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一脸凝重的看着整份计划书，毓燮端起方才翎羽端进来的养胃茶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顿时充斥了他的口腔，最近因为战事饮食不规律，但翎羽你也不必这样来表达你的不满吧。苦笑着放下了杯子，看着众人小声的讨论着，他起身走到里间，对于这个命令，他知道执行起来有多危险，所以他必须尝试着看看有没有转机。这是开战以来他第一次接通了毓乾将军的内线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毓乾将军接起，对于自己儿子取得的胜利，他并未多言，言语里也有着一丝犹豫。“我知道你找我是为了何事，那份报告书有经过我，我也签了字的，国君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一直保持这种以退为进的姿态，所以必须做出一些明确的表态。”

“是，长官，我懂了，会竭尽所能。”短暂的通话到这里就结束了，对于这个任务，毓燮知道，不会再有回转的余地，而他能做的，就是想出一个顺利迁移的战略。

第九十九章：血战于野

在现在战事紧张的情况下，指挥部迁移必须在小范围内进行，但是这无疑分散了暗蔷的保卫力度。所以在路线的选择上毓燮考虑了很久。对于通讯部有内鬼一事，他已经大概确认了，进行了限制性通讯流通，启用的都是暗蔷内部人员，但是他必须在迁移前把这个内鬼揪出来，他略为思索了一下，随即拨通了莫栗的通话路线，“明骆，今夜23时，B连一分队出任务，对金桖流聿国战线边境几个小村庄进行战时补给。”

“是。”

一份详略的计划却在他们接电话间由翎羽亲自交到明骆手中，他细细翻了一下，今夜由黎敛率领一分队由23时出任务，真实任务为探测敌军动向，在边境意思一下就可以回来了，莫栗的临时通讯组严密控制通讯部一切消息通路，明骆在指挥部待命，抓鬼。

明骆唇间有一抹笑，并指在眉间一点，“遵命，长官。”随即计划里的命令由莫栗通过加密通道迅速传送给涉及到的各位将士，之后莫栗回到通讯部总部，眼神扫了一圈确认总部里临时通讯组的几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就若无其事的打开电脑，把今晚任务的地点发送给在座的每个人，“今晚B连出任务，对边境村庄进行补给，我们通讯部需要做的就是替他们保持通话通畅，密切关注敌军动态，明白？”

“是。”房间里传来响亮的回应声，随即众人又陷入了忙碌的状态。

从黎敛依计划带队出去之后，莫栗几人就敏锐的察觉到联络通路里有些细节被偷偷修改了，几人唇间有抹难以察觉的微笑，以几人之能若还不能抓住这个露出马脚的内鬼，他们就枉为暗蔷通讯兵的一把手了。莫栗的通讯仪很快就传来了其余四人给自己的确认信息，他装作去打水若无其事的走向饮水机，却在靠近饮水机旁边骤然停了下来，随即迅速抬手抓着正聚精会神看着通讯信号的一人的肩膀，往他身后一扣，把他整个人压在了桌子上，随即等候在外面的明骆等人冲了进来，干脆利落的把莫栗手中的人接了过来，那人脸上的惊讶还没有消去，反应过来奋力挣扎的时候却在看到慢慢走过来的毓燮安静了下来，“长官，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永盛，我不想当面向兄弟们解释些什么，但是我也绝对没有冤枉你。你自己心里面明白，带下去吧。”抓到人后，众人并没有意外的释然，反而是心里那份沉重更加深了，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因自己的出卖而送了命，真正抓到了内鬼，毓燮的心却灰了，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摆在眼前，对自己的手足挥刃相向，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我们呢？

忙碌了一晚，向军区总部递交了这次行动的详细报告，毓燮微微叹了口气，翎羽突然出现在门口，把一杯伯爵红递到他桌面，“整理行李的时候，发现居然把这半包泡茶带了过来，想起来你还蛮喜欢这个味道的，就给你泡了一杯过来，如今这个点了，看你估计还得忙一阵子，醒醒神也是好的。”

毓燮看着那杯殷红的液体，神色有些恍然，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的东西骤然浮现在自己眼前，原来不是已经忘记了，只不过是自己强迫自己一定要忘记。其实也不是自己最喜欢的什么味道，被那个人强迫着喝了许多次，倒也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味道，还有多少习惯是他一点点帮自己养成的呢？怕是连自己也记不清了。军区里连番出的这些事情，竟让自己萌生了退意，若能凯旋，自己是不是就可以申请退役了呢，原来设想的那些老死在军营里的事，原来并不是不会改变的。现在的自己，竟只想安安静静的找个地方，平静的过每一天，而这个会成为现实么？

指挥部迁移在小范围内已经开始了，上次与金桖国交锋，导致他们元气大伤，最近正是他们休整期，而且他们后方的补给被暗蔷劫了之后也处于后继无力的状态，所以暗蔷小范围的几个活动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毓燮翻着自己手中樊禹回复过来的报告书，军部对于他这次的迁移方案没有意见，一切由自己调配，新的指挥处先遣部队已经发来了确认消息，确认地方安全，所以整体迁移就安排在今晚，由明骆带队在前面探路，他随后护航。通讯机里传来依次几声应答，暗蔷各分队都已做好了最后准备，毓燮把手中的文件丢进了碎纸机里，随后穿上军外套走了出去。“整体迁移目标很大，所以我们第一必须小心，第二迅速，第三保护自己。”毓燮简短的交代了几句，沉稳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抬手敬了一礼，“忠诚。”

数百名军官瞬间举手回礼，“忠诚。”

夜色中，是趁着黑暗急行的暗蔷军众人，莫栗通讯部的人控制着整个部队的通讯网以及时刻对敌军动向进行监控，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给暗蔷众人带了来极大的便利，毓燮挑的路线是距离金桖国营地较远却地势最为崎岖的路段，多年来的训练，这样的环境对暗蔷军而言自然不是威胁，所以毓燮才会选择这条路，如果遇袭，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地势来掩护自己。但是在靠近边境峡谷的那一刻，毓燮却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因为地势所限，通过峡谷必须分散他们的兵力，而此时，在莫栗传过来的信息里，金桖国军营里今晚有一个军事人员调整，依照现在的战况来说，金桖国并没有从本国调动兵力，这个军事人员调整的行动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所以他马上传话给明骆 ，“全军戒备，B连二分队作为先遣队探路。”暗蔷军在毓燮的命令下进行了即时的调整，新指挥部传来各方安全的信号，二分队也没有发现异常，毓燮随着众人急行，却在靠近峡谷的那一刻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这是这些年来出生入死养成的一种本能，在他下令让在后方断后的A4连一小队全队戒备的那一刻。轰鸣的炮击突然在他身边炸响，虽然身体在那一刻就迅速做出了躲避的反应，那瞬间还是被火炮震得半身麻木。气流甚至把他整个掀翻了过去，脊骨重重的撞在山石上的时候才止出了去势，毓燮咳出几口血，脑子里却意外的很清醒，耳边传来明骆几人焦急的声音，在遇袭的那一刻暗蔷军正通过峡谷，接连不断的火炮把他们分隔开了两地，毓燮迅速估计了一下自身状态，右腰往下被炮火波及，远程行动对现在的他而言已是不可达成的任务了，与自己同样被截在峡谷另一侧大多是A4连负责断后的单兵，掌握了局势后的他意外的放松了下来，“明骆，听令，我们行动计划已经被泄露，我命你马上带领大部队去支援新指挥部，能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进行突袭，敌军带来的人必定不多，目标应该是我们新指挥部，行动。”

“长官！”明骆听完他的命令，已经知道他最后的打算，只是他怎么能够把他们独自丢在这里。这就相当于让他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一样。

“明骆，”通讯仪里传来毓燮急促的呼吸声，“你要抗令吗？”毓燮等不到明骆的回答，打开了全军线路，“全军听令，从现在起由明骆接任最高指挥官，包括我在内的A4连一小队30多名战士作为弃子，阻挡在此潜伏的敌军，其余人马上行动支援大本营，不得延误。”

听到毓燮命令的A4连一小队的所有被截在峡谷另一端的众人面色一沉，已知这次出逃无望，神色间却渐渐浮起坚毅之色，青山处处埋忠骨，这个认知早就存在他们的思想里，如今即便战死，血洒这一片边境之地，也定阻得敌军前进的脚步。

通讯器里传来战士们果断的应和声，毓燮却在那瞬间笑了起来，也就这样罢，于他最好的结局。所有人都明白弃子的意思，暗蔷的大部队已经在明骆的指挥下有序而迅速的朝大本营奔去，而他们身后，是他们不得不放弃的战友，他们在用他们的生命，为他们争取这短暂的行军时间，许多人颊边突然一凉，不知何时滚落的泪在边境零下的风雪天气下骤然结了冰，转瞬间消失在风雪里。“再见，我的战友们。”

毓燮小心移动着身体寻找好的掩护点，其余的战士们也在他的指挥下渐渐靠拢，30多号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毓燮迅速的拿出随身的药包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头脑却没有休息，“我们不能确定敌军有多少人，但是他们的武器比我们的精良，现在，你们就是属于独自作战的单兵，一切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目标，无论任何手段。”

战士们听着自己长官稳定从容的声音，那种骨子里作为全国顶尖单兵的傲气骤然浮了出来，生死于他们而言早已是身外之物，一支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单兵队伍，恰如一把能割开万物的利刃。敌军在一轮炮击之后，整理了队伍想向峡谷迈进进行全面扫荡，这时潜伏在各处的暗蔷战士们开始发挥了他们极大的优势，虽然因伤行动不便，但是他们利用身边的地形进行有效掩护，又在敌人猝不及防间进行突袭，犹如鬼魅般的身影让敌人骤然损失惨重，毓燮伏在山石的凹槽处，自己的后腰处的伤口因为过大出血严重，但他扣着枪的手却稳如泰山，出现在他射击范围内的敌军均一枪毙命，曾经的他，没有指挥官头衔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一名枪手，手中的枪便是他的生命，只要枪仍在，他就没有输的理由。

敌军在短暂的慌乱中镇定下来，迅速结集成对，知道暗蔷单兵的厉害也不去硬碰硬，用手中高端的武器扫荡，接连不断的炮火压制着暗蔷军众人。毓燮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尽力挑掉了敌军的火炮手，再一枪毁了他们大型武器的发射机，已经再抽不出多少力气，到了最后，身边的战士们枪弹都已经用光了，拔起随身的军刀朝敌军砍去，温热的血溅在他的脸上，有敌军的，也有自己战士的，毓燮看着他们一个个力竭倒下，唇间却带着快意的笑容，他们是他这一生的骄傲，他知道他最该庆幸的，就是拥有这一群对这个国家不舍不弃、不怨不悔的兄弟们。所以，至死他都不后悔，唯有满心的歉意，是对远在帝都那些等待着的人，不能更多的，更安全的把这些战士们全带回去。

毓燮一刀刺中朝他扑过来的敌军心口，奋力把刀拔出来的时候已经再没有丝毫力气，任由敌军的尸体摔在他身上，鲜血迷蒙了他的双眼，耳边还清晰的传来敌军得意的笑声，面对现在仅存的零星几个手无寸铁动弹不得的暗蔷军，对敌军而言就如杀死蚂蚁般容易，杀红了眼的敌军看着满地自己士兵的尸体，暴虐心顿起。毓燮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刀刀扎在离自己不远的黎敛身上，却偏偏避开了要害，看着他在自己身下痛苦挣扎，爆发出更恶劣的笑声，那些刺耳的声音犹如尖刀一般扎在毓燮胸口，他试图动了动自己的手，想去摸到那在自己身侧的军刀，却看到黎敛转过来面对自己的脸细微的摇了摇，他在示意自己不要动，至少有敌军的尸体掩盖下不会让敌军发现他仍旧活着。

那瞬间被剧痛侵袭的他吐出了一口血，手上却似突然有了力气骤然抓住了刀，最后的意识里是自己朝那个在黎敛身上肆虐的敌军扑了过去，一刀准确的扎在那人胸口上，其他敌军因此发现了他，在不远处慢慢围了上来，毓燮却也视而不见，俯身靠在黎敛身旁，“我送你……走，不让他们折……折辱你。”手中的刀稳了稳，最终仍迅速扎入黎敛心口，黎敛贴在他耳边的唇颤了颤，“长官……，来世有机会，我还要做你的……兵。”

此刻，周围的敌军也已近在眼前，毓燮手中的刀因脱力骤然松开了，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解脱的一刻，意识的最后，是骤然响起的枪弹声，以及熟悉的人声。

第一百章：战事落幕

距离那次暗蔷营遇袭已经过去了三天，那天晚上明骆他们及时在战线外把前来偷袭的金桖国士兵截住，保住了指挥总部，想到那些被困在峡谷中完全没有生还机会的战士们，他们与金桖国这场正面交锋战打得异常激烈，每个人都怀着为那三十多位战士报仇的心理，纵使金桖国投入了大量的兵力，却依旧没能突破暗蔷军的防线。最终战事却在那个意外出现的人身上有了巨大的转变，朗骞国突然参战，正式宣布站在流聿国一边，对于金桖国以莫须有的理由恶意挑起两国战争的行为进行了谴责。有了朗骞国军队的协助，暗蔷军取得了这次遭遇战的全面胜利，金桖国重新退回自己战线内。伤痕累累的明骆在见到朗骞国的指挥官的时候眼眶一热，骤然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也许机会渺茫，但是如果有奇迹呢？“去救长官。”

来人镇定的回握住他的手，马上要求朗骞国一队精英队整队，“你必须处理马上处理伤口，告诉我具体地点。”

“不，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口述地点会有误差。”当他们赶到边境峡谷的时候，连见惯生死的战士们都微微变了神色，地上皑皑白雪竟然被鲜血渗透变成了暗红色，零落散布的断肢残骸早已分不清楚哪些才是暗蔷军的遗体。朗骞国的战士们听到一贯淡定从容的指挥官声音里有细微的颤抖，“分散搜寻，务必救出还有声息的人。”

洛斯扫了一眼整个峡谷，自己曾是A4连的领队，对于这群小伙子的战术以及战时习惯都最为熟悉，他猜想着他们会选择什么地方作为攻击最佳点，一路走过去，看到那些熟悉的容颜心中一痛，他们都再不会笑着对他说：“队长，你一定要和长官两个人好好的啊。”那么你，又会在哪里呢？

晃神间似乎听到几声细微的人声，他的手骤然探上腰间的枪，他动态视力极好，远目望去已发现几个穿着金桖国军装的人，头脑瞬间做出了反应，迅速抬枪射击，那几人被击中眉心毙命，心跳下意识的剧烈了起来，他深一脚浅一脚踏在厚重的雪里，朝那个方向跑去，最先看见的是早已失去声息的黎敛，他浑身是血伏在地上，脸上的神色却似睡着了一般安定，而他的身侧，是紧紧扣着他的手的毫无意识的毓燮，洛斯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手脚并用爬到了毓燮身边，颤抖的手指探到他鼻尖的时候瞬间反应过来，“坐标54.23，需要急救支援。”

明骆在整合伤亡名单的时候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这是开战以来暗蔷军赢得最惨烈的一场战斗，虽然毓燮他们以三十多的单兵数，近乎全灭了对方一个连上百的人，但是能生还的人却也只有零星几个，而那些近于毁灭性的伤害，对于一个军人而言，即便是伤愈出院，也不再适合在军营里待下去了。而他们的长官，在情况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转送至帝都的医院了，这些天也依旧没有传来清醒的消息。至于洛斯刚刚给他的那份文件，里面的事实却让他觉得分外触目惊心，他实在不愿意以此去揣测，这次暗蔷指挥部迁移最后消息的泄露，是他们远在军营的樊禹长官所为。洛斯在那次帝都爆炸案中，很幸运的在房屋崩塌的时候爬到窗口处，顺利的顺着落势扑了出去，那时他已经开始怀疑这次爆炸案与樊禹的关系，因为他跟踪他的那几天，只有毓临与他接触的时候提到过相关的信息，连接着就出了事，所以他逃过爆炸之后并没有回到暗蔷营中，而是趁着混乱逃了出去，如果这次爆炸只是为了除掉他或者毓燮，那么肯定接下来还会有其他动作，自己不能被他控制住。那日被流弹击中的伤也养了许久，不过正方便他在帝都进行详细的调查，他在帝都的人手针对牢中的韩闫进行了监控，意外的拿到了樊禹与牢中韩闫联络的证据，进一步确认了当时的爆炸案确实是他借韩闫的名义所为，也全靠当时樊禹刚接手暗蔷，对这些事也放松了很多，他才得以抓到把柄，所以待洛斯伤好之后，他就联络了在家乡的渊黠，通过他的关系进入了朗骞的军部。有了整个军部做支撑，他及时的发现了金桖国的动态，这才有了这场救援。不过对于这次消息的走漏，他们还没有能指证樊禹的证据，洛斯的出现，肯定会引起樊禹的注意，甚至可能他开始察觉并进行证据毁灭，他们对他指控的难度就更大了，所以明骆没有拖延，连夜把手头的材料转给了国家安全部以及以毓乾为首的军部最上级几个名誉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