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精，说，你要看什么余兴节目？”大汉一面喘着粗气，黑粗的肥脸兴奋得闪闪发光

“那……”霍游仙翘起一只小拇指冲苏陌勾了勾，笑得媚入骨髓，“几位大哥很寂寞的样子，把他赏给弟兄们如何？那么多人，一定会很热闹吧！”

说着掩了嘴，眉里眼里春波荡漾。

苏陌脸色一白，下唇被咬出一个缺口。血线沿着下颚汇聚到削尖的下巴，在石砖地板上绽开绚丽的血花。

大汉大笑着一挥手，周围早就虎视眈眈的侍从们欢呼着一拥而上。扯衣服，抓头发，无数双罪恶的手在肌肤上游走，只觉得一阵反胃。苏陌拼死挣扎了一下，无奈这药效实在厉害，到现在依旧觉得浑身酸软无力，更何况双手被反绑得扎扎实实，根本使不上力气。

头被人死命扭住，发丝被拉扯到极限，头皮一阵阵发麻。一条滑腻的舌头拱到嘴上，拼命企图撬开阖紧的双唇。

“慢着。”

浑身上下的不适感缓和了下来，苏陌透过缝隙，看到一双精致的裸足走过来，最后停在了自己眼前。赤裸着身子的少年弯下腰来，尖指甲刮了刮自己的脸，带了点挑衅的意味。

“你们看他不叫不喊，这样就没意思了。”说着扬起笑颜看向床上，“是吧，大王。”

苏陌杀了他的心都有了，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喂，你们几个，让他叫起来。“

几个侍从闻声而动，却被霍游仙一个手势再次止住。

“这种粗活哪敢麻烦几位大哥，还是让我来吧。“

话音未落，转身拾起地上的大刀。未等他站稳，四周响起一片武器出鞘的铿锵声。原本稳坐在床上的大汉也直起身来，戒备地看向霍游仙。却见他涨红了脸，冲苏陌歪歪斜斜地举起了大刀。几个压制住苏陌的侍从怕被殃及，慌慌张张地松手退开。

苏陌心中一凉，这小子莫不是要……

刀刃一摆，冲苏陌的背脊上飞速斫了下去，在刀刃触及身躯的瞬间苏陌侧身一滚，就着刀刃擦断了绑手的绳索。紧接着就势两脚踹飞了近旁的几个歹人，没待众人反应过来，苏陌一把夺过霍游仙手中的大刀，几个劈斩，人头飞散，血溅当场。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苏陌没敢恋战，杀出条血路，扯了霍游仙就跑。谁奈药效还没彻底消失，跑起路来如履云端，摇摇晃晃的几次差点跌倒。还没跑出贼窝两个人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起来。

苏陌喘着粗气掂了掂手中的大刀，虽是习武之人，力气比起霍游仙来说也要好上几倍，但到底是练剑出身，这断头大刀还是用不惯，总觉得笨重别扭。

“喂，要拿干嘛不拿把轻便点的剑，我不怎么会用刀啊！“

霍游仙缩在苏陌身后：“哪来这么多抱怨！赶紧使出你的绝世武功啊苏少爷！被抓回去的话，铁定要被做成人肉包子了！“

“白痴！没看见我站都站不稳了，哪来什么绝世武功！“

苏陌苦笑一声，这下可好，好不容易能逃出去，又得前功尽弃了。也怪自己，平时都没好好习武，跟寒尘绝修习剑术也是蒙混过关的多。这要是给抓回去，量霍游仙再怎么呻吟也无济于事了。若是侥幸捡回一条小命，回头一定得学学刀法。

容不得思索，四面八方各种兵器都向两人冲了过来，苏陌挥舞着笨重的大刀，勉强支撑着。然而一声震天大吼，刚刚还躺在床上的大汉冲杀过来，抢了把巨斧挥的呼呼作响，双刃相击赫然作响，苏陌只觉得虎口一痛，手上已经全是鲜血。

这大汉好大的力气。若是用剑，他还有自信打赢，可是用刀……身子已经被逼得不由自主地后退。刀锋在被强力推开之后再度逼近，眼看着锋利的刀口就要擦到脖子，苏陌感到额头上密密的都是冷汗。

趁他被压制得动弹不得之时，近旁的乱剑都冲霍游仙砍了过来。听到霍游仙的尖叫，苏陌偏开力度，一撇大刀闪身挡在霍游仙之前，肩背上顿时炸开了血花，淋淋漓漓。这一下虽说没中要害，但伤口深度尚不可小觑，苏陌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冒金星，不觉吃痛地微哼出声。

“苏陌，血，血……“霍游仙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帮苏陌摁住伤口。一双大眼睛眼泪开了闸流个不停。

苏陌咬住下唇，勉强着挑开攻击。谁知一把大刀已经举过头顶，带着呼呼风声直斫而下。杀气割裂，眼看刀锋触额，一道冷光闪过，刀晃了晃向偏旁摆去，苏陌趁机闪身躲开。再抬眼看去，那彪形大汉额头上插了一根雪亮银针，他的表情就凝固在惊愕的那一刹那，紧接着，身子向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空气中炸开一团白色的迷雾，遮蔽了视线。山贼们见老大忽然暴毙都慌乱起来，趁着混乱，苏陌拉上霍游仙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二人慌不择路地逃跑，这贼窝按在驿站不远处，料那个驿站也被这群土匪霸占了，专门攻击旅客。

驿站门外拴着几匹马，苏陌带了霍游仙翻身而上，策马便走。然而肩膀上依旧血流不止，也不知跑了多久，眼前一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一个不留神，从马背上倒头栽了下去。

霍游仙惊呼一声，紧跟着跳下马背，在沙地上滚了几圈，也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跑回来，一把抱住苏陌。

“苏陌，你别死啊。你死了谁来替我挡刀子啊！”

苏陌本是闭着眼睛，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但毕竟失血过多，当下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瞪圆了眼睛狠狠剜他一眼，摆明了这小子只是拿自己当挡箭牌用的。

被苏陌猝不及防的一瞪震了一下，霍游仙长吁了一口气，撒了手撇嘴道：“什么嘛，你没死啊，害得我白担心了。“

“混蛋，我没死你就这么失落啊！“苏陌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亏自己还为他挨了一刀子，小命都去了半条。刚骂完一口气没顺上来，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第二十三章

苏陌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了，身上的伤口已经给好好地包扎了起来。环视四周，居然没有给弃尸荒野，而是好好地呆在一间虽说简陋但也实用的屋子里。刚想挣扎着爬起来，房间的门被人急匆匆地推开，炫目的阳光潮水般汹涌而入。

“苏陌，你醒啦！“

少年站在光线深处，一袭白衣翩翩，玉树临风。

“我这是……“话音未落，一巴掌拍在自己肩上，恰好拍到了伤口处，痛得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晕回去。

“霍游仙！你看我没死很不爽不是！“

苏陌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不少钱，要不然就是八字相冲，属性不合。

霍游仙俏皮地吐吐舌头，一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

“这里是哪里？”苏陌揉了揉太阳穴，只记得自己晕死在沙地上，想指望霍游仙这细胳膊细腿的，在自己死之前把自己拖到安全之处还不如指望天上掉下个七仙女来得实际。

“说来也是好运气，”霍游仙笑着在床沿上坐下，“你晕过去后我本想把你就地埋了也免得你暴尸荒野。谁知凑巧遇上了一撮毛大哥。想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顺带着把你给救了。”

苏陌深深叹了一口气，还真符合这小子的作风。

“一撮毛大哥是谁？”

话音未落，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次进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估摸也就四十出头，皮肤黝黑，最显眼的是一颗圆圆的脑袋已经只剩下额头上的一撮棕毛依旧坚守阵地。

男人看到苏陌醒了，憨憨地笑起来：“哟，小伙子，总算是醒了啊！起来吃点东西吧。”

霍游仙欢呼一声，小鸟依人般贴了过去，大哥长大哥短哄得‘一撮毛’乐得合不拢嘴。苏陌心里感叹这小子的性格当真是在哪儿都能活得如鱼得水，只是自己怎么就一眼看穿了他的本性呢？

被霍游仙捧得飘了起来，一撮毛乐呵呵地去挑水劈柴准备午饭去了。他一走霍游仙就立马恢复了一贯趾高气扬的面孔，双脚一翘一翘地坐回床沿上。

“真不愧是霍公子，什么男人都能被你整得服服帖帖的。”也不知为何，总之看到他这副对谁都谄媚的笑脸就来气，苏陌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这次是调情到本实老百姓身上了？”

意外地，霍游仙没有反唇相讥，而是微垂着头，纤细的手紧紧捏作拳头。

见他许久不答话，苏陌权当他是默认了，冷笑依旧，“怎么，被我说到痛处了？“

霍游仙转过脸来，一双清明美眸说不出的冷漠，点墨的瞳孔里深深倒影出苏陌的面容，清秀，带着点禁欲的疏离。

“苏陌，我不是你。你是谁，堂堂天下第一派的三公子。你不用卖笑讨好，摇尾乞怜，自有人倒贴上门。你有的是资本装冷漠，玩孤高。从出生起就免除了饥馑、灾祸的你是无法感受到在这个黑透了心的江湖中生存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而我，不是你。从一开始我们就站在不同的阶层上，哪怕你觉得我肮脏、自私、没原则，却也正是这些支撑我活到了现在，在这个同样肮脏的江湖。“

苏陌感到胸口一窒。第一次，霍游仙用这么正经的口气和表情和他说话，也在这么一瞬间，他感到有些迷茫，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都错了。一直以为看得透彻的自己或许从来都是最无知的那一个。眼前白净飘逸的少年，他的过去，他眼里所承载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开始如晨雾中的湖面，看不清波澜。

“苏陌，别对我太好。我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霍游仙叹了一口气，忽然扬眉轻笑。苏陌哑了声，许久，才憋出一句看似调笑的话语缓和气氛。

“自恋也要有个限度，你和凌千风还真不是一点点像。”

“嘿，有一点是绝对不像。”霍游仙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凌千风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我恰恰相反，只在欲望上追求身体和视觉的双重享受。”

说着眼神艳丽起来，暧昧地在苏陌耳边吹了口气：“你要试试吗？会很舒服的哦。”

苏陌垂眉叹气：“我绝对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帮你赎身。”而唇畔却自然而然地浮起一抹淡笑，瞬忽消散在绚烂的晨光中。

在一撮毛和霍游仙的照顾下，苏陌伤势好得很快。通过几天接触，这才知道一撮毛本是那驿站的主人，谁知不知哪天来了伙歹人，强抢了驿站不说，连他的老婆也一并抢了。他妻子受不了羞辱，自缢而死，而他为了报仇才一直住在这黄沙遍野的荒地上等待时机。

苏陌拨着碗里的饭，忽然觉得食而无味。一撮毛是自己救命恩人，做人自是应当知恩图报，更何况自己和那伙土匪也有一箭之仇在，这梁子一旦结下，迟早要找机会了结。然而现今，景卿岚的仇尚未报，眼下各派集结正是讨伐瞳影的好机会，眼看着已经过了好几天，再不赶紧去和寒尘绝会合，只怕会错了时机误了大事。

与叽叽喳喳的霍游仙正好形成对比，苏陌只是扒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一撮毛有些不安地小声问霍游仙，苏陌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霍游仙瞅了苏陌一眼，毫不客气地拿筷子柄冲他一脑门磕下，苏陌毕竟是练武之人，哪能接二连三被个门外汉暗算，轻盈一闪躲过了筷子。

“干嘛？”标志性的瞪眼先飞了过去，扎进霍游仙酥软的笑容里，连点涟漪都没有泛起。

“毛大哥问你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霍游仙看人家本实好欺负，自从熟识了就一天一个外号叫得不亦乐乎，一撮毛倒也不介意，乐呵呵地照单全收。

苏陌忙扒拉了几口饭表示很好吃。霍游仙见一撮毛碗底空了，积极地端了碗上屋里帮忙盛饭去。

见霍游仙进了屋，苏陌这才停下碗筷。皱了眉，却依旧没想好该怎么跟对方开口。

“小兄弟，你可真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呢！你不知道啊，当时我一打开门，看到这么个细皮嫩肉的少年背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还真是吓了我一跳。也不知道他怎么撑下来的，这儿可离那驿站好几十里路呢。啧啧，他一见我就跪下求我救你，哎哟，我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么重情重义的朋友可不常见哦！“

苏陌惊得呆住了，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恍恍惚惚的似乎是有这么一段记忆，却又仿佛是在梦里。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是不是一直以来都错了。从来都是扮演冷眼旁观者的自己，何时也看不清真伪，辩不出虚实了？

霍游仙盛了饭出来就看见苏陌表情不对，看自己的眼神躲躲闪闪，心里一咯噔，料是一撮毛跟他讲了事情原委。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但救人的事发生在他霍游仙身上就显得有些超乎常理了。毕竟在苏陌眼里，自己从来都只是个自私卑鄙的小人吧。更何况他不想让苏陌觉得欠自己什么，与其被那种愧疚的眼神注视，他倒是更喜欢苏陌一贯的冷漠，冷不丁的冷嘲热讽。

说实在的，他只是受不了别人对自己好，尤其是苏陌这种，无所求，无所恋。怕，就怕在自己会心软，会忍不住心动，会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这是他霍游仙专用的保护壳，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自己。只有利益关系，只有相互利用，像这样一遍遍地警告自己，与他人保持安全的距离。

霍游仙清了清嗓子：“苏陌，要是觉得愧疚，就拿身体来还。反正你长得不赖，我也正好有那个需求。”

苏陌垂了眼睛，没有作答。

“不愿意就别拿那眼神看我，烦。“

苏陌被说得语塞，觉得心里堵得慌。转念一想，自己又有什么好愧疚的，原本就是因为救霍游仙才受的伤，这样倒也是互不相欠了。想着又陷入了沉思，直到霍游仙一连叫了自己名字数遍方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呀苏陌？想你堂堂万剑宗三公子要料理几个山贼可不是易如反掌？”霍游仙摇着折扇，笑得狡黠。

苏陌一抬头正对上一撮毛感激涕零的眼神，张了张嘴，愕然呆住。这霍游仙还真不是一般的会给他惹麻烦，一顶高帽遮下来，是想推也推不掉了。

当日三人收拾收拾东西就策马往贼窝赶去。到达驿站时已是傍晚时分，暮霭袅袅，落日西沉。荒野中唯有一片焦土沉默在落日余晖中，余烬青烟尚在，随风飘散。

三人皆呆住了。莫不是那贼窝出了什么变故，怎么连驿站都给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急匆匆赶往贼窝，不出所料，满目疮痍，烧焦了的尸体遍地横陈。霍游仙被臭味熏得早就躲得远远的去了，苏陌就近翻开几具尸体，深锁的眉头愈加纠紧了几分。

“快走。”毫不迟疑，拉上两人就急匆匆地离开，一直跑到驿站才停下来缓口气。

霍游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久才缓过来，不满的情绪立马浮在脸上。

“苏陌，你还怕那些山贼借尸还魂索命不成？”

苏陌没有搭理他，直接转向一撮毛：“李大哥（一撮毛真名姓李），此地不宜久留，你赶紧走吧！”

一撮毛憨憨地抓抓头发，面露不解：“小兄弟，我是不明白了。这窝贼不知道是得罪了哪条道上的英雄，总之是给一窝端了。现在可好了，这驿站是太平了，我也可以重操旧业干老本行，你怎么就急着让我走呢？”

苏陌摇头，表情凝重：“这个你别问，总之这一阵子你先躲远点避上一避。切记，你家这会儿也千万是不能回了。”说着招呼了霍游仙，顾不上告别，匆匆策马就走。

两人一马跑出好远，才渐渐减速。

“苏陌，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搞得跟和大难临头逃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