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劫 上——长歌踏月
长歌踏月  发于:2012年05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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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自己总是以为,只要尽力了,只要还相信,只要不停地努力,想要做事情总是能够达到的,心中所想的毕竟会实现的。

但是,已经不可能了。自己已经不会再见到那年幼的同伴了,自己也不能再做回一个韩易之了。

一直以为,将心底莫名的情结淹没,就不会跟那个明澈如莲的人再有牵连;以为自己马不停蹄赶到京城,就可以救下薇然夫人

;以为再早一步,就可救下绫晓;以为,自己终于可以什么都放下,带那个人离开,带他离开了……

可是没有,都没有,自己就像急流中残破的河灯,拼了命却仍旧被水流掀翻,带走……

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步了,却还是不能够了。因为自己已经不只是韩易之了,自己的性命已经不是自己可以定夺的了。

对于那些枉死的魂魄,自己不知道能够去做什么来挽回。但是,现在能够了解的是,对于屋内的那个人,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了

哐啷一声,长剑回鞘,却在莲色的箭袖上划出了深深的血痕。

第二十八章

“再淋雨,就要着凉了,进来吧。”

立在雨地,已经淋的湿透的韩易之猛然一惊,抬头却看见本因还在昏睡的柳彦澈正立在内间半开的窗畔,隔着沉重的夜色笑颜

楚楚。

“彦澈……”

“先进来吧。”说着,柳彦澈又将半开的窗户闭上了。

韩易之丢开手中的剑,快步走进了房间。

披着长袍的柳彦澈,正端坐在内间的桌旁,抬手挑亮刚点燃的烛台。

“彦澈……你……”

“先坐下吧。”柳彦澈拍了拍身旁的凳子。

看着柳彦澈平静的样子,韩易之心里更沉了几分。他走过去坐了下来,侧身问道:“何时醒的?”

“你并没敲晕我,我只是头昏了一下,你一出去,我就清醒了。”柳彦澈笑着斜看着韩易之:“你啊,是觉得我太弱,还是下

不去手呢?”

“那么,都听到了吧。”

“嗯,都听到了。”

房中再度静寂下来,柳彦澈隔着昏黄的灯火注视着韩易之的侧脸,忽然倾了倾身子,伸手抽掉了韩易之的发簪,一下下抚摸着

被雨打湿的长发。

“彦澈……”

“什么都别说了,你真的是个傻子啊,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是傻子呢?我娘,我爹,我那个傻弟弟子轩,凝霜,绫晓……绫晓

……还有你这个傻子韩易之。”

“彦澈,别……”听到那酸涩的声音,韩易之慌忙伸手想要去擦柳彦澈忽然淌落的泪,却被彦澈推开了。

“我没哭……我只是觉得可笑,自己自诩聪慧,却陪着一帮傻子折腾了这么些年……”

“……”

“韩易之你真是个蠢才啊!你就打算这么舍弃所有,为了我这么个人把命搭上吗?”

“……”

“如果今日周叔没有告诉你你的身世,如果你根本从来都不是什么萧靖,你今天是不是准备就这么丢下我,去赔一条命?就跟

绫晓那个傻子一样?”

“彦澈……”

“别喊我!别喊我……”柳彦澈本想怒喝一声,却被满喉酸涩挡了回去,他猛伸手紧紧地抱住了韩易之,用自己的下巴死死地

抵在韩易之削瘦的肩膀上:“你不许,你不许喊我……”

“彦澈……”

“不许喊我!”

“彦澈……”

“你要是敢随便死了,我……我……”柳彦澈将韩易之搂得更紧些,孩子耍赖似地反复道:“你不许死,我不许!我不许!”

“我……”

“说你不死!说!”

“……”

“说你不死!说你要好好活着!”

听见那声音里隐忍的酸楚,韩易之认命地将头埋进柳彦澈的领间,紧抱着彦澈嘶哑道:“我不死,不死,我好好活着。”

“对,你不死,你不死的……”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你要好好的,”彦澈抿出一抹苦笑:“而我尽力活着就够了。”

“彦澈……”

“我还有话说。”

“好,你说。”

“韩易之,你答应我,从今天起,你会尽力听周叔的话,尽一切可能为你爹娘复仇,为枉死的人复仇,然后登上你父皇曾经的

位子,做一个让天下人景仰爱戴的君主。”

“……彦澈,你知道,即使不发誓,我也不会弃那些枉死者不顾的。”

“好,真好,这才是你该做的,这才是你该做的……”

蓦地,柳彦澈松开手坐直身子,一字一顿道:“我还有最后你个请求,你不可以打断我,而且这件事你必须做到,不然我柳彦

澈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看他肃穆地说着这么无理的话,韩易之苦涩到竟然想笑:“彦澈你啊,哪有逼着别人拿你的命发誓的啊!”

“我不管,你答应我,你必须答应我。”

“……好,你先说。”

“好,但我说了你就必须做到。”

说着,柳彦澈站了起来,踱至窗边,再次将窗子稍稍推开,夏雨的气息立即席卷了房间。

靠着窗棱,他伸手将袍子拉得紧了些,远望着院中随风雨摇曳的花草,厉声道:“那就是,请你忘了此刻之后的我。只当柳彦

澈已经死了。从今以后,不会再有柳彦澈这个人。我的命,我的劫数再也与你无关,你更没有资格替我做什么,为我舍弃什么

。你要长命百岁地,好好活着。否则,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

外面的雨声愈来愈急,听起来似乎要转成暴雨了,这是芩州秋季要抵达的迹象。柳彦澈回身看着韩易之的背影,想起了头一次

见到他的那个夏夜。在他们的身旁,一池碧水开满了盏盏白莲。而经过这一场急雨,那池莲花不日也该萎去了。

“柳彦澈,你是在嘲笑我吗?”韩易之突然冷冷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说啊!你是在嘲笑我吗!”韩易之猛得站起身,走到柳彦澈身旁紧紧按住他的双肩:“说啊!”

“我没……”本要说些什么的柳彦澈,看到韩易之悲怆的神色,沉默了。

“你是在嘲笑我没用?我什么用都没有,我连自己都帮不了,所以更没有资格帮你?”

“……”

“你在笑我,一个早该死在十年前的人,一个背着不知多少人血债的人,一个连自己都帮不了的人,还妄图保住你,对不对?

对不对?”

“韩易之,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你在笑我蠢,笑我无能,笑我连绫晓姐姐一个女子都不如。她愿意用命来换你,而我连命都不是自己的!我想带

走你,我想保住你,我想保住你柳彦澈,但我连资格都没有!”

“你别说了!”

“为什么!”

“因为你没有确实没有资格!”一声爆喝,柳彦澈推开了韩易之,狠狠地瞪着他:“你说的对,因为你确实没有资格帮助我,

你更加帮不了我!”

“韩易之,我告诉你,就像你说的从周叔告诉你一切开始,你的命就已经不是你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了。你没有资格替我去做什

么,而我,也同样没有资格去帮你做些什么……”

“……”

“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没看出来你可笑可悲?没看出来我比你更加可笑可悲吗?

你有你的路的,我有我的命。我们都背负了太多,多到连自己的路都不一定能走下去,还说什么去保住另一个人?还说什么离

开……说什么……” 哽住的柳彦澈侧过了脸,让凌乱的头发掩住满目的凄然。“我们已经不能够了,韩易之,你难道不明白吗

?”

第二十九章

“其实,我们早就知道的,只不过不愿意承认罢了。既然已经不能了,记得反而不如相忘,来得好过些。明知道做不到了,为

什么还要来一遍遍折磨自己呢?”

“记得不如相忘?记得不如相忘?”韩易之低语着,一拳砸在了窗框上:“那么我问你,你忘得了吗?你甘心吗?”

“不甘心?忘不了?”柳彦澈嗤笑着:“那么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可是……可是……”

“明知道不能够,不可能,但是你还是想帮我对不对,你还是放不开手对不对?”

“……”

“你个傻子啊,太傻了。”

一声慨叹,柳彦澈转身,轻柔地吻住韩易之发红的眼角:“你不用放不下我,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我会尽力活着,我绝对不会

轻易去死,因为还有很多该死的人要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代价……”

“是的。在清醒过来后,我就想通了,我不会再傻到去以命抵命,仅仅一死,太便宜他们了!我要让他们跪在我的脚前,向我

爹娘,向绫晓,忏悔他们所做的一切。我要让他们亲眼看到他们现在所拥有的,所至爱的一切是怎么灰飞烟灭的,我所受的,

那些死去的人所受的,我要让他们千百倍来还!”

突然,疾风卷过,吞没了烛台微弱的光芒,房中瞬间陷入泥沼般无边的阴霾。但,就在烛火熄去的时刻,韩易之看见了彦澈那

双栗色的眸子,闪过烈焰的颜色,刺目地可以烧尽万里长空。

“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在我能够做到这一切之前,我都不会死掉的。但是,这也是为什么,我恳求你韩易之,从今天开始忘了

我。因为,我不知道我将会变成什么样子。因为,我为了走到那一步,我会不择手段,我会出卖任何人包括我自己,我可能会

害死很多无辜的人……”

“所以,我求你,记得那个在你心里的柳彦澈,然后从今天起将我忘了。因为,我将不会再是你心里的人了。”

韩易之狠狠闭住双眼,任那字句利刃般穿过自己。

怀抱着这个注定要离开的人,他开始觉得支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气力在分崩离析。这个人就要消失了,而挽留的资格,不属于

自己。

黑暗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河流,两旁长满了妖异的花朵。远方,一个模糊的身影被推进了轮回汹涌的河流,想要呼喊,却

发现自己根本不拥有声音,唯有绿色的汁液不断的从裂开的胸口涌出。

******

“韩易之,抱我。”

耳畔忽然传来这样的声音,错愕中,韩易之感到滚烫的唇贴住了自己的唇,淌在自己脸上的泪却是冰冷的。

“韩易之,抱我,记住我,记住现在的这个柳彦澈,在我的手上还没有染血之前,在我还没被罪孽弄得肮脏不堪之前,记住我

。”

窒息的黑暗中,韩易之看到柳彦澈凄绝的笑开满了自己视线。于是,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吻住了他,深深地吻住了他。

繁复的衣物被撕扯着散落,身边的桌椅被推翻,烛台杯盏跌碎一地。但是他们听不见,更看不见,能感到的只剩彼此愈来愈来

炽热的躯体,绝望吻不断地烫伤彼此的肌肤。宛如游荡了千年的僵尸,只有攀附着彼此,用一根根枯骨死命磨蚀彼此,才能从

剧痛中感到生的气息。

他们相拥着,踉跄地摔倒在床上,扯下了一层薄薄的纱帐。贴着韩易之滚烫的胸口,背部一面贴住冰凉丝滑的被褥,柳彦澈完

全不能呼吸,焦热得仿佛快要被烤熟的鱼。可,越是死命吻着韩易之想要解渴,越是渴得喉咙都快裂开,被韩易之的吻折磨地

几乎要哭出声来。

“抱我,韩易之,抱我。”

说着,混乱中柳彦澈扯住了韩易之的手,往自己的身后带去。虽然从来没有经历过,但是男风在贵族私下间并不稀奇,柳彦澈

也隐约知道大概会发生什么。

“抱,我,抱……我……”焦灼的恳求已经破碎得不成样子了。

然而,意志已经濒临崩塌的韩易之,却硬生生地克制住,艰难地按住了柳彦澈的手:“不,不行……”

“没,没关系的……我要你,韩易之,我要你记得我。”往日傲然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

“不行,你的烧刚退,你会,你会受不了的。”

“……韩易之……”柳彦澈狠狠地将这两个字挤出牙缝。

听到这样的字句,在极限边缘地韩易之竟不由地笑了,伸手抱住了柳彦澈。

“没关系,我还有方法,记住你。”

被抱着的柳彦澈只感到一阵眩晕,然后就被接下来的步骤惊呆了。他惊愕地伸手抵住韩易之,无措道:“韩,韩易之,你做什

么?”

“记住你啊,用我自己记住你。”韩易之温柔地笑开在彦澈的眉梢眼角。

“韩易之,你……你个傻瓜……”柳彦澈嘶哑着,抓着韩易之,却根本拿这个温柔的傻子毫无办法。

“我是傻啊,不然怎么会喜欢你呢?”

“韩易之,你会伤到的,你……”

“我不怕。因为,我要记得你。”韩易之咬牙深吸了口气,已经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

“而且,我也要你柳彦澈记得,你是我的,你是我韩易之的,只要你活着,你柳彦澈就是我韩易之的。”

******

“柳大人,柳大人。”

胸口一阵剧痛把柳彦澈从梦中拽了出来,睁开眼看到凝霜正用帕子给自己擦拭额头。旁边一身墨色软甲的子轩正端着碗汤药。

“我,怎么了?”

凝霜扶起柳彦澈,又示意子轩将汤药递给他:“您昨日在尚书府饮酒太过了,这不,灌了醒酒茶还醉了这么久。快喝了,不然

头疼可别怨人。”

“嗯。”柳彦澈一口气喝完,就递还给子轩:“还真是烦劳我的侍卫长递汤换药了。”

“不敢,”子轩面无表情地侧身一步:“如果没有吩咐,我先下去了。”

“去吧,凝霜,你也一同去吧。”

“是。”

扶着柳彦澈重新倒下,放下幔帐,凝霜便执灯带侍从退去了。房中再次漆黑如梦中的夜晚,柳彦澈伸手按住了挂在胸前的那块

玉。刚才就是它,骤然变得冰冷彻骨,将自己拖出了梦境。

那,是他的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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