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电闪雷鸣，走廊上空无一人，这时候说话倒不怕被人偷听了。两人一路上交换了几次眼神，将身前、后、左、右的环境看了个遍，安排好了会谈前的一切准备，终于走到了他们的终点。到了洗手间，也不知道是谁为了节电，把顶灯都关了。他们俩借着走廊照进来的微光就要摸开关，却见厕所里蓝光一闪，一张诡异的，长着蓝幽幽胡子的老脸从漆黑的厕所门里探出来，用沙哑粗老的声音说了一句：“线路坏了，厕所这没电了，开不了灯。”

唐慕苏和苏可杰“嗷——”地一声，双双抱在了一起，盆也掉了，杯也扔了，俩人绊在一起，连滚带爬地出了厕所大门。外面各宿舍都被他们惊动了，出来看他们出了什么事。这俩人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冲着自己寝室直冲了回去，关上门后还是抱在一起，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刚抖了一会儿，突然听到走廊上有人敲门。他们连忙死命用身子堵住门，苏可杰稍稍镇定点，用哆嗦个不停的双手将门从里面锁住。他刚锁住门，从身后就伸出了一双微微发光的惨白的手。他吓得叫都叫不出来了，双腿一软，跪在了唐慕苏身上。随着门锁发出“咯嗒”一声轻响，那双手的主人也以和手一样吓人的声音向他们两人宣告：“别锁门，刚才杨晋出去了。”

门只开了一道小缝，因为苏可杰和唐慕苏的身子还紧紧顶着门。然而从那道缝中流泄进来的昏黄灯光和带着压抑不住的疲倦和蕴怒的声音都足已让两人再也爬不起来了：“开门，是我！”

是杨晋。

小张太子看那两个学生吓坏了，只好两膀施力，将他们掺了起来，然后都扶到苏可杰的床上坐着。弄好了这两人，才对门外应道：“进来吧。什么事啊，把唐慕苏和苏可杰吓成这样？”

“没事，厕所灯坏了，月主任正修呢，可能是手机的光打到脸上了，吓着他们了吧。”

“没事就好。唐慕苏，苏可杰，你们俩没事了吧，别这么胆小，月主任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不就是脸上让手机光打的有点阴森嘛。”小张太子没看见现场，不过自己想象了一下月下老人的脸打上逆光的样子，似乎……应该也不怎么吓人？这两个学生反正是凡人，胆小点也正常，要不下回叫食堂做点龙胆什么的补补？

两个学生坐在一起又发了会儿抖，发现杨晋和张太都没有发难的意思，终于放了点儿心，回自己床上睡觉去了。可是这时候谁又睡得着呢？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好半天，唐慕苏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来要打电话，按开一看，已经半夜两点多了，那两人无论如何也该睡着了，于是悄悄下了床，借着手机的光照想往宿舍外走。

可是起来才发现，外面的雨还是一样大，哗哗地咂在窗户玻璃上，正在他不满地看着窗外大雨的时候，外面忽然一阵白亮，紧跟着又是一道滚雷。这样的天，当然是不能去楼外打电话了，除非他想当靶子被雷劈死。他站在宿舍电话前，伸手要拿不拿地好几次，既想趁那两人睡熟打电话回家找人救他，又怕在屋里说话让他们听见。

他无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睡在旁边的小张太子，恰巧一道闪电劈过，照得宿舍内一霎那间犹如白昼。就在那一霎那间，唐慕苏赫然看到，小张太子虚掩在双眼皮和长睫毛下的双瞳灿然生光，正直盯着他的手，和手上血红色的话筒。

害怕，是唐慕苏的第一反应。可是就在这种极度恐惧中，他似乎也生出了和苏可杰一样的斗争勇气，伸手拨通了电台一个深夜，教育节目的电话。铃声响了几下后，突然中断，他的电话居然被接起来了！

怎么还真有人接啊！唐慕苏暗暗骂了一声，深吸一口气，把声音压得小而又小，对还在激情澎湃地问他有什么问题的主持人勇敢地说了一句：“我有一个问题，我，我，我从上大学开始，发现……发现……”发现什么好呢？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蓦地，小张太子的双眼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之前沉香来找小张太子的一幕又清晰地回放了出来，他的嘴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一般地说出了一句：“我好像离同性恋越来越近了。”

这句话可以有很多解释，一直观察着他的小张太子，在外面考虑教育局来人检察问题的杨戬，还有与他一样被今天的变故吓得睡不着觉的苏可杰都迅速地做出了自己的理解。当然，电话里那位专家也是。与另外三位不同的是，专家不仅理解，还会逼你把事情说得更清楚一点。

在被迫编出一段与同性的恋爱故事之前，唐慕苏轻轻地放下了听筒，然后木然地回到他自己的床上。这一晚上他的大脑都是一片空白，各种恐惧早被他扔出了十万八千里。他什么都没想，然而一刻也没能入睡。

40.成双配对

本来学校领导的工作是急学生之所急，想学生之所想，不管学生谈的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都应予以支持和理解，可是十一月份教育部门的领导就要来检察了，校长和主任他们又都不在，领导要顾着整修校舍、购买多媒体设施，各院系的老师还要写教案，练习公开课，工作实在太忙，没有时间处理学生的感情问题。

而且唐慕苏这次问题的爆出是在他自己打电话向深夜节目求助时，由老师们暗中偷听到的，也不好直接跟学生说：“我们已经知道你的烦恼了，你一定要向我们倾诉”之类的，要解决起来也需要更讲究方法。元始天尊又开了几次会，实在调不出人手来管这事，就想到反正开学时间也久了，招生也不见什么进展，干脆小张太子的工作重心就调到学生身上，把这事尽快解决得了。

小张太子基本上是学校里最有恋爱经验的人，从领导手中接过这重任后，当场指出，唐慕苏这种情况，可能是喜欢上苏可杰了。与会领导一听，都问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小张太子不慌不忙，笑咪咪地说道：“各位可还记得学生会招新那天，织女主任她们几个为了学生曾和猪八戒吵了一架？”

“不错，那天猪八戒其实无礼，嫦娥正跟学生说明填表的注意事项，他就跑出来对咱们的学生无礼。嫦娥当时表现不错，拉开架势就护着学生，织女和青女、素娥她们动手也挺快的，没让猪八戒吓到学生。”

“娘娘见得分明，我在那时正好也跟着学生过去了，亲眼见到了唐慕苏和苏可杰在天台上说悄悄话。”

“哦？”众仙的八卦心理都被挑了起来，伸长脖子等着小张太子爆料。

小张太子略带些可惜地说：“我其实看见的也不多，上到天台时，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都羞得低着头不说话呢。好像是苏可杰先跟唐慕苏表白的，唐慕苏还有些不大敢相信，我看他们气氛尴尬，就出声叫了他们下来。没想到这个唐慕苏心里也有这个意思，晚上回来就打电话跟人咨询了。”

“哦……”领导们都悟了，纷纷拉长了腔又感叹了一回。

既然是两情相悦，国家法律也允许大学在校生结婚了，那他们当老师的还是顺水推舟比较好。小张太子作为过来人，就要肩负起调节两人感情进度的重任了。小张太子对这两个学生的感情非别人可比，对此任务自然是满心乐意地应了下来。

这么一来，小张太子和东华帝君的见面机会就越来越少了，帝君自然不干。就着元始天尊说的那句“开学已久，招生难有成绩”，干脆把活都推给钟离权和铁拐李他们干，自己天天下课以后跑到宿舍楼和小张太子厮混。有老师不满他这种因私忘公的行为时，他还振振有辞地辩解道，我这是为了用实际例子鼓励学生有信心有勇气追求爱情。

东华帝君整天没事就晃到宿舍里看学生，小张太子的打工当然也不提了，俩人完全不顾宿舍里还有俩学生在，成天甜甜蜜蜜，怎么瞎狗眼怎么来。杨戬因为要接待上级检查，待在宿舍里的时间越来越少，沉香为了取经，跑他们宿舍混着的时间越来越多，还十分严肃地带着笔记本来记录他们俩的恋爱经历，顺便拟定自己追求黄天化的计划。

当初他求小张太子时，太子顾虑到对学生的影响不好，说得并不多，如今两个学生正处在“爱你在心口难开”的阶段，他们当老师的自当作好榜样，沉香主动送上门来，焉有不用之理？东华帝君作为贤内助，当然要给小张太子多帮忙，既然小张太子订下了用沉香和黄天化这对作榜样激励学生的大方向，他当然要在背后添柴加火，好让计划进行得更顺利一些。

沉香对黄天化有意思那是众所周知，黄天化对沉香没意思那也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不仅黄天化没这个意思，黄天化他父王也没这个意思。东华帝君试探着和他们父子谈了两次，大致了解了这对父子的想法。

黄天化的意思是：沉香这孩子青春叛逆期，家里又管得太严，好容易遇上一个我这样无微不致地关怀他，还不逼着他学习的长辈，他就把对父母的感情移到我身上来了，可我又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于是他就把这种亲情错当成了爱情。黄飞虎的意思是：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了，我们家的儿子我还是管得了的。天化要是敢学那些不着调的神仙搞什么同性恋，老子就打折他的腿！

谈完之后，被划归到“不着调的神仙”当中去的东华帝君怒发冲冠地回到自己的招生办公室，把几位属下都招过来开会商讨小张太子现在负责的工作。

“咱们招生办今年的招生业绩完全不行，要不是小张太子招进来了苏可杰，很可能这一学年就都没有学生了。如果没有学生的话，咱们能过上现在这样清闲的工作吗？能享受到为人师表的喜悦吗？能不扣工资扣奖金顺带通报批评吗？都不能。所以，如今小张太子的工作我们招生部要全面支持，要重点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搞好……”

他说得慷慨激昂，口沫横飞，座下的张果老低头给小毛驴织着毛围脖；蓝采和拿新买的彩色珠子和鱼线编着小花篮；铁拐李开着笔记本研究淘宝上哪家轮椅质量好；只有钟离权这个当徒弟的给面子，手里什么也没玩，但心思也不知早就飞哪去了：谁不知道你们夫妻感情好，要支援老公就干呗，说什么场面话。反正你现在是领导，让我们干什么我们不就得干什么嘛。

东华帝君讲完话，看着各干各事，毫无为领导分忧解难自觉的下属们，深感痛心疾首，只得拿出众仙之首的气魄来，指挥众人道：“张果老，蓝采和，你们俩去后勤领一套采访设备来，找张天师和葛天师做个访谈，务必要把他们的恋爱故事编得缠绵悱恻，感天动地！钟离权，铁拐李，你们想法去把月下老人骗出校园，嗯，最好在晚上，把他骗出去一晚上！其他的暂且不用你们管，本座自有妙计！”

有经验的人办事就比较直奔主题。恋爱嘛，一来要气氛，二来要姻缘簿上有名号，他和小张太子，张天师和葛天师都是这么成的，双管齐下，不怕苏可杰和唐慕苏不成。把几个没用的下属派了出去，东华帝君赶紧去外院等小张太子下课，下课之后也不管学生有没有人看，拉着小张太子就出了校门，找个环境好、气氛佳的地方告黑状兼调情去了。

他们班的几乎都是各院系领导，还要回去准备迎接检查，眼看着小张太子被东华帝君拉走，想拦又没拦住，都在心里骂东华帝君不懂事，给他们工作增添负担。黄天化本来也身负着监视学生的重任，如今小张太子一走，别人又都要回去准备工作，自己便主动挑起了担子，跟着唐慕苏和苏可杰一道走。

两个学生也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对黄天化的举止并不奇怪，也不问他干什么，而是暗地里凝神戒备，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无知的普通学生的形象。

黄天化因为已搬出了宿舍，正不知该找个什么借口跟他们回宿舍去，恰巧沉香看见他单独跟着学生走，觉得这是增进感情的大好机会，主动跟了上来，对黄天化说：“黄大哥，你们要去哪？我刚才听见张太哥和倪主任说校外有个新开的餐厅不错，咱们也去那儿吃一顿吧？”

“好啊，唐慕苏，苏可杰，你们也去吧，我请客。”

黄天化的热情邀请中透出不接受拒绝的隐意。两位学生虽不知他要干什么，但离开这所学校到市中心地区，就意味着他们有了报警、叫人、逃跑等各种各样的机会，真正是求之不得。

“当然去！”

“去去去，你请客啊！”

四个人出了校门，按着沉香听到的名字一路打厅，果然在金街最边缘的一座大楼的顶层找到了那家餐厅，又是间西餐厅。黄天化手里攥着工资卡，直后悔出门之前没打听清楚是个什么餐厅。上次光请沉香吃饭就花了他小半个月的工资，这回请仨人吃，他这卡里的存款都未必够。对于领导奢侈糜烂，酒池肉林的生活方式，他表示极度不满。

不满归不满，请客的话既然放出来了，他就不能收回去，只好叫沉香挑了个靠里的位子，正要坐下，一打眼看见东华帝君和小张太子就在他们斜对过。俩人对面坐着，眉来眼去，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正在大庭广众之下行有伤风化之举。黄天化还不知道领导开会研究促成这俩学生恋爱的事，怕教坏了他们，带着三个孩子悄悄地上了二楼，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确定两位领导看不见了才坐定下来点菜。

看着菜单上的酒水价格，黄天化头一句话就是：“今天别喝酒了，喝点饮料吧？”

沉香当然不乐意，上回灌醉了黄天化，他才捞着一个吻，不灌醉的话，他哪有机会从他舅舅的师弟、清虚道德真君的徒弟，东岳大弟黄飞虎的儿子手里讨着便宜？于是极力撺掇那两个学生：“咱们都上了大学了，哪还能跟小孩儿一样喝饮料呢？苏可杰，唐慕苏，你们说呢？”

苏可杰的斗争经验丰富一点儿，深知在这种时候，敌人的矛盾就是我们的机会，所以一定要利用矛盾，扩大矛盾，千万不能让敌人内部解决了矛盾。他装作沉思了一会儿说：“要不就喝点儿吧？也不要紧。要不然不喝也行，你看这酒也都够贵的，黄天也没那么多钱哪。”

唐慕苏对苏可杰的表现很不满，嫌这人不知道趁机灌醉了敌人好脱身，拿眼睃了他一下：“喝啊，没事，我身上也带钱了，咱们都这么大人了，还不能喝酒吗？点便宜点儿的不就行了嘛。多要点，敞开了喝！”

黄天化一听学生要喝酒，也就没法再说话了，反正楼下坐着东华帝君，实在不行了就下去借钱吧。沉香别有所图，叫过服务员来就让她上最烈的酒，先上个五六七八瓶再说。唐慕苏和苏可杰见酒上来了，也都暗怀着灌醉敌人的目的，殷勤地替他们斟满了酒，不停地说好话劝他们喝下去。沉香见这两个学生的行为正合自己的心思，也倚小卖小，撒娇撒痴，下死力气劝黄天化。

既然要劝人，少不得自己也要喝。在灌了黄天化三瓶红酒之后，沉香和苏可杰、唐慕苏顺便也都喝了好几杯。沉香神仙之体，几杯红酒喝了自然跟没喝一样，黄天化喝这几瓶其实也不在话下，可唐慕苏、苏可杰二人都还是肉体凡胎，眼看着酒意上涌，歪在座上就有些抬不起头来了。黄天化见学生醉了，果断喊停，叫沉香跟自己一起送他们回宿舍。沉香大业未成，被这两个学生断送，气得咬碎银牙，只是毕竟争不过黄天化，也只好跟他一起把人送回宿舍。

回去之后，沉香先把苏可杰放到他自己的床上，黄天化搀着唐慕苏就要往里面的床铺走。黄天化酒喝得多，脚下已不如原先利索，沉香猝然将唐慕苏往苏可杰床上一拉一扔，自己便扶住了黄天化。黄天化脚步不稳，眼看就要往沉香身上倒去，理智却警告他，不能再和这孩子有所纠缠，尽力往后一仰，退了几步，正坐到了杨戬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