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东西,你父亲怎么可能让它随自己陪葬。如果他手中真的有地图,那一定是被藏到了别处……”
他望向云锦书,微微一笑,竟令云锦书莫名心悸:“锦书,你好好想想看,你被封家捡到的时候,可有什么特别的随身之物?
”
“我?”云锦书涩然笑,幼时听养父母说,自己被丢弃时,身上只裹了条又脏又破的薄毯,跟同样脏破的肚兜一起,早就被为
他洗澡的奶娘丢掉了,只除了一块手帕,因为上面用鲜血写着云锦书三字,义父便命奶娘留了下来,以备云锦书日后寻亲所用
。
等等!那块手帕!云锦书蓦然忆起,帕子写着血字的地方,隐约显露出一些奇怪花纹。他以前并没留意,此刻回想起来,似乎
是地形之类的图案。难道那块手帕,就是最后一份藏宝图?!
第19章
“你想到什么了?”祖鼎天立即觉察到云锦书的异样,眉眼间掠过丝喜色。
云锦书回过神来,将手帕之事告知祖鼎天。
没等他说完,祖鼎天已激动地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云锦书双肩,兴奋地道:“错不了,这手帕应该便是云氏收藏的那份地图。
娘亲说过,她拿到羊皮地图后另拓了一份,把原先那张羊皮地图给毁了,免得落到赫连贤宗手里。锦书,手帕呢?是不是还在
封家?”
见了祖鼎天欣喜若狂的表情,云锦书暗忖这财富权势着实害人不浅,有心想劝几句,也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让祖鼎天打消多年
来的执念,他只得尽量放缓语调,柔声道:“鼎天,你先别冲动,听我说。我和大哥离开封家时,带着那块手帕,一直到莲花
坞安顿下来。只是……连冀后来派兵围剿莲花坞,山寨被毁,手帕在我房内,只怕也——”
他没再往下说,祖鼎天已然明了,脸上喜色褪去,放开了云锦书的肩膀,在石室内慢慢踱了个圈,倏忽立定,毅然道:“既然
如此,你我就去莲花坞看个究竟,天若佑我,说不定还能保那块手帕完整无缺。锦书,你回房收拾一下,后天我们就起程。”
云锦书就知道祖鼎天若不去莲花坞找上一番,肯定不会甘心,但听后天就要走,他迟疑地道:“我的化蝶神功才刚练到第四层
……”
“就算第四层,你现在也已经能跻身高手之列,哪怕遇到连冀,他也不见得能奈何得了你。”祖鼎天好笑地瞅着他:“再说,
有我保护你,你还怕什么?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云锦书微窘,点头,辞别祖鼎天,往自己居室走去。
洞穴中,不时有水珠从顶上的钟乳石尖滴落,砸在地上,发出微小而幽远的声响。
云锦书慢慢走着,胸口亦被那些声音搅得心烦意乱。内心深处,他其实对现在的平静生活已很知足——不再遭人白眼、欺凌,
还能每天都看到至亲之人,尽管那亲人对他毫无印象。
他真的不希望打破这难得的宁静日子,可是祖鼎天……
云锦书无声轻叹,如果祖鼎天一开始就对他冷眼相待,他的心情反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沉重。偏偏这个异父兄长待他至诚,叫
他无从拒绝祖鼎天的要求。
眼下是去找地图,而后呢?随祖鼎天一起攻打信安皇朝?
云锦书突然有种预感,他拼命想要斩断和连冀所有的牵绊,然而命运却伸出千丝万缕,将他与连冀绑得更牢。他甚至不敢去想
,最终等待着他和连冀的,究竟是什么……
“呃!”他心不在焉,没留意前边是个拐角,与迎面匆匆走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双方各退两步,稳住身影。
“云公子,是你。”那人身材高大,正是夏侯枯木。适才一撞,他已觉察到云锦书体内真气充盈流动,隐隐然竟不输于他,不
禁惊奇地打量起云锦书。他常在外走动,逗留总坛内的时间并不长,虽然知道云锦书这些时日在跟盟主习武,但如此突飞猛进
,实在有悖武学常规。“云公子,你武功精进神速,不知练的是什么奇功?”
天下盟中,除了祖鼎天,最照顾他的,便是这夏侯枯木,云锦书对此人印象还算不错,又知道祖鼎天以下,便以护法长老和残
金、枯木、死水、暗火、焦土五堂主为尊,这夏侯枯木主理总坛一带教务,算是祖鼎天的得力臂助,他于是笑一笑:“是化蝶
神功。”
夏侯枯木脸色大变,欲言又止,最后强自扯出个笑容:“云公子,在下还要去别地巡视,先告辞了。”朝云锦书拱了拱手,飞
快离开。
云锦书蹙眉,随即想到夏侯枯木多半也听过化蝶神功的弊端,才会如此吃惊,当下释然,继续前行。
途经云清寒居室,他脚步微慢。不知道父亲晚饭时受了刺激,如今可有好转?他心下牵挂,当即折回,轻轻推开了石门,提气
飘然而入,脚下没发出半点声响。
走完那条狭窄通道,云锦书一眼瞥见贝老爷子正背对着他,侧躺在床铺上和衣而卧,他一跃近身,疾点老人背后软麻大穴。
老人睡梦中溢出声闷哼,随后一动不动。
云锦书第一次出手,自己也没多大把握,又静等半晌,听贝老爷子呼吸均匀,显然昏睡正酣,他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随
之松懈下来——先前他差点害父亲病情发作,再来探望,说不定会遭这贝老爷子阻拦,云锦书只好出此下策。
“得罪了。”他对昏睡中的老人低声道歉,抬手按动石壁上的机关,打开了暗室门户。
云清寒居然还没睡,坐在书案边,就着昏暗的油灯火焰,慢慢地在看那一幅幅人像。他面带微笑,神色之温柔,更是云锦书前
所未见。
“……”云锦书微张嘴,一时竟不忍打搅云清寒,反而是云清寒注意到有动静,抬起头。
他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只是看了看书案上的沙漏,淡淡笑道:“还没到送早饭的时候,你怎么又来了?”
云锦书吃不准云清寒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小心翼翼地问:“爹,你还好吧?”
“我有什么不好?”男人奇怪地反问他,没等云锦书回答,下一刻却拧紧了眉头,喃喃道:“我就是一直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问他们,他们也都不知道。”他忽然盯住云锦书,眼神热切:“你不是叫我爹么?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快告诉我!”
父亲的病情,像是比晚饭时更严重了……云锦书胸口一阵揪痛,想起祖鼎天当初的叮嘱,哪敢说出云清寒的名字,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
云清寒目光顿转黯淡,失望之情显而易见,却仍在自言自语:“为什么你们都说不知道?谁来告诉我,我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
云锦书不想再刺激父亲,叹口气道:“爹,你睡觉罢,我明天再来看你。”将出暗室前,他回头,见云清寒仍呆坐着,一脸的
失魂落魄。他不禁为之鼻酸——他的父亲,皆因赫连贤宗,落到妻亡子散,自己也痴痴呆呆的地步。
“爹,想不起来,就不要再去想了……”他轻声道:“赫连贤宗大概已经死了。爹,今后再也没人能害你,你别再去想太多。
”
云清寒并未因为他的安慰而恢复平静,脸上反逐渐露出云锦书最怕看到的疯狂表情,整个人也渐渐开始发抖,遽然扑上前,用
力抓住云锦书双臂,十指都深嵌进皮肉里。
“你再说一遍,谁已经死了?”云清寒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快说!”
手臂被捏得生疼,云锦书皱眉道:“赫连贤宗。”心头震撼不小,父亲既然以记不起任何往事,怎么对赫连贤宗的死讯反应这
么强烈?难道听到仇人的名字,竟帮助父亲回忆起过往了?
这可能,不是没有……云锦书喜忧参半,云清寒却慢慢地放开了他。
“对,就是赫连贤宗!是贤宗!”男人的神色,像在笑,可又充满悲怆:“我终于想起来了,他是贤宗,哈哈哈……”
云清寒猛地返回书案旁,抓了毛笔在画像上画着,画完一幅,再画一幅……
云锦书错愕万分,捡起幅落到地上的画像,看清那人刚被添上的五官那瞬间,他浑身剧震——
竟是连冀?!不!不!父亲画的,绝不会是素未谋面的连冀!是青年时期的赫连贤宗!
那个人,不是害得父亲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么?为什么父亲每天痴迷画着的,不是逝去的爱妻,却是本该恨之入骨的仇人?事
情,真的是如他所听说的一样么?还是,有什么隐情,是他所未知晓的?……
“是我杀了贤宗!”云清寒大笑着推倒了书案,画像四散纷飞,男人眼角,尽是闪亮的水光:“我居然,亲手杀死了贤宗……
”
目睹此情此景,便是傻子,也知道云清寒和赫连贤宗之间的恩怨,绝不像外人所说那么简单。云锦书暗自庆幸这暗室深处山腹
之中,又有两道厚重门户隔绝,否则云清寒这样疯狂大笑,早已将人引来。
他定了定神,上前用双手环抱住云清寒以防男人激狂之下做出什么伤害自身的举动,在男人耳边清晰地道:“爹,你没有杀死
他!”
“不,是我在他胸口刺了一剑,他全身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贤宗是被我害死的,可为什么我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
云清寒吼声已嘶哑,眼角,更隐约泛起血丝。
父亲的记忆,仿佛是被什么锁在了多年那一刻……云锦书不知为何,竟在这混乱时刻想起赫连贤宗曾经说过的话——
“……朕刚登基那年,他和朕离京巡查民情,途中救了个孤女后,他却开始变了……整天像中了邪,只知道和那女子厮混……
那女子并非普通人,而是江湖人称媚狐的妖女,最善迷魂摄心之术……朕知道,你父亲肯定是被那妖女用邪术迷惑了本性,便
决定杀了那妖女。但那时他已经彻底迷上那妖女,不惜与朕反目成仇,刺伤朕,带那妖女逃亡……”
“咯咯……”云锦书听到自己的牙关在抖,身上寒气一阵阵加深。
他一直以为赫连贤宗嫉恨他的母亲,才将她说得如此不堪,恣意诋毁,然而眼下,种种迹象都在告诉他,他始终拒绝相信的,
或许才是真相……而他的出生,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他该怎么办?是去探明一切,还是就此离开,让所有的秘密继续尘封,直至云清寒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中老死去?……
云锦书全身都在流冷汗,心情亦从无一刻像此时矛盾。陡地咬了咬牙,推门走出了暗室。很快,又返回。
他手里拿了贝老爷子洗脸的铜盆,装着半盆清水,往书案上一放,将仍沉浸在巨大悲恸之中的云清寒拉到铜盆边,一字一顿道
:“爹,你看清楚,你是云清寒。”
男人的名字,被禁止提起;男人的居处,没有梳洗用的铜镜,令男人连自己的容颜也不得而知……如果这就是将云清寒的记忆
禁锢至今的枷锁,云锦书决意由他来打破。
结果会如何,他都不愿去深思,他只是不想看到自己的父亲下半辈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第20章
云清寒低头凝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久久没有出声。
这异常的静默令云锦书不安到极点,刚想开口,蓦地震住,骇然看着两滴水珠掉落水面,砸开小小涟漪。
男人缓慢抬起头,对云锦书笑了一笑,却是凄楚无限。“锦书,想不到我们父子还有重逢的一天。”他伸手,轻抚云锦书面庞
,神色欢喜之间又带着说不出的苦涩。“爹当年把你放在那户人家门前时,你还是个小婴儿……呵,原来一晃就已经过了这么
多年……”
云锦书只是抱着侥幸一试,但听云清寒此刻口气,他这招显然是奏了效,他颤声道:“爹,你都想起来了?”
云清寒点了下头,全身的力气也仿佛随之消失,颓然坐倒在椅中,目光在赫连贤宗那些画像间来回流连,最终嘶声问:“你说
璟帝他、他死了,是真的?”
触及父亲目中难以名状的痛苦之色,云锦书的心不住往下坠。历经情海沧桑,他自然明白父亲那眼神意味着什么——赫连贤宗
才是父亲深爱之人,而他的娘亲,究竟算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也是听鼎天说,璟帝驾崩了。就算这消息不实,他之前被鼎天刺破了护体罩门,武功已废,还受了重伤。”眼看父亲脸色
随着他的话变得越来越沉重,云锦书心里越发堵得发慌,咬咬牙,强忍悲痛,问道:“爹,鼎天说,是赫连贤宗害你妻离子散
家破人亡,是不是?你,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娘亲?”
云清寒似乎没料到云锦书会问他这个问题,怔了霎那,俊雅的面容微微扭曲,竟凄厉一笑:“你说胡紫嫣那个妖女?她用摄魂
术对付我,让我亲手伤了贤宗,害我二十多年来都如行尸走肉般被软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密室里。若非她死得早,我如今第一个
要杀的人,就是她!”
尽管已有心理准备,然而听到父亲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云锦书仍觉眼前一阵发黑,胸口亦宛如被人狠命捶了一拳,剧痛入骨
,几乎无法顺畅呼吸。他最担心害怕的事情果然变成了现实,他根本就是个不被期待不该出生的人。所以,老天爷才要他受尽
屈辱,来偿还娘亲的罪孽么?……
云锦书想笑,眼泪却已簌簌滚落,他不想让云清寒看到,急忙背过身去,只听云清寒轻叹道:“傻孩子,你哭什么?”
男人起身,硬将他扳转身,替他抹着泪痕,柔声安慰道:“锦书,你担心爹会讨厌你?爹是恨那个女人,可你没有任何错,我
们父子相见,该庆幸高兴才对。”
“你,你真的不恨我?”云锦书悲喜交加。
“爹骗你干什么?”云清寒莞尔,慈爱地端详着这个与自己容颜相似的孩子。“你始终是我的亲骨肉,当年如果不是阴差阳错
,爹也不会将你丢给别人家收养。对了,锦书,那家人对你好不好?你这些年有没有受什么委屈?又怎么会到天下盟来?”
他连珠般发问,云锦书微微一颤,竟不知该如何作答。以往种种,岂止是委屈两字便能一言带过?可好不容易才从昔日阴影里
喘过气来,他不想再重提那些不堪回忆的旧事。最重要的是,不想让父亲得知赫连贤宗曾经对他做过的事。
他不敢想象,父亲若得知此事,会是什么表情。
“爹,我过得很好……”他垂眸避开云清寒的目光,道:“鼎天也是不久前才找到我,说我是他的弟弟,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
云清寒神色突然一凛,飞快朝云锦书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展动身形贴到密室门上,凝神倾听——
云锦书微惊,难道是他点穴的力道拿捏得不够,以致外面的贝老爷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