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宁小翔吓的小脸煞白,护食的飞翎及时挺身而出,将他拦在身后。
“小翔是雌性,看到这么残忍的事情当然会害怕,父亲你就不要多疑了。”
“真的只是我的多疑么?”
飞羽冷笑,对他这个莫名其妙被儿子带回来的“准儿媳”,他这个族长可是非常的不满意。
除了那个到了八辈子血楣的乌鸦家族,自认为见多识广的飞羽从来没有见过完全黑发黑眼的鸟人。
而且乌鸦族的人个个呱噪到不行,听说他们熟悉各族的语言,到处用乌鸦嘴在大陆上散播些不靠谱的消息,堪称鸟人里的八卦一族,怎么到这个叫做宁小翔的就一句话都不会说了?
加上他出现的地方,是在发生了杀鸡凶案的怪石岭附近,而且这么凑巧地被急着找老婆的飞翎救下……
怀疑地上下打量着宁小翔,飞羽心中的怀疑越来越深。
“父亲,我先送小翔回去休息了,你们继续讨论。”
知道自己的老爸对小翔心存偏见,飞翎也不想多做分辩,拉着宁小翔急急忙忙地离开,留下飞羽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背影直摇头。
第五章
“怎么办,飞翎的老爸好像真的是在怀疑我啊!”
回到了暂居的巢屋内,宁小翔急的满屋子乱转。
“现在还可以用语言不通来敷衍过去,等过一段日子语言什么都学的差不多了,到时候问我从哪里来的,是什么种族的鸟人,我该怎么回答啊!!”
宁小翔抱着脑袋倒在床上滚来滚去。
“不行!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是从另外世界来的人,还不知道怎么对我呢?要走!我一定要走!”
猛地从床上跳起,宁小翔打定主意点了点头。
“我还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呢,绝对不能莫名其妙在这里出事了!既然有办法过来,一定有办法可以回家!没错,光是在这里什么办法也找不到,说不定在别的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想到这里,宁小翔急忙跳下床,满屋子地开始收拾东西。
这里虽然是飞翎临时给他辟出来的住所,但是该有的东西还是一应俱全的。
从柜子里找到一张包袱皮,将屋子里所有的乾粮,肉铺还有盐巴都倒了进去。从橱柜里挖出一些看上去像是草药一样的东西,又从衣柜里翻出几件样式老旧的衣服。
看着样子是飞翎小时候的衣服,后背翅膀的地方还留着洞眼,比划了一下还算合身,宁小翔顺手扔进了包袱里。
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宁小翔抱着包包,开始想着怎么才能顺利离开村子。
这村子建在悬崖顶端,三面下面都是绝壁,只有北方那边有一条下山的小路,也是他这个不长翅膀的人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
从山下到村里,差不多每隔一百米左右就有一个站哨的雕人勇士,凭着自己身手的话,想要光明正大的离开根本没有可能。
愁眉苦脸地坐在桌子边,宁小翔托着下巴拼命地想主意。
“小翔……”
在门外敲了半天门,始终等不到他回应的飞翎忍不住打开门进来。
“啊!飞翎你来了!”
被吓了一跳,宁小翔眼疾手快地将包袱往床底下一塞,又朝里踢了一脚。
飞翎心事重重地走到宁小翔面前,因而没有注意到房间内的不妥。
“小翔,过一会儿在村子的广场上会为你的……那只鸡举办一个葬礼。”
不想刺激到宁小翔,飞翎尽量选择比较温和的语句说道。
“葬礼?”
第一次听到居然要给鸡举办葬礼,宁小翔不由得觉得哭笑不得——你有见过地球人给一只死了的母鸡办葬礼的么?那么菜市场和超级市场干脆改成殡仪馆吧!
真是让人欲哭无泪的搞笑。
“村子里所有的人都要参加,你一会儿也来吧!”
飞翎温柔地说道。
所有的人……都会参加么?
宁小翔听罢,眼珠滴溜溜地一转。
“好,我一会儿就来。”
乖巧地点头,宁小翔满口答应。
“那个,小翔……”
想要问一下那个死鸡到底和宁小翔有什么联系,踌躇了一会儿,飞翎还是决定等宁小翔自己愿意告诉他的时候再谈。
他不想逼他,不想因为区区一只死去的母鸡逼走他。
虽然这种想法在普通鸟人的观念中,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对于鸟人族来说,任何鸟类就如同他们的手足兄弟。
但是他愿意等,等到宁小翔彻底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刻。
******
在火色的残阳的肃穆背景下,村中所有的鸟人陆陆续续地都聚集在了广场上,每个人都手执一只火炬,表情凝重、严肃。
无数跃动着火苗的火把在广场上光滑的石板上反射出一片片粼粼的波光,和天际中悬挂的夕阳遥相呼应。
鸟人们围成一个大圈,无论老少都穿着艳红色的长袍,在夕阳和火把的映衬下,仿佛一簇簇燃烧着生命之光的火焰,显得无比的庄重和肃穆。
身为族长的飞羽端坐在大圈的中央,手持着一跟洁白如雪的尾羽慢慢挥舞,口中念念有词。
宁小翔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手里提着已经准备好的行李。
刚才他远远地看着村口的方向,确实所有的岗哨上都空无一人,果然所有的鸟人族族人都赶来观礼。
这是他唯一出逃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
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和房屋之间,宁小翔一点点地往北边的下山口子挪去。
随着飞羽低吟的声音越来越响,本来如同自言自语的语调逐渐变成了悲怆的低声清唱,如泣如诉,闻之伤心。
渐渐地,周围的人群也跟着飞羽齐齐地清唱了起来,一种悲哀到心底的声音笼罩在整个村子的上空,和如血色一般的夕阳交相辉映。
虽然宁小翔听不懂他们在唱些什么,却能从那悲凉的曲调中体会到一种对生命的尊重和留恋。
他回过头,望着在广场上进行仪式的人们,本来对给一只小小母鸡举办葬礼这种事情,他还觉得有些戏谑和搞笑,如今却重新认识到了鸟人们对每一个生命的尊重——这或许也是我们地球人所最欠缺的吧。
渐渐地,曲调越来越快,本来盘坐着的飞羽起身,呼地张开了背后的翅膀。
仿佛受到了感召似地,所有雕人族人们也呼啦啦地张开了翅膀,或大或小的羽翼连接起来组成一个巨大的圆圈。
乌拉拉乌拉拉
族人们的歌唱声越来越嘹亮,严肃的人们拉起手,开始绕起了圈圈。
绕圈的速度越来越快,那本来低沉的歌声也渐渐高昂起来,族人们高高地扬起翅膀又放下,挥起强烈的翼风。
“哦呜呜!”
猛然间,族人们齐刷刷地朝天空高高地伸出手,发出了类似呜咽的声音。
宁小翔吓了一跳,远远地回头一望——
一位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缓缓走近圆圈的当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神圣白衣的飞翎,他一步一趋地走着,手中捧着一只盆子。
那盘子中可笑地只躺着一只母鸡,被郑重其事地放在托盘中,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飞羽的面前。
如此庄严的仪式的主角,却是一只无足轻重的母鸡,这样的画面充满了无比的违和感,却冲击着宁小翔的心灵。
看来无论是在什么样的世界里,高等生命对于人生的最后一程都是无比地虔诚,鸟族的人们用看似最原始,却也最直击人心的方式寄托着对故去者的哀思。
看着飞翎用着他从来没有的凝重表情抬头望着天空,和着族人们的歌唱声,用仿佛带着磁性的男声轻轻地唱起来。火红色的暮光和火光荡漾在他仿佛被上帝刀劈斧砍似俊美脸上,宁小翔摸了摸自己的前胸。
扑通扑通
为什么……突然有种砰然心动的感觉呢?
第六章
太奇怪了,宁小翔尴尬地摇了摇头。
飞翎是男的,自己也是男的,而且他们是不同的种族,他怎么会对这样的人有心动的感觉。
一定是自己因为要逃跑所以过于紧张了吧……
回头,定定地望向飞翎——这个从他来这个世界开始就一直照顾他的恩人投去最后一瞥感激的目光后,趁着所有的人都全情投入葬礼的高潮环节,无暇顾及周围情况的一刻,宁小翔撒开腿往山下奔去。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
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
没有信用卡,没有她,
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
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
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
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如果有一天,
我老无所依,
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
我悄然离去,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漫山遍野的蓝红花中,一道小小的人影背着他的行囊,用荒腔走板的调子哼出略带伤感的歌谣。
指尖掠过那红的好似鲜血的成片花朵,连风中都味道都带着几丝甜味。
摊开手中简陋的地图,宁小翔停下脚步,眯起眼睛看着太阳的方向。
“现在是早上,这里是所以这里是东边……不对,这里的太阳是从南边升起的,所以这里才是东边。也不对,现在是雨季,所以太阳其实是从偏北方向升起的才对,那么,那么……那么我到底走到了什么鬼地方啊!!!”
宁小翔仰天长啸。
从离开雕人部落到现在,宁小翔就不断重复着迷路——好像找到路了——又迷路——好像又找到路了的过程中。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和地球是如此地不同,太阳月亮星辰的位子都和宁小翔过去的常识格格不入,在没有指南针,仅仅依靠这一张破地图的情况下,宁小翔对于自己尚未迷路走到什么有怪兽出没的危险地带表示出了深深的敬佩。
“不管了,饿死我了。先去搞点吃的。”
爬到一片干净的大青石边,宁小翔敲了敲走了一天有些发麻的双腿,决定停止今天的赶路。
“这个世界的食物虽然样子奇怪了点,但是味道还真不错。”
掏出行囊里颜色缤纷的乾粮,宁小翔张开大嘴啃了起来。
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用完全徒步的方式来旅行。虽说念大学的时候参加过野外探险队,但是出发后宁小翔的心中还是充满了忐忑。
离开雕人族的部落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当然了,宁小翔是以地球上的标准来衡量的。
虽然过了挺久,但是一想到自己那么绝情地离开不遗馀力照顾自己的飞翎,宁小翔抽了抽鼻子,依然觉得自己有些对不起他。
一开始,他也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一路上路过了好几个村子,都无一例外都热情地邀请自己留下。本来还担心自己只学过雕人的语言会让他无法和其他鸟人沟通,但幸好一路走来他发现原来鸟人的语言基本还是相通的,让他沟通的障碍下降了不少。
原始人的热情和善良让宁小翔心中充满了感动,也托他们的福,预料中的餐风露宿没有怎么体验过,本来瘪瘪的没有什么行李的小背包倒是越来越鼓了起来,装满了沿途人家送的各种食物和日用品。
“啊!除了没有PSP和电脑,这个世界还真的比地球好了一百倍啊!”
喝一口甘甜纯净无须过滤的泉水,问一下充满了负离子赛过氧吧的空气,想想这里陌生日的淳朴,再转头看看在自己世界里城市人的无情和冷漠,宁小翔长叹一口气。
“但是这里没有一直欺负我的老姐,没有只会维护老姐的老妈,也没有妻管严的老爸……所以,这里没有我的家……”
小小地伤感了一下,宁小翔打开行李,翻出地图研究起来。
这是他十天前路过一个小村庄里,一位年长的大雁族老人送给他的,同时送给他的还有另外一件东西……
摊开手,掌心中放着的,是一只打火机。
没错,一只红色,上面印着“富豪国际大酒店”七个俗气无比的大字,在他的世界里随处可见的打火机!
就是这只普普通通的打火机点亮了宁小翔的回家之路,让他从一片迷雾中找到了前行的方向。
据那位大雁族的老人家说,他年轻的时候跟着族人们南迁北徙,到过不少鲜为人知的地方。
在四十多年前,这位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大雁族鸟人,曾经去过一片在极北之地的森林,在那个森林里的某个洞穴前,捡到了这只长相奇怪的东西。大雁鸟人当时也只觉得这玩意儿小巧可爱,就随身一直携带者,从来没有想过它有什么奇特用处。
直到到宁小翔无意中看到别再老人腰间当做吊坠儿把玩的打火机,并且点亮了它之后,老人这才第一次知道了这个小东西的作用。
惊喜的老人认为这东西和宁小翔有缘分,当场就解下,慷慨地将它送给了认识不到半天的宁小翔。
而宁小翔也从这小小打火机里看到了回家的期望,央求大雁鸟人将那个极北森林的所在地画了下来。
由于年代实在隔得太久,那位年事已高的大雁族鸟人总算凭着可怜的记忆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形图,这张地图上最北端的极北之森林,则成为了宁小翔旅途的目标。
小心地收起地图,宁小翔用打火机点燃了刚才一路上捡到的柴火和枯树叶,堆起一团小小的篝火。
一边喝水,一边靠着身后的大石块,宁小翔看着天上繁星点点的夜空。
漫天的繁星,好似在诉说着无尽的秘密,呆呆地望着星空,宁小翔觉得自己仿佛悬浮在了广阔无边的天际,无比地逍遥,无比地安心。
闻着参杂着青草和树叶味道的空气,闭上眼,宁小翔慢慢地睡着了。
第七章
不远处的雪松上,一个矫捷的身姿飘然而立。
脸上带着明显淤青的男人一脸悲伤地看着在青石板上安睡的宁小翔,月光照在他依旧俊朗的脸上,眼神中是深深的无奈和带着被人背弃的悲哀。
“小翔,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身后的翅膀无力地收起,飞翎略带不甘的眼神,在看到宁小翔因为寒冷而蜷缩成一团的身体后无法抑制地变成了浓浓的关心。
叹了一口气,飞翎轻轻地降落到了宁小翔的身边,蹑手蹑脚地弯下身子为他将身上随意搭着的毛毯盖好,然后只坐在他身边,静静地望着身边人儿的睡颜,一言不发。
他永远无法忘记一个月前,当他跟着父亲为那个母鸡下葬到一半时,族人冲进来告诉他宁小翔不见的那一幕。
当他不顾父亲愤怒的咆哮,抛下重要的仪式冲回宁小翔居住的巢屋时——迎接他的,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空巢。
他走了,带走了所有能够带走的东西。
留下的,只有自己被欺骗、被狠狠践踏的心。
在随后赶到的父亲和族人的逼问下,他终于坦白了那袋装着母鸡尸体的袋子,是属于宁小翔的。
引狼入室!
族人们愤怒了,一群人拥着他,将他拖到了广场的中央,要求族长飞羽处置这个居然将如此危险的人物带回村子的不肖子。
被粗糙的绳子捆住翅膀,高高地倒吊在广场中央的柱子上,飞翎看着下面一脸慌张焦急的母亲,和满眼失望、愤怒的父亲,他的心被深深地刺伤了。
他被宁小翔抛弃了,而现在他的族人们也要抛弃他。
身为族长之子的他怎么会不了解族人处置叛徒的方法——要么将宁小翔带回来,在族人面前处死;要么接受族人们的惩罚,从此赶出村子,再也不准回来。
而他,却在母亲涟涟的泪水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