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庄景玉猛地回过神来,“嗯……可、可以。”
搞什么……他怎么会这么笨,这样想呢!?庄景玉胡乱扯了张纸揩揩嘴巴,一边按迅速地站起身跟姚雪一同走到店外,一边在心里懊恼自己刚才的失礼和无知。
他和黎唯哲,周云飞和魏嘉,再说远点儿,楚回和萧岚,以及季晚潇……嗯,他所遇到过的这几个男人,除了林烟以外,谁不像是正常性向只喜欢女孩子的?可是,结果呢?
庄景玉和姚雪一路走出去的时候,班上几个早已喝得醉醺醺的同学朝着他们俩的背影色色嘘了几声,后来眼看着他们开了门一道走出去,其中一个俨然喝麻了的家伙更是扯开喉咙淫笑着朝他们大吼了一声:“嘿!庄景玉真看不出来啊!瞧你这小子平时沉默木讷的,原来也悄悄咪咪泡上女孩子了啊!哈哈,悠着点儿啊!别把人家大好一纯良姑娘整得跟那林微云一样,未婚先孕了哦……啊!”
周云飞很快走上前去,朝这位醉得口不择言的男生,泼了一碗醒酒的凉水。
“你说话礼貌点儿,人家是女生,别丢了咱们班的脸。”
那男生猛摇几下头清醒了以后,本想揪着周云飞的领子直接开打,但瞅瞅四周,班上同学似乎都对自己刚刚的言行不咋待见的样子,于是只能灰溜溜地坐回位子上去,在心底骂骂咧咧了周云飞几句“学生会呆久了果然是他妈养出官僚主义来了”,然后自知理亏,只能作罢。
走出门外的庄景玉回头给了周云飞一个充满感激的眼神。
两人选在烤肉店边一个还算安静的地方站定,庄景玉看出姚雪的脸色已经瞬间苍白下去,就跟她的名字一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声开口,安慰道:“对、对不起……我同学喝多了,他刚刚的话,你……你别介意……”
姚雪深呼吸了一口,仰头看着庄景玉,微微一笑:“没关系。”
说完这三个字以后,两个人不长不短地沉默了一阵,看样子姚雪倒是非常淡定,但是庄景玉,就显得有几分尴尬别扭。
因为他们之间那可笑的认识关系;也因为他们两个,那可悲的认识缘由。
突然姚雪垂下眼睛咬了咬唇,细声细气,微弱道:“如果我拜托你,去跟黎唯哲大吵大闹,让他一定不能同意这件事情,你……会答应吗?”
庄景玉愣了一下,旋即目瞪口呆。
然而只迟疑的这么一瞬间功夫,姚雪的脸上,就立刻滑出了两行泪来。
“我……我要疯了……我会疯的!我不是因为嫉妒黎唯哲,也不是因为不想让微微跟男人生孩子……如果微微真的想要一个孩子,想要自己生孩子,我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立马同意!我仍然会爱她照顾她,并且还会爱她照顾她的孩子一辈子!”
“和哪个男人生的都无所谓!只要是她的孩子,只要是她的孩子,我都可以……我都爱……”
“可是我不能忍受微微明明不想这么做,但还必须为了我去这么做!”
“……我知道她很要强,更知道我很没用……最开始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她的喜欢居然真的是那种喜欢,她忍受了很多,很多……一直等到我终于肯正视这份感情……后来开始交往,我又惊又怕,总是怕被发现,总还以为同性恋有病,总觉得我们不能长久,总做着实在不行咱们就分开的打算……”
“那些时候,都是她在忍受我的软弱,忍耐我的坏脾气……她永远会安慰我保护我,给我勇气给我力量,给我爱……”
“一个男人能给一个女人的一切她统统都给我了……一个男人不能给一个女人的一切,她还是都统统给我了!”
“而她现在居然还要为了我……为了我们能够正大光明在一起的未来,去跟她那两个禽兽不如的哥哥斗!”
“你知道吗?微微本来一点也不想生孩子的!她以前跟我说过,她不是怕痛怕麻烦,只是觉得小孩子好讨厌……但是,但是……如果我一定想要一个孩子的话,那么她一定会喜欢……一定会……试着去喜欢……”
“呵呵……虽然我的朋友都说我以后一定是一个贤妻良母,可是我对孩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执着。后来认了命选择跟微微在一起,我就更没有这个打算了……”
“……可是现在怎么能这样!微微她……微微她……”
愈来愈激烈的一番,早已说不清,究竟是倾诉还是请求的痛哭以后,庄景玉笨拙地向前伸出手去,将干净的纸巾,递到了,早已泣不成声的姚雪面前。
姚雪接过它,轻轻盖住了脸颊。
安静,在沉默里蔓延。直到听见姚雪的抽泣声逐渐变得平稳,庄景玉这才动动嘴唇,低声说了一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讲的废话:
“……她很爱你。”
听见这句话的瞬间,姚雪娇小单薄的身体,在燥热的夏夜微风之中,微弱地摇晃了一下。
她慢慢掀开纸巾,重新仰头,直视着庄景玉:一张相比起黎唯哲来实在逊色太多,但却胜在干净清澈的脸庞,一双盈满抱歉,但却写尽坚定无悔的眼睛。
姚雪不禁咳了一下,抬手捋捋颊边几缕湿润成股的头发,摇头笑了:“你可真是大度。”
庄景玉同样慢慢摇着头,一字一句道:“不是,不是这样的。如果黎唯哲也和林微云一样,原本就不想要孩子,那么无论黎阿姨说什么,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我也要劝服黎唯哲。顺着自己的心意。”
姚雪听到这里,瞳孔瞬间放大了一波。
庄景玉顿了顿,淡淡笑了:
“可是……他想。”
“他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
“而我虽然会为此感到嫉妒,感到不开心,但是,如果这是他的愿望……因为这是他的愿望——只要这样一想我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介意了。”
姚雪沉默了片刻,轻轻道:“那……你呢?你难道就不想……”
点到为止地停下。
庄景玉却没有很快给出回答。他安静了半晌,忽然重重往墙边一靠,抬头望着头顶那一片,深邃幽眇,浓得好似黎唯哲双眼的黑夜,仿佛想到了什么似地,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了起一抹,羞赧不安的红色:
“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会不会显得自己很矫情。可是后来,我自己,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结果我很吃惊地发现,这个问题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也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
“因为,如果我的愿望不是他的所愿,那我也好像……不是那么期待它的实现。”
姚雪猛地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置信地盯着庄景玉。
庄景玉略觉尴尬地往另一边别过头去,月华如水,照亮了他脸上,那一片难掩的红晕:
“你说你会爱林微云的孩子,我当然……也是。”
姚雪深深望向庄景玉,良久,低头苦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庄景玉慢慢转回头来,表情略有些不忍地,看着眼前这位,神情空洞而凄凉的姑娘。那一刻,夜色延展无边,月光流淌若雪,整个世界仿佛在忽然间就变得几乎触手可及,但却又始终,握不进期待的手心里。一种奇异的感觉瞬间包围了庄景玉的整颗身心:其实他们的选择,都一样无可奈何;也都一样,心甘情愿。
“……对不起,”无言半晌,庄景玉虽然知道没有用,可还是干巴巴地动了动嘴,再一次讲了废话,“……她很爱你。”
姚雪无声地笑了。她慢慢抬起胳膊覆在那两只酸胀疼痛的眼睛上,企图挡住,来自这世界的光芒。
“谢谢,”平静了好一会儿,姚雪轻声道,“你也很爱他。”
庄景玉闻言,顿时产生出了有一种,考试作弊被抓的尴尬感。不过幸好,就在他正纠结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要说点儿什么客套的话来谦虚一下的时候,姚雪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很干脆地,转身走远了。
庄景玉远远望着姚雪越来越小的背影,逐渐融入夜幕的深处,更深处,最深处,直至再也看不见,忽然,心头仿佛哗啦坍塌了一大片,空掉的部分似乎自己长出了意识,发了疯那般地,想念起黎唯哲来。
只有那个人——
那一片烟尘弥漫断壁颓垣的废墟,只有那个人,才能填满。
当一个小时过后,庄景玉气喘吁吁地站在,整整阔别了一个月零十三天二十二个小时的家门外时,他感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简直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而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如此地富有行动力。
其实庄景玉有钥匙,但他想了想,最终还是选择了门铃。
然而半分钟后……
门纹丝不动。庄景玉无语:黎唯哲今晚不在家。
那现在该怎么办……掉头就走?不不不,那太浪费他难得一次的勇气和冲劲了;蹲在门外等?……囧,这也太狗血了,他不是来演虐恋情深的电视剧的;那……直接开门进去?
想来想去,庄景玉纠结半天,觉得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但难免还是失落。
自己打开门走进去,跟黎唯哲打开门让他走进去,根本,是不一样的心情。
关了门换了鞋,庄景玉熟门熟路地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双手捧着杯子,慢慢踱到客厅沙发上坐下。不过一个多月,对于房子来说,当然是几乎什么变化也没有,细心的庄景玉甚至还发现,那天他走前,黎唯哲随意放在茶几上的电视遥控板,和两人准备边看电影边嗑的两袋南瓜子,也都还安静温顺地躺在原地,半分也没挪动过位置。
只是,和那时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不同,是黎唯哲,已经不在这儿了。
不在这儿。不在,他的身边。
庄景玉忽然很没用地觉得,自己的眼睛和鼻子,好像又喝多了醋,酸得要死。
双腿折起来紧紧地并在胸前,庄景玉弯曲双臂牢牢地抱着膝盖,然后将脑袋,也深深地埋在里面。然而很遗憾地,这个姿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温暖和具有安全感:哪怕只是轻轻吸一口气,感觉到的,也只是满满一肺腔的寂寞冷清。
思绪越来越模糊,眼皮越来越沉重。渐渐地,庄景玉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居然就在这样铺天盖地想见而不得见的思念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隐约有光,天已微亮。尽管昨夜未醉,但一觉之后,喝那么多酒的弊端就全部显露出来了。庄景玉觉得脑袋不仅又昏又沈,而且还隐隐作痛。而僵直生硬的入睡姿势,也让他现在全身的骨骼肌肉倍感酸疼。
等到好不容易完全睁开眼睛想要撑着沙发坐起身来,庄景玉忽然感觉到,房间里,有一丝微妙的不对劲。
自己明明睡在沙发的这一头,但现在另一头……怎么会陷下去那么多?还有空气中那一丝,虽然微弱难察,但毕竟还只是难察,而不是完全无法察觉的平稳呼吸声……
这一切的与众不同,都带给了庄景玉一种,仿佛电流横窜过身体那般的心电感应。忽然他浑身猛地一激灵,好像瞬间被装上了发条的机器那般,砰一下就从沙发上弹跳起来,眼睛里光华四射流光溢彩,闪烁着难掩的激动和忐忑的期待。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颤抖着,两片苍白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了好久,终于在眼前那道逆光的身影即将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之前微微启开,沙哑地低唤出了那一个,在这段分别时日的分分秒秒之中,他早已不知在心里,默念过成千上万,多少遍的名字:
“……黎唯哲。”
黎唯哲面无表情,目光幽深无底,直直射进庄景玉,那一片写满欣喜的眼底。他十指交握放在腿上,手指骨节分明脉络清晰,修长而有力,指尖也一如一月多前分别时那样,修理得圆润洁白,整齐而干净。甚至一眼望过去,哪怕只是看看他的手,都足以令人怦然动心。他的背脊沉默地挺直,即便庄景玉已经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但他仍然只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依旧按兵不发不动声色,安静地坐在清晨第一缕阳光泻进来的地方,俊美深刻有如刀削一般的五官缓缓逆游在背光的阴影里,空气中,渐渐流淌出一丝,暧昧,却危险的意味。
庄景玉压根儿没有想到黎唯哲竟然会不回答他。当然他更加不会想到,黎唯哲不仅没有回答他,而且,还这么冷漠地看着他。
一瞬间,惊讶,尴尬,生气,愤慨,难过,不堪……种种负面情绪在心头一晃闪过,然而最终,都化为了自己,居然被黎唯哲这样对待的受伤,和委屈。
庄景玉很快沉默了。并且慢慢地褪去了,刚才眼底,那一抹只剩丢脸的欣喜。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准确地说,是黎唯哲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庄景玉,然而庄景玉却一直低着头盯着沙发看。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庄景玉终于觉得难堪实在叫人无法忍受,于是抬起脚就要准备起身离开。
然后黎唯哲终于动了。
庄景玉被一股毫无反抗可能的力气重重拉倒跌回沙发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惊得后背一阵冰冷。
就算不用低头去看他也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黎唯哲修长有力的手指正灵巧游走在自己的皮带扣上……脱自己的裤子。
短暂的空白过后庄景玉终于回过神来,那一刻他简直不知道,究竟是黎唯哲疯了,还是他自己疯了。
“黎唯哲!你……唔……”
很可惜,庄景玉清醒之后,第一句反应过来的叫声,居然只来得及叫出身上这个罪魁祸首的名字,和一个尖锐短促的代词,然后就迅速被对方突然覆上来的滚烫双唇,毫不客气地,吞进了肚子里。
黎唯哲的舌头像是一条极富攻击力的蛇,无比灵巧而又风卷残云那般,游走掠过了他口腔里的每一寸领土。高温裹挟着狂暴的力度,不断地侵略和占领,不断地扫荡和踏平。
几近窒息的缺氧里,庄景玉觉得自己好像就快要死了。尤其当下半身猛地一凉,终于彻底暴露在空气中时,庄景玉往旁偏过头,难堪地闭上微微湿润的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是死了。
闷死的,又或者……疼死的。
但黎唯哲总有办法,让庄景玉大吃一惊。
当黎唯哲的嘴唇缓缓往下移去,从脸,到下巴,到胸膛,到小腹……最后,温柔地张开,轻轻含住了自己那一根,微微抬头的小东西时,庄景玉猛地浑身一颤,心头霎时喷涌出万千情绪。当然最显而易觉的那一种,是难以置信。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简直比当初不愿开口讲话的那段时日还要严重成千上万倍:他感到自己,似乎连人话,都已经不会讲了。
不得不承认黎唯哲的口交技术真的十分高明。很快,庄景玉就被迫从这种目瞪口呆的情绪之中,转而不可遏制地陷入了,燥热难耐的欲潮里。
他死死咬着下唇,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呻吟出声的欲望。只是后来高潮将至,庄景玉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全身忽热忽冷,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的,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最后,究竟有没有发出那些丢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