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有笔生意要给你做。其实本来是给我的，但是我现在没精力打理这么零碎的生意，不如让给你。”

“哦。”温彻拿纸笔记下细节。两人就闲散聊了些近况才挂电话。

便便舔了舔肉垫摇摇晃晃的跳下花梯踱到温彻脚边，懒洋洋的叫唤。温彻抱起便便，幸福。希望这么具体，具体而鲜活。便便孕育的是希望。

第五十章：叶小毛——一些痛

下午，温彻关了店打的去徐琛说的地址，叶小毛等在门口，还是那副邋遢样子。“彻。”叶小毛有些拘谨。他犯了错，无从改正。

“最近过的好吗？”温彻拍了拍叶小毛的脑袋，这娃比便便还像宠物。

“好——”叶小毛垂下眼角。“那个，徐，徐琛是不是，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温彻一顿，笑了。“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这圈儿人不会变——”

“可我不是FA了。”

“不是也没关系，你是叶小毛。”温彻揭掉叶小毛眼角的泪。“只要你是叶小毛就够了。”

娃儿被安慰了，不能再得寸进尺。“是这样的，过两天公司要办一个签约仪式，就在这酒店办，那女明星指定要一舞台的白玫瑰，你看看，就这地儿——”小毛把大厅大致指给温彻看了一下。“其实不能全是白玫瑰，那样太晦气了，你能不能稍微设计一下，当然，主题还是白玫瑰。”

“好。”温彻记下大厅方位和舞台尺寸，虽然他没设计过花艺相关，但有徐琛做后盾应该不会太难。“我争取今晚就把效果图给你——”

“诶？不用那么正式。”叶小毛低估了温彻的认真劲儿。

“要的。”温彻用手机拍下大厅各处。“对了，你的电影怎么样？前段儿不是说在拍吗？应该拍完了吧？”

“拍完好久了，一直在后制，运气好点儿也许能赶上国庆档。”叶小毛有些心灰意冷，拍完牧延之的戏后曾理一直没有给他安排工作，而原先敲定的广告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取消了。曾理说不会捧他，他没想到曾理会贯彻得这么彻底。

“到时候给我打电话。”

“嗯。”叶小毛承应着，把温彻送走了才垮下肩膀。

这个工作完了，叶小毛基本又成无业游民了。别人跟曾理在一起都有捞不完的好处，于他，温饱都堪忧。跟明星经纪联系过了，叶小毛走路回宿舍，路过超市，买了一大包减价商品。一般情况下，他会煮一大锅饭配咸菜和煎蛋，一天三顿的吃，曾理很少和他一起吃饭，也不关心他吃了什么，忙起来的时候，他们一个月都不会见面，至于做爱，叶小毛不跟曾理做爱了，他是认真喜欢他，认真到计较起曾理的认真，明知道曾理不会认真。

晚上，叶小毛接到了徐琛的电话。“温彻说你投诉我了？”

“我没。”娃儿是惶恐的。他没资格投诉谁，只要他们还愿意理他都要幸福得死掉了。“我就是害怕——”

“傻瓜。”徐琛笑出了声。“我不接你这生意，是因为我最近忙着招标，而且温彻的店也做得下来，两全其美多好。你啊，别一天胡思乱想的，偶尔也和我们吃个饭什么的，上次卫子喊你喝酒你都不来。”

“我不好意思厚脸皮——”

“行了，我们哥儿几个就你脸皮最厚，也不在乎你更厚一点儿，王翊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这个人是完美主义者，你得理解他。”

“我知道——”

“那好，我就挂了，下次约你你一定得来，咱不是FA，还是兄弟吧。”

叶小毛在手机这头咬死了靠枕才没哭出声，好容易蹦出个“拜拜”，才敢嚎啕大哭，这一哭一直哭到马桶台的《悲剧大本营》跟他说“下星期见”。

因为哭累了，叶小毛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睁眼看到曾理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娃儿由衷的诧异。

“忙过了，休息几天。”曾理不跟叶小毛谈论工作上的事。实际上，他们很少说话。

叶小毛只是摇了摇脑袋，起床，把米放进饭锅掺上水，按下“煮饭”，开电视，把电视的音量调大。他受不了两个人的安静，加倍的寂寞沉重到窒息。叶小毛花了很多时间理清他和曾理的关系，理不清。他们的关系是别人嘴巴里的关系，跟当事人无关，叶小毛也没勇气再说一次“喜欢”了，他不是特别的，曾理也说他不是特别的，所以他很容易被别人代替，也许很快就有代替他的人了。他们不过是上了一次床而已。

“你就吃这些？”曾理含着烟，打开冰箱。冰箱里只有咸菜和鸡蛋，西红柿是餐后水果。

“嗯，要跟你叫外卖吗？”叶小毛没有煮曾理的饭。这一锅饭他要吃一天呐。

“你换件衣服，我们出去吃——”

“不用了。”娃儿懒散的缩在沙发里。“你自己去吃吧。”他做不到若无其事，即便他是演员，并不表示他要演“叶小毛”。

曾理熄灭了烟，离开。

叶小毛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一颗鸡蛋，再伤心，还是要活，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没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吃完了饭，叶小毛接到了温彻的电话，问他收到设计方案没。娃儿一拍脑门儿，冲到楼下宿舍借人电脑登邮箱。“我也看不来，等我把图拿回公司给他们看看，要行了我再通知你。”小毛歪脑袋夹着手机，把图纸靠到U盘上。

“我说小毛，你有空也买台电脑啊！老娘刚进副本就被你轰出来！”楼下宿舍住一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姑娘跟他一公司，选秀出来的，前十没进就被一老板看上了，玩了一段儿把她整进曾理的经纪公司，算分手礼物。“靠！连U盘都讹我的！”

“我这不贫下中农吗！”叶小毛痞笑着把U盘揣兜里。

“你说你！混得还有人样儿吗！曾sir也忍心！我劝你另攀高枝，你现在还进行时呢，都不如我这昨日黄花的——”

“得，姐姐嘴下留情！我现在真没空接受您这脱离低级趣味的三观再教育！走了啊！”叶小毛撒着人字拖就奔电梯去了。

方案过了，温彻签了合同拿了定金就正式忙碌开了，娃儿负责任的从头跟到尾。签约那天排场挺大的，女明星估计把这当自个儿婚宴整了，热闹够了风光未必有，全程经纪公司就出了一个经理和若干小兵，连副总都没到。记者围一圈儿都是拿过好处的，通稿照片现成就来。叶小毛避嫌的跟温彻一块儿出了门。“你不监场？看你跑前跑后的。”温彻笑道，眼镜贼啦闪。

“拿了人家的钱总得跟人家干好，赚个口碑回头再有不是——”

“你到底是演员还是打杂的？”温彻不懂娱乐圈儿的事，但叶小毛这情况放在哪个圈儿都不正常。就好比他一编程高管去给人家端茶倒水兼洗厕所，八竿子打不着的活儿。

娃儿苦笑：“没戏拍的时候我总得找点儿事干吧，谁也不能和钱过不去。”

温彻沉吟了一刻。“那个人呢？”叶小毛的事他听了一点儿，王翊不肯多说，徐琛倒是清楚几分底细。叶小毛的爱人应该也算圈儿里呼风唤雨的主儿，可眼见着叶小毛就站在风雨里，还不如以前演话剧那会儿。

叶小毛的笑僵了：“啊，就那样。”他不想说爱情的不好，很可能不好的只有他。娃儿放弃了FA，很可能还要放弃更多。

“唔。”温彻摸不准叶小毛的表情。人是意识复杂的动物，程序似乎更为亲切。至少他懂得程序。“我回花店，你呢？”

“我回宿舍好了——”

“跟我一起去花店吧，去看看便便。”温彻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可以吗？”叶小毛的雀跃都是蛰伏的。

“可以！”温彻搂过叶小毛。娃儿还是没心没肺的好。

叶小毛在花店呆了一下午，不敢蹂躏便便。便便怀孕了，持球行凶，把娃儿的手背抓烂了。疼是好的，甜蜜的伤害，叶小毛一心一意的对待伤害。

在温彻家吃了晚饭，叶小毛穿城回家，大半个城在脚下，丈量不出人生的长度。曾理站在小区门口，抽烟。娃儿驻了脚，静静的看他，英俊的男人做什么都英俊，连残忍都是英俊的。“你来很久了？”叶小毛吁一口气，假装正常。

“想抽根烟再上去。”曾理讪笑着吐出烟圈儿。

叶小毛“嗯”了一声先上楼。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脚步声陪伴。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也不清楚。叶小毛使劲儿回忆认识曾理的过程，清晰到模糊。手背上的伤口交叠成网，疏而密实，疼痛也变成了网。一层楼有十七级台阶，十七楼，叶小毛掰着指头算了好久，二百八十九级台阶，不需要太努力就能够到的高度，真不费力气，只是累，累到呼吸都疼了。叶小毛住在疼痛的网里，不得安生。

“怎么不坐电梯？”曾理揪着眉，冷然。

“偶尔锻炼一下也挺好的。”叶小毛埋头错身过曾理，开门。“今晚你住这儿吗？”

“嗯。”曾理慢一步进门。

叶小毛把电锅里的饭盛出来放进冰箱，盘算着明天吃蛋炒饭。电视里的滚动新闻播放的都是不好的事情，娃儿没资格上电视。“我想跟张哥去横店，他那个剧组正好缺个剧务。”叶小毛并不是跟曾理商量。曾理就从来不跟他商量。

“张哥？”曾理裹着浴巾，朝厨房走。一屋子廉价沐浴露的香味。“下次记得买啤酒。”冰箱里除了多了一砵剩饭，跟早上没有区别。

叶小毛说了个名字，他没指望曾理认识他们这些长期跑剧组的底层人员。“他现在在那组当副导，也算有发言权——”

“你不能接公司以外的工作。”曾理换过线衫长裤，未避忌叶小毛。“合同上写明了的，不是吗？”

“公司不给我安排工作！”娃儿红着脸嚷嚷。一半是气得，一半是羞得。曾理的身体修长而匀称，六块腹肌整齐排着，跟巧克力似的。娃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块肌肉，还是饿出来的。“曾理，我不干出格的事儿，你让我去横店行不行？”

曾理抬起叶小毛的下巴，轻言。“不行。”

叶小毛脱力的笑了，自嘲。他怎么会想要争取曾理的同意呢？他连“喜欢”都争取不到。一开始就不公平，尔后更无公平可言。“我去洗澡。你的啤酒你自己买。”

他们躺在一张床上，想各自的事。叶小毛背对曾理，寂寞和痛苦结成了联盟。香烟张狂。

“你缺钱？”曾理这样问。

缺。还缺比钱更重要的东西。“我买不起你喝的那种啤酒。”叶小毛买不起曾理，唯有自尊。

“想要我给你钱吗？”曾理是不折不扣的混蛋，让叶小毛选择堕落，或者更堕落。

叶小毛沉默了很久。“你要正式包养我吗？”

“你这么认为？”

“不知道。”叶小毛趁起身，下床。“我去沙发睡。”问题推问题，没完没了，他不觉得自己承受得起答案。

早上，叶小毛是被饭菜香引醒的，曾理含着烟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醒了就吃饭。”

娃儿木木的，看着茶几上的菜。“冰箱没肉吧？鸡汤？虾米冬瓜？”叶小毛抬起头看曾理。“你叫的外卖？”

“我做的。”曾理按灭了烟，添饭。

叶小毛傻了。“你做的？”

“我做的。”

“你会做饭？”

“做爱和做饭都是我的强项。”曾理扬起嘴角，一丝调侃。

叶小毛不好意思的垂下眼。脱离处男行业的那夜他快被曾理做“屎”了，然后，他脱离了FA。“可冰箱里没这些东西——”

“我叫助手买来的。”曾理无波无澜的用餐，没把娃儿的反应放在眼里。“你最好不要接私活，否则我会通过公司控告你。”

叶小毛包一嘴的饭，难受。“嗯。”

生活好像没有出口，叶小毛就在这四十平米不到的房子里混吃等死，新闻万年不变，他在新闻之外。“喂——”娃儿盯着手机看了好久，蓝屏一直亮的。幸好，世界还没遗忘他。

“小毛，抽空来公司一趟，有个本儿不错，公司想推荐你去试镜。”曾理助手致电。

“啊？”娃儿是惊讶的。

“下午三点过来。”

“哦，好。”

叶小毛算着时间去公司，还是早到了半小时。助手倒没不耐烦，把剧本递给叶小毛：“这是剧本，折的那几页是明天试镜的戏，你今晚好好回去琢磨一下，明天一早我带你去导演那边。”

叶小毛翻着剧本，看了个大概，突然害怕。“这剧本是什么时候拿到的？”他害怕陷入曾理的买卖。那种以物易物的两清买卖，无关感情。

“一个月前就拿到了，公司里好几个男明星都盯着这剧本，曾sir不想搅混水就没放消息。”

“怎么就给我了？”

助理一愣，笑了。“想什么呢你！曾sir不会因为你是他的什么人就给你开后门，打造段夏的时候就只挑最合适的来，急功近利在这圈儿不好使，除非是金主钱得多发慌或者黑白道洗钱。”

叶小毛捏着本子，说不出话。痛苦比寂寞还可怕，因为痛苦得幸福。

第五十一章：叶小毛——我爱你

曾理凌晨才回来，叶小毛窝在床里研究剧本。“我明天得试镜。”娃儿有些烦躁。

“所以呢？”曾理脱掉衬衫。

“我想一个人呆着。”

曾理扬起嘴角，坐到叶小毛跟前。柔软的床陷下去一片，连叶小毛都快陷下去了。“喜欢这个剧本吗？《住在月亮上的男人》——如果你走了，我就留在这儿，这儿什么都没有，种在泥土里的回忆来不及发芽就死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没有希望的活着，没有希望就不会绝望，当夜晚比白天长的时候，月亮就成为了生命的指引，我留下来，你走了，我就觉得你死了，跟回忆一起死曾理凌晨才回来，叶小毛窝在床里研究剧本。”我明天得试镜。“娃儿有些烦躁。

“所以呢？”曾理脱掉衬衫。

“我想一个人呆着。”

曾理扬起嘴角，坐到叶小毛跟前。柔软的床陷下去一片，连叶小毛都快陷下去了。“喜欢这个剧本吗？《住在月亮上的男人》——如果你走了，我就留在这儿，这儿什么都没有，种在泥土里的回忆来不及发芽就死了，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没有希望的活着，没有希望就不会绝望，当夜晚比白天长的时候，月亮就成为了生命的指引，我留下来，你走了，我就觉得你死了，跟回忆一起死去。”

曾理念着叶小毛明天试戏的台词，冰冷的语气浸透绝望。叶小毛快死了：“我留在这儿，你却随时可以走。曾理，月亮不会成为我的指引，永远不会。我好后悔遇到你，我后悔了。”他说了剧本以外的对白，是叶小毛的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