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万生没想到单柏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这般出言不逊,颇有些心酸,“柏儿啊!我师兄你师父,他的情况现在也很紧急!你冷静下,那个男子本来就是突然冒出来的,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不是坏人?”
“坏人?”单柏停了动作,突然暴躁起来,“坏人会帮咱们这么久?坏人不会……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说到最后,单柏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然后又开始努力破开石门!这次换使用天擎指,可是不管单柏怎么努力,石门都是纹丝不动,被天擎指打过的地方只留下淡淡的浅痕!
单柏头脑中突然浮现起那晚单相权命令自己赤裸着上身在寒风中击打大理石块的景象!
如果自己当时能击穿那样的石块,如今肯定可以一指击穿现在这样的石门!
可是当时,当时,自己明明是赌着气没有好好击打石块的!
但是为何,为何现在自己这么努力,石门依然是纹丝不动?
石洞突然摇晃起来,纷纷落下碎石土屑!
“柏儿!”云万生声音顿时严肃起来,“走!快走!”
“不”单柏怒吼了一声,“我不能扔下他!”
“他不会有事的!快走!”云万生匆忙抓住单柏的胳膊,就往外走!
“怎么不会有事,我明明看到,看到,他中了很多箭!流了很多血……”单柏挣脱开云万生的手,在地动山摇中,往石门的方向跑,“山洞一塌,门就会开,我就能过去了!就能看看是不是他!”
“柏儿!”云万生一掌挥开即将砸在单柏头上的石块,大喝了一声,“你想和他一起死么?你这是在自杀!过来!”说着,照着单柏的脖颈就打去。
谁料,单柏料到云万生会有这一手,一个低头,闪开了!
“师叔!你去救师父,我一定要看见他,我要问他,问他……”
“问他什么?柏儿,你别傻了,就算是你过去了,此刻掉落这么多碎石,他人也已经被砸死了!”
——他是父亲?他是父亲么?为什么那双眼睛那么像,那么像!
——不,父亲在府中好好待着呢!他不是,父亲不会,不会为了救我舍弃性命的!
——父亲为什么不会?
——因为,因为父亲说,说他不爱我!他不要我!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他要那样子看我?
——他在留恋什么,他在不舍什么?为何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爱!
——他是谁?
“我爹,师叔,他是我爹!”单柏突然爆发出一声悲呼。
“柏儿!”云万生闻声一震,旋即步如凌云一般横着抱起单柏,就往外跑,“柏儿,你傻了吧?他怎么会是你爹?两个人没有一点相像的地方!柏儿,是不是刚刚你的脑袋被石头砸了?”
“相像?不,不对,样貌可以变!可是眼睛,还有眼神,没法变!我在梦中见过,见过的!”
云万生听着单柏语无伦次的声音,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甩开轻功,就从出口奔了出去,甫一落地,山洞轰然塌陷!洞口被堵住,若是再慢片刻,二人就会被埋在里面,永无天日!
单柏看着被乱石堵上的山洞,颓然跪倒在地!
云万生想着木牌上看见的字,心里叹息了一句,想要救人居然还要等到三个月后!
云万生无奈的摇摇头,走到单柏身边,刚想拉起单柏,就见单柏倒在了自己脚下。
单相权昏迷了很久,终于在被救后的第二日,徐徐醒来。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冲击着疲倦的大脑,单相权最后的记忆还是阖上的石门和石门后的单柏。
熟悉的檀香气钻入鼻孔,视线由模糊渐渐清晰,单相权手指微动,想要开口说话,却喉咙生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时,余光扫见榻边有人一直垂首跪着,不禁侧头,又是一阵伤筋裂骨般的痛传来,单相权微微蹙眉。
目光搭在恭敬跪着的少年头上。
这个少年,是谁?
单相权一阵诧异。
这时,就见聂安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聂安见单相权睁开了眼,惊喜交加,一下子跪在榻前。
“王爷!”聂安发出一声急切的呼喊,声音中似乎喊着惊喜的泪水。
单相权倒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此刻,神思缓缓清楚,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儿子的安危,嘴唇轻启,想要说话。
聂安看着单相权急切的目光,知道单相权惦记着大公子的安危。
“王爷放心!大公子很安全!”
单相权心头一宽,想笑一笑,却一点力气也没有。游离的目光片刻后落在聂安脸上,眼中似乎闪着轻微的怒气。
聂安见单相权眼神微怒,马上解释道:“王爷,属下卸了妆,您既然已经回来了!属下再装……就……”
单相权垂下眼帘,似乎原谅了聂安的举动。
片刻后,单相权吃力的挤出一个字,“弘……?”
“王爷放心,自打王爷那日离开,属下就按王爷的吩咐,让二公子和三公子一起去终南山找如海道人去了!现在人都在那里,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二夫人和三夫人那里,属下也派人扯谎了!”
单相权似乎稍稍安心,不再说话。
这时,聂安一脚踢在垂首跪着的少年身上,少年一个歪身,倒在地上。
“还不快喂王爷喝药!”
少年满目自责,接过药碗,就将药一勺勺的送入单相权口中。
单相权也不拒绝,慢慢喝着。
直到药碗见底,单相权才紧闭上嘴,似乎不想再喝!
聂安横眉立目看着少年,“还不向王爷请罪!”
少年闻声,放下药碗,冲躺在榻上的单相权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王爷,属下营救不及,罪该万死!”
刚刚一番休息,又喝了药,单相权喉结一动,似乎可以开口发声了。
就听微弱的声音飘忽着传了出来,“你……是谁?”
“王爷不记得属下了?那年王爷征战,在战场救了属下!属下那年只有十岁,后来一直跟着义父!”少年口中的义父,自然是聂安没错。
“你……救了……本王?”
“属下营救不利,罪该万死!”
“滚出去,滚回队中,去跪蚂蚁!”聂安的声音严厉冷酷,直逼少年心房。
少年恭敬地点了点头,冲单相权磕了个头,起身离开,慢慢退出房间。
“他……什么名字?”
“回王爷,兆炎!”
单相权侧目看了一眼恭敬回话的聂安,有气无力的说道:“别那么……严苛!”
聂安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单相权口中说出,一阵惊诧。
就见单相权闭上了眼睛。
聂安不知单相权什么意思,呆呆站在一边。
“柏……儿……现在,何处?”
聂安见单相权还牵挂着大公子,面色颇焦,半响才吞吞吐吐的挤出四个字:“属下不知!”
闻声,单相权阖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王爷莫急!大公子很安全就是了!”聂安赶忙安抚单相权心神,“属下担心王爷,所以命兆炎暗中跟上您。又怕被发现,泄露了您的身份,所以他一直未敢靠的太近!不过那孩子数年前曾和一位江湖奇人学过遁地术,所以那日才能及时将您从山洞中救出!早知道您会带这么一身伤回来,属下就,就让他贴身跟着您了!”想起那日,兆炎背着一身血的单相权回来,聂安就止不住的自责。
“你,也说了,及时!就别再……责罚他了!……还是个孩子!本王……也还活着!”单相权竟然在为兆炎开脱。
您这一行,难道善心大发了?!
还是个孩子?大公子也还是个孩子啊!您……
“要不是,属下及时请来了兰大夫,您——”想起单相权身受的三处的箭伤和严重的内伤,聂安一阵后怕!
“本王,不会就那么死了的……还不是……时候!”
——我的柏儿还没有坐上皇位,他还没有君临天下,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大单国还没有富强,百姓还没有安乐,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其他……的事情?”单相权想起政务和宫中的纷繁的事务,也是放心不下。
“王爷放心,这些日子,圣上抱恙,早朝都不上了!又有湛将军帮忙,属下的伪装未被任何人识破!而且王爷受伤,属下也未敢请御医!府中的人也不知王爷受伤!只知王爷在书房理政!属下都按着王爷的安排处理好了!”
“嗯!”单相权似乎还算满意,淡淡应了一声。
突然,有人拍门,听声音似乎很是焦急,聂安一皱眉,赶紧去看。
不刻,就见聂安苦着张脸回来了!
“何事?”单相权知道有事,追问聂安。
“这……”聂安一时语塞,一咬牙,“大公子回来了!抓着家仆,说要见您,谁都拦不下!这会儿人已经到前堂了!”
单相权手指一抖。
“您看?”聂安手心冒汗,知道单相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大公子知道自己负伤,正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问道,“属下继续易容?”
“你……怕是骗不过他!”单相权从容说道,“你去……拦住他,就说我不想……见他!无论如何……不能让他知道我……受伤的事!也不能……咳咳!”单相权连续说话,突然一阵猛咳,接着吐出一口鲜血。
“王爷!”聂安赶忙用锦帕擦干净单相权挂嘴边的血!
单相权似乎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继续说,“也不能……让他知道我这些日子不在……府上!”说着,单相权紧紧抓着聂安的手,就要起身。
“王爷!”聂安见单相权要起身,赶忙阻止道。
“药!”单相权吃力的挤出一个字,脸色惨白,又吐出一口鲜血。
“王爷!”聂安再次阻止!“您再喝那药,身子就更差了!属下一定会拦住大公子!您千万别喝那药了!您放心,放心!”说罢,聂安帮单相权躺下,就急匆匆的往外走。
“聂……安!”单相权猝然唤道。
聂安闻声,顿住脚步,“王爷还有何吩咐?”
“不许……伤他!”
第二十一章:离去
单相权的声音尽管吃力虚弱却依然有以往的威慑力,更何况单相权现在是以一个父亲的立场身份来要求聂安。聂安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
刚一出房门,就撞见一脸急切,风风火火赶过来的单柏,单柏一反常态,一拳打倒上前拦阻的一个侍卫,“滚开!让我见我父亲!”说着,继续往前。
“都退下!”聂安一声急喝,侍卫家仆纷纷捂着被打的口鼻,你推我赶的跑了下去。
见急红了眼的大公子,聂安心里也是纠结万分!
大公子啊,你要是真的挂念王爷,就别再闹了!
“聂师父,我父亲呢?父亲他,他,还好么?”单柏说着就往前走!
“王爷很好,大公子请出去!王爷说他不想见你!”聂安严肃冰冷一如往常。
“父亲很好?”单柏自言自语似的反问了一句,语气中透着一丝安慰一丝怀疑,“不,不,我要亲眼看见父亲,我要见他,见他!”见了他我才放心!我要看见他平安无事的站在我面前!
“大公子那日为了离去不惜忤逆王爷,王爷对此很生气,暂时不想见大公子!请大公子别为难属下!”
求求你了大公子,别再靠近了!王爷还在里面躺着呢!你这么闹,王爷哪能安心呢!
“我问你,父亲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在府上?有没有出去过?”单柏急切的追问,心里七上八下,怎么也不踏实!
“王爷政务繁忙,哪有闲工夫出去!大公子,您再这么闹,就别指望王爷能原谅您了!”
“我,就让我见一眼他,就一眼,看他平安无事,我就去武堂领罚,只要让我看一眼,怎么惩罚都行!”单柏说着,就要推开聂安,走进房间。
聂安手臂一伸,挡住单柏,“王爷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大公子也不用去领罚了!那日大公子决然而去,王爷说你没资格再踏入王府,大公子若是识趣,就赶紧出去!别让王爷亲自出来轰您走!那样,会让您在下人面前很难堪!”
单柏闻声,‘噗通’一声跪在房门外,“父亲,父亲,儿子前来领罚,让儿子见您一面,就一面!”说得恳切哀恸,聂安都不忍心去看跪在地上的人。
那日出了山洞,单柏惊痛攻心,一时晕了过去,被云万生背走。
原来,想要救南逸,需六大门派掌门携着各门武功秘籍同时到阴阳教!时限三个月。那木牌上写的就是这个意思。
云万生看了后半安慰半失落。
安慰的是人一时半会应该无碍,失落的是追了这么久,居然最后只看到了一块木牌。
更忧虑的是,六大掌门会不会愿意带着各派秘籍随自己前去讨人!
而这几天单柏根本没空去想救人的事。满脑子都是男子的眼神,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为何和男子在一起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为何男子会对自己那么好,为何男子愿意舍身救自己!明明是萍水相逢,就算是师父于他有恩,他也没必要对自己这么好!
如果那人是父亲,单柏不敢想后果。
但如果那人真的是父亲,单柏至少确定了一件事:父亲爱他!父亲是爱他的!
单柏的头脑混乱不堪,一路往回狂奔,就想赶紧回到王府,确认这个疑惑。
如今被聂安拦在门外,单柏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父亲会不会受了伤?
——父亲会不会根本就不在王府?
——父亲会不会被埋在……
单柏不敢去想!
“父亲!儿子要见您,求求您让儿子见一面!然后怎么惩罚儿子都行!”单柏再次恳求,声音满是颤抖焦躁。
单相权躺在房中,房外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
听着单柏颤抖哀求的无助声,单相权心口生疼,冷汗直流,竟然湿透了锦榻。
——聂安,谁说他没资格再踏入王府?你就这么拦人?
——柏儿听话,快走!
单相权一听单柏跪在房间外不肯走,心疼万分。
——柏儿腿上还有伤!
——柏儿,父亲爱你,很爱你。以前是,以后也是。哪怕伤害到你,你恨我,我也不会怪你,义无反顾。
——但是,你是我的儿子,既然你姓单,就有一份义不容辞的责任与担当。这个天下,这个国家,亟待改革修整。如今臣子尸位素餐、争权夺利,根本没有人去关心百姓如何,大单如何,只在意自己的利益地位!所以急需明君治国!你若即位,定会与父亲联手把这个国家治理富强!你若即位,定是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你若即位,定有一日,可恢复我大单失陷的边关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