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劫 下+番外——长歌踏月
长歌踏月  发于:2012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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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子,杨冽的剑,任我们谁都是躲不过的。”杨思远的声音愈来愈轻:“虽然,我真的希望……”

“……杨思远”盯着步步紧逼的杨冽,韩琪看不到杨思远正在凝视着自己的目光。

“韩琪啊,你要掉得准一点啊。”

杨思远莫名地冒出这么句话,就猛得用臂肘往韩琪胸口一撞,竟将韩琪撞下了高台,自己则借着反力扑向了挥剑而来的杨冽。

半空中,响起的是杨思远嘹亮的口哨声,一匹白马嘶叫着从台下的人群中冲出,稳稳地接住了高处摔下的韩琪。

“杨思远!”

高台上血光一闪,一个很小的黑点砸进韩琪仰望的视线中,逐渐近了,逐渐近了。韩琪伸手要接,却接了个空,那东西掉在了

韩琪的马侧,咕噜噜地滚了几下才停下来。

杨思远,杨思远。

******

“琪儿,过来。”

秋日晴空下,一身亮蓝马装的女子正在召唤自己。算辈分应是自己姑姨的人,可是韩琪仍是坚持直叫她芊然姐姐。

“什么事啊?”

“来,见个人,这是杨冽杨将军的弟弟,他叫杨思远。”

女子温和地笑着,将立在门口的人引见给自己。那人还是青涩少年模样,眉宇间却颇有股杨冽那般狡诈的气息。芊然姐姐不让

自己那么去形容,说那不是狡诈而是精明,不过韩琪是不大喜欢的。

“在下韩琪,有礼了。”

“在下杨思远,”那人的声音倒是比他哥哥的干净了些:“我们见过的。”

韩琪有些诧异:“是吗?”

“是的,我们见过的。”杨思远颇有深意地歪头瞧着韩琪。

韩琪被这么盯得有些不舒服,别扭地侧过头去。虽说自己记不得见过这个人,可是这种被打量的感觉却似曾相识。

“你叫韩琪,我记得了。你也要记得,我叫杨思远。”

“好的。”

“一言为定!”杨思远笑着竟伸手拉住了韩琪的手。韩琪挣了挣,手却抽不出来,只得点头:“记得,你叫杨思远。”“他们

还真是孩子呢。”耳边是芊然姐姐清脆的笑声,手却仍旧被一双凉凉的手紧握着。

好了,记得了,你叫杨思远。

杨思远。

第十六章

“晋儿,快走!快走!”

高台下,琴音扯着嘶叫不已的坐骑,一面冲仍在高台上拼杀的李晋大喊。

“别管我!你先护着王爷和先生,我速速跟上。”

李晋头也不回地应着,目光紧紧盯着正冲自己逼进的那似人非鬼的死士。虽然那人胸口受了重伤,却几乎影响不到他凌厉的出

手,刀刀斩来都令李晋险些避之不及。

但,也只是险些,那刀剑斩来的速度刚恰恰都是扫过李晋的衣角,或是擦过他的领口。那满脸血痕的人,除了将他往高台边逼

走,那如血的眸子里却并无杀意。

“李晋!”

一片喊杀声中,琴音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李晋也顺势,步步往高台的台阶处退着。就在他决意要飞身跃下高台时,眼角却扫

到了不远处尘烟滚滚而来。

“众将听令,乱臣贼子,一个都不可放过!”代萧烨发话的仍旧是柳慕。

平京的驻军想是到了。

哐!李晋的刀狠狠地撞上对方的长剑,不知哪里来的气力,竟一个反扑逼得那人连退数步。他借机回身张望,隐约还能从撤退

的军卒中看见萧泽等人身影。若是被追上了,就不得收拾了。

这么想着,李晋的眼角抖了抖,右脚稍错后些,扎好架势。虽然没有抬头,似乎也知道今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那年被人

从法场上救下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个天气吧,碧蓝碧蓝的天幕倒映在刽子手明晃晃的刀面上。

越过逐渐包围向自己的军士们,李晋看到那个高坐观火的人。手刃,是做不到了。也好,留给那个总觉得有些可怜的,被叫做

少主的人好了。

想到这里,仿佛顽皮的孩子似的,李晋冲着面前持刀的人露齿一笑:“看来,今天是不用回去了。”

那面目全非的脸,虽然根本看不出表情,不过从满了半拍的动作看来,李晋还是把来人笑懵了。

“不论你是谁,幸会!”李晋轻叹着,趁着那人防备的空档,一刀斩向其腰际。那人惊得向旁侧闪去,借此时机,李晋反手几

剑砍倒了另一侧的两名兵士,硬生生从包围中冲了出来。足尖一点,半空跃起,踩着兵士的肩头一路向高台中心杀回。眨眼间

,他已翻身落地,距萧烨已不过十几步之遥。继而,李晋手臂一挥,向高台上下,寥寥残部狂喊道:“将士们,即无归路,不

若破釜沉舟,多砍它几个奸臣走狗,陪我们上路!”回应他的,是透着血腥的回声:“乱臣贼子,人人得诛!苍琅血债,今日

血偿!”“众将听令,护驾!包围这帮叛贼,一个不留!”听到了柳慕那令人满意的号令,李晋含笑望了眼天,真的很晴啊。

那么,就来吧。 半刻过去后,高台的上下的躁动渐渐归于息止。此刻,若能从空中俯瞰,发现这场血腥的廷变已布成了终局。

黑子浓密地困住了敌棋,覆盖,进而淹没。最后,只剩下中心嵌入的那一颗棋了。自己和别人的血糊满李晋的视线,他只能凭

借直觉挥剑做最后抵挡。听着刀兵相撞的声响愈发稀疏,他知道应该已经不剩下什么人了。差不多了,等没断的那手耗尽力气

,就差不多了。“等等。”李晋模糊的意识中,忽然挤进来萧烨的话语。“先别靠近,”萧烨操着若临楼问月的语调:“这么

就弄死了,多没意思。给我先砍断他的腿。”李晋还没意识到什么,人就跪倒在了地上,手中一软,剑也飞了出去。单手摸摸

索索,发现膝后插进两把飞刀,深可及骨。“不愧是“枭”的人,好刀法。你们都不许动手,我们来再欣赏欣赏。接下来,没

断的那只手!”于是,抚摸着膝盖的手也感觉不到了。“嗯,左肩。”啪!本是跪着的李晋,整个上身也重重地砸向地面。没

有了手,他只能用下颚努力抵着地面,还想要重新站起来。“嗯,眼睛吧。总觉得就这双眼睛,还是有点像。”这次的飞刀来

得慢了一些,连有些围观的兵士都不由倒抽了口气。“有趣,还真是有趣。不如,不杀了,留着泡在罐子,做了赏玩的物件,

也是不错的吧!”萧烨打了个响指:“去,把这东西给我拖起来,找个大夫止血,要是死了可就没趣了。”听到这话,李晋的

动作加大了,他咬着牙使劲想要用下巴把自己顶起来。有人慢慢上前,半抱着扶起了兀自抵抗的李晋。“求你,求你……”恍

惚中,李晋口齿不清地说着。

耳边是很低柔的声音,缥缈如碧山云深处的几许寺钟,拂去了李晋心头最后的一丝纷乱。

“没事的,很快就没事了。”心口一阵清凉,李晋就跌入了那佛寺钟鼓的静谧中。那里无争

无扰,有的只是那常年随钟声起起伏伏的低云晚风。

“怎么,死了?柳彦澈,这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流血过多吧。乱臣贼子,死不足惜。”“。……算了,你今日也伤得太重

,回去仔细修养吧。还有,派人把这里打扫打扫,血气浓得,令人恶心!” “是。”“柳慕,你速速率兵追赶乱党残部,并且

发布全国,萧泽贼子叛乱,如遇,杀无赦;若有隐匿叛党者,诛九族!”“是。”柳慕得令后,率兵卒飞速向萧泽逃逸的方向

追杀而去。萧烨则由死士护卫着,乘銮驾离开了。

在被血浸透的台子上,柳彦澈犹自深深跪拜,掌心下压着一柄极薄极薄的短刀。

第十七章

冀州城

正午一过, 偏于平京南侧的冀州城就从高热中渐渐退下来。或许是地域关系,即便是七月流火时节,过了午时,冀州城就会刮

起舒凉的东风。那些躲在茶棚下,酒家里的路人也纷纷走出了遮蔽,享受一时的凉风拂面。

但是,今日的冀州城街市已经比以往冷清了很多。廷变之后,萧泽发动叛变,十一州皆属叛军所辖。冀州是除了越州以外,最

靠近朝廷辖地的州城了,所以人们都预料到,这场不知何时要开始的血战必将会祸及冀州城。

城中来来往往的路人,面上皆有忧容,连酒楼中唱曲的女子也歇了手里的琵琶,恹恹地倚在半开的琐窗边,凝望着萧索的街市

此刻,比这街市更加萧索的,莫过于冀州太守府。整座太守府由墨甲武士团团守卫,沉寂无声地镇坐在州城的中心,如一块巨

石重重地压在冀州人的心头。

明朝会如何呢?是流离失所,是妻离子散,还是能又勉强熬过一日?没有人知道,而这太守府中的人并不比他们知道得更多。

咚咚咚。

“进来吧。”

待有人应答后,通向太守府西院的院门被缓缓推开。走进来的,是一袭素服的韩易之。他盯着院落中应声的女子片刻,向她走

了过去。那女子背身而立,着一身青蓝漫染罗衣,一串银色的茉莉花钿挽在漆黑的发际。

“您是?”

听到韩易之的问话,兀自出神的女子方道:“哦,见过少主,在下韩烟雪。”

“啊,见过……”韩易之顿了下,不知晓应当如何称呼。

“少主不必多礼,叫我韩烟雪即可。”韩烟雪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石桌:“哥哥还没有醒,少主若是暂时无事,可否同

烟雪闲话几句。”韩易之点点头,走到石桌旁坐下。石桌侧摆着几口水缸,碗口大小的白莲在里面摇摇荡荡,溢着清淡的荷香

。或许是彻夜议事的缘故,韩易之刚挨上凳子,就觉得疲累汹涌而来,他按了按额头,努力在这醺人的花香中保持清醒。虽是

韩烟雪说的闲话几句,可是等了好久她都没有开口,只是侧着脸看莲花上蜻蜓起起落落。从侧面看来她的眉眼同韩琪是颇为相

似,只是气度截然不同。一双浅色的眼睛低敛着,眼角浮着几道细纹,不显老态,却有种令人敬畏的苍然。等了一阵,见韩烟

雪仍是沉默,韩易之决定开口:“干爹他今日如何?”“还好吧。”韩烟雪依旧侧着头:“那人也才死了不过几天而已,再过

些时日,忘了就好了。”她平静地回答。韩易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太阳穴如有鼓擂般涨疼。廷变失败的信息一到,留

在平京城外慕虚山中的韩易之,便跟随着萧泽留下的心腹去往翼州城。焦急万分地等了一天后,萧泽带着残部抵达州城。因为

未知萧泽等人是否在平京城外藏有伏兵,朝廷的追兵没有追得太远。韩易之是亲眼看着众人将身负重伤的韩琪带回来,而在他

怀里死死抱住的,是杨思远的首级。被人扶上床榻的韩琪就那么呆坐着,不语不动,连他身上的伤口都没有办法处理。众人只

能围站在四周,无措地看着这个死死抱着杨思远首级的人。韩易之不知晓在韩琪心里,这个杨思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位置。但

是,他知道在杨思远心里,韩琪绝对是一道深深的疤。而此刻,杨思远也终于成为了韩琪心头的疤。如果这人还活着,他似乎

会笑吧,扬起那有些轻浮的眉眼,笑着把韩琪满脸的恼怒收入心底。终于,韩琪是还是松手了,由韩烟雪将那头颅和韩琪的一

支断箭一起埋了。“那是杨思远送他的箭,”声声蝉鸣中,韩烟雪的声音愈发飘渺:“那时他们比射箭,杨思远赢了哥哥,得

了太子赏的金箭,却不知为什么赠与了哥哥。苍琅之变后,哥哥亲手折了它。谁想,他还是留了半支。”“干爹他,杨思远…

…”“这个我也不知晓,不过人已亡故,多问无益。”韩烟雪回过头,薄唇微弯,却并无笑意:“不过话已至此,刚好有件事

我有些好奇,可否请教少主。”“请。”“当年杨思远跟随哥哥背叛了太子,害死忠臣良将无数。纵然是至交好友,纵然知晓

他有苦衷,哥哥还是选择了同他决裂。如果是少主你,你会怎么选呢?”“可是,杨思远他并没有……”“我们不谈后来,”

韩烟雪竖起了一根手指:“我就问少主,如果是你,你的至交害死了你的至亲,你会怎么选?”“。……我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好,”韩烟雪点头,停了片刻又道:“那我们再退一步,说你的至交,亲手杀害了追随少主您的人,不过那人还算不得

您的至亲,你又会怎么做呢?”院落一语间惊得可怕,韩易之死死地瞪着对面的韩烟雪。韩烟雪安然地回视,仿佛寒暄客气似

地再度重复道:“少主你会怎么做呢?”“。……”“晋儿死了,尸体手脚皆断,双目被剜。尸身悬于平京城门,三日后,作

野狗食。”韩易之的手攥住又松开,喉咙被呼入的气息蜇得生疼。“出手的是一个满脸伤疤的死士。他是枭的杀手,在入枭以

前,他叫柳彦澈。我想少主是相识的。”“。……李晋……”好久,韩易之念出了这个名字。韩烟雪会意地点点头:“这个少

主放心,我会让他入土为安的。毕竟晋儿自小就跟着我,他算得上我的至亲。”“。……” “各为其主是没有错的。所以当年

我并不恨那个杨思远,他只是重新选了自己的主子。不过,不恨归不恨,血债还是要血偿的。”“血债血偿……”“是的,少

主。”说着,韩烟雪忽然一牵衣摆,半跪在韩易之面前,接着伸手拉住了要扶她起身的韩易之:“此后,韩烟雪将率领熙任少

主调遣,所以请受我一礼。”“请,请起吧。”“还有一点,晋儿是我的至亲,此仇不可不报。若是沙场之上,因为此事,韩

烟雪不遵少主调遣,就请您见谅了。”韩易之低头看着她,背光中,双眼深黑无底。终于,他再度伸手,扶起了韩烟雪:“你

说的,我明白了。”“如此最好,那么现在进去看看哥哥吧?”“你先去,我站一站就来。”目送着韩烟雪走进房中,韩易之

起身走到了那植着白莲的水缸旁。阳光下,沾着水珠的莲叶碧绿沁骨,而莲瓣则被映得愈发透明。韩易之用手指轻碰了碰,碧

绿的色泽就这么涌上来,白莲摇曳着成了那远山新雨后漫开的一笔淡青。看了不知多久,韩易之才转身朝一侧的主屋走去。

第十八章

今夏,整个芩州最过繁盛的一季莲花,莫过于柳府那满池盈盈芙蕖,就连最为败落的一处院落也萦绕着荷香缕缕。

坐在太师椅上的柳彦澈,正细细品着上好的七月荷,身边是凝霜抱着柳月琴,愁容满面地拨拢着。眼前院落萧索一片,旧日种

的那些花草因无人打理,各自枯败。残余的一些草木,在过午的阳光下,也看着奄奄一息。

“为博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凝霜,你这琴弦凌乱,莫非也是为了博我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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