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劫 下+番外——长歌踏月
长歌踏月  发于:2012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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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调侃,凝霜拢住琴弦,朝院落大门方向瞧了瞧,低着头不吱声。

纵然是朱门深闭,还是听得见外面的纷乱噪杂,有东西打砸之声,夹杂着哭叫哀求之声,着实不是个听琴的好地方。

“启秉大人,柳氏携幼子叩拜求见。”

大门开了半扇,有侍卫走进通秉。听到幼子两字,柳彦澈的眼皮跳了跳,并没有立即回答,徐徐呷了口茶后,将茶碗放在身边

的桌案上,对凝霜道:“折腾得差不多了,把东西摆上来吧。”

凝霜放下柳月琴,解开放在身边的一个素色包袱,里面是三个牌位,她依次将它们在桌案上放好。

“让他们进来,你们都出去门外守着,这家除了这个院子,要给我抄得干干净净!”

门推开了,跌跌撞撞进来的是披头散发的柳氏,扶着她的正是柳家的幼子,柳子轩。柳氏抬头看了眼柳彦澈,扑通一声,扯着

柳子轩就跪下了。

开口闭口的,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求饶告命声。柳彦澈抄着手,眼皮耷拉着,只把远处浅金的天光敛进眉目,还有的就是他垂手

叩拜的弟弟。

杨思远一个图谋造反,算是断了杨家的命脉了,柳姓一族趁势反扑,借外患之际,剪除自己最大的敌手。由于杨洌大义灭亲之

举,萧烨打算先留下这条狗为自己卖命。不过,其余早已鸡犬升天的杨派众人,便没有这个幸运了。

这倒也省了柳彦澈的麻烦。不过几个折子,芩州的杨太守就举家被抄,子嗣一律充军或流放。当然,他的妹妹,也就是柳彦澈

的大娘,自然也无从幸免。不过是折子多添了几笔,柳彦澈就给自己那个曾经的大哥戴了顶不轻不重的帽子,压得他们一家不

死不活。

是的,不死不活。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柳彦澈不自觉地竟笑出了声,那逼人得寒意惊得柳氏停了哀号。

“大人……大人开恩啊!饶了翰绎吧。他舅舅的事情,真的与他无关啊!他是清白的啊!”憋了片刻,柳氏抖声再次为自己押

在芩州府衙牢狱的长子求饶。

“大娘,”柳彦澈的眼皮抬了抬,笑道:“你这话可就错了。大哥是清白的,我自然知道。可是大娘你也晓得吧,我会因为大

哥是清白的,就放过他吗?”

柳氏愣了愣,抬脸惊愕地看着柳彦澈,接不上话来。

“怎么?大娘听不懂?”柳彦澈起身,踱至柳氏面前,半俯下身子:“我爬到这么高,就是要看你们死啊!”

柳氏将嘴唇咬得青紫,红肿的双目死死地瞪着柳彦澈,如同一只濒临爆发的母豹。

“现在,我只是担心你们摔得不够重,不够狠,所以我还特别关照了芩州府衙,把所有新鲜的招子都亮出来,让翰绎哥哥多见

见世面!”

“啊!”

愤怒至极的柳氏狂喊着,伸手要扑向柳彦澈,柳彦澈侧身一躲,一回脚将柳氏踹到在地。

“娘!”

柳子轩伸手连忙去扶柳氏。柳彦澈那一脚着实太重,柳氏重咳了几声后,哇得一声,呕出了一滩浓血。

“……娘,”柳子轩浑身大颤地盯着那滩血渍,死死地搂住柳氏,对柳彦澈道:“你倒底要怎么样!”

柳彦澈撇了眼柳氏母子,默然转身坐回倒椅子上。他看了眼凝霜,她正怆然而立,死死地盯着地面。

我到底要怎么样?

问得好!我到底要怎么样!

柳彦澈抬手,轻轻抚过那三个牌位,手指一寸寸感受着那刻下的笔划。

我想要怎么样?

我自然是要你们死!只是,就怕你们连死也不配!

“知道吗,大娘,你刚才的行为可算得了是以下犯上。不过念在你年老体衰,不如就让你这个幼子顶罪吧。这样,他哥哥在狱

里也有个伴啊。”

“柳彦澈! 你……你究竟要怎么样!你要我死吗?你要我死,你才会放过我的儿子吗?那我就死!”

半疯的柳氏嘶吼着要起身,却被柳子轩拼命抱住。

“大娘,你还记得杨策吧。杨太守的长子,他爹这么大的罪过,被押赴京城斩首示众,可是他只是充军,并未受刑罚。你知道

为什么吗?”

“……”

“就因为他昨天跪在这三个牌位前,叩头三百下,每叩一下,就说一句‘我是畜牲,猪狗不如’!”柳彦澈笑眯眯地重新端起

茶碗:“我可真是被那父子深情感动了。而大娘,你的母子情深,我还没有感到呢!”

本还在挣扎的柳氏身子一僵,片刻后,她慢慢侧身郑重地看着柳子轩:“子轩啊,娘求你,别看,好吗?”

“娘!”

“娘求你,娘为了你哥哥,求你。别拦我,也别看,好吗?”

柳子轩咬着牙,脸涨得青紫,拉着柳氏的衣袖

“算娘求你!算娘求你!”柳氏抓着柳子轩的肩头:“难不成你也要娘磕头求你!那好,娘磕!”

“娘!”

柳氏将子轩扯着自己的手慢慢掰开,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乖,听娘的,跪好,闭上眼睛。”

说完,她就跪着,挪到了桌案跟前,仰望着牌位上那三个名字,那张泪水纵横的脸显出了一丝动摇的神色。

“怎么,大娘还想说些什么啊?”

柳氏垂下头:“大人在上,柳氏今日所遭,皆为往日作恶的报应。但请大人放过我两个儿子,柳氏在这里向三位亡人磕头了!

我是畜牲!我猪狗不如!”

柳彦澈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的茶盏已经凉了,而从檐隙淌下的天光似乎也跟着凉了。闭着的眼前,不是黑暗

,反倒是一片明红,夹杂着无数跳动的黑点,忽大忽小,忽远忽近。

凝霜的琴早已罢了,耳边却有箜篌玲珑,指法娴熟,力柔音明。这世上,也就杨策能将箜篌演绎得醉人如许。或许是他们偶然

一次的相聚吧。头顶明月半残,兀自席地而坐,和着箜篌的调子,击掌长歌。身边的绫晓,凝霜端着食盒,慌张地左顾右盼,

生怕这一幕被柳府多嘴的仆人撞见。

那时,风正凉,夜未央,有杨策抚琴,浩凡添酒,子轩欢笑,还有韩易之,扯着嗓子跟自己一起嚎叫。而一过了子时,心急如

焚的娘跟着气急败坏的爹才会出现,将这帮醉酒的小疯子各自拖走。第二天,必然是头疼欲裂,听绫晓苦口婆心的规劝。

真好。真好。

仔细安排下,那发配充军的人,应该已经被薛浩凡带走了。他定是恨死自己了,却又无能为力。就像正跪着的子轩一样。是他

柳彦澈害死了他的父兄,拖着他们全家陪葬。对此,无论是杨策,还是自己,其实都无能为力,不是吗?

太阳穴如有鼓擂,附和着脑中的琴声,快要将头撞裂了。柳彦澈狠狠地按了按额头,冷声道:“三百下,已经够了,大娘。凝

霜,叫人带他们下去!”

门开了又合,院落重新静寂。良久,柳彦澈方缓缓睁开双眼,发觉凝霜正守在自己身边。他抬手拉着凝霜的长袖:“凝霜,喜

欢这处院子吗?”

凝霜叹口气,脸色更差了一层:“怎么不喜欢,凝霜有记忆起,就住在这里。”

“喜欢就好,”柳彦澈明眸轻弯,笑了:“你要是能住下,爹,娘,还有绫晓都会喜欢的。”

“大人……”

“你那个程哥哥,我见了。是个好人,值得你托付终身。”

说着,柳彦澈站起身,走到院子的中心,对凝霜道:“一直跟着我,苦了你了。现在,该了结的已经差不多了,你也该自己打

算了。这府邸,就做你的嫁妆吧。”

凝霜皱着眉,自当柳彦澈又在胡言乱语。

“只是,把这一处留给我,说不定有一日,我还要来投奔你们呢!可别不肯收留啊。”

“是,是,是,少发会儿神经吧,彦澈少爷。”凝霜上前扶住了柳彦澈:“天色要晚了,走吧。”

“还是少爷顺耳啊,”柳彦澈点点头,看向那三个牌位:“那个留下,他们或许想在这院子多待待。让人把门守好。”

“是。”

凝霜应承着,不由地回了回头,那三个孤零零的牌位在近傍晚的阳光中,被拉成了长长的影子。

第十九章

啪!最后的一颗杏子,不偏不倚地打中目标。

“啊!”

树下一个愣头愣脑的身影捂着脑袋,四处打量着,发现打中自己的,竟是枚半熟的杏子。只见他傻乎乎地笑了笑,然后把杏子

拾起来,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一边还抬头看着浓密的树荫,嘟嘟囔囔道:“这好像不是杏树啊。”

柳彦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无语到内伤了,一个飞身,轻巧地从隐藏的树亚间,稳稳地落到这个傻子面前。

“啊,彦澈!你终于来啦!”傻子兴高采烈地跑上来:“有杏子掉下来噢,给你吃!”吃你个大头鬼啊!柳彦澈伸手就想弹着

个傻瓜的脑门,却发现自己被这个人的目光拴得动弹不得了。盯着半天,夺过他手里的杏子,一口进去。“呜……”“怎么了

?”柳彦澈瞪着栗红的双目,捂着腮帮子,半天不说话。他怎么好说,是因为刚才躲在树上吃掉了一大把杏子,已经把牙吃倒

了的缘故。“是不是没熟啊?没熟就赶紧吐掉啊!”

“没有,满好吃的。”柳彦澈吐掉杏核,摆了摆手:“今天准备去哪里玩啊?”

“杨策他们还没来呢,我们坐着这里等等吧。”柳彦澈点点头,跟韩易之,两个人靠着槐树粗大挨坐在一起。柳彦澈仰头望着

从树隙泻露的丝缕湛蓝,不由地打了个哈欠,还真是个好天气呢。“子轩怎么没有来啊?”“今天夫子来上课,他自然来不了

了。”“那你怎么不去上课啊?”“哼,我早就无师自通了,还需要听那个老头子唠里唠叨?”韩易之听言,无声地笑了,侧

脸去看柳彦澈,却发现他正闭目养神。韩易之盯着那还带着抹傲然笑意的脸,半晌,方才有些恍惚地转回了头,默默地盯着头

顶繁复交错的枝丫,神情有些僵硬。“杨策和薛浩凡,这两个人老是不守时,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们!”“还说别人,你可

也没准时啊?”“谁说的,我……”柳彦澈猛地坐起身来,却自己被话卡住了。其实这次自己是早到了,偷偷地窝在树上半天

,就是为了看这个傻子等自己,着急的样子。为什么呢?他柳彦澈做事就凭高兴二字,管他为什么。柳彦澈拍了拍沾在身上的

青草,站起来:“我不等了,这两个人,老这么不守时。”“再等等嘛,”韩易之跟着站起来:“今天我跟杨策说好了,带他

们去琉云山脚下,我们上次去的那家馆子。他肯定会喜欢那里的蟹粉狮子头的!”

“你乐意等,那是你的事。”柳彦澈袖子一甩,径自走开了。韩易之抱臂,瞅着柳彦澈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快步跟上去,

双手一按柳彦澈的双肩,硬是让他站住了。“好啦,好啦,不等他们了,我们自己去吃,好不好?”

柳彦澈乜斜着瞧向韩易之,只见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的人,正努力地把双眼瞪成水汪汪的样子,嘟着嘴委屈似地看着自己。

瞬时,柳彦澈就觉得鸡皮疙瘩噼里啪啦地,顺着脖子爬了一身。伸手推了把韩易之,但终究还是撑不住扑哧一声,被逗笑了。

“你请客,我就去。”“请客就请客,”韩易之故作豪爽地一拍腰间薄薄的钱袋:“不过,可不可以别点太贵的酒啊?最近…

…”“你是说,想让我这柳家二少爷喝便宜酒?”被柳彦澈这么一句,韩易之为难似地笑了笑,接着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哼,也不想想我的身分……”柳彦澈这张没遮拦的利嘴正准备变本加厉,忽然猛地收住了。“我知道,你是,柳家二少爷。”

韩易之边轻叹了句,边把头垂得更低。被这么不轻不重的话一戳,柳彦澈顿时慌得脸都有些发红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韩

易之,因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急得手都有些冒汗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不必说了,你的意思,我懂

。”韩易之轻声打断他,慢慢背过身去:“我不过是个账房收养的孩子,而你,是柳家少爷。你看不起我,这很正常。”“我

,不是,我,”柳彦澈以往的伶牙俐齿,此刻全都派不上用场了。看着韩易之沉郁的背影,柳彦澈觉得就像被虫子啃在了心上

咬了一口,疼痒不堪,又抓挠不得。“易之,”柳彦澈口气软得不能再软了:“你晓得,我只是说笑罢了。”韩易之不出声,

只是一味低着头,肩头有些微微颤抖。柳彦澈见他不应,更急了,手心都是汗。他柳家二少爷骄横跋扈是出了名的,怎么碰上

这个傻子,却总损兵折将,输得一败涂地呢?“对,对不起,刚才是我口不择言了,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柳彦澈磕磕绊绊

地道着歉,谁让他最缺的就是道歉的经历呢。“你刚才,真的不是看不起我?”“绝对不是!”柳彦澈恨不得赌咒发誓了:“

刚才是我错了,你要我,要我怎么赔错,都是可以的!”“那……”韩易之悠悠地拖了长音,接着猛地转身,一脸灿烂地笑道

: “以身相许,如何啊,彦澈?”“没问……”柳彦澈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瞅着韩易之。韩易之笑得愈发放肆,伸手挑起

柳彦澈一缕发丝,深情款款道:“那我算你答应了哦,柳美人……”“你,找,死!”

柳彦澈的一张俊颜立马黑似锅底,抬手就直劈向韩易之的面门。韩易之身子顺势向后一仰,轻巧地躲过了掌风,腿同时朝柳彦

澈脚下一勾。柳彦澈没防备,一个趔趄,竟跌靠在韩易之地怀里。韩易之将柳彦澈腰际一环,伸手点点了柳彦澈鼻尖:“良宵

且长,美人你急什么?”“韩易之!”柳彦澈怒吼着,脚下一扫,勾倒了韩易之。可韩易之并没有放手,紧紧地搂着柳彦澈,

结果两人一同倒在了地上,柳彦澈正压在韩易之身上。“让你再瞎恶心人!”柳彦澈气息不平地怒吼着,也不起身了,压着韩

易之使劲地扯他的脸。“好了,好了,疼!疼!”韩易之也不挣扎,只是求饶。直到那张白净的脸几乎要肿起来了,柳彦澈才

终于泄愤,松开了手。“完了,这下真的要变包子脸了!”韩易之可怜兮兮地揉着脸。“活该!”柳彦澈狠狠地瞪着韩易之。

可看着那张半肿的包子脸,嘴角死抿了半天,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韩易之也边揉着脸,边跟着笑得喘不过气来。“你啊,这么

爱演,不如去当戏子!”“当戏子有什么好的,”韩易之笑眯眯地,捏尖了嗓子:“奴家只愿演给二少爷看。”柳彦澈笑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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