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的，好似感觉自己有点醉。他一再的把头侧过去。看到营帐窗外的夜色。空茫茂盛的草场在清冷的夜色中伸张着的叶是寂寞的。把脸搁在手臂上。独自微笑。

他能想明白，胤禛也必定是懂的。只是这样平淡疏离的日子，还要熬多久？

第十七章（3）

天苍苍，野茫茫。

这个身体里流淌着游牧民族的血统，哪怕只是见到在草场上策马奔驰就能够激起最为原始的激情，一种被紫禁城锁住的野性和狂放。

“主子，请上马。”高世宁领着侍卫牵着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立定，马匹在原地踏了两步，打了个响鼻。

胤祥踩了马镫翻身上马，刚调转马头要去会合，只见12岁的胤禄骑着一起半大的马欢天喜地的冲着自己跑来，又围着胤祥转了两圈放站定，炫耀道：“十三哥，你看阿玛赏给我的马。”

胤祥笑道：“十六弟骑术大有进步，谙达时常赞赏有加。”又歪头看看胤禄的马，点头道：“确实是匹不可多得好马。”

胤禄微微撅嘴道：“方才我过去，阿玛却说你同我一样大的时候，就可以驯服很烈的马。十三哥，你这匹马也是阿玛赏的么？”

“不是。”拍拍马头，爱惜的顺顺马鬃，“这就是十三哥当年驯的马。十三哥不过是运气好些，那个时候他也是一匹小马，十三哥亲手喂养洗刷，一点点的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胤禄打量着胤祥的坐骑小脸上爬上几分羡慕，道：“十三哥，你带我感受一下，好不好？”

胤祥将他抱上马，同乘一骑。马儿如同感受到有人表扬它有意炫耀一般，霎时间如同离弦的箭羽，嗖的一声奔驰而去。马上的两人耳边划过呼呼的风声，这样的马骑着与小马的感觉天差地别。胤禄激动地扭来扭去，兴奋的直拍掌。胤祥只好将他圈在自己怀里，听得他一会儿尖叫一会儿求道要自己教他骑马。

这样的感觉，对胤祥来说并不陌生。恍惚间就好像听到了胤禛在身后手把手的教自己骑马，那个时候算得最开心的时候吧。正想得入迷，突然身下马匹从急速中站定，前身因为突来的惊恐成人立状。

定睛一看，见到一位身着骑马装的丽衣女子，脸色有些惊慌，见到胤祥高声道：“上营有虎！上营有虎！”

胤禄倒吸一口凉气，胤祥将他抱下马背，叮嘱道：“后面跟着卫队，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

胤禄呆呆的应了一声，看到胤祥策马上前和那名女子会合后，立即转身就跑。

“在上营哪里看到的？这里是围场，怎么会有虎？”胤祥偏头打量一眼那名女子，只见她倨傲的神情中虽搀着几分慌乱，却自有一股风情。

“似乎朝着黄土坎的方向，我的追风是匹好马，很远就闻到了气味，我身边没带弓箭，这才掉头回来找父亲。”

“黄土坎？”胤祥脸色顿变，侧转马头就要走，那蒙古女人急道：“诶，你要去哪？！喂！驾！”

胤祥朝着黄土坎的方向疾奔，一路飞沙走石，树影层层往后掠过，几个连续的俯身后终于见到了康熙以及几位蒙古王爷的马匹。康熙昨儿就下了旨，今日行猎要亲自参与，方向就是从黄土坎到热河上营。只不过帝王行猎到底安全是最重要的，昨个儿胤褆和胤礽就负责连夜勘察附近可有食肉类的凶猛动物，以确保围猎时尽兴即可。

康熙见到来人，免了礼，笑道：“不是小十六去找你了，怎么你从那头出来了？”说话间，胤禄已随着胤祥的卫队从的后面赶来，见到胤祥已经到了，高兴道：“哥哥，哥哥你看到了么？”

康熙眉头一皱，约是顾念胤禄年纪尚小，只道：“这么冒冒失失的，看着什么了？”

胤祥心中暗想必不能当场驳了大千岁和皇太子的脸，只好翻身下马，拱手道：“阿玛，请屏退左右，十三有话要说。”

康熙还未开口，皇太子胤礽恶声恶气的低吼：“胤祥，你好大的胆子！什么叫屏退左右，这左右是能随便屏退的么？有什么事，等阿玛行猎回来再说。”

胤祥针锋相对，冷然道：“太子殿下，万岁的行猎路线前无导路者，这样难道不觉得有失妥当么？”

胤礽估计没有想到胤祥如此不给面子，见康熙没有说话，心里暗想自己身为储君如今又在诸多蒙古王面前，断不能失了脸，怪笑道：“十三弟不放心我做事姑且不提，质疑大阿哥的能力也罢，难道还不放心阿玛的射击么？”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胤礽这么说，一旁本打算隔岸观火的胤褆似乎也不得不开口，清咳一声，笑道：“十三弟，你是否知道了什么？不妨说出来。”

胤祥心里一个咯噔，胤褆这话说得太露骨，抬头见胤礽黑着一张脸恨不得一口吃了自己，唯有康熙有些皱着的脸上好似飘着一两朵疑云，想了想，咬牙道：“儿子不过是觉得无人先行道路有失皇家威仪，但儿恳请准许十三近身伴驾！”

胤禄见胤祥不说，自己也不敢贸然开口，怯怯的混进队伍里。

康熙点头准了，又用蒙语冲着几位王爷说：“走吧，或许今晚可以赶到喀喇河屯附近，晚上点上篝火，朕也好好感受一下着茫茫的草原。”

诸位王爷忙笑着应着，胤祥策马跟在康熙身侧靠后半个马头，众人策马向前疾驰，行进间一阵马蹄声自后方传来，得以近身必然是有身份的，本想看看，却见康熙早“驾”的一声，奔出去了五步开外。胤祥重重夹了一下马腹，忙着跟上去。胤褆胤礽都没有获得近身伴驾的允许，只能坠在后头，几位王爷更是不敢抢了康熙的风头，时快时慢的遥遥跟在后头。

胤祥一路集中目力，但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两人追着一只鹿冲进树林，奔驰间突见快自己一个马身的康熙突然勒马站住，拿弓搭箭准备射杀追了小半天现下在不远处站定喘气的猎物，正在此刻胤祥只见一抹黄斑伏身至两人眼前十步左右，再一眨眼就瞧见方才站着的鹿早就倒地气绝，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只的老虎放开死了的鹿扭头目露凶光看着两人，下一刻一个蹿步加个猛扑朝着康熙袭来，电光火石间胤祥弓拉满月，一支利箭射出，自猛虎右眼射入从左眼穿出，哀叫一声，坠在地上，挣扎两下便不再动弹。

康熙喘几口粗气，惊魂初定后翻身下马，胤祥一步跟上，劝道：“皇阿玛留步，还是留给儿臣去收拾，万一没死透……”

康熙不以为然的纵情笑道：“朕戎马半身，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抬脚就走，胤祥感觉到地面传来震动，料想后头的已经跟了上来，心里放下一些却也不敢怠慢，抽出佩剑跟在康熙身侧。

不料想，那虎尚未死绝，一声嘶吼，猛的翻身站起就要扑来。胤祥一把将康熙扑倒护在自己身下，手中的佩剑朝着猛虎就捅了过去。这虎被一箭穿脑而过在先，眼下不过是挣扎一下罢了，如今再加之这一剑穿胸在后，立刻就倒地气绝。遗憾的是胤祥的右腿被虎爪狠拍了一下，利爪深深嵌进肉里。

这么一会儿，人都追了上来，见到眼前的景象都大吃一惊。胤褆带着几个侍卫冷汗涔涔的冲上前，收拾了场面，几位蒙古王爷诺诺的不说话，康熙刚要开口却见自人群中走出一名丽衣少女，行礼朗声道：“让陛下受惊了。”又冲被侍卫简单包扎好之后的胤祥一笑，继续道：“方才与这位勇士在林中相遇，他得知上营有虎朝着黄土坎行来，本以为会拦住陛下的銮驾，谁知竟一身搏虎，真是好勇敢！”

她没有说蒙语，用的汉语，发音有些不伦不类，康熙听罢笑道：“他是朕的十三子。月明公主既然知道有虎还面不改色，也是女中英豪。”康熙没有放过胤礽擦擦额头冷汗的小动作，心里一顿，却没有当众发作，朗声笑道：“十三阿哥为朕猎来一只虎，这虎皮剥下来赏赐给胤祥。”又毫不避讳笑道：“这次护驾有功，赏近身伴驾。”扭头看见他右膝上的伤，有些心疼，“你那帐子有些远了，就和朕用一个营帐吧。等到了行宫，也在朕的身边跟着。”

胤祥谢了恩，勉强上马和众人一齐返回营地。一路上康熙都不看三位跟在身后的阿哥们一眼，只偶尔和几位蒙古王爷说笑几句。倒是月明活泼可爱，跟在自家父亲克什克腾旗王爷身边说笑逗趣频频惹得康熙朗声大笑。

康熙笑道：“阿索汗，你这女儿月明，朕实在喜欢，她和朕的十五格格一个年纪，不知婚配没有？”

阿索汗听罢，两眼迸射出光芒，激动道：“小女尚未婚配。阿索汗斗胆恳请万岁指婚。”

“这么好的姑娘，朕可要好好想想。”转脸慈眉善目的对着月明笑道：“月明，跟朕回京好么。”

月明倒与玉容有几分相像，在草原上肆无忌惮的长大，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听罢皱皱鼻子道：“皇上后宫佳丽太多，月明才不要进宫。”

众人吓得一身冷汗，倒是康熙好似没有注意，只道：“不是要你进宫为妃，是让你做福晋，做朕的儿媳好不好？”

这回月明回答的倒是很干脆，清清脆脆的一声：“好。”这下换做康熙愣了愣，随即眉目一弯，又问：“回答这么快，是不是有看中的人了？朕把你当郡主疼，你只管说。”眼神却往胤祥那里飘去。

不只康熙这样想，在场的众人都对这位深受皇恩又机智勇猛的十三皇子很看好，几乎是认为和月明是天生一对。

“月明要做太子殿下的福晋。”此答案一出口，众人大跌眼镜，胤祥不着痕迹的呼出一口气，随即好奇的看着月明，康熙问了原因，月明倒是很直白，爽朗道：“他昨晚差人送来一只玉枕，我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玉枕，我很喜欢。既然是定情之物，我收了自然要履行承诺。”说罢还骄傲的拍拍胸。

胤礽必定是没料到月明如此缺根筋，脸色吓得煞白。又听康熙问：“月明，那如果其他人送你一只更精美的玉枕或者是你一件很想要却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你也嫁给他？”

“不，我答应了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反悔。”调皮的笑道：“何况这世上精美之物何其之多，月明每一样都想要岂不是太贪心了么？”

康熙眼色一沉，接口道：“说的不错，可这世上有一物它有最华美的外衣，里面却是布满荆棘，但还有有很多的人被那外衣所迷惑，拼死都想得来。”

月明惊讶的瞪着眼，奇怪道：“世界上有这么傻的人么？那样的东西……”

“月明！皇上面前不可放肆。”阿索汗呵斥道。“万岁，月明年幼无知，平日又娇宠一些，望陛下勿怪。”

“无妨。”康熙一语双关笑道：“月明大智若愚，的确，世上居然有如此之傻人，可悲！可叹！”朗声大笑几声后，再不谈论这个话题。

第十八章（1）

篝火点起，美酒端上来，歌声笑声人语声响起来，打来的鹿肉散出烧烤后的香混杂着酒香飘荡在繁星密布的夜空下。众人脸上都是满脸的欢快，随行的宫女们脸上也是少有的放松，毕竟这样的宴会对于紫禁城里君臣规矩森严的宴会要有意思得多。

大家围成一个半圈，伴着火光蒙古族的美女们跳着欢快的舞步，一旁的男人们弹着马头琴，唱着古老的歌谣伴奏。胤祥从前对于这样的场合一向不排斥，但多少是因为有胤禛在自己身边的缘故。胤禛表面冷然，对自己却体贴有加，甚至有些淡淡的孩子气，总是对他挨挨碰碰，当初也嫌烦过，现在却想得紧。

月明坐在下席，胤祥也不知这个女人是真笨还是假傻，眼波流转风情中又带着几分娇憨，思衬间却见胤礽盯着自己，唯恐他做什么似的。心头一阵烦闷，让高世宁去找李德全搪塞了个理由，先回营帐休息去了。

走远了，欢笑声渐渐在身后隐去，一路上碰到巡营的士兵都站住行礼给胤祥让路。胤祥心中翻江倒海，此刻也懒得搭理，只管默默走着。

当初自己的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做了陈氏老板的情人，不到二十岁便生下了自己。受尽白眼的长至十一岁之时母亲却突然搬进陈氏大宅，哪怕是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愿离开。那个时候他是愤怒的，更多的是替她不值，他的哭闹让自己鲜少见面的父亲突然出现，直接把他送到国外。最初的那段时间，他连别人说什么都听不懂。管家是个粗鲁的女人，脾气十分暴躁。那个时候他想的最多的便是自己的妈妈。

那个漂亮却带着几分傻气但又执拗的妈妈。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那个世界的一切，但今天月明那样娇憨的样子，却让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那样绚烂的在他生命中燃烧过的存在，最终也离他而去，孤零零的扔下他一个人在大洋彼岸。

胤祥躺在草地上，双手紧紧的抓着地上的草叶，眼泪却在不知不觉中盈满了眼眶。如果早知道自己会来到这里，绝不会离母亲远去；如果那六年他可以理解她的心，可以站在她的身边陪她一起去面对一切，或许现在的遗憾会少一些。想了一会儿，心里慢慢平静下来。长长的呼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着，上帝啊，不管你将怎样对我，但请一定要善待我的母亲。想到母亲二字，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敏妃，心里一叹，又跪着发了一会呆，才缓缓站起来。

刚起身，一转头却见康熙静静的立在自己身后，见他已经站起来，笑道：“以为是你腿痛，不料想却躲来这里。”

胤祥笑道：“有劳阿玛挂怀，腿上的伤不碍事儿。方才不过是酒喝急了，来这里吹吹风罢了。让儿子送阿玛回席吧。”

康熙笑道：“不回去了。蒙古王爷都是酒坛子，朕不再跟前反而放得更开，今晚就和你说会儿话打发罢。”

胤祥点头，跟着康熙回营帐。

康熙虽在前面走着，但好似脑袋后面也长了一双厉害的眼睛，只那么瞥了一眼便发觉胤祥眼睛的异样，在帐子前驻足看着天上的月色，叹道：“是朕疏忽了。敏妃的忌日快到了罢。”

胤祥低低“嗯”了一声。康熙挥手让李德全出去，顺便吩咐他把帐外的侍卫都到帐子五米外，又嘱咐他去把胤褆叫过来。

李德全应声去了，胤祥端坐在康熙下首，寻思着说点什么才好。康熙睨了一眼，笑道：“帐子里只有咱们父子二人，你不必如此拘束。”话锋一转，慈眉笑目的问：“十三，今儿你拦了朕的驾，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禀阿玛，十三不过是觉得帝王狩猎无围猎道路者，有失妥当。”抬眼见康熙脸上闪过一丝异样，揣摩着吐口：“在林子里遇见月明格格，说阿玛必进之路有虎，十三这才拦驾的。”

“不过是虎罢了。”康熙呵呵笑道：“要不是月明，朕还不知道这么一出，当时直说便可，何必吞吐？”

这事涉及太子怎么直说，加之当初胤褆话说的那么露骨……等等，胤褆……胤祥脑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思衬间突听一男声帐外响起。

“咦，太子你怎么不进去呢？”原来是胤褆，又听他好似可以压着声音喊：“诶，弟弟！”

康熙圆目一睁，大步流星的走过去，一把就撩开帐帘，胤祥一步一拐的跟出来，果见胤褆这里一步开外。背对营帐离对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又疑惑的摇摇头，叹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着就扭身走来。一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康熙，立刻请安。

康熙免了礼，进了帐随意问道：“方才你在帐子外头嚷嚷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