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儿年龄太小,根本体会不出单相权颤抖的手意味着什么。
单相权站起身,将卓儿的手交到柳夫人手中,“妤然,卓儿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别让他累着,带他回房!”
柳夫人花容惨淡,拉起不情愿的卓儿,“王爷也别担心!柏儿虽中了蛇毒,但御医不也说柏儿身子中有其他东西能与蛇毒抵抗么,王爷也莫要忧心!”
“嗯,那个逆子,死了最好!……弘儿呢?”
“弘儿在房中照顾柏儿呢!”
“照顾?……聂安!把弘儿喊出来!就那个逆子,死了活该!谁也别去管!”单相权一甩衣袖,背过身子。
卓儿委屈诧异的看着单相权,又看看自己的母亲。
柳夫人疼爱的拍拍卓儿的头,拉着不情愿的卓儿走了。
王爷他有分寸的!
而单柏甫时已经醒了过来,迷迷糊糊中知道为自己抿好被角的单弘被聂安叫了出去。
同时,耳畔就回荡起单相权冰冷的声音:那个逆子,死了活该!谁也别去管!
单柏闻声,身子僵硬。
父亲一定希望我死在湖底!
眼角一抽,垂下眼帘。
见人都走光了,单相权示意聂安留在房间外,自己迈步进了房中。
单相权一步一停,半天也没走到单柏床前。
想着御医说的话,心底又冷又疼。
怎会有一身的蛇伤呢!那些外伤怎么又全都裂开了?!
单柏闭着眼睛,知道房间里进了人,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父亲,但是又怕失望,又怕看见父亲冰凉鄙夷的眼神后心里疼痛,索性一直紧闭着眼睛。
小子,怎么这么安静,在我面前学乖了?
可是儿子不是一贯在自己面前都这么安静乖巧么?为何现在看见这乖巧的模样,心里这么难受呢?
单相权眼中溢满了疼惜,俯瞰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单柏,突然想亲亲他。
单相权抬起手想抚摸下单柏苍白的脸,却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的手在抖,一咬牙猛然转身。
单柏感到半天也没动静,想睁开眼看看是谁。
刚一睁开眼,就看见了单相权英伟的身姿,只不过是背对着自己。
父亲!您来看我了?
可是马上又想起单相权刚刚说的话。
心里顿时悲喜交集。
“父——父亲!”
单相权闻声一惊,却是沉稳淡定的回头,正好看见单柏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的样子。
“逆子!”单相权克制住自己想抱住儿子的冲动,不冷不淡的喊了一声。
逞什么能,都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
逆子?儿子又给您丢脸了!
听着单相权冷淡的呵斥,单柏忍下心头酸涩,长长的睫毛扫下黯淡阴影。
看着儿子隐忍疏离的表情,单相权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抓了一下。
怎么在我面前就这么隐忍疼痛呢!你和别人不是很亲密么?你就是不想要我这个父亲对吧!
单相权紧紧攥着拳头!
“父亲,儿子——”
‘啪——’话音未落,单柏的侧脸就暴起了五根粗大红肿的指印。
你不过来往我身上黏,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当父亲的主动哄着你!
想起云万生,单相权心里就有气,又想起起皇后司马氏的话,心里就更是不上不下。
一抬手就给了单柏一个凛冽的耳光。
单柏心里不断苦笑,强行支起身子,“父亲教训的是!可是——儿子实在是不谙水性!给父亲丢脸了!”
单相权没想到单柏是因为这个自责。心里像被钝刀锉着,居然一抬脚将单柏从榻上踢了下来。
不谙水性?不谙水性你还往下跳?
“滚——想滚就滚!”
你要是不想要我这个父亲就走,别变着法的折磨我!
单相权怒气淋漓的声音把房间外的聂安引了过来。
聂安甫一进门,就看见单相权拎起单柏的衣领就要开打。
“王爷!大公子的身子禁不住折腾!”聂安吸了口凉气赶紧劝阻。
单相权闻声,刮了一眼聂安,一把将单柏从这边扔到房间另一头。
“逆子,过了今天,我好好收拾你!”
记住,别想当别人的儿子!乖乖留在我身边!
说罢,单相权夺门而去。
“聂安,出来,别管他!”
聂安刚想去搀扶大公子,就听见王爷威严的声音稳稳的传来,一跺脚跟了出去。
单柏一个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房顶精致华贵的木梁眼中起了水雾。
您若是不想要我,就说干脆点!我也好光明正大的走!
然后,吃力的爬了许久,终于回到了榻上。
单相权从单柏房间出来后,心神不宁。
想着儿子痛苦的表情,一阵难以压抑的心疼。
单相权比任何人都了解单柏的性子,单柏表面温恭顺和而内在很有主见,不像锋芒毕露的单弘。自己在单柏身上寄予了太大的希望,不能因为一时的心疼,毁了一直以来的积累。
这么一想,单相权又觉得自己做的很对!
不能与他太亲近,不能让他依赖自己,更不能外人看出自己疼爱他!
可是单相权始终也想不到,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会在很久以后招致爱子对他深切的仇恨。
聂安跟着单相权,也不知道单相权要去哪里。
突然,身前刮起一阵寒风,一名黑衣老者赫然映入二人视野!
第十一章:鹰手柳连
聂安看到老者,着实一惊。
王府的侍卫都不是吃素的,此人居然能避开重重巡守,不着痕迹的来到这里,可见武功之高。
单相权向来处变不惊,看见不速之客,倒也气度如常,只是凛然瞪了一眼聂安。
你就是这么训练的府中侍卫?连外人进来,都察觉不到?
聂安自知理亏,赶紧避开单相权凛人的目光,阔步上前,抱了一拳,“老人家深夜闯入单王府,可知失礼?单王府是一般人说进就进的么?”
只见老者对聂安视若无睹,犀利的目光直射负手而立的单相权。
“若是老夫猜的不错,这位就是单相权了吧?”
单相权理也不理老者,傲然一笑。
“大胆老匹夫,王爷的名讳是你能直接称呼的么?”聂安气急败坏的在一旁呵斥道。
单相权一扬手,示意聂安住口。
“不知阁下夜闯王府,找本王何事?”口气不急不缓,却有种万人之上的气度。
“二十年前,老夫就闻得王爷使得一手好剑,那时的王爷也就十六岁的年纪吧,唉,真是后生可畏啊!可是王爷久也不涉江湖,不怕那一手天心剑失传么?”老者口气不善,继续说道,“本来老夫想会会王爷剑法,可是这不是主要!老夫前来,是为给徒儿报仇!”
“徒儿?”单相权俊眉一轩。
“关东五虎是我徒儿,你儿子把我五个徒儿打伤打残,老夫如何咽下这口气!把你那儿子喊出来,老夫要亲自会一会他!”
这说话的片刻,单相权念力四扫,暗自体会老者内力气息,深知以目前单柏的武功远远不是老者对手,更何况单柏如今这样,岂能再让他涉险!
未等单相权说话,就见聂安抢先道:“老匹夫,想会大公子先会会我再说!”
聂安沉肘张腿,身如猛弓,就冲老者攻去。
单相权见老者得意一笑,知道聂安的路数破绽已被老者看了个透彻,心中责备聂安莽撞。
一扬手,罡风四扫,愣是将聂安率先打飞。
“退下!”单相权冲砸在地上的聂安沉喝了一声。
“看不出王爷还真爱惜手下啊!”老者笑道,“若是王爷再慢半拍,老夫我的铁鹰手就已刺穿他的胸膛了!唉,真是可惜!”
刚刚单相权心思烦乱,在府中胡乱转悠,这才看清自己来到了王府后院,偌大的后院因为平时不常有人出入,很是寂寥冷清。刚刚自己又吩咐下人都去歇息,这番动静竟是没引来一人。想必侍卫也都去休息了。
单相权冷颜一笑,“阁下就是鹰手柳连?”
“王爷识趣!”
“柳老先生武艺非凡,为何徒弟都是酒囊饭袋?呵呵,师父只留一手也便罢了,若是只教一手,也不怕任人唾弃!”
“你——”
“本王的儿子正在睡觉,谁也不能打扰——就是当今圣上也不行!更不要说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肖小!”
“哈哈哈,江湖肖小?王爷口气真是不小!父代子过,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单相权从容避开直击而来的黑风,稳声道:“阴风弄坏了王府的花花草草阁下怕是赔不起,本王再说一遍,爱子正在睡觉,在此动武,扰了本王爱子的清梦,你担待不起!……若是想打,随本王出去打!”
声音由雄厚的内力送出,震得老者心神一颤,却见单相权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老者受了单相权这番奚落,怎能咽下这口气,一踮脚,跟着飞了出去。
聂安傻愣在一边,半天才想起要保护王爷周全,爬起来就往外赶,同时招呼侍卫。
单相权一袭紫衣最终翩然落在距府外很远的树林深处。
这么选择,自有单相权的思量。
避开街道,就可避免伤及无辜百姓,同时也能避人耳目。毕竟自己身为一国王爷,和武林中人频繁打斗失了身份,总是不好。
老者随后赶到,于此同时,老者身后阴风骤吹,闪出三个人来。
三个鬼脸罗刹。
老者只身站在最前,冲单相权狞笑道:“王爷,一体四身,这才是真正的鹰手柳连!”
诡异的内力冲撞在单相权身上,单相权这才知道这柳连实在不能小看,可是这是什么武功,怎么看怎么像邪教的功夫。
单相权面色不改,正了神思,暗运真气,却发觉真气逆乱,原来之前怕伤到单柏强行收回的那一掌实实在在伤在了自己肺腑。
“老夫有事在身,不便与你久久纠缠,若是你能半步不移的接下我这四体合一的一掌,老夫与令郎的私仇就此作罢!”这四体合一的一掌是老夫穷尽二十年才练成的,威力无边,就是任你单相权功力超凡,也奈何不了我这阴邪至极的一掌。
“好!”单相权知道以自己目前的情况,久战不利,虽知这一掌是对方极尽一身功力所致,此刻也只能硬接。就此作罢甚好!否则对方若是哪日趁自己不备,伤了柏儿,又该如何是好!自己一力承下,总比柏儿受伤要好!
说罢,单相权就强行逆转真气,运至双手,气凝足下,衣袂青丝缓缓而起。
四体瞬时合一,老者一张脸登时变作双面阴阳。
阴风撩人,横行千里,一股阴寒至极的朔风直拍单相权门面,单相权横掌抵挡,一时狂风大作。
高手对招,只在一瞬。
老者收了手,见单相权双足深陷原地,却当真半步未移、纹丝未动。虽不甘心,也言而有信,阴风一扫,扬长而去。
二人过招的地方,摧枯拉朽。
双足陷入地中数寸,单相权久也未动。
风停人静,单相权才抬起双足,从被自己踩下的坑中迈出,走了几步。
猝然,单相权身子一晃,双膝一软,单膝猛的砸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射在地上。威严俊脸映在凄凄月光下,惨白渗人。
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而那人的气息,自己好像很熟悉。
第十二章:口是心非
单相权看着地上映出的人影,一抬头,果然是他!
此人正是之前和他交过手的云万生。
话说云万生和湛双成回了将军府,一直美滋滋的在府里待着,可后来湛双成出府办事,久也未回,云万生一人耐不住寂寞,在将军府里转了大半圈又找不到人陪自己玩,心急之下跑出了府,想去单王府找单柏玩。可是都城太大,云万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走着走着就乱了。不仅王府找不到,连回将军府的路也找不到了。
那时夜已经很深了,云万生情急之下,找了个路人问路,无奈人品不济,按着路人指给的路走居然走到了这林子附近。云万生在林子里好一番转悠,正巧感到东北方向有真气冲撞,知道是有武林高手正在过招。百无聊赖的云万生自是不愿意错过这个看热闹的好机会,寻着方向走了过来。
可是还是慢了一步,等他到了这里却只看见单相权一人。
此刻见单相权一摇身子跪在地上,云万生面露惊诧。
这霸道的王爷武功能与自己打个平手,谁人能轻易伤到他?
想起他终归是柏儿的父亲,就要上手去扶。
心高气傲的单相权在人前从来没有暴露过什么弱点。此刻这副憔悴的模样自是不想被任何人瞧见,谁料偏偏就被云万生看见。
见云万生伸手要来搀扶自己,单相权一抬手挡了下去。
“本王,不用你扶!”
云万生见单相权不领自己好意,嘴上开始不饶人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是王爷就了不起了?不用我扶?那你就自己跪在这吧!”
说话间,跑到被单相权踩入地中的土坑边去看。
“啧啧啧,看这雄厚的内力!可是你也够笨的,就这样的程度你就受不住了!那之前和我交手还那么横眉立目,好像自己多了不起一样!要不是看在我家柏儿的面子上,我才不会手下留情呢!”
单相权被云万生瞧见自己这副模样,心里本就不爽,此刻一听‘我家柏儿’,怒火再度燃起,居然摇晃着起身,抬拳向云万生打过来。
背对着单相权的云万生没料到他还有气力和自己过招,险险避开。
“嚯,”云万生一声沉呼,却是挑衅道:“王爷好功体,可是若云某把王爷打伤了,我家柏儿责备我这个师叔没轻没重,可如何是好?”云万生一抬手,挡住单相权再起的双拳,低眉一笑,露出整齐好看的一排牙齿,“我家柏儿若是生气了,我这师叔可会伤心死的!”
单相权本来强提着一口气,此刻也不顾自己还能不能这样动手,一横心,开始了攻势。
二人就这么再度交起手来,等到聂安赶到时,只见两道紫白身影相互缠打在一起,照着王府的方向而去。
“王爷,这是引我回了王府么?哈哈,云某正想找我的好柏儿玩玩呢!王爷真是善解人意啊!”
“啧啧啧,王爷,别总是沉个脸啊,男人嘛,不感性温和一点,可没人爱喔!”
“看你这张脸,一副是人就欠你五百吊的样子”,云万生边打边说,一个闪身,嘴巴靠到单相权耳边,“碍了你这绝世尊容,可就万籁同泣了!”
暖热的气息拨弄在单相权的耳壁上,将单相权的怒气再引向了一个顶峰。
聂安带着人急急赶回时,看着交打在一起的二人,也不知怎么上前劝架。
只是暗自诧异,王爷一向气度过人,怎会和一个江湖中人频频动手,更何况这人还是大公子的师叔!就算是出于礼貌也不该这样。
正这么想着,就见单柏闻讯赶来。
云万生知道单相权负伤,不好意思动真格的,以免日后落下个云大侠喜爱趁人之危的‘美称’。
这会儿正好想捉弄一番单相权,卖了个破绽。
若是以往,单相权绝不会钻入准备好的陷阱,只是今日各种事情混在了一起,他也是有些心力交瘁,想也没想,照着云万生胸口就拍去。
云万生本来想后闪,却一侧头看见了一脸心急疑惑的单柏,心下一激动,居然没避开。
被单相权重重的一掌拍在胸口,人一下子倒在地上。
单柏见单相权伤了师叔,拖着全是伤的身子,扑到云万生身边,关切的抚着云万生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