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脸,我还要几分脸,只得爬起来,冷着脸开门:“什么事?”
“没……没什么。”他鬼头鬼脑地向外探了一探,飞快地闪身进来,几乎一头撞到我的怀里。
难道想把那天山谷里的戏码重演一遍?
这里可是闹市区,他那惊天动地的吼声,真会笑死半个昌陵城的男男女女了。
而且,即便他投怀送抱,我也没有丝毫兴趣。——那样的稚嫩无知,哪有我的柳沁逗弄起来那般绮丽风流,情致婉然?那带了
无语求恕的低低呜咽,可比九公子的破媚药更令人心驰神荡魂不守舍!
看着他把门掩上,我沉下脸,问道:“什么事快说!”
心里已打定了主意,若是和我纠缠不清,我直接将他点了穴道扔到护城河里泡上一夜,看他还有眼无珠脑子发热!
九公子头一缩,居然很快回答我:“柳沁也在这个客栈里,你想不想见?”
7.他们要诱擒柳沁?
我的心猛地一跳,似被人用手提到了嗓子口。半天,我才反应过来,硬梆梆地说道:“不想见。”
而话语之中,已是掩不住的惊慌了。
柳沁,柳沁就在离我很近很近的地方么?我知道他在昌陵暗中有所行动,可他,他居然就在我同一间客栈!
“你不想见,可我想见啊!我想把他捉来,捉来我们一起玩玩他,好不好?你可以……变回那猪头样,不让他知道你是谁,又
可以一解你的相思之苦,对不对?”九公子笑得像个白痴。
我扬手一巴掌打在那个小白痴脸上,道:“你若动柳沁一根汗毛,我把你剁成几十块喂猪!”
小白痴摸着脸不服地答道:“你中了胭脂蛊,我虽不舍得作弄你,可你弄死了我,蛊虫会立刻反噬宿主,一样会要你的小命!
你不要命啦?
我磨牙道:“你若伤了我的柳沁,我就是不要命了!”
九公子的白痴样终于退了下去,如墨玉一样的眼睛扑闪扑闪,叹息道:“什么时候,你能像喜欢柳沁一样喜欢我啊?”
我低低吼道:“给我滚远点,我要睡觉了!”
如果不是听说柳沁在这里,怕惊动了他,我已拎起他的衣襟,将他扔回房中去了。
九公子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好吧,好吧,只是我们不捉柳沁,让他给铁血帮捉去了,睡他的人就轮不到我们了!”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胀大了,忙一把揪住他准备离去的身影,问道:“你什么意思?”
九公子摸着我抓他肩膀的手,暧昧地笑道:“那个,嗯,你的手滑得很。”
我森森说道:“你还想吃一耳光么?”
听到柳沁可能出事,我无心玩笑,急怒之下,已不自觉散发出森寒的杀气来。
九公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有了点惧意,凑到我耳边,神秘兮兮道:“我已经听说了,柳沁这几个月盯着铁血帮不放,明着是为了
报仇,暗着,其实是想要叶纤痕的那个孩子。”
叶纤痕的孩子?
我几乎惊呼出来!那不就是我的孩子么?
近一年来,对柳沁的牵挂一点一点如蚕侵噬着我,偶尔想起叶纤痕那个腹中的孩子,立即想起她与岳弄川偷情时胡天海地的模
样,甚至对这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都有些疑心。料得叶纤痕身为铁血帮大小姐,虎毒不食子不管那孩子是不是我的,一定也
受不了罪,我中毒后自身难保,也便懒得再去想这事了。
而柳沁,柳沁想要那个孩子
我猛地记起,在二人最后的缠绵之后,我即将为他换血之际,跟他说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我不想叶纤痕那个孩子,那个我的孩
子,在我的仇人跟前长大。
“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男是女?”我哑声问道。
九公子显然知道我和那孩子的关系,嘻嘻笑道:“是个男孩呢。据说刚出世的时候看不出像谁来,后来越长越像你。也不知柳
沁从哪里弄到了那个孩子的画像,然后这两个月一直在打那孩子的主意。叶慕天也狡猾,已经看出柳沁的用意了,根据我的可
靠消息,他们打算今夜用那个孩子诱擒柳沁呢!”
根据他的消息,今天晚上铁血帮护法龙在渊夫妇为孙儿办满月酒,叶慕天并不在帮中,因此叶纤痕会带着孩子去参加晚宴。柳
沁带了流月、含霜、心素等人,打算趁了叶纤痕回去的途中劫走那个孩子——也就是我的儿子!
而九公子从铁血帮那边内线得到的消息,叶慕天对于柳沁行踪十分关注,应该是知道柳沁的主意,此时根本不该离去,因此叶
纤痕和孩子的赴宴,可能根本就是个陷阱,等着柳沁去踩踏。
九公子分析着,将头凑到我身边来,口中的热气直扑到我的脸上:“小苏儿,现在,你还想不想见柳沁?”
我真有种把拳头砸到那张漂亮脸蛋的冲动
我当然还是不敢见柳沁。
我若现在去见他,他看见我好好的,却没有回去找他,一定把我暴打一顿,扔到床上发泄够了,再把我捆起来,不许我离开他
一步。——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然后我会在他的注视下,变成了比猪八戒还丑的怪物!
雪魄丹可以一时压制我的毒性,让我保持我的模样,也不知一旦药性过去了,会不会连夜晚都发作成丑陋的猪头样!
我找到林秋潇,让他写个纸条,扔给柳沁,提醒他小心埋伏。
林秋潇果然用他歪歪扭扭的“特殊”字体将写了,在九公子的偷笑声中,蒙了面,用刀子将纸条挑了,扔到柳沁房中。
我隔着窗棂僵硬木然站着,努力不让人看出我的激动和失措。眼看林秋潇飘开迅速跃回自己房中,果然闻得一声轻叱,便见到
那个熟悉的黑影推窗飞出,立于庭院中,敏锐凌厉的眸光迅速在四周打量着,周身自然散着让人心悸的迫人气息。
他似比去年秋天时更瘦了些,连面部的弧度都不如以前柔润,反增了几分清冷的气质,看来有些疏离孤寂;但身手显然比以前
更好,精神应该不错。
目光转了一圈,柳沁并未能发现林秋潇的去向,方才拿过手中的飞刀,取了纸条,在幽暗的暮色里静静看了,却没有显出任何
表情来,缓缓地将纸条揉作一团,步回房去。
8.九公子是天才,还是傻瓜?
我沉默而贪婪地盯着他的面容看着,一颗心却无法和我的神情那般保持起码的镇定,凌乱地在胸腔中乱跳着,几乎听得到那声
声不规则的跳动。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才低了头,轻轻叹息一声,正要回到一旁取酒来喝,已听得九公子笑道:”怎么着伤心了?”
我不理他,喝了两口酒,又将新买的酒袋灌满了,紧紧握住,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重新回到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唯一的好处就是终于又有酒有茶喝了。十岁起,我嗜茶如命;十九岁春天起我离不开酒;直到因
毒伤被迫困于山中,才发现,茶和酒,原来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重要。
每天对着瀑布,傻傻地想着柳沁,也可以代替茶,代替酒了。
可惜,一出山,一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我的茶瘾和酒瘾。
但再没有人为我千方百计又若无其事地准备数十种的顶尖名茶了,我只剩了酒,还是用林秋潇给我的银子买的。
原来回到人群,才能知道,原来我是很寂寞,很寂寞,而且一无所有。
离了柳沁,我一无所有。
“你认为,柳沁会听从纸条上的警告么?”九公子问,脸直往我脖子上蹭。
我冷淡望了他一眼,侧开身去,道:“柳沁很聪明,知道怎么保护他自己。”
九公子笑道:“自从雪柳宫一次救你,一次救柳沁,接连两次闯了铁血帮总部后,铁血帮的总部戒备十分森严,而叶纤痕似乎
也知道柳沁恨他入骨,寻常绝对不出门一步,更别说把那才十个月大的婴儿带出去了。有这个机会,就是柳沁知道危险,只怕
也不会错过吧?听说,他的武功,在你出事后提升了一大截呢,大概自负也该提升那么一大截吧?何况,这是关系到你的事,
他有个脑热冲动的,也是很正常吧?”
我实在不清楚,这个神经兮兮的九公子,到底是天才,还是傻瓜。有时候蠢笨无知得叫人气急败坏,有时又精明到可怕。
且不说那些关于铁血帮和雪柳宫的绝密消息从何而来,只看他现在头头是道的分析,也不像那个眼里只有男色的蠢小子了。
无奈地叹口气,我将把椅子挪到窗边,一面看着越来越深的苍瞑暮色,一面一口接一口地饮着酒。
“你在等么?”九公子好奇地从窗口向外看去。
是的,我在等。等着确认柳沁会不会依旧自负地去抢那个孩子。那个窗户,正好能将柳沁所在房间的门窗看得清清楚楚,柳沁
若是出去,我自然也能看见。
孩子虽然重要,可我并不想柳沁为他冒险。毕竟,孩子还小,他完全可以再找别的机会谋夺出来,不必急于一时。
而且,现在我知道了那个孩子是我的,我自己也会想法子将他带回到我自己身边。
但,连我自己都不愿意为了他冒太大的风险。
或者,因为那是叶纤痕生的。
或者,对于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出世的孩子,我的感情并不是太深。
我不想冒险,宁愿等待;所以,我希望柳沁和我一样,静静地等待机会。
但事实上,我失望了。
柳沁和九公子猜测的一样,不久即换了紧身黑衣,带了同样蒙面黑衣的流月、含霜、心素迅速往外奔去。
他……他的智商,居然还不如这个疯疯颠颠的九公子!
莫非我给他自己内力的同时,把自己的年轻愚钝也给他了?
又气又恨地将酒袋别在腰间,戴了面纱,我握了剑冲了出去。
“喂,喂,小苏儿……”九公子在外半真半假焦急喊着,我理都不理。
擎天侯晏逸天猜得不错,这个九公子,太不寻常了。一肚子草包内,藏得可能是颗七窍玲珑心。
他早该知道我打算跟着柳沁后面去帮忙了,现在才装模作样地叫唤我,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我的功力才不过原来的四五成,而柳沁几乎得到了我原先的所有内力,现在的武功,不知比我高出凡几,打死我也不敢离他太
近。好在我在铁血帮混过不短时间,知道龙在渊的住处,遂只远远盯着,一时也不用怕被跟丢。
眼看他们在一处偏僻角落里伏下,我也找了一处檐角,拧开酒袋,一边喝着酒,一边静静守侯。
终于,叶纤痕的马车出现了。柳沁带了流月、含霜等人迅速冲了上去。
兵刃交错,寒光射月,杀机凛冽,伴着一声声惊叫和儿啼,惊破了安静的巷道。
家家闭门,户户阖窗,无人不在这令人惊恐的嘶杀声中战栗。
但我看到越来越绚亮的剑光,我便知道,雪柳宫赢了。
只有雪柳公子那样芳华无限的剑法,只有雪柳剑才有那样绚丽而凛冽的寒气逼人。
自从经历那场生离死别,他终于看开了当年和苏情哥哥的那段恩怨情仇,又开始用他的成名兵器雪柳剑了。
果然,不一时,柳沁怀抱一娇儿,已从马车中一跃而出,叶纤痕披头散发抓了剑冲出来一声声叫道:“乐儿!乐儿!”
声音已是十分凄厉并非作伪。
我的儿子,叫乐儿么?
流月持了剑,欲向刺向叶纤痕时,惊秋拉了拉,他示意放她一马。
透过蒙面巾,柳沁看向叶纤痕的眸光甚是冷淡厌恶,却无甚杀意,也不知是因为她是我名义上的妻子,还是因为她是我儿子的
母亲。
但那一声接一声的儿啼,却已勾动了我另一种心思。
那是我的骨肉哦!
他的血脉中,流着我的血;他的小小身体,延续着我的生命,甚至可以说,是我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
9.这孩子身上下了毒!
知道自己有个儿子,和亲眼看到这么个小生命的存在,听到他那么洪亮的哭泣,似乎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他们已经成功带出了我的儿子,而且我理由相信,念在我的份上,柳沁会给予乐儿最优越的条件,让他成长为一名身手高明的
少年侠客。
我几乎可以看得到未来柳沁对他的精心教导和万般怜爱,可我还是忍不住,忍不住继续跟在他们的后面,听那哇哇的哭声。
柳沁,和我的儿子,任何一个,都对我有着强烈而致命的吸引力吧?
几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不过片刻时间,已跑至一处人烟较少的竹林畔,柳沁忽然顿住了脚步。
“你们谁带过小孩?”柳沁的声音听来又是兴奋,又有几分焦躁。小小的孩儿蜷在他的怀中,显然万分的不舒服一直高声地哭
泣着,以表达着他的不满。
流月、含霜、惊秋俱是面面相觑。
这些人都是出身江湖,拿刀拿剑倒是利索。若说起抱小孩来,只怕还没人头抱得多。
柳沁见没人应话,也是无奈,低头趁了月光细瞧着乐儿,声音渐次温柔起来:“真是影儿的骨血,这眼睛鼻子像得很呢。就是
这性情不像。他这么能哭会叫,可影儿一向话不多,什么心事都放在肚子里。不过影儿也常会哭,只是从来不肯让别人看到他
哭,从来不肯放开声来哭……影……”
他的声音渐渐低而软,带了一种微痴的缠绵,怔怔望着乐儿,忽然俯下身去,轻轻吻了吻乐儿小小的面颊。
那孩儿呜呜两声居然不再哭泣了。
柳沁惊喜道:“咦,这孩儿,这孩儿果然和影儿一般,亲一亲他,立刻会开心起来!”
我远远听了,简直是哭笑不得,这种话儿,也能这般直白说出来么?或者他真的想我想得疯了,竟已如此毫无顾忌?
那厢流月等陪笑道:“对,夜公子最听宫主的,宫主待他好些,他便开心得很。”
柳沁温和的笑容渐渐虚浮,声音也缥缈着:“你们说……我还能把影儿找回来么?还能和他带了这孩子,一起开开心心过着么
?”
几人都沉默了。
流月当日曾亲眼见我油尽灯枯,青丝瞬间如雪,虚飘飘如游魂般离去,明知我是存了死志而去,又怎敢和柳沁说起?
“你们……别乱猜疑。”柳沁见部属一个也不答话,带了几分怒意道:“他既然说过会回,来那么一定会回来。只是他心思重
,不到完全恢复了,只怕不肯回来……那傻小子……若回来了,我得把他锁起来,一步也不让他走开。”
我闪在一处青石,后鼻中一阵阵的酸涩,眼中不知不觉便盈了一眶的泪水,用了全力憋住,才不让它落下来。
忽而就想着,这般回到他身边去,应该也没什么不好。
丑便丑吧,顶多他看厌烦了,懒得再想锁住我,由着我从此孤零零一个,他依旧去找他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宠去。
至少,我现在可以稍稍开心些吧,哪怕只是一时的愉悦……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柳沁发出一声极轻的惊呼,然后沉声道:“快离开这里,他们……他们在这孩子身上下了毒。”
我大惊。
虎毒不食子,叶慕天和叶纤痕,居然会把毒下到自己的骨肉至亲身上?
而流月已惊叫道:“宫主,你……你中毒了?”
柳沁向前走的身体,已微微地摇晃。
“小公子身上,有些加了特殊配方的化功散,效力并不强,发作也慢,不过没什么异味,不容易察觉,倒叫柳宫主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