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赤凌运气，一个闪身，挣脱了萧沫影的束缚。

两人，终于再次见面。

赤凌在看到萧沫影脸上的伤时，微微皱眉。那伤，确实有些狰狞。

但再仔细看着那面容，似乎与在夏祭上见到的有些不同。

因为……

那双眼睛居然是赤红色的！

而那赤瞳，正冷漠地看着自己。

冷漠，仇恨，难以看透，不容人接近，只因为得不到曾经最信赖的人的理解……

只有他，才会有这种眼神，看着别人……包括自己。

“……你……到底是谁？”

赤凌发现自己说话，都在颤抖。

想听到答案，又怕再次失望。

萧沫影冷笑了下，解开缠在头上的布，一层一层，血色的长发慢慢滑落，最终全部披散在身后。

风吹发动，血丝凌舞，妖艳毒蛊，胜似罂粟。

“影儿……”

赤凌几乎是脱口而出。

内心的喜悦，难以言喻。

“影儿……我……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赤凌慢慢走近萧沫影，抚上其脸庞，细细看着，又狠狠地将他拥入了自己怀中。

“影儿……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萧沫影感受着他全身的颤抖，知道他认出了自己，但听着他的话，只是笑着，不说话，笑到几乎被泪水迷了眼。

脸上笑着，心却痛着。

为什么，明明曾经不理解我，惧怕我，现在为何又说想我……

为什么，明明自己恨着，但看到他，心却痛的想哭呢……

“影儿……”满脸泪水的赤凌将萧沫影看了又看，抱了又抱，生怕这一切都是梦，生怕下一刻，他就会离开自己。

萧沫影回来之后，心境也发生变化了。

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突然奢望拥有一种温暖，哪怕如昙花一现般的短暂也好。

爱着、恨着、怒着、怨着……

好久了……

自己好累……

“好累，哥……我想睡……”萧沫影就任由赤凌抱着，像小时候一样，躺在他怀里，寻找一种安稳。

“嗯……睡吧……”赤凌将萧沫影横抱着，在其头上印上了一个吻。

走到宫外，外面已经有许多侍卫在待命。

“殿下……这……”看着殿下怀里的人，侍卫长有些惊愕。

赤凌看了一眼怀里快要睡着的人，又对着众侍卫说道。

“他是四皇子？？赤沫影。”

众人一愣，纷纷跪地。

“参见四皇子！”

萧沫影撇开头，闭着眼，不说话。

赤凌笑着，再萧沫影耳边轻轻说道：

“欢迎回家……”

第四十六章：浸没

萧沫影一睡，就睡得很沉。

赤凌来看过几次，在他耳边说过的一些话，都没有听到。

醒来时，天色已晚。

赤凌也不在身边。

萧沫影唤来一侍女，让其备水。水备好后，不需他人服侍，只一人去沐浴，想除去身上的异味，抹去不该留下的痕迹。

浴房内，薄雾缭绕，似梦似幻。

由白玉砌成的浴池内，美艳的人儿退去了衣衫，拥有白皙皮肤的身体慢慢没入冒着烟雾的池水中。池面上撒着些许花瓣，随着那人没入所涌起的波纹轻轻漂动着。妖艳的红色长发或是紧贴着线条完美的身躯，或是漂散在水面上，丝丝交缠，像一张无法挣脱的红网。

黑长的睫毛沾着点点水珠，赤色的眼眸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气，原本白皙的脸因为热气的熏蒸而泛着红晕。

除了那道狰狞的伤疤，此时的萧沫影，绝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

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能力，本是美与力兼并的存在，但正是因为这样，才会遭人嫉妒，惹人恨。

被喊做妖孽，被人惧怕厌恶。

在自己和娘孤独无助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来帮过。

就连他们……都没有来。

萧沫影闭着眼，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令人心痛的事。

但不去想，不代表着不恨，只是现在的自己，需要调整，为的是，将恨的人，全部……一个不留的……除掉。

娘，你知道了，又会伤心吧？

对不起，我，没办法不恨……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萧沫影便将搭在池边的两只手垂入池中，任由身体慢慢被水浸没，最后整个人全部没入水中。

红色的长发在水中如血丝般散开，萧沫影蜷缩着身体，闭着眼，感受着温热的池水，在一点一点，被夺走了温度。

在水中，萧沫影能够自由呼吸。

本就不是人，这样的能力，也不算什么。

水，在流动，很柔，很轻。

“影儿……”很熟悉的声音。

“只要能和影儿在一起，娘就是最幸福的人。”熟悉的想要落泪。

“影儿，要好好活着……”

娘……影儿好想你……

萧沫影紧咬着牙，浑身都在颤抖着，紧抱着腿，止不住地流泪。从眼中流出的泪水融在池水中，失了踪影。

从记忆中抽出的声音，听了只会更加心痛。

萧沫影在池水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水已经变冷。

但萧沫影不想出来，只想静静听着娘的声音，幻象自己身边还有最亲的人。

这样，心，就不会孤独的可怕。

赤凌在门外等了很久，也不见萧沫影出来，有些心急，生怕他出了什么事。不再犹豫，赤凌选择进去看看。

当看到萧沫影浸没在冰冷的水中，表情痛苦的样子，赤凌一阵惊慌，连忙跳入水中将萧沫影从水中拉上来。

萧沫影的身体很冰，双目紧闭着，怎么摇，都没有任何反应。

赤凌觉得自己的心都快死了。

“影儿！影儿！你醒醒！醒过来啊！”

双手颤抖着晃着萧沫影冰冷的身体，话语几乎沙哑。

不要……不要再离开我……

求你……

“影儿……不要……离开我……”

紧紧地将萧沫影拥在怀里，泪水难以抑制的流出。

一滴炙热的泪滴落在萧沫影的脸上，冷漠的面容有了丝情感的波动。

“嗯……”

慢慢睁开双眼，赤色的眼眸渐渐有了光彩。身体被人搂得很紧，有些难受。

微微抬头，眼前一个英俊的人儿却在没有形象地哭着，萧沫影有些反感的皱眉。

感觉到怀里的人有了动静，赤凌身体一紧，看着醒过来的萧沫影，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影儿……你醒了！……我……你没事就好……”

萧沫影不语，推开了赤凌，轻轻靠在池壁上，不再看他。

赤凌对于萧沫影冷漠的反应有些失落，明明之前还像个孩子一样，躺在自己怀里睡觉。

“影儿……水冷了……穿上衣服吧。”赤凌慢慢靠近萧沫影，拿着干浴巾，熟练地擦拭着萧沫影的红色湿发。

萧沫影依旧不说话，任由赤凌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及身体。

小时候，影儿经常缠着赤凌，要和其一起洗澡，还要他为自己擦头发擦身体，为自己穿衣，然后和赤凌挤一张床睡觉，说着两人内心的秘密，然后相拥着入睡。

即使赤凌贵为太子，却在萧沫影面前，没有任何架子，甘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我知道……你还恨着我……”赤凌为萧沫影穿好衣服，看着依旧不愿开口的萧沫影，心里一阵阵苦涩。

自己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即使他回来，也不会原谅自己。

“可以……在给我一次机会么？”

只要能补偿，自己愿意做任何事。

“呵。”萧沫影只是冷笑了声，扯下一根自己的头发放在赤凌手中。

“看，红得太浓太深，已经变不回最初的样子。现在的我，注定要染血，也要让这血，染红我所恨的人。”

赤色的眼眸闪着妖异的红光，没有温度，只有仇恨和冰冷。

“这样的我，你还要接受么？而且，你也在将被染血的人中间，这样，你也愿意么？”

赤凌看着手中的红发，又紧紧握拳，目光坚定地看着萧沫影。

“愿意，我愿意把我的命，给你。”

说罢，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将要刺进胸膛的时候，被萧沫影打落。

赤凌有些诧异，而萧沫影却不屑地看着他。“你的命给我，我应该由我来处置，我不让你死的时候，你拼着命，也得活着。而且，我了解到，父皇的身体不适，政务都是你来管，你若死了，让赤莲国的百姓何去何从？除了你，赤莲国，已经没有可靠的皇子了吧？”

赤凌低着头，像是一个认错的孩子。毕竟刚才，自己的行为太过鲁莽。

把命给自己这种话，萧沫影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

第一个已经成为自己的仇人，第二个，是曾经自己恨的人。

“影儿，无论怎么样，请让我陪在你的身边。”

萧沫影不语。

赤凌叹了口气，朝门外唤了声，一侍女走进来，送来药膏，又退了出去。

“影儿，你的伤口需要涂些药膏，我给你上药，好么？”

萧沫影没有拒绝，赤凌便小心翼翼地为萧沫影上着药。

伤口很长，很深，赤凌无法想象，这种伤，给他造成了多大的痛。

“痛，你就叫出来吧。”

这种伤药挺烈，涂在伤口上，会很刺痛，但萧沫影却没有任何表情。

赤凌见萧沫影不说话，自己也选择沉默，在药膏涂好后，才开了口。

“影儿……父皇他……想见你……”

萧沫影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但又很快，回复了平静。

那个给娘带来悲剧的男人，是该见一见了……

第四十七章：赤玄

萧沫影随意披了件红色的外衣，便随着赤凌前往父皇的寝宫。

一路上，萧沫影看着周围熟悉的一切，没有说话。

曾经，这里有过自己的足迹，所有的笑，所有的泪，都发生在这个地方。

但现在，还有什么剩下呢？

红衣随风轻舞着，鲜艳得有些凄凉。

在赤莲国，曾经有两个着红衣者，姿色不凡，全身艳红似火。

红色，容易让人联想到鲜血。

所以，很多人不敢接近，眼里只有惧怕。

而现在，身着红衣的人，只剩下了一个。

带着血的恨意，染红了自己，怎么洗，也无法干净。

“到了。”赤凌转身说道。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四皇子。”

门口候着太监看见来人，立马跪地拜见。但明显，在看到萧沫影一身红衣，以及血色长发、赤色眼瞳的时候，身体不由得一颤，说话也有些结巴。

看着那人的反应，赤凌有些担心的看着萧沫影。那太监有这种反应也是无奈，毕竟，他曾经经历过，那些血色的事情。

“影儿，你……进去吧，我在门外。”

太监轻轻推开门，萧沫影依旧不说话，便走了进去。

一进屋内，便闻道一股淡淡的香味。那种味道，很熟悉，有安神的作用。

屋内的烛光，不昏暗，但也不是很明亮，有些淡淡的伤感。

进门后，萧沫影便将鞋脱到了一边。

似乎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只要来到父皇的寝宫，就喜欢将鞋子脱掉，然后赤脚在偌大的寝宫里奔跑，玩着捉迷藏，找不到就假装摔倒，然后父皇和母妃扶起自己之后，就紧紧抓住他们。

那时候笑着，闹着，享受着他们温暖的怀抱，希望这一切的幸福，是一辈子的事，该多好。

可是，这样的幸福，却成了奢望。三个人在寝宫里欢闹的画面，从脑海里消失，剩下的只有无尽的冷清。

心又在痛了。

萧沫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床边走去。

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却透着心得破碎。红色长衣拖在地上，消抹着走过的足迹。

慢慢的，离床上的人，越来越近。

等走近了，终于看到那个，伤了母妃的心，带给母妃绝望的男人，

那男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原本墨黑的头发已经变成了灰白色，杂乱的散在枕上。冷俊的脸上多了些许皱纹，双眉紧锁着，似乎在做着噩梦。

伸在外面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红色的玉佩，是一朵血莲，上面刻着母妃的名字。

那是父皇送给母妃的信物，母妃一直珍藏着，从未离身。就在父皇决定将母妃关入大牢之后，母妃流着泪，颤抖着手，将玉佩摔在了地上。

萧沫影赤色的眼瞳闪过一丝伤感。

既然都不愿意信任，为何还要留着一丝想念？

床上的男子喃喃地说着梦话，表情很是痛苦。萧沫影仔细听着，不经有些愣住。

他喊着的，居然是母妃的名字。

“莲儿……朕错了，回来好么？”

“莲儿……你在哪？不要让朕找不到，好么？”

“莲儿……”

男子悲伤的说着，眼角流下了晶莹的液体。

“莲儿……回来……”

萧沫影紧紧攥着手，努力让自己平静。

“母妃……不可能再回来了……”冷冷的、绝望的声音，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将残酷的事实，说给那个男人听。

皇帝赤玄似乎是听到了萧沫影的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圈很红，但却没有神采，没有焦距。

萧沫影不知道，在赤玄得知绯莲死亡的消息后，悲痛欲绝，哭瞎了眼。

除了太子和几位贴身的太监太医，没有人知道。

虽然看不见，赤玄的手却在摸索着，脸上是难以言喻的欣喜。

“是……影儿？是……影儿么？”

萧沫影沉默了好久，点头，“嗯。”

果然，在听到回答之后，赤玄惊讶地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有神采的眼睛盯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像是想看看萧沫影的样子，但，却不可能。

赤玄起身，慢慢朝着萧沫影的方向走去。

手上颤抖着摸索，从萧沫影的肩膀处慢慢向上，抚上了其有些冰冷的脸。

“影儿……影儿……你知道……当我知道你活着……朕有多开心么？”

萧沫影不语。

手指轻轻滑过萧沫影的眉眼，当触摸到他脸上的伤口时，手像触电一般。

“伤……那么严重……影儿……痛么？”

“再痛，也不及你伤害母妃的十分之一。”

赤玄听罢，眼睛微微睁大，脸上的伤感又多着些许。双手慢慢无力地垂在两侧，泪水无声的滑落。

“朕……知道……都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