来命人传话让礼部尚书小心点,别太招摇,还说皇帝已经生气了。
听到小厮的话,易雪寒先是愣了愣,随即他便发觉自己原来一直理解错了皇帝的意思。
点点头,命小厮回了府告谢,易雪寒又执着手中的剑继续朝着百花堂的方向走去,路上的勾栏院的姑娘们也一如既往地疯了一般地呼喊,但易雪寒这次却没有心情去回头一笑。
白樱听说了易雪寒的事后,脸色倒是没变,只不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夕阳的余辉洒落在园中,看着坐在白樱身旁的红衣少年的侧脸轮廓,易雪寒不由地有些怔忪。
易雪寒明白自己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查案这种费心费神的事情也最不适合自己做,可是圣旨大于天,易雪寒已是弦在弓上,不得不发。
暗衬着也不知道这次行刺事件的背后主谋地位有多高,易雪寒握紧了手中的尚方宝剑,耳朵将温孤于燕一个“呆子没用”,复又一个“呆子能查案就笑死人了”的话全全接受,嘴角忍不住泛出一丝笑意。
“白樱,借温孤小公子一用。”褪去了官服,易雪寒还是当初的易雪寒,只是手上多了一把尚方宝剑,背上多了一份重担,而这份重担却随时能要了他的命。
“随意。”淡淡地回应已是白樱的惯例,仰起头,傍晚的霞光映红了瞳,而后他又侧头看了眼身边的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原本正低头掐着自己的手指,那架势好像是要掐出血来,而听到易雪寒的话后他竟又抬头露出一副不满的神情:“你凭什么让小爷跟你走?”
“温孤公子何时变得如此胆小?”易雪寒微微一笑,俊美的容颜仿佛世上最美的昙花。
然而昙花再美,终不过一时而已。
咬咬牙,温孤于燕嘴角含恨,随即站起身拍拍袖子:“小爷就跟你走了。”
“好。”
第15章
出了百花堂,进了勾栏院,一身红衣少年与一身白衣的尚书大人便成了整个勾栏院的风景。
姑娘们看着并排而行的两人,端端地是高兴得忘乎所以,可是却偏偏又不敢靠近,因为那两个人走在一起时,旁人在一边只会觉得多余。
其实勾栏院内亭亭台台本是某人早已熟悉至极的事物,可跟着易雪寒一起进这还是头一遭,而这样慢慢走了半晌也没个姑娘前来搭话也是头一次。
清了清嗓子,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的温孤于燕挑眉:“你这劳什子带我来这儿做什么?以前你不是说这种地方来不得么?”说着摇了摇扇子打算散发一下个人魅力招几只蝴蝶,可是周围明明那么多的姑娘盯着自己,但却没半个人凑过来。
“温孤公子,你说皇帝为什么会让我当钦差查这个案子?”说着看了看手中的宝剑,复又将握着宝剑的手紧了紧,易雪寒的神色难得的显得有些迷茫。
“我哪儿知道?”语气满是不满,一旁的红衣少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今晚眼前这个杀才跟平时不大一样。
“嗯,我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轻轻点点头,易雪寒嘴角微微勾起,脚上的步子又慢了几分。
勾栏院内乐声寥寥从楼上传来,楼底的火树银花便被乐声点亮了几分。
“呀,温孤公子您好久没来……哎哟,这又是哪位神仙公子哟?俊成这个模样还怎生得了,我看咱院儿里的姑娘都不用活了……”迎面而来的老鸨本是要接老常客,可当她看到那红衣少年旁的白衣少年后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脸上的笑容灿烂得险些让那厚厚的粉壳子掉落下来。
“这是易公子,就是我常说的那个……老鸨你知道的,哈哈。”红衣少年冲着老鸨会心一笑,一双桃花眼中满是霞光,扇子摇得畅快淋漓。
“哦……哦哦、懂、我懂。”点点头,似乎心领神会的老鸨忙不迭地带路,“温孤公子是要那一间吧?”
“不、不对……”闻言嘴角有些抽搐地看着老鸨,随即温孤于燕伸手将老鸨拉到一旁:“简单点就好,喝茶嘛……”
瞪大了眼睛看着红衣少年说话的表情,老鸨马上知道了那人的意思,于是连忙改口:“原来是这样啊,公子你不早说,我这就带你去一素雅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