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夜想要复活“黛娜”，絮儿狗急跳墙，这一点，商玖还看得明白。

可韩逸风那边尚未表态，柳月痕究竟在心急什么？

说是未雨绸缪？在他看来，更像是自找麻烦。

不过，他才没那么好心，也绝对不会去提醒对方。

“如果那人只剩下一堆白骨了，你还能将人复活吗？”柳月痕咬了咬牙，迟疑了片刻后，还是问了出口。

他跟絮儿之间，说穿了，就是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在明知对方身份不平常的情况下，他依旧选择铤而走险，只为将任何会成为他障碍的因素都扼杀在摇篮中。

商玖面不改名，嘴角依稀噙着一丝笑意：“理论上，自然是不可能，但，若是我族之人，去未必不可。”

闻言，柳月痕面色微变。

当絮儿告诉他，“黛娜”就是韩逸风曾经心心念念的那人时，他断然不信，可是絮儿又说，“黛娜”的模样是经过易容处理的，因为对方是禁忌一族的族人，有着异于常人的能力和潜力，他们的易容术高深莫测，就连“毒罗刹”都无可奈何，所以直至“黛娜”死后，对方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

不管絮儿所说是真是假，只要韩逸风一日不曾死心，他就一天不敢大意。

“你还想跟我做交易吗？”商玖笑吟吟地追问道，语气温和，听上去格外的温柔。

柳月痕却是浑身一僵，嘴角蠕动了几下，最后，尴尬地撇过头，支吾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说完，身形颇为狼狈地离开了，因为走得太急，一时不察，差点还被楼梯绊倒……

商玖面无异样地目送对方离开，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他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取？”白子巴巴地望着商玖，没有特地上前，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一边“丰衣足食”给自己煮了壶咖啡，一边按耐着心底的好奇问道。

商玖回过神来，满不在意地瞥了对方一眼，道：“黑咖啡，不加糖，谢谢。”

白子嘴角抽搐了下，这家伙倒是真会使唤人。

“他死之前，我会去拿的。”见白子一脸不满，商玖施施然道，在艾丽莎回来之前，好好地“奴役”一下这个不请自来的搭档，也未尝不可。

“你刚给了他五年的寿命。”白子绷着脸提醒道，契约书都还在他怀里揣着呢，他可不认为商玖会健忘到这种地步。

商玖眨了眨眼，惊愕：“我以为你的词典里面，是不存在‘信守承诺’这四个字的。”

白子：“……”言下之意，商玖这是打算毁约不成？

“毁约？这到不至于，我只是跟你学习罢了，如何更加合理地利用每一份资源，做到物尽其用，让猎物主动上钩……”

“听上去很邪恶的样子。”白子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将咖啡送到商玖面前的同时，即刻从原地消失了……

商玖也不在意，这人来去匆匆，刚揣着新鲜出炉的契约书，自然是回去那个“家”将东西藏好，更何况，他都已经闻到艾丽莎身上的香水味了。

“阿玖，你没事吧？”果不其然，数秒之后，精明能干的女秘书出现了。

她虽然亲眼目送柳月痕离开，也一直细心地听着这边的动静，没有发现异样，出于礼貌，还是得过问一下，再者，眼前的银发男子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她顶头上司的情人！

“没事，上校回来了吗？”商玖捧着咖啡杯，轻轻抿了口后，摇头，问道。

唔，白子的手艺，果然欠磨练，这咖啡煮得真难喝。

“上校和柳家老爷子待在一起，暂时走不开，不过他有吩咐我，让你准备一下，差不多时间就可以过去了。”

情人这个身份，其实并不光彩，有些场合，也搬不上台面。

商玖心底清楚的很，从一开始，他也没打算黏着劳伦上校，只是借着对方的身份，能够光明正大地住进柳家主宅，有一块暂时安身的私人空间，能将自己作为一枚诱人的鱼饵，投入到人海中，等待着自愿上钩的鱼儿……

“好的。”商玖微微颔首，“等我喝完这杯咖啡。”

——

“喂。”柳月痕不耐地接起了电话，是絮儿的来电，刚刚用自己的友情换取了五年寿命，对他来说，这并不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他拥有的东西，失去一件便少一件，到最后，又能留下多少真正属于自己的？

没有了友情，他和絮儿之间剩下的也不过是赤裸裸的利用罢了。

“你见过他了？”那边的声音有些急促，隐隐透着些许焦虑。

事实上，这会儿工夫，絮儿的日子很不好过，眼看着他十六岁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穆夜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敷衍，尤其是……黛娜的尸体被毁坏，只剩下一堆白骨之后，对方连敷衍都懒得伪装了。

落也好，大块头也罢，甚至于连百灵，都用那种看待死人一样的眼神注视着他……

他越来越恐惧，也隐约有点后悔。

后悔那天，当馅饼砸到他头上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好好把握！

如果——

如果他跟那银发男子换取的是穆夜的爱？亦或者，哪怕是……自由？也总比他恐惧之下，做出的荒谬决定要来的强吧？

爱？不，他已经不再敢奢望穆夜的爱情了，这个男人，根本就没有心！他陪了他那么多年，到最后，该丢弃的时候，对方还不是一丝犹豫都没有嘛！

就像他当年，误以为自己是不同的，便主动请命要去柳月痕身边做卧底，结果——

穆夜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就答应了。

他当时以为，那是师父宠爱他，什么事都任由他的喜好。

可如今看来，根本就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那个无心的男人，从来就没有爱过他！

因为不爱，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目送他投入他人怀中。

因为不爱，所以哪怕他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对方依旧能面不改色地拥抱其他人……

而现在，他顿悟了，忏悔了，想要离开，却变得如此困难……

去找禁忌之子？可是他只剩下爱情可以用来交换了，离开了穆夜，离开了“弑”，他还是想个能爱他，陪着他的男人，所以他不想也不能失去他的爱情。

唯独——

向柳月痕求助。

第088章：落幕（中）

“见过了。”柳月痕心不在焉地答道，暗中盘算着，韩逸风那边他该如何解释……

最初，虽然是柳铮主动找上他，两人联手对付那突然冒出来的柳慕白，说是“合作”，其实不过各怀鬼胎。

柳铮是走投无路，加上被人教唆，干脆孤注一掷！

而他，因为得知自己所剩的时日不多，只盼着能在最后的日子里，为韩逸风做点什么，哪怕得不到那人的心，他也要在对方的心中留下一丝痕迹！

可现在，柳铮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有老头子撑腰，开始嫌弃他碍手碍脚，亦或者是……看穿了他的真正目的？

具体原因虽不得知，情况倒是没多少差别了。

柳月痕至今，已经是自身难保，能稳住韩逸风最好，实在不行，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哪还有时间去管絮儿的死活？

“看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还是趁早给自己准备后路吧。”他说完，便匆忙挂了电话。

另一边，听着话筒中无情的“嘟嘟”声，少年愤怒地将手机摔了出去！

他活了十六年，大半时间都沉浸在幻想中，最终，有一天看清了真相，可惜，已经太晚了。

穆夜不会饶过他的……

而唯一能帮他的人，留给他的只有敷衍和不耐烦。

逃！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逃离这里！

少年慌慌张张地跑回房间，将护照和一沓现金丢进背包，随即抓起车钥匙就往门外走去，飞快地跑上几步后，他猛然顿止，不能走正门，外面有“弑”的人，可是阳台那边也有人！

怎么办？难道要他强杀出去？

就在他纠结地左顾右盼之际，门锁忽然被人拧开，短促的开锁声，吓得少年几乎要窒息，两秒过后，房门被人推开，一张令他无比熟悉的俊美面孔不期然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穆夜。

他紧张地后退了一步，恐惧占据上风之后，他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精明和伶俐，当伪装的外衣被无情地剥开，只留下惨白而残酷的真相，少年的心根本无法继续支撑下去。

“师父……”他颤抖着嗓音，弱弱地唤道，本能之下的求助，没能换来男人的一丝怜悯。

还有一个多小时，便是柳家老头安排的聚餐时间，届时，柳家下任家主人选也会被公布于众。

对于已知的结局，穆夜没有多少兴趣去亲临现场，因为那是“弑”的耻辱，一次失败的教训，偏偏还必须强忍着不得发作。

如果在这时候公然挑衅，等同于跟星河联盟自诩正义一派的诸多势力宣战，“弑”不惧怕军方和世家联盟的通缉，但若在这时候公开宣战，反倒是给那些“正义之士”一个重新凝聚起来的契机，对他们来说，显然是弊大于利。

“絮儿，要去哪？”男人回过神来，温和地问道，那双漆黑的眼眸深邃而安静，正静静地注视着少年。

有那么一瞬间，絮儿以为，这个男人是真的爱着他的，但很快，他清醒了过来。

“师父，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少年颤抖着声音问道，明显的左顾而言他，拙劣地转移着话题。

男人的眼帘微微一动，像是认真思考了刹那，随后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

“爱过的。”

少年胆战心惊地吞了口唾沫，他已经不再奢望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被一个铁石心肠，诡计多端的阴谋家爱上的人，究竟是幸亦或不幸呢？

他想，他可能已经没有机会去追寻那个答案了。

在他发愣的当头，男人的身影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渺小，在这个男人面前，他脆弱得不堪一击，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他却已经吓得迈不动脚步……

“可是，你毁了他。”声音轻柔而低沉，似情人间的喃语。

少年面色惨白地望着正前方，视线一片模糊，无法聚集，他唇角哆嗦了许久，红肿的眼眶挤出两滴泪水……

“师父，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以后真的不敢了……”他下意识地开始求饶。

可惜的是，以往屡试不爽的法子，终于失效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波澜不惊的目光犹如看着一样死物。

少年手中的背包被扯开，代表着他的身份和自由的证件被无情地烧毁，而直接将人打入地狱的，却是男人离开之前的最后一句话：“乖徒儿，明天是你十六岁的生日，为师给你准备了一份厚礼。”

风，有些大。

这是商玖出门之后的唯一感想。

人前，他不能表现的太过独立独行，只好让这不安分的风吹得他的头发恣意飞扬。

临出门前，艾丽莎看着他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愣是给他围上了一条灰白斜格的围巾，柔软舒适的手感，恰好能起到一份保暖效果。

只不过对商玖来说，零下一度和能把人热得七窍生烟的四十度也没多少区别。

“我在现场挑中了两个‘猎物’。”

身旁，艾丽莎正在给商玖讲述着劳伦上校以前的一些趣事，突然，一道听起来相当平静其实饱含兴奋的声音插了进来。

用一根手指头想下，商玖就知道某位不速之客又出现了。

对于柳家的近况，白子比他更加积极，时刻专注着事情的进展，巴望着事情一落幕，商玖能把他手里的战利品交出来……

“……”商玖用眼角睨了他一下。

艾丽莎在场的关系，他还不想搭理白子。

“阿玖，你是在紧张吗？”但，白子明显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商玖微微挑眉：紧张什么？

又不是第一次面对柳家老爷子，也不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那么多人坐下来一起用餐，更何况——

他又不是主角。

作为劳伦上校的“情人”出席聚餐，明显只是个小配角而已。

至于柳铮、柳月痕那边，他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等事情结束之后，不用商玖亲自动手，白子也会借此“献殷勤”，主动帮忙去消除那两人的部分记忆。

这是惯例。

交易一结束，即刻清除契约者关于demon的记忆。

最大程度上，保护demon的隐私，也是为了彼此的安全着想。

“陆媛会记得古昊天，并不是古昊天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而是你……”商玖忽然道，“从中作梗？”

白子一听，面色大变，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啊！用得着在这个时候突然挖出来算账么？

显然——

商玖并不满意他在这里继续碍眼了。

“事情不是都过去了么，当然我也是为了把你找出来……”白子支吾道。

商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

白子困惑地顿了下，追问：“难道你是在怀疑我的职业操守？”不放心将收尾工作交给他去处理？

后半句话虽然没有明说，两人已经是心知肚明。

商玖也不否认，对于有前科的人，他确实该小心一点才是。

“咳咳，说起前科什么的，那边那俩才是吧……”白子摸摸鼻梁，哼哼道，临死之前也要拉个垫背的这句话说得真是太妙了！果然符合他的微妙心理。

商玖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真没想到，这路上都能碰上那俩人。

不可思议的是，韩逸风居然会跟穆夜走在一起，而且看上去居然……相谈甚欢？

商玖觉得，如果不是他眼前出现了幻觉，应该就是那俩人是别人假冒的！

“韩先生，穆先生，两位午安。”艾丽莎是第二个眼尖的人，也是率先打破沉默的人。

商玖则安分地站在原地，假装路过……

第089章：落幕（下）

韩逸风和穆夜究竟说了神马，商玖无从得知，当他尝试着用读心术去为自己解答谜题的时候，同样未能找到答案，难道真的是他多想了？这两人其实只是偶遇，恰好走到了一起罢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商玖和艾丽莎，以及隐藏行踪，紧随其后的白子，一同踏入了客厅。

这次聚餐，柳家老头邀请的人不算多，但凡举足轻重的，都在现场，包括柳氏财团名下产业各领域的相关负责人，柳家一些资历较深的老前辈，这些人，商玖大多没什么印象，他也不像白子那般积极，会从这里寻找“猎物”。

“你的手，有些凉。”

撒华能国际刚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劳伦上校便赶了过来，全然不在意那些暗中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目光，就这么理所当然地在商玖身边坐了下来。

低头，扫了眼被男人双手握紧的右手，商玖淡淡一笑：“你多捂一会儿，就暖了。”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上校似乎愣了下，旋即一脸认真地点点头：“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