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交调 上——心牙
心牙  发于:2012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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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宠人,要连压带哄——这压么,这哄么……

14.真的不能再铸剑

阿筌转下剑邑道,远远看到馒头上上人头攒动,暗暗庆幸剑邑的“开秧门”仪式已近尾声。他本来谋着赶在开秧门之前赶回剑

邑,无奈身上有鞭伤脚程就快不起来,昨晚只好宿在路边,今天天不亮又继续赶路,眼看日头越爬越高,生怕走太慢大家都下

田栽秧、一路招呼过去扎实麻烦。现在这时机,硬是瞌睡遇着枕头,正好。

他大摇大摆走进村,村里老老少少都上本主庙祈福去了,一路没看到人,碰到两只土狗,还认得他,摇摇尾巴没有出声。他跑

阿蒙家柴火房里缩好身子,眯眼瞌睡了会儿,就听到村民的说话声。锣鼓班也回来了,家什哐啷响着,也是忙碌了一早上总算

完成一件大事的疲惫样。又等了会儿,阿蒙家院里也响起人声,他辨析到阿蒙的脚步,“咕咕咕”叫了几声,探出头盯着窗外

,见阿蒙出现在窗棂处,忙招手。

阿蒙回头说一句:“阿嫫,我去抱些柴火。”钻进来寻到阿筌低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筌不答反问:“开秧门了?”

“刚整完。你跟我出去吧,我阿爹站你这边。”

阿筌茫然:“我怎么了?”

阿蒙也纳闷,你不晓得?咕噜咕噜一阵,阿筌才晓得今天开秧门居然不顺利。

本主庙祈福时,为哪个敬头杯酒的排序,阿旺垒和阿铭起了争执。按理,阿铭是试剑师,犯不着跟阿旺垒抢排位,可阿铭没成

亲,于是祭本主时,被划到阿旺垒一辈。

阿旺垒这些年霸道惯了,理所当然就去拿头杯酒,锣鼓班忽然停了家什,鼓师老二耶说,这杯酒该阿铭祭。阿旺垒立马炸了,

从试剑师对铸剑师的钳制扯到阿亮耶这不铸剑的族长太失职。有脾气爆的试剑工顶了几句,奈何阿铭自己不开腔,阿旺垒越发

嘴刁,前事后事筛一遍,顺便筛到了阿筌。

没想到这“阿筌”两个字,却成了导火索,阿铭不再置之事外,闲闲地批嘘:“连自己的徒弟都容不下,还说什么发扬剑艺兼

容天下?”

这下流云师傅脸上挂不住了,跳起来问:“阿铭师傅断了他是试剑工的料,从我手头抢的人,咋又编排起我容不下他?”

这下热闹了!铸剑师和试剑师自古相互依存,但试剑师能走镖护院,技艺好的更当上土司家的功夫教习或护卫,见的世面广,

技显名彰,走出剑邑比铸剑师吃香。况且每次甄别娃娃,总是铸剑师先选,机灵的、巧慧的都学功夫去了,剩下有点憨力气的

才学打铁,所以铸剑师先天上就比试剑师矮一头。

再从剑的问世流程看,再好的剑,若得不到试剑师的首肯,那就是破铁一块。以前铸剑师为了让自己的剑顺利过关,逢年过节

少不得给试剑师拼礼答谢,后来阿铭成了试剑师,阿亮耶又是族长,这项不成文的规矩才废了。然后阿铭南下中原,阿亮耶熄

火封炉,这铸剑试剑两大派,成了两条瞎眼龙,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十年。如今阿旺垒挑了头,阿铭应了腔,流云师傅搭了茬

,这话算是挑明了,不议不行。

阿筌长出口气:“那跟我有什么干系?”

“流云师傅说,如果你两年内成不了试剑工,就说明阿铭师傅没有识才之能,不配带徒弟,不能做试剑师。”

阿筌一下急了:“阿铭师傅咋说?”

“他说你贵在懂剑,晓得什么人使什么功夫用什么剑才不伤剑,你是马帮走镖队的武器养护教习,并不习武。可是真的?”

阿铭哥,阿铭哥!你晓得我!

看阿筌眼神闪烁不说话,阿蒙迟疑地问:“你学不会功夫?”

“我能看懂。你说你爹站我这边,可是阿旺垒拿我下了什么赌注?”

“他说你很快会被高府撵走。”

“为什么?”

“高府一向不养闲人,你能呆到火把节是福气,中秋肯定回家团圆去。”

阿筌扯扯嘴角:“我是武器养护教习,咋成闲人了?”

“阿铭哥一定会保你吧?”

“当然!”阿筌努力保持自信,“对了,既然你阿爹站我一边,那我上次说的事……”

阿筌那背篓罢谷山的泥巴,一直寄存在阿蒙家。说起来,阿蒙爹与流云师傅还是同门师兄弟,但阿蒙爹没当成铸剑师,成家后

自己开炉铸剑,奈何磨砺技艺不佳,炉子一年难得热几天。阿筌从大理回来,就游说阿蒙把他家的炉子重新整过,将炉膛糊上

罢谷山的泥巴。

从罢谷山回来阿筌就去了校场,现在乘农忙假,他专门回剑邑来整这事。阿蒙看他到这时节了还只关心铸剑工艺,暗叹这憨娃

娃还是脾性不改,扎实机灵的娃,心思只在铸剑上打转,当武器养护教习?莫不是当阿铭师傅牵制流云师傅的棋子吧?!也不

晓得在土司面前,两位师傅哪个更说得上话。

阿蒙这些日子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跟阿爹提老庚的请求,今天机缘巧合,于是把阿筌拉出去。阿蒙爹与流云师傅年少时就结怨

,只要是流云师傅反对的,他必定支持,现下也不多问,只要求两个娃娃不得误了栽秧。

阿筌兴奋异常,又谋着把阿各吉和阿迪牟拉来,吃过晚饭就动手。饭桌上就听两个娃娃叽叽喳喳,正冲得高兴,却见阿亮耶跨

进门来,阿筌来不及躲避,囫囵吞下满嘴饭食,站起来打招呼。

阿亮耶瞪大眼:“阿筌,你们小石桥的秧就栽完了?”

阿筌拉起袖子揩了揩眼。关于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由,他早就谋好了,只是还陷在刚才的高兴中,一下子逼不出眼泪,只得拖

个哭腔:“我阿老听说我不铸剑了,也不听我分辨,抽了我几藤条,要我来求求师傅,还回剑邑学铸剑。”

“挨打了?”

阿筌扯开衣襟露出鞭伤,紫黑色一条蜿蜒在颈侧。阿蒙嘶嘶吸气:“你阿老下狠手了。”

阿筌忍泪坚强地说:“所以我一定要铸出好剑!”

阿亮耶帮他把衣服整理好,闷声问:“你可有什么打算?”

算盘早打好了!把阿蒙家的炉子改造好,然后请阿亮耶来指导锻打和磨砺,请求语气要诚恳,不卑不亢,要让阿亮耶看到自己

真的喜欢铸剑但又没有争夺铸剑师席位的野心,要……可现在,在阿亮耶疲惫眼神的注视下,拨拉许久的算盘忽然散架了,算

珠滚落一地捡不起来。阿筌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打算,已与阿铭师傅的名声及身份扯上关系,再不能像当初在大理心血来潮

离开,却害高容背上黑锅——不敢再任性啊!

但,硬是不甘心!

他咬牙,再咬牙:“我晓得不可能再回师傅门下。我晓得,晓得……”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他再也忍不住,扑到阿蒙肩头嚎

啕大哭。

阿老啊,我真的不能再铸剑了!

秧门一开,十万火急。今年老天爷也作美,不暴晒不暴雨,两天功夫,剑邑周边已绿了起来。

阿筌帮阿蒙家栽完秧,又去帮阿各吉家。

阿各吉师兄阿撩罗来看热闹,站在田埂上大叫:“阿筌,你的手脚硬是快,你栽三排阿各吉还栽不完一排,你咋不当我师弟?

也帮我师傅家栽栽秧,叫我轻省一下。”

阿筌伸手在小腿上啪啪两巴掌,打下条蚂蝗:“阿各吉,你家蚂蝗硬是多,叮我三回了。”

阿旺垒挑着秧苗走来,阿撩罗只当没看见,叉腰站满田埂,开口就唱:“哎唷——蚂蝗叮着鹭鸶脚,甩也甩不脱。”

阿各吉应道:“啊喂——田鸡咬断蚂蚱腰,看你可敢跳?”

阿旺垒迟疑了下,退回去走另一条田埂。

阿筌下意识地去看师嫫的水田,正对上巧妹的注视,一阵心酸。往年栽秧,阿旺垒没挑过秧苗,巧妹没挽过裤脚。今年一个师

兄成亲离开了,自己也走了,连巧妹都要下田了,她可受得住蚂蝗叮?巧妹的眼神里有些东西让阿筌心头发紧,他害怕又不忍

心挪开对视,正谋着如何招呼,只见巧妹红唇微张,曲子响起:“哎——东边日出西边雨,一道田埂两重天。”

“你别出声。”阿蒙对阿筌低吼一句,又推阿各吉:“你快对?”

“咋对?”

阿蒙气结,自己开口:“阿妹吔——月亮还在西屋顶,太阳又上东瓦房。大白天光栽秧忙,管它日头或月光。”

这边曲子声落,就听那边阿旺垒在骂:“巧妹你可会栽秧,一早上就整两排?”

阿筌咬牙握拳,又无奈松开,从栽秧篓里揪出把秧苗,狠狠插进田里。

阿撩罗盘腿坐下。翘起脚看别人劳动总是心情愉快的。

“阿筌,这两天咋没听到你唱曲子?”

阿各吉抢过话头:“阿撩罗哥,阿筌累死了。你说来帮我家栽秧,咋不下田?”

这两天不止阿筌累,四个老庚都累。白天在田里忙碌,晚上还要去阿蒙家鼓捣炉子,阿筌做事又把细,炉膛抹不光滑一点都不

行。阿迪牟今天早上还在抱怨:“阿筌,这是炉子不是鸡蛋,你整那么光滑接不住灰。”阿筌坚持:“哪怕有一丝缝隙,起火

一烧就成豁口。”

待阿迪牟家栽完秧,阿筌把三个老庚拖去阿亮耶家帮忙。阿亮耶族长威仪不够但人缘好,他不会到每家抽人帮自己栽秧,碰到

哪家田里水不够,他还先把自家的水匀出去,“慢慢来,栽到小暑大暑秧子还窜得快。”

阿筌有点怕见阿铭。阿铭的能耐让他折服,阿铭对他的知晓也叫他感激,但他又忍不住怨恨阿铭,是阿铭与阿旺垒打赌,害他

从此再不能回剑邑铸剑。这种爱恨交织的情绪让他几天来都躲着阿铭,但躲也躲不了多久,毕竟同在校场做事,不帮他家栽秧

说不过去。

到阿亮耶家田里,才发现阿铭很会做农活,练武之人身手又灵活,竟比阿筌的动作还快。阿铭边栽秧还边冲壳子,给娃娃们讲

中原的奇闻逸事。几个娃娃听得心驰神往,连阿撩罗他们也耐不住,跑来凑热闹,最后他家田里站的后生姑娘比秧子还多,阿

铭嫫哭笑不得:“阿撩罗你个憨娃娃,把我家的田埂都踩塌了。”

今年雨水顺,秧门开得早也关得早,到端午节,剑邑村的秧子已全部栽完了。家家户户能轻松过个端午节,都喜气洋洋。

在金沧,大本曲里要唱诸葛丞相传下的典故,也有读书人晓得端午节是为了纪念某个落水而亡的高洁之士,但对广大民家人而

言,端午节是农忙后(或既然农忙后)的第一个节日,是辛苦许久终于可以闲下来热闹下轻松下的日子。

平日吃的用的随便整点,端午节却不同。要泡发干菌子、再割斤把肉包菌子肉包;还要把新收的干蚕豆发出豆芽,煮芽豆吃;

然后,家家户户都少不了蒸一甄子金沧特有的米糕,头天就把糯米磨成糕面,搓细筛好拌上糖,然后两层白糕面间夹一层红糕

面,蒸好后切成菱形,莹白米糕系了条红腰带,扎实好看。而娃娃们更喜庆,除了吃的还有玩的,手上戴五彩手索,脖子上腰

上还挂小荷包。

五颜六色的十多根棉线绞成一股拴在手腕上,据说可以在暑天驱虫辟邪,到火把节时才摘下手索投进火把里,意喻把百病邪气

都烧掉。

小荷包则是讨个吉祥安顺。有猴子捧瓜、马过三江、五彩绣球、走虎、跳兔、飞雀等等,当然最多的是十二生肖,娃娃们通常

要戴个生肖荷包,再选个自己喜欢的样式。

阿亮耶前几天去金沧办事,端午节一大早才赶回来,直嚷嚷“还是你阿朗嫫蒸的米糕好吃,城里卖的扎实粘牙,阿筌你多吃两

块。”

阿亮耶拿出一团配好色的手索和十来个荷包,给阿铭和孙子拴上手索挂上荷包,又喊阿筌过去。看着这娃娃乖顺地伸出左手,

他暗自感叹。才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怎么就这么能忍?明明很有主意,却又逆来顺受。柔韧得像竹子,被石头压住了,就

从石头旁钻出来,被墙挡住了,就贴着墙长——不管如何扭曲,它都能绽出青翠,让人无法忽视。

15.你一个人可够住

端午节第二天一大早,阿筌就起身了。三个老庚留不住他,阿各吉气得骂:“你赶回去抢屎吃?阿铭师傅都说不急不急。”

阿蒙依稀晓得点阿筌的想法,搂住他承诺:“等入冬我阿爹用新炉铸出剑,我拿去校场给你看。”

阿筌拜托他:“我也就谋着试一下,能整才整,不要耽误了你家的活路。”

“明年你应该就可以离开校场回剑邑了,回来帮我阿爹。”

阿筌点头,晓得这是老庚安慰自己。若火把节前有人来撵他,说明在土司跟前,流云师傅说话已比阿亮耶管用,那他肯定回不

来剑邑。若他能呆到中秋后,就真正是高家认下的人了,拿着高府薪饷受阿铭庇护,又怎么可能再跑回来?这一走,是再也没

有回头路了。好在炉子已试过火,能用,而用起来如何,恐怕十年八年后才晓得,管不得那么多了!

一路急赶,天黑透才回到校场,估摸着马场阿撒耶已经歇了,阿筌也赶快歇下,谋定夜里偷偷去帮阿撒耶喂马,吓吓他。

第二天,阿筌起个早打整校场,离开几天,鸟雀反了天,校场上台阶上窗棂上处处见雀屎,扫出去两撮箕。打整完校场才去白

溪洗衣服,就看到阿撒耶端着盘子来了。

“阿撒耶昨晚可睡得好?”

“好得很。我半夜听到脚步声,就晓得你娃娃去喂马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媳妇前天叫小孙子送来几个包子,你看看可吃得

成。”

阿筌忙擦擦手去接,啧啧赞叹:“硬是香。”

阿撒耶得意:“我家甄子上垫松针,当然比垫白棉纸香。”

阿筌咬了两口,掰开看包子心:“这个是什么菌?”

“是虎头兰。”

“虎头兰能蒸包子?”

“还有牡丹、鸡蛋花和乍花,一样两个,你慢慢吃。”

阿筌舍不得吃了:“我才整过早点,等下顿吃。”

两人冲了会儿壳子,阿筌想问问有没听说土司给自己任命了什么武器养护教习的职位,又怕是阿铭哄阿旺垒的,问了反而让人

觉得阿铭擅权。阿撒耶邀他一起午饭,他说带的干粮多,不过洗完衣服要去阿撒耶的菜地里借些小菜。阿撒耶吹胡子,不借不

借。阿筌嬉皮笑脸耍赖,忽然起个念头,反正要在校场呆下去了,不如也在旁边开块地,种些葱、芫荽、青菜。

说干就干!

洗完衣服阿筌就拿着锄头出去找“园子”,正比较校场周边土质,听到“得、得、得”马蹄声,这个时候骑马而来——是高容

?他背上一阵恶寒,不敢回头。挑眉寻了一遍,周围树木不是矮就是细,又不可能躲仙人掌里去。他紧张得手心冒汗不知所措

时,又反应过来溪边还晒着衣服呢,根本掩不了行踪。心里打着鼓,无奈起身,走到校场门口去接高容。

才站定,马就到身前了。

阿筌接住缰绳,却等不到高容下马,硬着头皮抬眼看去,发现阿容少爷虽然木着个脸,可嘴角微翘,眉目间闪着笑,那浅得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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