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言 下+番外——年小初
年小初  发于:2013年07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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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当然不愿意!”

嗙——

庄景玉猛地一拳砸上了门框,空气中,发出沉闷如雷的一声低响。

“我怎么可能愿意!我怎么可能愿意呢!?……黎唯哲,你先是以为我要以此来跟你谈条件做交换,现在又以为我居然可以对你大方宽容到这种程度……你到底是把我想成了一个怎么样的人了!?……在你心中,我究竟是太卑鄙,还是太高尚!?”

面对庄景玉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质问,黎唯哲神色惊愣,一言不发。

“……”数秒过去,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做了什么的庄景玉,两只手掌慢慢攥成拳头,只是一会儿松了又紧,一会儿紧了又松。最后,他低声朝着身后,那个仍旧没能回过神来的男人,低声留下了一句,“……你不是常常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你跟我,是最有默契的吗?现在,你把我的心思猜过来猜过去,但怎么就不肯想想,为什么我明明不愿意,但还舍得让你,这么去做的原因。

第五十七章

很快,那天的事情就已经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好几个星期。只是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两个人,竟谁都没有主动,率先联系过彼此。

庄景玉丝毫不觉得自己那天的离开是在跟黎唯哲示意说我要冷战;只是他们两个人心里都非常明白,在这件事情仍旧悬而未决的敏感时刻,他们就算见面,也只不过是,徒增难堪。

然而很幸运,却也很不幸的是,很快,庄景玉就被迫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按他对黎唯哲所要求的那样,顺利解决了。

就在大三快结束的那个学期末,Z大论坛的头条重磅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快地传遍了整个校园:那个自建校以来,由学生自己民主票选而出,全校公认的最美校花——林微云,退学了。

此消息一出,并且经过证实,确认属实以后,随之俱来的流言蜚语,也迅速地漫天扩散开来。而其中最具有影响力的一条便是:林微云行为不检,未婚先孕。

当室友们开玩笑似地在寝室里聊起这个八卦来的时候,庄景玉呆了一下,神情恍惚,张张嘴巴本想要加入他们的讨论,希望不要被精明如斯的室友们看出自己的不自然来;可是张口欲言的瞬间,庄景玉却忽然感觉到,喉咙袭来了一阵无法遏制的苦涩酸痛,于是努力良久,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得出口。

是啊,就算开口,他又能说点儿什么呢?面对这样半真半假或虚或实的微妙现状,他究竟,还能再说点儿什么呢。

是义愤填膺地替林微云声明辩驳,说她其实根本就没有行为不检吗?抑或是神秘兮兮地向室友们爆料内幕,说林微云的确很快就要未婚先孕,而且那孩子,便就是黎唯哲的吗。

无论哪一种,等真的说出来,都纯属他脑子有病,自虐找苦。

所以唯有沉默。所以,只能沉默。

就这样,在生不如死的沉默中又捱过了整整漫长的一周,黎唯哲终于在隔了这么长时间以后,首先打破僵局,给庄景玉,主动发送了一条简讯。

尽管信息的篇幅很短,内容很少,不过区区四个字:

【如你所愿】

然而一切深意,都尽在里面。

除了被逼的痛苦,妥协的无奈,因为自己的劝说背叛而引起的恼恨成怒以外,默契如他俩,庄景玉其实,还能够十分轻易地从这短短的四个字里读出来,黎唯哲在按下键盘摁出发送的那一刻,心头那一股,对自己,近乎绝望的报复感。

那时候,庄景玉呆呆望着屏幕,突然觉得自己很想笑。他甚至真想放弃短信直接拨号回去,朝对方大吼一通:为什么!?这辈子永远无法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并且还要眼睁睁看着你有孩子的人明明是我庄景玉!可现在邱反倒是你黎唯哲!……看起来,如此难过。

当然最后,庄景玉没有选择这么做。他绞尽脑汁思来想去,琢磨了又琢磨,斟酌了再斟酌,最终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慢慢按下了这样一句话,发还给他:

【如我所愿,也如你所愿】

第二天,Z大水利水电专业针对大四学生远赴巴基斯坦学习实践的交流项目,庄景玉,在报名日期明明已经截止的第三天,竟然义无反顾地,去教务处那里,补报了名。

这个项目是Z大水电学院的传统项目。因为政治上的关系,所以尽管每一年报名参加的学生是一次比一次少,但是这个项目本身,却始终,没有中断。

毕竟,巴基斯坦的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到底还是太艰苦了。Z大的学生,家境大都非常不错,就算他们中间有一部分学生,是自己真的很想学到一点有用的知识,积累一些实战的经验,自愿报名,但是他们的父母也都舍不得让给孩子,去那么远那么乱的地方吃苦受累。

因而这一次,加上最后意料之外突然补报名的庄景玉,这整个项目,也只不过才区区吸引了,可怜的四个人而已。

室友们是从班长徐徐在公邮里分享的交流名单那儿,才终于得知的此消息。当最初的惊讶过去,他们一个比一个生气地跑上来

质问他:我靠庄景玉!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也不事先通知咱们哥儿几个一下?居然还让我们和其他人一样,只能从徐徐那儿听说这个消息!诶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呀你!?还当不当咱们是朋友了!?

又或者:庄景玉你给我们老实交代,你最近是不是跟黎唯哲出了什么事情了!?这不开玩笑坑爹呢吗!?黎唯哲是什么人!什么个性啊?他能舍得让你离开他整整大半年?而且还是去那种,乱得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的国家!?

面对室友们这一句句关心则乱的急躁问话,庄景玉只是非常平静地微笑着告诉他们,他之所以选择报名这个项目,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严重理由,只是很单纯地因为,他舍不得浪费掉,一个能够真正学到知识积累经验的机会罢了;而他和黎唯哲之间,也好得不能再好,什么坏的事情,都不曾发生。

只是,当庄景玉面对着满脸关心的室友们,面不改色神情如常地讲完这一番冠冕堂皇的假话以后,他忽然就觉得有一些恍惚,难以置信地发觉,原来,就算是蠢笨朴实如他,一旦与别人相处得久了,被他人逼问得急了,竟然也可以被激发出,编造胡言乱语的本领,和……装作若无其事的本能。

虽然庄景玉非常知道,也绝对承认,他们是好朋友,好兄弟;可是庄景玉更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些困难,实在是没有同他人抱怨的必要,商量的余地,以及,求助的可能。哪怕那些“他人”,是自己的好朋友,好兄弟,抑或,血脉相连的亲人——也不可以。

因为无论怎么做,那都是没有用的。

那只能是他和黎唯哲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他庄景玉,一个人的战争。

这次水利水电专业的期末考试很给力地,在六月中旬,就已经全部结束了。然而这同时更意味着,他们这群人的四年大学生活,也已经流水逐花地,过去了四分之三了。下学期班里的同学,实习的实习,出国的出国,考研的考研,当然准备找工作的,自然也是各种睁大了眼睛,随时准备抓住机会签约好工作。鉴于这种情况,班长徐徐便十分热心和负责地,在考完最后一门课的当天晚上,大力组织了一次提前一年的离别聚餐。

所谓聚餐聚餐,当然图的就是一个能说能笑能吵能闹,因此高档安静的西餐厅茶餐厅就完全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灰溜溜地远远退散了。又因为班上有些同学吃不得辣,于是最后,徐徐班上大手一挥,便将聚餐地点定在了Z大北门外,一家口碑价格皆很公道的烤肉店内。

班上男生多女生少,在这种场合之下,吃饭那都是浮云,只有喝酒才是王道。从晚上七点正式开始的聚餐活动,到现在“八点”都还没有一撇呢,男生们就一个比一个喝得厉害,个个儿都跟打了鸡血吃了兴奋剂似地满口胡话面红耳赤,甚至就连徐徐魏嘉唐汉这一众票班委干部也都尽是如此,毫无组织纪律性。

相比起来,周云飞,就简直不要好太多了。看看现在他那一副坐怀不乱严谨优雅的样子吧,果然不愧是学生会的骨干官员,公众场合,哪怕只是来吃个普通廉价的烤肉,但无论绅士风度还是精英风范,啧啧,那气场,那做派,都足得个十成十。唯一出卖了他闷骚本性的,是他那一双,始终胶着流连在醉态迷人的魏嘉身上的眼睛。两道从瞳孔深处射出来的,饿狼般绿油油的色光,即便是隐藏在这么多化身为狼的男同胞中间,也着实诡异眩人得厉害。

总之,此刻这家烤肉店,几乎就像被他们整个班三十几个大老爷们儿给全部包下来了那样,旁若无人地你搂我我扒你,个个儿满脸红晕,东倒西歪,黄话连篇,摇摇晃晃;节操什么的早已经化成了天边某一条越来越小的内裤,触目所及,只能看见眼前这好大一幅黯然销魂的,众男搅基……群P图。

当然,庄景玉,并不在这幅图里。

虽然一向很少喝酒的他,今天也难得破例地,喝了很多很多,甚至,也许比他活到迄今为止的一辈子,所有喝过的酒,都还要多得多得多;但是喝到现在,庄景玉却十分绝望地发现,即便是有那么那么多的酒精都已经滚烫地化进了自己的身体,然而他好像,还是醉不过去。

肚子早已经撑到了极限,可是脑子仍然不受控制,罪该万死地清醒:它在庄景玉无能为力的远方,拼命地浮现和想念着,那一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算起来,自从那一天,庄景玉主动离开,而黎唯哲并未挽留以后,他们俩,已经有大概一个多月,没再见面了。

一个多月。一个月,零十三天。而等到今晚一过,就又是新的数字,新的记录,新的一页。

而那一条,【如我所愿,也如你所愿】的短信,黎唯哲,也没有回。

庄景玉已经记不起,自己究竟有多少次,只要手机一震就疯狂地扑过去,可是在看清屏幕显示以后,又失落地将它放回原处,无论是谁,也再也提不起力气,去回复,和接通的经历。

因为无论是谁,如果不是自己正在等待,正在想念的那一个人,那么,都不算是谁。

于是就是这样。于是,总是这样。反反复复给人希望,然后又毁灭希望的手机,分分秒秒令人寂寞,并且还更加寂寞的生活。有时候,庄景玉手捧着书本画板,一个人,整整一天,都宅在安静空旷的图书馆里,写作业,画模型,背单词,看名着……看,黎唯哲非常喜欢,并且也曾在无意中对自己提起过的,那一些,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意愿,去涉猎,去了解,或许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知道的书。

虽然其实有很多内容,庄景玉基本上,都读不大懂,只是当他,就这么半是强迫半是自愿地读下去,并且也读进去了以后,终于,在某一个斜阳西沈的傍晚,黄昏的日光从西面墙边,某一扇宽大透明的落地窗外温柔地滤进来,铺在自己手中那一页,稍显老旧泛黄,似乎字里行间,还隐隐飘荡着多年前印刷香气的墨色文字上时——即便那个时候的庄景玉,还远远没有看完手中的这一本书,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不用再读。

因为他瞬间,读懂了全部。

仿佛一只利箭狠狠穿过身体。那一刻醍醐灌顶恍然大悟,震撼的感觉如同被击中的剧痛,持久而漫长地,残留在了他的心底。

因为他是庄景玉,因为他是与黎唯哲心意相通灵魂相契的庄景玉,是那个,这世上最了解珍惜对方,同时也最被对方所了解珍惜的庄景玉——所以,他不用读完这些书也能明白,当黎唯哲在看着这些书的时候,他的内心深处,都正在经历着什么。

是不是也和自己现在一样,或者,一定也和自己现在一样,浸泡在,无边无际的荒芜里。

阳光安静地流淌在书页上,轻轻颤动的阴影,让原本整齐方正的字迹,变得模糊而晦涩,柔软却绵长,很快就拯救了庄景玉,干涩枯燥的眼眶。

曾经他们没有遇见彼此,想要排解那么多钻心蚀骨的寂寞,一个只能靠无聊透顶地看书,一个唯有靠没日没夜地画图;后来他们好不容易与对方重逢,仿佛在早已濒临绝境的沙漠中,终于寻到了生命里,那一片救赎的绿洲,可是如今,又是他们自己亲手选择掐灭了,那一盏,指引回家的灯火。

庄景玉不知道,而且他相信黎唯哲也不知道,在感情里,人类永无止境的反复无常互相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都说是情非得已,还是只是,难改积习。

后来,无论庄景玉怎样努力,想要让自己过上和遇见黎唯哲之前一样,那般心如止水,或者说,心如死灰的生活,可是那种无孔不入无处不在的孤独感,就像六月的雷雨一样,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向他袭来。他没有实力抵挡,更没有办法设防。而由那份孤独所孕育催生出的冰凉,同偌大的图书馆里,中央空调呼呼往外直吹的冷气结合在一起,对他发起并不猛烈,但却绵绵无尽的攻击,让恍惚的庄景玉骤然产生出了一种,曾经那些温暖美好的一切,都仿佛只是,黄粱一梦的错觉。

然后现在,梦醒了,睁开眼睛摆在他面前的,依旧和入睡前一样,是一个寂寞如雪的世界。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梦里,有一个并不伟大的心愿,可是现在,他正在失去它,并且也许,是永远地失去它……

然后,再失去他。

一想到这一种未来的可能,庄景玉瞬间感觉到胸口,传来了一阵如绞的剧痛。

安静地坐在位子上,始终沉默地喝酒,四周的同学来来往往喧哗不绝,而他哪怕接连不断地往自己的肚子里面灌着酒,但除了胃越来越涨,胸口越来越难受,脑袋越来越清醒以外,他想要发生的事情——醉过去,却始终,没有发生。

他本想用酒精淹没成灾的想念,只是不曾料,想念这家伙的酒量,要比他好得多。

浑浑噩噩中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某一刻,喧哗的四周忽然安静下来,刚刚还好像发了疯似地大吵大闹的男生们,渐渐转为了口齿不清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以一种,无比八卦,不怀好意的口气。

听脚步声,似乎是有一个陌生人,朝他们包下的这几桌坐了过来。对此庄景玉本来毫无兴趣,可是就在他又要打开今晚的第N瓶啤酒时,一个羞涩柔弱的女声,忽然在他面前响起:

“你好,你就是庄景玉吧?我、我叫姚雪,是……嗯……林微云的……朋友。”

第五十八章

庄景玉全身一震。大约是酒精刺激了大脑的缘故,这一次,一向迟钝的他竟然只花费了半秒钟的功夫就迅速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所谓的林微云“朋友”的女生,究竟是林微云的,哪一种“朋友”。

浑身打了个激灵,庄景玉刷地甩开酒瓶,抬起头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远没有林微云来得惊艳,甚至连韩莹月都不如,顶多算是个温柔娴静的,小女生的脸。

当然庄景玉不是在为此感到失望又或者歧视什么的,他只是觉得非常不解。因为眼前这个名叫姚雪的姑娘,明明看起来是这么的……呃……“女生”,而林微云更不用说,无论长相还是打扮,都是女生中的女生,美女中的美女,绝色中的绝色!她们两个人没有一个是那种中性帅气的类型,感觉都是会找个大帅哥好好谈一场正常恋爱,然后结婚身子,组建家庭的正常女孩儿,怎么就……跟彼此看对眼儿了呢!?庄景玉真是想不明白。

“……嗯?可以吗?就几分钟,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

就在庄景玉发愣期间,姚雪又再一次非常耐心地,询问了一遍她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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