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精怪 卷一 都市夜归人(前传)——朱砂
朱砂  发于:2012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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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人脸色一变,不答反问:“我到这庙里已经十数日,怎么一直不见你人影?你去了哪里?”

沈墨白忍疼道:“我今日刚从雍州回来——”他话未说完,道人已经猛然拔高了声音:“什么?你竟然离山了!”

沈墨白被他这突然一声惊了一跳,喃喃道:“你怎知道师傅不准我离山?”

道人脸色更加严厉:“你知道你不可离山?那为何还要违背师命?”

罗靖看不下去,上前将道人手腕一翻,顺势将沈墨白拉了出来:“这位道长,你是何人?他离不离山,与你有何关系?”

道人这才看他,仔细打量片刻,面色微微一变:“请问施主是什么人?”

罗靖冷笑一声:“我是什么人与道长毫无关系,倒是道长凭什么来质问于他?”

道人也冷笑一声道:“施主可知他是什么人?又可知你是什么人?”

罗靖倒被他挑起了好奇之心:“倒要请教,道长怎知他是什么人?又怎知我是什么人?”

道人将他上下细看,沉声道:“施主可知自己命带凶煞,相生血光?如在下猜测不错,施主当是行伍之人。”

罗靖露齿一笑,两排牙齿白得锐利:“若我说我是江洋大盗作案无数呢?”

道人也被他惊了一下,随即断然道:“施主休要玩笑。你可知沈墨白是何等样人?施主命相本带血光,若与他一起,此生血光

不断,害人害己。”

沈墨白脸色煞白,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道人严厉地看着他:“你难道不知?难道你师傅不曾告诉过你?”

沈墨白摇头道:“师傅只说不许我离开钟山,别的,没说过什么……”

道人怔了片刻,叹口气道:“原来如此,想必师兄怕你难堪,是以不说真相。”

沈墨白怔怔重复道:“师兄?真相?”

道人叹道:“释因乃是我同门师兄,只是我二人一随佛,一随道,有了分歧,这才各自云游,分别三十年不见。直到半年之前

,我才得师兄一封书信,言道他二十年前在某处遇到一对将死夫妇,身边携带一个婴儿,视此子身带魔气,既能阴视,又可聚

鬼,推其命相,竟是极之古怪……此子,就如黄泉之源,所到之处,便如悬堤蓄水,稍有不慎堤溃水出,所过之处生灵有死而

已。师兄携其隐居于这荒山古庙之中二十年,便是怕此子入世为害。半年前他自知将要坐化,特地传信于我,要我赶来接替于

他。因我有事,耽搁了数月,没想到你竟然擅自入世……这位施主命相本煞,你与他在一起,犹如火上浇油,更是动辄成劫!

你……唉!”

沈墨白怔怔站着,心头一片茫然,下意识地道:“可是,可是我从没在书中看到过这种命相……”

道人目光一闪,伸手又去扯他:“书?什么书?”

沈墨白向后一躲,喃喃道:“就是藏书阁里的……”

道人面色更是大变:“师兄竟然允你——”

沈墨白觉得自己大约又说错了话,连忙道:“师傅不许我看的,是我自己……”说了半句,觉得更错,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道人大惊道:“你竟能打开虚灵阁?魔障,真是魔障!难道果然是该有此一劫?”

沈墨白辩解道:“可是,可是我离山数年,并没有什么……”

道人冷笑道:“没有什么?你自然是没有什么!遭劫的是你身边之人!你仔细去想,难道当真没有什么?”

沈墨白被他抛出的秘密惊得心头纷乱。养育自己多年的师傅,带着自己隐居这深山之中,竟然是为了将自己拘禁在此。他自幼

不知父母,师傅便是唯一亲人,可是这个亲人,却是为了将自己拘禁在此?他不能相信。可是他知道自己一直都能看到那些东

西,似乎也特别吸引它们,只从戴上了菩提珠之后,它们才不敢靠近他。而且师傅临终遗命教他不可下山,却又不告诉他原因

,他心里也曾起疑,只是万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他在藏书阁中博览群书,可从来没见过有这种命相,而且他自问下山之后所

作所为都是与人为善,并没做过一件恶事:“我,我不曾作恶……”

道人微微叹息:“难道你还不明白?你无心为恶,已能造劫。这是你的命……”

沈墨白倒退了一步:“不——”可是脑海里已经掠过一件件事:他想完成罗靖生母的心愿,却泄露了罗铮的身世秘密,使罗家

家破人亡;他想替为潮所苦的百姓治水,却令一江水族被镇水柱所镇,永失自由……

道人看他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冷笑道:“想起来了?你下山之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魔障,真是魔障!”

沈墨白终于失态地叫出声来:“我不是魔障!”师傅自幼教他诵经修佛,一心向善,他怎么会是魔障?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但仍是决然道:“你命中注定即是如此,并非有心无心可以左右。除非你终生隐居,不与人往来。”

罗靖在旁边已经听了半天。他自幼就因被相师定为克家灭门之相而被人视为妖孽怪胎,直到沈墨白看到他手上伤痕,方知这一

切都是父亲自作之受,因此对什么天命之说更是深恶痛绝,今见沈墨白竟也如此遭遇,不由冷笑道:“什么命中注定!你究竟

是哪里来的妖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一把拉过沈墨白,“走,不要听他胡说!”

沈墨白心乱如麻,怔怔地由他拉着走。道人倒是急了,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沈墨白:“你——”只上前一步,呛地一声,罗靖宝

剑已经出鞘,直指他咽喉:“让开!”

道人目光一寒:“纯钧宝剑?”

罗靖冷笑:“看来你倒也识货。”

道人沉声道:“施主,你本身带煞,若与此子同行,必有劫难。此子天性近魔,我师兄以佛力消磨他二十年,仍未能奏效。施

主请让开,贫道断不能容他下山为害人间。”

罗靖回头看看沈墨白苍白着脸的模样,实在看不出他哪里近魔:“笑话,他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天性近魔。”

道人皱眉道:“施主肉眼凡胎,自然看不出。还请施主让开,贫道必要将此子收伏。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他终身居于这荒山

之中,贫道也不会伤他。”

罗靖回头道:“他要你终身居于这荒山之中,你愿意么?”

沈墨白本能地摇头。罗靖转头傲然看一眼道人:“你看见了?”

道人脸色阴沉,突然反手从衣裳底下抽出一柄桃木剑来:“孽障!你若不肯受教,贫道只好用强了。”

罗靖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用强法!”

道人左手捏个诀,口中低诵,手中剑向前一指,罗靖只觉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本能地举剑一挡,明明眼前空无一物,手中宝剑

上却突然火花四溅,隐隐还有丁地一声脆响。道人猛然一惊:“龙血!”

罗靖微微一怔,沈墨白已经脱口叫道:“你不能用穿灵诀,会伤到他!”

罗靖一扬眉:“穿灵诀?”话犹未了,沈墨白已经一手把他拖到了身后,自己反而挡在他面前:“穿灵诀能损伤生灵,你怎能

随意使用?”他脸上有愠怒之色,挡在罗靖身前,倒像是要保护他。罗靖看他脸都微微气红了,只觉有趣,凑到他耳边轻笑道

:“你敌得过他?”

道人见他们这般亲近模样,脸上更生厌恶之色:“孽障,你害死你师傅尚不知悔改,还要做此背伦之事,果然是天生魔障,不

可不除!”他本是嫉恶如仇之人,加以师兄之死,对沈墨白尚未谋面已心存厌恶,如今见他又有断袖之好,心中愈发不齿,桃

木剑一振,就要再度出手。

沈墨白听他这话如同一声惊雷直打到头顶上,眼睛都直了:“胡说!我怎会害死师傅?”

道人冷笑道:“我师兄修行多年,虽不能达天人之境,也至少有百余年上寿,若非以本身精力消磨你之魔障,怎会五十岁便竭

尽而亡?”

沈墨白脸上毫无血色,喃喃道:“不,不可能,我没有,我不是——”他声音渐渐尖厉,庙外天色在他的声音中逐渐阴暗下来

道人桃木剑指着他,冷冷道:“你天性近魔召鬼,只怕你父母也是被你害死。师兄不许你离山,就是怕你入世成劫,你——”

沈墨白厉声打断他:“你胡说!”随着他这一声厉喝,天空中突然一声炸雷,惊得众人都向庙外看去,只见天空顷刻之间已经

阴云密布,厚重的云层中隐隐有雷声滚动。道人面色大变:“你这孽障!”

沈墨白眼睛赤红,大喝道:“我不是!”似乎是应和他的呼声,一连串雷声自天边炸响,直向庙宇而来。四周已经阴暗难见五

指,只有电光闪烁,照亮众人神情各异的脸。沈墨白茫然抬头望向庙外。他自幼不知父母,师傅就是父母,对他也十分慈爱,

二人相依为命二十年,师傅死时他只觉茫然若失,生活寂寞难耐,才终于忍不住下山。如今这道人口口声声竟说师傅是他害死

,心中冤屈莫名,只觉有一口气堵在胸头,不吐不快。头上阴云密布,更教人压抑。他呆了片刻,忽然仰起头来对着天空高声

大叫:“师傅——”只是这一声大呼,完全淹没在天空一连串的炸雷中。

道人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长叹道:“冤孽,冤孽!”桃木剑一振,厉声道,“妖孽,受死!”剑尖上突然一道火光直冲出来。

沈墨白双手结印,虚虚一架,火光冲在他双手圈中,竟然平空炸出一声脆响,两人同时倒跌出去。罗靖站在沈墨白身后,一把

接住了他,见他面如金纸,已经晕了过去,当下一手抱住他,一手举剑对准道人,冷冷道:“你这等人,不问青红皂白便下毒

手,还称别人是妖孽,你又算什么?”

道人也被震得气血翻涌,刚刚爬起身来,庙外一道闪电,一棵大树应声断为两截,残留的树身上火焰如毒蛇般舞动。道人向外

一望,只见闪电道道,竟似织成了一张大网,向着地面罩下来,钟山之上有几处已经起火。道人望了片刻,一顿足:“果然是

劫数!”回头看一眼沈墨白,长叹一声,“施主,贫道所言绝非虚辞,此子魔性深重,佛力竟然难以消除,世所罕见。施主本

身即是凶煞之命,若与他相伴,则不但害人,亦且害己。此次他擅自下山,也有贫道来迟之故,难辞其咎。如今贫道要舍这一

身皮囊消此劫数,此子——贫道愧无除灭之能,只是施主切莫再与他亲近,也少造些劫数。”

罗靖哪里信他,正要反驳,头顶雷声炸响愈急,道人不再多说,转身仗剑冲出了庙门。罗靖追到门口,只见他奔行如飞,直往

山顶而去。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一声炸雷,震得几人连忙捂住耳朵,连寺庙都似是在微微震动,云层之中一道金色闪电直击

下来,正正击在钟山峰顶,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待众人眼前渐渐清明,云层已经散去,天色重归晴朗,若不是庙外那断树一片

炭黑,方才的滚雷闪电,竟似是一场梦境……

第十二章:驿站

沈墨白在微微的晃动中醒来,喉咙像火烧一般,头疼欲裂。他低低发出一声呻吟,视野里突然多了一张脸——罗靖从上面俯身

看着他:“醒了?”

沈墨白有些茫然。罗靖把他扶起来,倒了点水喂给他:“傻了?”

清凉的水缓解了干渴,沈墨白勉强转头看看四周,光线阴暗,他昏沉的头辨别不出什么:“这是哪里?”

“马车里。”罗靖轻松地把他放回去,往车厢上一倚:“那破庙突然倒了,我就把你带上路了。”

沈墨白呆呆看着他,脑海里渐渐浮起破碎的片断,慢慢拼凑成册。罗靖看着他脸色愈加苍白,淡淡一笑:“想起来了?”

沈墨白向被子里缩了缩,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是我害死了师傅?”

罗靖嗤之以鼻:“你信他!看你这样儿,连鸡都不敢杀,还能害死人?”

沈墨白看着他,像溺水人看到一根救命稻草:“可是,他说我是——”

罗靖一扬眉:“他胡说八道的你也信?你不是在那虚灵阁看过多少多少书么,可有这样的命相?”虽然他自从识得沈墨白,对

这些神鬼之说也相信了许多,可还是不信会有这样的命相难道是阎王转世不成?可沈墨白,怎么看也不像啊。

沈墨白死死咬着嘴唇,终于低声道:“可他说的,都对。我——师傅不许我离山,我却去了守备府,然后……”

罗靖打断他:“那与你无关。若是你要说什么家破人亡,那是我做的。”

沈墨白喃喃道:“可是我若不说小少爷——”

罗靖冷笑:“纸包不住火,早晚会有露出来的一天。”

“可是青龙君……”

罗靖眉头一皱:“难道你要一乡百姓日夜修堤全部死于水患?”

沈墨白不说话了。罗靖这一生也难得安慰人,如今完全是同病相怜之意,破天荒地花了点心思来安抚沈墨白:“他说你每事成

劫,可是若无你在山中请扫晴娘换了数日晴天,我怎能及时赶到边关?边关断粮,你可知是何等大事?若是边关失守,北蛮入

侵,百姓死伤可以万计,这是多大的功德你可知道?”

沈墨白模糊地觉得,边关之捷在于设伏一战,而这一战,似乎是在粮草押到之前丁兰察就已决定的,而这一战之后,议和的圣

旨就到了边关,因此粮草是否及时押到,似乎也并不重要。但罗靖的话仿佛黑暗中一道阳光,他宁愿信他。而且这件事,纵然

他不曾有过什么好处,至少也不曾造成什么劫数不是?一念至此,心里又略定了一些:“那道人呢?他在哪里?”

罗靖满不在乎地道:“他出了寺庙走了,谁知去了哪里?”这话也不算一派胡言,道人出庙是他们亲眼所见,至于究竟去了哪

里,他虽是隐约猜想得到,却不愿说出来。

沈墨白隐隐觉得不对。那道人自称是他师傅的同门,又是受师傅所托专为他而来,言语之中尽是深恶痛绝,怎么会轻轻就放过

了他?不过罗靖不说,他也不愿细问,内心深处,他也在躲闪。

马车里有一阵寂静,半晌,罗靖才道:“现在你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了,跟我进京吧。”

沈墨白呆呆看他:“哦?”

罗靖好笑:“哦什么?”马车里光线昏暗,沈墨白身上那暖玉般的微光似乎又出现了。

沈墨白把被子拉到下巴处,呆了一会才低声道:“我,我去京城?”

“不错。”罗靖随手捞起他散在枕畔的一缕头发缠在手指上把玩,“那破庙都已经塌了,难道你还要回去?”沈墨白的头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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