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仪扶额：敢情我俩是从精神病院给你们抱出来的是吧？

沈爸一脸忧郁：“我就跟你说你那种书看多了你就是不信……你看那两个孩子鄙视的眼神！”

……

自家父母答应莫敛家长那边他们会说清楚，然后兴奋地要两个人出去买点菜，沈之仪晚上回来做一顿饭两家一起吃。

两个人从超市回来，走在路上，沈之仪落在莫敛后面，踢踢踏踏跟着他，随着他绕过万千廊。

时不时地，沈之仪会抬头看一下前面的人，确保自己没有跟丢。

这个人跟他一起长大，两个人从说话起就认识对方，他们走的路交织在一起，彼此都几乎要融入到对方生命的一部分中去。以后一起终老，甚至，一起跟世界告别。

再也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事了。

沈之仪勾起嘴角，用手勾过莫敛的脖子，趁着没人注意在他脸上迅速地亲了一下。

莫敛一脸深沉地看过来，沈之仪一愣。

“……喂不准这样看我！！太欲求不满了吧你！！”

莫敛随即笑起来，沈之仪又是一愣，然后脸红了。

嘛，能跟莫敛在一起，能成为陪伴对方度过一生的人，实在是太好了。

正文完

後传 回首

1

空旷的道路平常没几辆车，偶尔会有人踩著脚踏车这样晃著，不同於大城市的忙碌，这里的人事物总是悠閒，当然在这个几乎是乡下地方的镇上，也会有一两家摩登的店，像是这家，专给有钱人喝下午茶用的。

典雅高尚，连用的餐盘茶具也高人一等。

最重要的是，凉凉的冷气是比外头好多了。

微弓著背的男人在冷气房里穿著长袖套杉，不时拉拢衣领，遮住衣衫滑落会露出张扬在肩膀的丑陋疤痕，对面坐了一个怎麽看两人都不会是一对，至少看起来也不像朋友的女人。

尖锐而美丽的女人，记得她曾是清清秀秀，温柔的女孩子，至少以前是的。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再见到你。』说话也是一样，难以高攀。

温吞的男人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难堪，只是静静地坐在明亮靠窗的那个位置上，外头的阳光把他巴在脑门上的黑发照得光泽柔软，头低低的，不知是否把女人不客气的言语听了进去。

过了好一会，男人才像找到自己的舌头，缓缓地，声音微弱地几乎要让人听不清楚。

『我很抱歉，连小姐。』

这五年，他不知道说过几次抱歉，对老妈对弟弟，还有心里惦记的那个哭泣的少年。

活了三十个年头，不算太长，但总是一直走错路，曲曲折折，遇上错的人导致无法挽回的许多事，除了歉意，他不知道该怎麽作才好。

『你的道歉我承受不起，如果不是江阿姨让我替你安插个工作，我这辈子最不想见的就是你。』连榆方美丽的大眼盯著眼前这个有些畏缩的男人，他就是这副脆弱的模样，彦理才会老是放他不下。

江彦理国中时跟她告白，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可笑他却连自己心底放的是谁都搞不清，这个男人要是存在的一天，江彦理就永远不会全然属於她，但她却是能这辈子唯一能站在江彦理身边的女人，他的未婚妻，多荒谬的道理。

『我现在有工作…，应该不需要…』他自己有面摊，虽然上门的客人不多，但是养足自己也够了。

学校老师的铁饭碗他也能丢，老妈也不再对他有什麽期望，只希望他能够靠自己生活，她说，再活也没几年，她只要她的孩子们能够安安稳稳地过生活，她也就能放下心。

『你以为江阿姨要是知道你跟江彦理曾有过那种恶心的关系，她还会这麽把你当儿子一样关心吗？你别太不知足了，林恋笙。』

连榆心捧著水晶杯，冷冷笑了，『再说你那个面摊，一天能有几个客人上门，我也恨不得你去守著那个烂面摊一辈子，可我不能，因为我会是你好朋友江彦理的妻子，他的好朋友落拓，我是该帮忙的。』

『这个镇上永远都是又穷又酸的，你想靠它赚钱？你是脑筋坏了还是怎的？』

『…』这个镇再如何，你也是靠同样它撑著才得以在这块土地长大的！他很想这麽对她直直当当的吼，不过他说不出口，对这个女人，他再有多少怨言，也没法真的说出什麽恶毒的话来。

或许因为有歉疚，或许也因为那过於明显的自卑。

『就这麽决定了，我哥那儿的面包店有缺师傅……』

女人趾高气昂地声调在耳边来来去去，林恋笙看著窗外挂著的紫色风铃随风轻飘摇曳，却怎麽也没法听见那清脆的声音。

叮叮当当。

『恋笙，这杯红茶给你，在里头一定闷的吧，这天气真热！』

咧开嘴笑的男人一脸憨实，推开挂著铃铛的木门，坐在一边大口灌著从商店买来的饮料，一边嫌风扇太热。

笑著的男人是连志明，连榆心的二哥，跟他妹妹不同，是个热爱故乡憨厚的老好人，也是面包店的老板。

『在杆面皮的时候不能吹冷气，而且也太浪费了。』林恋笙穿著薄长的衬衫，稳稳地压揉著白色的面皮。

连志明笑了笑，摇摇头，『我说你才几岁，就像个老头子，反正浪费也是我的钱，你帮我看这麽紧作啥？』

林恋笙顿下动作，就是老也是慢慢被催老的，经过这麽多年的波折，心也渐渐没法轻松年轻了。

『你还有个老婆跟一个小胖娃得养，不替你省怎行？』

以前他不懂为什麽同性恋会被排斥会认为恶心，或许他们只是不懂包容而已，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某天看著连志明十分爱怜又有点好奇地摸著他妻子隆起的肚皮，感觉那麽丁点大孩子的心跳，他突然懂了。

身为男人的自己，是没法给另一个男人这种平常，却温馨幸福的感觉。

『嘿…，是呀，上次爱莲去产检，是个小男生呢…，我原本还想说生个娇滴滴的女娃儿，现在倒打翻了算盘…』连志明一想到越逼越近的产期，心眼儿就怦怦的跳。

林恋笙淡淡划开笑容，又默默地敛下，上次笑的时候不知道是多久以前？都有点不自然了…。

『恋笙，』连志明笑的有点古怪，『你笑起来是挺好看的…，不过就有点这麽女孩子的腼腆味道，你懂我意思吧…哎…，怎麽说，我可不是说你像女孩儿…』

你笑起来真好看，真希望只有我能看见。

林恋笙突然想起在他生命里消失了五年的少年，那微翘粉色的嘴唇时常这样上扬著，不过他走了之後，再也没听过齐颜颜这个男孩的消息，一次也没有。

连志明曾问过他，为什麽不再去应徵教师的工作，至少清閒不必劳碌，他只淡淡的说当老师也是挺麻烦的差事。

如果你去哪个学校教书，我就去念。

短短的几个字，他却记得十分清楚，像是刻在心上一样不忘。

或许，记得往事的人，只有他这个庸庸碌碌，平凡而且已过了三十岁的中年人。

2

梦矢不住家里，老在书店里待著，规模越作越大，老妈也是抱怨越发的多，可我知道老妈心里高兴，至少他有个儿子还是出息的，他时常来面包店找我，一边跟我搭著话，一边蹭点心吃，跟我不过也才差这两三岁，他年轻活跃，我却衰老如一滩死水。

关於我喜欢男人的事，老妈是全概不知，但弟弟是很清楚的，有一阵子他几乎不敢直视我，认为我是哪里不正常，不过或许是作为兄弟的天性，过了一段时间便又开始粘著我，他问我，哥，你真不去喜欢女孩子吗？也许你只是搞错了，你还是会喜欢女生的。

弟弟有些怕我生气小心地问著，我却无言以对，如果能选择喜欢女生，我一定快活得多，他还会这样问我，只因为我是他哥，换作别人，大概也会以为我是怪物。

『梦矢，别吃了，我还得赶出剩下的二十盒。』看梦矢毫不规矩地捏著刚拿出来的拷盘上整齐排列的饼乾，我终於忍不住出声制止他。

每个星期一他就得照著客户的要求送去五十盒的手工饼乾，一个圆饼盒得装四十个，一共四种口味，如果迟了以後还不知道会不会有这麽庞大的订单。

连这个都做不好，他不知道还有什麽脸能待在这家面包店。

梦矢嘟著嘴坐到板凳上，看著成堆的硬纸板拼成的圆盒子，『哥，你做得来吗？你一天要弄两千个，还要分装，就你一个人阿？』

『等我烤好了，志明跟爱莲就会来帮我分装，我是面包师傅，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梦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趴在铁桌边又问，『那你用机器作饼乾就好了嘛，自己动手多麻烦。』

这小子大概是把他经营书店的理论也用到这上面来了，什麽都讲求效率。

『不行，机器跟手工还是有差别的，再说机器也要钱买。』

梦矢突然静下来，我正忙著也没空理他。

『哥，我知道一家美容医院去疤挺有名的，我带你去吧。』

我明显顿了一会，把最後的烤盘送上大烤箱，有些心不在焉地按压操控烘烤的时间，欲盖弥彰，『我也不是女人，男人有点疤也挺气概的。』

『可是…，当初要是好好治疗，也不会这麽严重。』欲言又止，他就是不想看见他的哥哥总是一副怯懦，需要长长的袖子去遮盖他右边严重撕裂伤留下的一道长疤，即使在这样炎热的天气。

当初在医院找不到他，租的那间屋子也没见人回去过，过了好一段时间，林恋笙忽然回到家里，对著家里担心的两个人，只说了声去渡了个假，散散心。

肩膀到手上的伤就这样拖著变成了一片扭曲的疤。

他总觉得，这些疤是代表齐颜颜这个男孩子的记忆，而他的大哥始终舍不得忘。

工作房陷入一段沉默，林恋笙嘴角有些难堪地扯开淡笑，林梦矢顿时感到後悔，『哥…，我不是故意要…再说这样的事…』说著说著，嘴也有些瘪了，『我也不想你成天难过…，想著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是不是？』

『嗯…我没介意。』林恋笙脱下手套，走到水槽把器皿都洗净，星期一的工作只要把货及时送出去，再揉些面包就结束了。

林梦矢还想说什麽，但看著林恋笙有些弯不是很有精神的背影，突然又不忍再说，他的哥哥，毕竟已经伤痕累累。

『已经十一点了，恋笙你大概要烤好了吧，今天就我一个人帮你，爱莲她预产期就在这几天，我让她在家休息了，只怕突然要生就麻烦了。』连志明拉开木门，铃铛清脆地响了，见梦矢也在，憨厚的脸上露出爽朗，『你这馋小子肯定偷捏了不少饼，啥时偷溜进来的？我怎麽就没发现。』

梦矢扫去刚才的阴郁，嘿嘿地笑，『你跟老婆通电话的时候就进来了，这麽担心回去待产不就成了，别老是顾著那台老电话，真是。』

连志明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红晕爬上老实的面孔，『唉，不能这麽说，这是第一胎，总有紧张的，人家说一回生二回就熟了嘛。』

『说的孩子好像你生的般。』

梦矢下午书店也有工读生顾著，索性就留在面包店里帮著包装，两个钟头一过，五十盒就在两个大男人东聊西扯之间过得飞快，林恋笙仅是擒著温柔可见的淡笑，静静的听著。

把五十盒的手工饼乾层层塔塔叠好了困紧，连志明拍拍身上的饼乾屑，『我先去热车，这天气车内闷得很，恋笙你等会再出来吧。』

星期一早上的工作量虽然多，不过送完货之後就能直接回家，有时候他也挺珍惜下午那段悠閒的时间。

扳开活动的木门，铃铛又作响，梦矢站在身後，有些痛苦，却比什麽都清楚的声音，『哥，跟志明一样，有老婆有孩子，一起迎接新生命一起变老，这是很单纯的幸福，你也能得到的，只要…』

『只要我不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梦矢，很抱歉让你到现在还担心我这个没出息的老男人，但是这些不是我能选择的，我到死心里也清楚我就是喜欢男人。』

这样的人还能若无其事去娶妻生子？或许有人可以做到，但绝不会是林恋笙。

『哥…』

林恋笙平静地扯开笑容，虽然有点僵硬，但至少笑著，『今天会回家吃饭吧，老妈一直叨念著你不回来…』

林梦矢缩回想抓住哥哥的手，有点怯怯地握紧手心，『哦，我等会就回家。』

站在高得即使仰著脖子也看不见顶端的大楼下，匆匆地走进一楼大厅，进出的人都挺体面，林恋笙微微缩著自己穿著长衫薄裤的身子，把礼盒摆在自己的身前挡著，外商公司的规模果然大，只是个分行也盖得气派。

『林师傅，你今天这麽早，抱歉我让你等多久了？』一个男员工出了电梯，跟他招著手。

林恋笙点点头微笑著，也没多说什麽，把货交给他，也把订单让他签上，『这是今天的饼乾，你点一下。』

男人接过订单，在绿色的纸上签字，又仔细观察那面包师傅的脸，清清秀秀地挺有气质，就是人安静了点，不管跟他说什麽，都是一号表情，不冷不热，最多也就是一个微笑。

『我们老板的孙子一直都很爱吃你的饼乾，所以我们员工才会有机会吃你的饼乾当下午茶，他每次吃的时候，心情好像都特别好，他呀，一个人就能把一盒吃完呢，看他有多喜欢你的手艺。』

男人这麽说的同时，又悄悄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只是多了笑容，『不过他就不喜欢薰衣草的口味，可惜一些女同事还挺中意的，他後来就不订那个口味了。』

然後他看见那年轻秀气的面包师傅一愣，像是在怀念什麽地，露出了他没看过的表情，像是什麽呢…，他一时之间很难说明白，就好像突然看见了许多不见的故人，或是失了很久的东西突然找回的那种表情，说是欣慰又感到奇怪，一个面包师傅被人评论自己研发出的口味不讨人喜欢，的确没什麽好开心的。

可他那种笑容…。

『哎，对不起。其实我也挺喜欢那口味的，不过每个人的口味不同嘛。』B92E3孤:)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林恋笙摇摇头，『不，我很高兴。』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还讨厌那种味道，明明害怕却还是把他作的饼乾吃下去。

果然，人一老了，什麽事情都能牵扯到回忆。

不过是五年的时间，自己却像个真正的老人，一遍一遍想著过去的事。

男员工把礼盒一箱箱点收，忽然想起什麽的，『对了，你们那家面包店在城西路上吧，那条路都被我们公司买下要建商城呢，再过不久这个镇上就要活络了，你们面包店打算迁到哪去？太远了会不会没法送货来？』

林恋笙又再次愣在原地，志明并没有跟他说，关於面包店给人买下的事。

3

将车开回面包店，大门已经关上，爱莲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志明也没什麽心思看店，这阵子几乎是两三点就关门的。

不知道志明他们卖掉面包店後，要如何打算？

骑上自己早上放在店外的脚踏车，为了消化那个男员工跟自己说的事，又多绕了几条小路，几乎要傍晚才回到家。

爬上楼梯，里面不比外头热，反倒是凉凉的一阵空气扫过自己的脖子，拢了拢长袖的衣领，按下门铃，家门外多了一双男鞋，嘴角露出笑容，梦矢果然比他先回到家了。

不管他对自己说了什麽，都是他林恋笙的弟弟，他所作所说的，也不过就是关心他这个无用的哥哥罢了。

『小笙，你回来了，小矢已经在厨房煮菜了，他呀…，在外头混了好几个礼拜才肯回来，也不想想我们会念著他。』

『梦矢在外头也是忙著工作，老妈你就别念他了。』我浅浅笑著，把鞋子脱了摆齐，顺便也把梦矢随意脱下的鞋子摆好，跟我的并放著。

老妈是个传统社会下的女性，父亲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就病了，拖了好几年才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孩子跟一笔数字不小的医药费，可老妈什麽也没怨，用她那双柔弱却坚强的手把我们养大，孩子对她来说是唯一的希望，就算我们长到六七十岁，在她眼里还是跟个小毛孩一样需要担心操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