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极难解答的事情,实则只要有此道中人,是不难解开的。是因为韩雁起在,才能一眼看出真相,换了别人,还真道蒙离是
被妖孽附身呢。
蒙离本来害死那些曾经侮辱过他的人后,是真想和何氏过一辈子的。奈何他性格内敛,有些事情同何氏说是说了,却始终没有
讲自己心中的感受。
譬如他告诉何氏自己被侮辱,又害了那些人,但却没告诉何氏,当初被侮辱,他心中多恨,只是一派淡然,何氏少不得以为他
是个睚眦必报的狠心人。
这是他夫妻二人的隔阂,他却始终不明白,以为过日子只需要他自己愿意好好过就行,哪里想到了妇人心中的感受。
夫妻需要的,少不得沟通。
此番被何氏背叛,蒙离心中是又哀又气,始终也恨不起来,终究是在这当口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
韩雁起又道:“你可知道你寿命无多?”
蒙离是真不知道,听见自己活不长,愣了一愣,嘴唇发白。
韩雁起道:“因为你当初不清不楚用了那药,药是极阴毒的,看你这身子骨,约莫还能活五年了。”
乍听自己只能活五年了,蒙离说不出什么滋味,害怕是人之常情,难免的,可他又想到一定罪,恐怕还活不到五年呢,便更是
万念俱灰。
韩雁起有些不忍,动了恻隐之心,道:“其实你也是不明就里,才用了那药,虽心怀恶念,但终究是没有多害无辜的人,盛兰
……他罪可还能轻?”
明盛兰沉吟片刻,道:“这事反正怎么判是要看陈大人,罪……能轻的吧。”
陈县令见识过这两位的但能,看他们有保人之意,又想反正结了案,怎么的这人也活不过五年,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道:“我
看这邪术也不好说,定个轻点的罪,便收押判个十年吧。”
韩雁起抿嘴想笑,只能活五年的人判监十年,还真是……
韩雁起看出来蒙离也不是什么坏人,有心帮蒙离一把,道:“我倒也有个法子,能延长蒙离的寿命,这延完判个十年,兴许还
能活上许久。”
明盛惊奇的道:“还有这法子?”
韩雁起道:“毕竟他这几年也不曾与人同床了,还能救上一救。”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蒙离当年是遭了难,才又报复回去,害死了人,自己也受了报应,可好歹不曾害过无辜人性命,老天才
给了他一条活路。
韩雁起是此中高手,可用药让蒙离重增个一二十年寿命,也算再给蒙离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只要平日多保养,多行善,老天总不会撇下他的。
蒙离到这人间走一遭,享过福,受过苦,害过人,遭过罪,短短十数年,也是酸甜苦辣尽皆尝过,到头来,也算得了个好下场
了。
在狱中有陈县令的吩咐,自然不会被欺负,日后出来,还能好好过日子。
只是他妻子,是走定了。
蒙离想通了也不怪何氏,毕竟这事两人都有不对的。倒是何氏心中多有愧疚,将家财分了大半托管在城中钱庄,等蒙离出狱也
有些钱为生。
倒是蒙离那些老情人,后来一个个听了判,哭得喘不上气,守在衙门口嚷着要放了他。还有的情愿犯事,只为也关进去见蒙离
一面。
其中有特别痴情的,只说自己不是为了上床才爱上蒙离,愿意等他十年,等蒙离出来,守着他一辈子。
蒙离也心有所感,托人带了话,若是日后出来那人果真在等他,那时前尘已了,也愿意长相厮守,不惧世人蜚短流长。
明盛兰、韩雁起、杨意、齐眉几人彼时要上路,齐眉倒是十分感慨的道:“这个结局倒真是出人意料。”
明盛兰道:“不管怎么说,案子总是破了,还要多谢雁起呢。”
齐眉道:“哈哈,韩小子,你真是有本事,我算是服了你了。”
韩雁起笑眯眯的道:“不敢当。”
齐眉道:“你这小子,日后谁被你娶了,才是真……嗨,我都不知道说是可怜还是幸福了。”
这是风月路上开篇一章,由此明盛兰等人略窥此门,方引得下文各方风月无边,纷纷登场。
第九章
明盛兰曾答应韩雁起案子结束后领他在桐城游玩,可桐城确实是小地方,能够称得上是古迹的地方加起来半天就能游玩完。是
以韩雁起十分郁闷的表示,在路上玩赏玩赏算了。
前文从未说到明盛兰的武器,韩雁起也满心疑惑,明盛兰不是个高手么,怎么不用武器?他问了齐眉,齐眉觉得好笑,你都不
知道,竟来问我?齐眉道:“你竟不知道的,那你来猜猜,他用的是什么。”
韩雁起道:“剑?”
齐眉道:“可曾见明捕头随身带剑?”
韩雁起道:“软剑?”
齐眉道:“你尽可以去摸摸明捕头腰间啊。”
韩雁起道:“袖里剑?”
齐眉失笑,道:“你是非认准了他用剑吗?”
韩雁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只是想,万一真是用这些呢,还是一个一个猜尽了。”
齐眉道:“你倒谨慎,不对再来。”
韩雁起又猜到:“弓箭?”
齐眉道:“不对不对,还是不对,你得往小巧了去猜。”
韩雁起道:“小巧?那……鞭子?”
齐眉笑道:“鞭子那是你,这傻小子,你前一二十年是活在山里边么?连明捕头用的什么武器都不知道。”
齐眉忽然想到什么,指着一颗梨树,道:“忽如一夜春风来……”
“这个我知道,”韩雁起笑着道:“千树万树梨花开嘛。”
齐眉道:“那你说这满树小巧可爱的梨花像什么武器?”
韩雁起愣了半天,道:“哪有武器生的这个样子?”
齐眉摇摇头,道:“你可真是没救了。”
明盛兰道:“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我用的,是暗器。”
“暗器?”韩雁起瞪大了眼,道:“你不是捕头吗?”
明盛兰道:“怎么,捕头就不能用暗器了?”
韩雁起道:“那不是‘暗’器么,我觉得捕头应该用的都是刀剑这样的武器吧,暗器,那不是……”
明盛兰道:“哈,我用的可正是暗器呢,用剑的,是杨意。”
韩雁起看了看杨意一丝不苟的擦剑的样子,喃喃道:“我怎么觉得你像贼,杨意才像捕头……”
明盛兰悠然道:“这便是教你一个道理,人不可貌相。”
齐眉道:“我看你真什么都不知道,江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韩雁起理直气壮的道:“我本来就不是江湖人。”
齐眉心中暗道:是啊,你不在江湖,可江湖有你的传说啊!她哪敢说出来,只道:“你一定也不知道明捕头有个招式的名字。
”
韩雁起道:“这个我知道。”
齐眉道:“哦?”
韩雁起指着那梨树,道:“不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么?你刚刚说过的。”
齐眉愣了半天,才“噗”的笑出来,乐不可支的道:“我虽然想说你傻,但你还真猜对了,明捕头那一手暗器功夫,射出去的
暗器最多时能让你全身找不到一寸好皮肤,就叫千树万树梨花开。不要看名字漂亮,其实凶险无比啊。”
韩雁起道:“武器凶险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凶不凶险。”
明盛兰抚掌称妙,道:“说得好,这世上许多人都只看了表层,不知可怕的不是兵器,而是人心。都说刀兵有灵,可再凶恶的
兵器,在心存善念的人手里,也是济世安国的利器,再怎样正直的兵器,到了心存恶念的人手中,那也是徒增杀孽。重要的不
是兵器,是心。”
齐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自己腰上的短刃。
韩雁起也赞同的点了点头。
一直默默无声的杨意蓦然出声,道:“心正,则兵正。”
明盛兰暗暗打量韩雁起,他向来看不起的就是为娼者,世人都道笑贫不笑娼,可在明盛兰心中,贫贱不能移,因贫为娼,那便
是连做人的尊严都不要了,根本不是一个人。
一开始便在心中对韩雁起存了一点不喜,途中多有压抑,先前总觉此人欢场多年,还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不是心机深沉就是
缺心眼。
现下看他样子,说的话,又很合自己意。再想到之前破蒙离案时他也不失灵泛,心地十分善良,难不成他其实是有苦衷的?明
盛兰虽鄙视娼妓,却不是鄙视那些情义双全、不得已才堕落欢场的妓子,反而慕其高义。
又鄙夷,又觉亲近,实在是矛盾无比。
思及此处,明盛兰便故作无意的道:“我们下个落脚处是金莲县,县中多妓馆,你们到时可要去见识?”
齐眉掩着口笑道:“哎呀,明捕头,你怎么可以当着我一个女子的面说这些话呢?”
明盛兰似笑非笑的道:“齐大姐何必在意呢,我只是说去见识见识那里的……繁华罢了,又不是要做什么。何况以齐大姐的阅
历,这些事应当是司空见惯的吧?”
齐眉气得不轻,一扭头不说话了。
明盛兰道:“如何?雁起。”
韩雁起道:“那地方……有时花楼好么?”
齐眉臊眉搭眼的道:“哟,弟弟,没想到你也挺大眼界呀,时花楼……你可听过一句话,天下风月,八分归扬州,扬州风月,
八分归时花楼。这时花楼,哪里是一个小县城的妓馆能比的。”
韩雁起道:“这样啊……那也没什么好去的了。”
明盛兰僵了僵,道:“雁起,我听闻那里的妓子不但爱俏,而且爱财,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呢?”
韩雁起道:“很正常啊。”
明盛兰道:“正常?”
韩雁起道:“对啊,他们卖身,别人来买,自然要付钱的。我以前在时花楼,逢年过节,初一十五,也有许多人送礼送金呢。
”他是想起每每逢年过节,时花楼,甚至扬州其他一些妓馆的头牌,都要备好礼金,恭恭敬敬的上门来,磕三个响头,口称公
子,奉上礼品。
至于买卖一事,韩雁起不曾入世,但也从师父口中知道,这世上买东西,都是要给钱的,就连那些花魁头牌,逢年过节的送那
么些东西,不也是因为他指点了他们床技么。遂有此一说。
可听在别人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明盛兰倒还没什么,齐眉就先把嘴张得溜圆,瞠目结舌的惊叫道:“时花楼!你!你……时花楼……”
韩雁起奇怪的道:“齐大姐你怎么了,是时花楼啊,扬州那个。”
“不是……你……你不是……”齐眉说不出顺流话来,指着韩雁起,眼睛瞪得老大,好半天才道:“你……你是时花楼的人?
!”
韩雁起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道:“对啊,我自幼就在那里长大的啊,下次你去扬州,我可以带你去时花楼玩儿啊。”
齐眉欲哭无泪,道:“我还以为你是……原来你真的不是江湖人啊!”
韩雁起摸不着头脑,道:“我本来就不是啊。”
齐眉这时再一想,是啊,有那么好的“技巧”,除了是掌刑人,是小倌也能说得过去啊!那么……那么明大捕头怎么会和一个
小倌走在一起?还是这么个……这么个一下傻头傻脑,一下贼坏贼坏的小倌?
想到这里,齐眉看两人的眼神就有些古怪了。
明盛兰正为韩雁起的回答郁闷呢,他差不多已经确定了,韩雁起就是个缺心眼,怪不得技巧那么好也没能在时花楼继续待下去
。
齐眉这么一看,明盛兰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
齐眉暧昧的笑了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明捕头,这是雅事儿啊,你放心,放一百个心!我绝对不乱说!”
明盛兰就是用头发丝儿想也明白齐眉在想什么,阴着脸道:“你不要乱猜,我和他没什么。”
齐眉用力点头,道:“对,没什么!”
“说说下一个落脚点。”杨意淡淡的开口,将即将爆发的惨案压下了。
明盛兰忍着一肚子闷气,道:“我也是好些年前路过的那里了,金莲县,地方不大,妓馆倒真的很多。”
齐眉道:“金莲县,怎么起了个这个名字?真是香艳啊。”
明盛兰道:“因为那里盛行三寸金莲,不但欢场女子以金莲小足争缠头,就是良家女子,也是金莲裹得越好,嫁的就越好,故
名金莲县。其实原名并不是金莲县,只是因为这地方风俗,大家便戏称金莲县,也就慢慢定下此名了。”
齐眉嘿然道:“这倒是个怪地方,裹小脚那多难受啊,不要说练轻功了,走路都是问题呢。我见过那裹小姐的姑娘,走起路来
一步三晃,我一顿饭了,她都没走出十米远。”
韩雁起道:“齐大姐,这你就不懂了,三寸金莲的妙处,正是一步三颠,风情自在足间啊。”
齐眉嘟囔道:“路都走不稳,还在什么足间不足间的。”
韩雁起道:“错错错,那是你见的姑娘没缠好,史上曾有李后主宠姬吴月娘,金莲起舞,真正的美不胜收,又有东昏侯的潘妃
,步步莲华,这些,才是真正的妙足。”
明盛兰想起韩雁起同自己说的名器的知识,忽道:“该不会,这足中,也有名品?”
韩雁起一点头,道:“正是。”
第十章
裹脚这一习俗多言因月娘始于隋,但民间神话中也流传,禹妻狐精涂山氏是小足,祸国妖妃妲己也是小足,但究竟从何而始,
说法不一而足。
盖因女子缠足后姿态美妙,便广为流传。根据裹过的大小不同,也有品级之分,只有三寸之足可称为“金莲”,四寸为“银莲
”,大过四寸那便是“铁莲”了。
由此也可看出,缠成三寸的小足是为“金”莲,最是珍贵,那大过四寸的,只能是“铁”莲,自然远远不如金的。至于没有缠
过的足,岂不就是废铜烂铁?
其实前朝缠足盛行,就有许多因没有条件缠足的女子嫁不出去,没人愿意要。那时节,脚的大小就是判定女人美丑的关键;
哪家女子出行,人们便在后面看,不看脸,看她的脚印,若是十分的小,便许多人一齐来看“美人”,若是太大——足缠得那
么大,哪里好意思出门哟。
家里有闺女的,女性长辈给缠足时,不管多疼她,她哭的是多惨,也要使劲缠上足,缠好,这也是为了孩子未来的婚姻着想。
关于缠足,更有说法,缠足能使女子在行走时绷紧大腿,使得秘处紧致,在房事中能获得更大的快感。这个说法不知是真是假
,但也体现了三寸金莲在房事中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