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之症。
仔细的开了几剂药方,交了小侍去煎药。
喝了那苦苦的药,浑身发了一层汗,沐浴更衣,免不了又一番折腾。
躺在床上时,我已觉浑身有些虚脱,仍是无力。
我靠在床头,看看凤宫的方向,“陛下这个时间在干什么?”
秋儿上前摸摸我的头,“殿下,您平时不是对陛下从不过问的吗?今天怎么了?”
我看着那个方向,“我只是想问问。”
“现在是午时,陛下这个时间应该在用膳吧。”
我说:“奥。”大概跟那个鸾君在一起吧。
“殿下,要不要奴才去只会陛下一声,说您凤体有痒,您如果想见他,陛下不会这么绝情。”
我摆摆手,“不用,我只是想问问。”只是,想问问而已。
知道他是活的,好好的在那里,没有受伤的,便好。如此,我便安心。
游神了一个下午,看了会儿书,觉着皆没兴致。我总是不住的去想起梦里那个身影。
夜里更深露重,我再次发梦,今次与上次不同,我没有浮在半空飘,脚踏实地的踩在地板。
还是那间牢房,房内空空,月华如破败的木偶,晕在那堆枯草之上。指尖满是抓破的血痕,衣不蔽体,赤裸的两腿之间,有大
滩干枯凝固的血迹。
我攥攥手指,觉着指尖抖得厉害,手指竟无法合拢。
我慢慢的走过去,手指轻轻的放在他平坦的小腹,我知道,这里的孩子,没有了。
我不敢去碰他满身的伤口,怕弄疼他,只得脱了外褂,披在他身上,然后小心的把他抱起,靠入怀中。
做完了这些,我才觉能喘一口气。
摸着那毫无生气的脸,觉着心中大恸。
一滴泪水滴在他脸上,漾开一朵水花,溅湿了他的睫毛。那睫羽轻眨,慢慢的张了开来。
月华看着我淡淡一笑,“鸾儿,你来了啊!”
我捏住他的手,看他皱眉,才知道自己捏的重了,我说:“月华,我来晚了。”
月华看我一眼,慢慢的看向虚空中的一点,他说:“鸾儿,刚刚我做了个梦。梦到咱们的宝宝来跟我告别,他说他要走了,不
能再做我们的孩子了。”
“我说你回来啊,爹爹要你的。可他摇头,还是走了。小小的身影,就那样慢慢的消失了,抓都抓不住,我甚至没能抱他一下
。”
月华眼角的泪滴无声的滑落,“鸾儿,宝宝是不是没有了?”
我张了张口,难受的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才略微能开口。我说:“哪有,宝宝好好的在呢,我刚刚还摸到他在你肚子里动
,现在他睡着了,所以很安静。”
嘴唇哆嗦了半天,中间哽的停顿了几次,才把这话说完。
我使劲的咬唇,防止自己哭出声,眼泪却止不住的流。
月华眼角的泪早已打湿了我的衫,他闭了闭眼,轻轻的念道,“宝宝,不要走啊,我们的宝宝啊……”
我举袖为他擦泪,他却突然推开我,踉跄的站起,闭了眼睛,仰天长啸,痛苦的嘶号,直到喉咙嘶哑。
却在这时,嘶声噶然而止,他周身的气场开始变化,三面环墙的牢房,突然刮起一股狂风,风中有龙啸之声。
牢房的木栏寸寸的碎裂,狂风卷了枯草与木屑在他身周流转。
我看着那发丝飞扬,月华的眼眸慢慢的变成红色,深深的血红。那眼中慢慢的开始失去温度,开始变得癫狂。
耳边响起月华曾经的话语,他说:“鸾儿,如果有一天,我们受不了这世事的伦常,经历的苦难太多,以至于突破了神与魔之
间那道微弱的界限。不管你我之间,是谁癫狂成魔,在对方成魔的一刹那,一定要亲手的杀死他。”
“杀死他,杀死他……”无数的回音在耳边回响,我使劲的捂住耳朵……
待得再次龙啸响起,我看着那巨大的金龙幻影慢慢的变成乌黑的颜色,脑中猛得一痛。
鬼使神差的,我手指结印,交叉变换花形的手势,清啸一声,飞身向那癫狂的人儿点去。
在堪堪停在他脑际时,我骤然清醒,看着那还有一丝理智的眼,身体像不受控制,我一指点向他的记忆之海,将那些记忆点破
。
我看着他记忆的片段消失在自己手心,却觉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这是当初前世凤鸾的选择,我只是附在他身上,重复了一遍他当初所做的事,重复了一遍当初那段记忆。
但是,我却觉心里疼痛的无以附加。
我接住那倾倒的身体,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眼中现出一片迷茫。他说:“你是谁?”
我猛得睁眼,汗湿衣襟,额上挂满水迹,擦擦额上的汗珠,我掀被而起,外面早已日头高照。
沐浴更衣,用了餐点,小侍带了太医来请脉。说是吃的药物,夜里又发了一遍汗,热度虽退下去了,却仍需调养。
寒风料峭,我裹了厚厚的披风,带着一身的寒气,阻止了小侍的通禀,第一次跨进了耀月的书房。
第41章:这些美好 我记得便好
房内温暖如春,成鼎的香炉静谧的冒着熏烟,散播松散的香气。
耀月微侧着头,躺在一把倾斜的躺椅,眼帘闭合,椅侧的小几上放了几本厚厚的文书,一本摊了开来,旁边的湖笔瘫在砚台一
侧。
我轻轻的走近,看着他熟睡的容颜,和睡梦中的安静一模一样。
耀月的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晕,我张了手指覆上他的额头,觉着有些发热,手心传来的温度有些烫手。
我不禁皱了眉,取了架上的披风准备为他盖上。双手将披风抖开,盖了他身上轻轻的往上拖。
待抬起眼,却与他视线相对。
不知何时,他已经醒来,看了我的惊讶,他弯眼一笑,表情温柔,他说:“鸾儿,你来了啊。”
我吃了一惊,手指一松,披风落地。
看了那落地的披风,他笑得更加温柔,玉白的手指伸起来,手臂轻抬,“鸾儿,来……”
我瞪大了眼睛,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
他轻皱眉,“鸾儿,怎的又淘气。”
他向我招了招手,像唤一只小狗,他说:“鸾儿,乖啊,过来……”
“鸾儿,眼睛不要瞪那么大,不累吗?”
“鸾儿,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我看着伸向我的手指,咽了口口水,攥了攥手心,轻抬起来一点,又放下。我试探性的说:“月华……?”
“恩,鸾儿叫我做什么?”
我再次后退两步,眼神有些飘,“恩~,那个,你生病了,我去给你叫太医。”说完扭头便走。
走的太慌张,到门口时被门槛一绊,立时栽倒。
膝盖磕碰的有些疼,我爬了一爬没能爬起来,身前出现一片阴影。
“鸾儿,你跑甚?叫太医的话知会小侍一声便可,何必亲自去。”
膝弯里伸进一只手,身体腾空,向前移动。
“鸾儿,你是不是躲着我,你来找我,偷看我睡觉,却在我醒来后找理由想走,你就这么不想我看见你吗?”
被耀月搂在环中向前移动,我本能的勾住他的脖颈,听了他的问话,我立刻头摇的像拨浪鼓。
我想看你啊,但没有偷看你睡觉,是正大光明的看。
见我摇头,耀月轻笑,“那就好。”声音中带着欢愉。
那热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痒痒的,我抿住嘴唇,觉着脸上有点烧。
耀月抱着我径直走向内室,把我放在床边,如花的唇瓣压下来,浅啄我的唇,然后深入的亲吻。
我睁着眼睛,茫然的看着他,觉着脑子有点晕。
使劲眨巴两下眼,近在眼前的耀月的眼,立刻便笑的弯弯的,那好看的睫羽轻抖,拉了个弯弯的笑弧。
温暖的手指覆上来,轻轻的盖住我的眼,另一手托住我的后脑,将我压近。
嘴唇热热的,眼前黑黑的,我眨巴两下眼睛,睫羽轻颤,刷在他的手心。眼睫痒痒的,像痒到心里。
不自觉的呻吟一声,觉着声音里都透着股子媚。
披风不知何时被解下了,外衣也被脱了一层,耀月轻笑一声,松了我去解自己的外袍,解衣的动作,自然的透着一股诱惑。
我蹬掉靴子,向后一仰,骨碌骨碌滚到床里,屁股朝后,靠了扶栏面向外坐好。
揉了揉膝盖才发现,汗!躲得不是地方,三面环墙,仅有的向外一面站着耀月,自己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
耀月穿着单衣,好笑的立在床前,他说:“鸾儿,往次都爬进去,今次怎的用滚的?”
我指指膝盖,这里疼,刚刚磕的。
耀月招手,“鸾儿,出来,我给你揉揉。”
我立刻头摇如拨浪鼓,抱住腿,下巴搁膝盖中间,深呼吸,等待脸上的红晕下去。
“鸾儿,再不出来,等我上去,你知道后果。”
我打个抖,我,我还真不知道后果,于是心安理得的继续待着。
耀月轻轻的抬起手指,一抓,我便看着床帐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体像有云朵托着,不自觉的向前飘。
耀月张了手等着,我便像自己投怀送抱一般,即刻被抱个满怀。
耀月抱着我坐在床边,把我放在他腿上,一手扣住我的腰,一手去为我揉之前磕痛的膝盖。
我僵硬着身体,结巴,“月,月华……”这姿势,怎的那么暧昧呢?
耀月叹口气,亲亲我的脸颊,“罢罢罢,我又怎舍得勉强于你,每次想与你嬿好,你总是推脱,十次里边大抵八次你是不肯的
。”
耀月慢慢的躺倒,让我趴在他的胸口,摸着我的头,他说,“鸾儿,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你抱着浑身是血的我,在那里哭
。”
“我问你:宝宝是不是没有了。你说:宝宝好好的在呢。明明是安慰的话语,却哭的比我更凶。”
“鸾儿,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但那画面好生熟悉,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小心丢失了,现在又找回来了。”
“鸾儿,我们曾经有过宝宝吗?”
心里一颤,觉着眼眶有些潮意,我使劲眨巴两下眼睛,待得眼中的水汽消失,然后垂下眼睛,我说:“没有,你记错了,那只
是梦而已。”
“原来,只是梦啊……为何我觉着心里,很是难过……”
耀月叹息一声,声音渐低……
我趴在他胸口,听他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而有力。我闭上眼睛,叹口气,活着真好。
至今仍记得梦中的心悸,心里的疼痛,喉咙的哽咽,只想放声痛哭,却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儿强硬忍住。
突然想起,耀月初次生病时,那时在魅耀谷的幻境中,他揽着我,坐在草地上,他说:“鸾儿,我想你,想得心里都痛了。”
那是怎样的痴念啊!可惜,你只记得前世的凤鸾,却不记得今世的我。
以前我以为,我便是我,跟前世的凤鸾无关,可今世经历的种种,却大多因前世而起,与前世有着丝丝的牵扯。
自从寒冰山一行,激发了血液里的一部分隐藏的法力,我便觉着,自己与以往有些不同。随着凤鸾的记忆在我脑海里的复苏,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知自己还能否做回以前那个真真的魅颜。
只是看着耀月皱眉时,我会想把他眉间的褶皱抚平,希望看到他的脸,希望看见他的笑,这突然的改变,使我有些不知所措,
但又情不自禁。
大婚时,我看着他微笑的站在那里,嘴角拉了浅浅的笑弧,温和而平静,本来无心绪的心湖,突然激起了片片涟漪。
他拉着我手时,我会突然的觉得,有偶尔的幸福感觉,便像内心里遥远的期待,等待了沧桑的岁月,穿越了很久很久,望眼欲
穿,终于实现一般。
当时我有些自嘲的笑,觉着是自己的错觉,跟耀月明明不甚熟悉,会否是因为内心里对若尘承诺的婚礼的期待,延伸了这种感
觉。
后来恣意的玩耍,独自的行乐,展颜欢笑时,却也觉着内心里有微微的苦涩,那些恣意的潇洒背面,总感觉缺了什么。
现在被他抱在怀中,心里空了的那一块,才算充实。
唉!魅儿啊,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叹口气,头顶好久的没有声音,抚着我脑袋的手指慢慢的垂落下来,我抬起脸,耀月眼帘闭合,已然进入了梦乡。
我伸手,轻轻的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然后垂下脑袋,贴在他的胸口,手臂圈住他的身体,闭了眼眷恋一下他的温度,然后起
床,为他盖好锦被,将脱掉的外袍穿起,系好衣带。
一切收拾完毕,我唤了门外的小侍,传来太医,为耀月诊脉。
老太医仔细的诊完脉,四平八稳的开了一剂药方,着了小童去煎药,据说也是风寒之症,只是这风寒,引发了旧疾。
至于何种旧疾,老太医却是不说,而我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也未加细问。毕竟在外人眼中,我这个凤后,还没有足够的分量。
待得太医离开,让小侍掬了清凉的井水,挽了袖口,取了上好的锦帕,放水中浸湿,然后一块敷在他额头,一块为他细细的擦
了两遍脖颈与胳膊。
这活儿,我熟门熟路,曾经做的很是趁手,只是今次与往次不同,只能轻解了领口的一颗纽扣,不敢再往下擦。
毕竟这是皇宫之中,旁边有几双眼睛盯着,耀月现在是凤王,而我只是个不得宠的凤后而已。
做完了这些,退热的药已经煎好,由了小侍端到床前,我接到手中,拿汤匙搅了两搅,细细的吹凉。
待得温度适中,我让小侍将耀月扶起,依靠在他身上,我坐在床前,举了汤匙,按照以前的方法,一勺一勺的喂。
也许是小侍太过紧张,不敢真让尊贵的凤王靠在身上,只是两手吃力的扶着,然而这个姿势总是不妥,耀月下巴往后一仰,呛
了一下,猛得咳嗽两声。
药汁溅了满襟,也溅上了我的外衫。
耀月难受的皱眉,却是未醒。
小侍顿时慌了手脚,轻手的放下耀月,扑嗵跪到床前,不住的磕头,“殿下饶命,小的不是故意的,殿下……”那磕碰的额头
,几下便见了血。
我一把缚住他,叹口气,“你不用害怕,没事的,你下去吧。”让旁边的小侍带了他去包扎,室内便只剩我跟耀月两人。
我取了锦帕擦去耀月嘴角的药渍,看看那还有大半碗的药,再看看耀月紧闭的唇,把心一横,端碗喝了一大口,对着耀月的唇
压下……
双手微微托着他的后脑,撬开他的牙关,一点一点的渡进去。
如此往复了几次,待得碗中的药快喂完时,耀月嘴唇一动,居然吸住了我的唇,还嘬了两下。
我登时瞪大了眼,赶忙离开他的唇,听到响亮的啵的一声,我大囧。热气从脸上直接蔓延下去。
嘴唇热热的,带着一股麻,我看看那还剩一口的药,想了想,算了吧,也不差这一口。
费力的帮耀月换下那浸污的衣衫,不想假他人之手,于是出了一身的汗。
我为他掖好被角,又换了额上的凉巾,转身准备离开,却觉衣袖一紧,我转身一看,耀月修长白皙的手指,紧紧的扣住我的袖
口。
我拽了拽,没能拽的出来,耀月的眉头却再次皱紧。
我叹口气,脱下外衫,留在他手中,既然你不放手,那便留着吧,我是必须要走的。
轻柔的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裹了厚厚的披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