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梦点头。

“以对自己最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

这个后果，是翠梦在被选入暗人的时候，就被告知过的。

那时的太子殿下，不会对任何人表现出除冷漠以外的情绪。所以他秘密组织的、直属于他一人的暗人，都需要被严格要求。若执行任务出了任何差错，结果只有一条路？？以对自己最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但没有人能反抗他，或者说，根本没有能力反抗。

他美色天下，却冷漠的可怕。但也只有萧沫影在身边时，才会有似水般的柔情。

高傲冷漠的太子，只有在那个人面前，才会放下所有姿态，有事甚至会幼稚的像个孩子。

萧沫影对与他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他的生命。

原本太子将自己安排到萧沫影身边，是为了监视他，但到后来，这种监视，就慢慢变成了保护。而现在，自己没有保护好萧沫影，活着已经没有什么资格了。

翠梦慢慢闭上眼睛，握着剑身，刺向心脏处，想就这样结束自己。因为自己知道，对自己而眼，最残忍的，就是死亡。

就在剑身将要刺进身体时，一旁的素卫突然重重跪在了地上。

翠梦被他的举动，吓得愣住了。

“怎么，连你也想反抗我么？”墨颀轩面色更加阴暗，因为在这个时候，求饶和忤逆，没什么差别。

一向面瘫的冰山脸有了一丝情感的波动，“求殿下，放过她，我替她死。”死亡，被他说的，跟吃饭一样简单，但语气却是无法动摇的坚定。

话一说出，墨颀轩皱了眉，而翠梦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素卫大哥，不……不要，这只翠梦的错……该死的是我……”声音颤抖着，泪水不断地从眼眶滑落，握着剑身的手，被血染成了刺眼的红。

一双红肿的泪眼望着素卫，眼神充满着感动与哀伤。

翠梦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为了自己，放弃生命。原来一直有人在关心自己，只是一直没有察觉到，或者即使察觉到，也会假装不知情。

素卫没有说话，跪在地上，依旧坚持。

墨颀轩一瞬间，也沉默了。

在墨颀轩的印象中，素卫甚至是一个比自己还冷的人，不断机械地执行着自己的命令，无论什么命令，都从来不会有所犹豫，表情也未有过一丝变化。

而现在，他居然能为了一个女人，跪地求饶，因为一个女人，而露出那么心痛的表情。

感情确实是一个可怕的东西，可怕到能将一个人原本所拥有的一切全部颠覆，并孕育出新的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象到的一切，最后沦为感情的奴隶。

墨颀轩突然好想笑，笑自己也已经成了感情的奴隶，丢了那个人，就像丢了自己的命，自己的魂，丢了理智，几乎想杀光所有人。

墨颀轩杀人，从来不会去想，他杀的人，是否会有人因失去所爱的人而痛不欲生。

而现在，他心软了。

“滚，不想再看见你们……”丢下剑，墨颀轩转身，不再看他们。

“殿下……”翠梦不可思议地望着那冷峻而孤独的背影，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开口。要知道，忤逆抵触太子的人，从来没有活下来过。

素卫也愣住了，眼里闪过一丝异样。

殿下真的，变得太多，多到似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只有在萧沫影面前，才会展现出的人格。

但自己，真的不愿意离开殿下，更何况从小侍奉太子殿下的素卫。

因为，我们现在终于明白，原来对自己最残忍的，不是死亡，而是无法再继续呆在想要侍奉的人的身边，我们这一辈子，都是下人的命，被主人抛弃，就没有再能容纳自身的地方。

不愿意离开……

所以，两人都跪着……

房间一时间太过静，安静到以为没有人存在，如果不是黑冽的出现，也许两人真的会被殿下赶出去。

一身暗紫服饰的黑冽拿着画纸出现在屋内，墨颀轩转身，接过画纸，表情变得凝重。看完之后，墨颀轩手掌一股内力，画纸便瞬间粉碎成灰烬。

月光般的银色长发在身后狂啸地飞舞，魅惑的黑色瞳孔顿时深邃的可怕，一身的冷冽之气似乎可以在身上刮出累累伤痕。

见面的日子，终于到了么……

我会亲手将你的重生……再次埋葬！

“哗……”

一盆冷水从头上倒下，在昏迷中的萧沫影顿时醒了过来。

“咳咳……呸，什么味道。”冷水留到嘴里的腥臭味让萧沫影反感。

甩了甩头上的水，使劲眨了眨被腥臭的冷水浸得有些酸痛发热眼睛，等看清了周围的环境之后，萧沫影傻了。

这里，完全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昏暗的烛光在冰冷的墙壁上摇曳着，照不到的地方，只有一片黑暗。似乎有看不见的生物，在黑暗的遮掩下，蠢蠢欲动。一阵阵腐臭味从阴暗处传来，借着昏暗的烛光，隐隐能看到散落在地上的残破的尸体。这里，感觉不到一丝生气，只有阴森的死气，吞噬着令黑暗厌恶的一切东西。

“呕……”胃里不断涌上来的恶心的感觉让萧沫影干呕的难受，在想要伸出手时，却发现自己的情况很糟糕。

四根生锈的粗铁链紧紧缠着自己的四肢，身体被迫贴上冰冷的墙壁。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但铁链砸在墙壁上的声音，讽刺着挣扎只是徒劳。头顶上方的一个空铁盆连着手上的铁链，刚才的那盆水，估计是自己无意识的动了下，才会倒了下来。盆里残留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在头上，顺着脸庞滑进了衣领中。

冰冷，而又有些粘稠。

“可恶，什么恶心的东西！”萧沫影不满地扭了扭脖子，却丝毫没有减轻那种不舒适感。

“啪嗒”腰间的挂件因为萧沫影的扭动而掉了下来，在地上砸出清脆的响声。

看到挂件，萧沫影突然想到那个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和老爸长得很像的人。不知道那人在哪里，自己被困住了，估计那人也好不好哪里去。

正当萧沫影准备扯着嗓子喊那人时，一个虚弱的声音从离自己不远的角落处传来。

“哥哥……是……影哥哥……么”那声音过于虚弱，如果不是这里太过死寂，萧沫影根本无法听到那声音，也无法辨别出，那就是小屁孩的声音。

“小屁孩！是不是你！”萧沫影朝着那个角落喊了声，想借着烛光，看清角落里的人影。

“是……我是……曳儿……”墨颀曳回应，语气中多了些希望。

“小屁孩，你怎么样了？”萧沫影察觉到墨颀曳的不对劲，关心的询问道。

角落响起了铁链声，似乎想要爬起，但墨颀曳过于虚弱，根本无法做到。

墨颀曳感觉自己已经好久没吃东西没有喝水了，那人只会给自己送来腐尸和血水，这东西，只会让自己呕吐，吐到胃里已经没有东西再可以吐出来了。

无法知道自己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因为每次一睁眼，就是无尽的黑暗。

但现在，影哥哥来了，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了……

不对，不可以，那人是冲着影哥哥和太子哥哥的，得告诉影哥哥……让他逃走

不然……来不及了……

爬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地上，拖着铁链，慢慢爬向萧沫影的方向。

当萧沫影看到墨颀曳的样子时，心疼的快要流血。

墨颀曳狼狈地趴在地上，原本柔顺的黑发此时却杂乱的耷拉在头上，白嫩的脸庞变得苍白的可怕，眼眶凹陷，双眸没有光泽，嘴唇干裂出血，衣服上找不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全身沾染着血与污秽，衣服下面，那裸露的手臂上，皆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有些伤口已经结痂，指甲被划得开裂，血肉模糊。萧沫影无法想象，这双手，是怎样绝望地抓着没有任何缝隙的冰冷墙壁。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这里忍受着比死亡还恐怖的折磨。

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快逃……影哥哥……快……逃”铁链的长度无法让墨颀曳爬到萧沫影身边，墨颀曳只能吃力的扬起头，沙哑着声音，对萧沫影说道。

“快逃……那人……要来了……”

说道那人的时候，墨颀曳无神的眼眸中，突然闪过惊恐。那人折磨自己的画面又出现在眼前，像永远都挥不去的噩梦。

被迫吞食那些腐尸，被长长的血鞭鞭打，被黑暗中的蠕虫啃咬，口中残留的腐肉感，身体上残存的疼痛感，就像烙印，无法消除。每次一睁眼，都是绝望，指甲拼命抓向墙壁，却只有无尽的冰冷。

好多次墨颀曳都在想，死掉，也许就不会再绝望。

可是，他放不下……那些对他如此重要的人……

“那人是谁？”看着墨颀曳的样子，萧沫影不知道，什么人会让他惊恐到灵魂都在颤抖。

墨颀曳还来不及回应，耳边响起沉重的关门声，沙哑如鬼魅的声音传来，绝望已经变得更加彻底。

“逃？已经来不及了……”

第三十七章：伤痕

萧沫影觉得，只有在地狱，才可能听到这种声音。

这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没有温热的情感，充斥着死亡的气息，阴森冰冷到连血液都快要凝固。这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回声像是千魂万鬼在嚎叫附和，传入耳中，头部隐隐作痛。而心，似乎在下一秒，就会被这无数的鬼魅之声击碎。

那人的出现，让空气一下子变得十分压抑。

萧沫影难受的有些晕眩，而原本趴在地上的墨颀曳已经蜷缩到的墙边，双手抱臂，瑟瑟发抖着，脸色比之前还要惨白，一双红肿的眼睛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干裂的嘴唇颤抖着，说出的话，全是哀求。

“不要……不要过来……求求你……我不要吃……那些东西……求求你……”眼泪无法止住地溢出眼眶，沾湿了憔悴的脸，杂乱的发。

被那人折磨的画面又出现在自己眼前，无限的恐惧感涌上来，让话语变成了无助的抽泣。

萧沫影看着墨颀曳的样子，心里一阵阵抽痛。他到底是受到了怎样的虐待，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说话的人站在离烛光较远的地方，萧沫影无法清那人的面貌。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黑暗的空间，似乎还夹杂着重物拖地的摩擦声。

待那人靠近了之后，萧沫影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

那人，竟是自己在幻象中看到的人！

黑色长袍，狰狞的笑，死灰的脸，纵横的伤疤，以及被眼罩遮住的左眼。一股死气在那人周围飘散，像无数黑色的手，向四周胡乱伸展着，想要抓住碰到的一切，并完完全全吞噬掉。

萧沫影回想起那只眼罩下隐藏的可怕之物，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全身的血液中跳动，颈部原来被自己掐的地方，火辣辣得刺痛着，像被无数蚂蚁啃食着，摆脱不能。

甩了甩头，想克服自己不去想那个幻象，却突然发现，那黑色的身影后方，似乎有一个蓝色的身影。

“呵，是想看我手上的东西么？”墨颀冷注意到萧沫影正盯着自己的身后，便拉近了手上的绳子，硬生生地将手里的“东西”拽到了萧沫影面前。

“！”萧沫影愣住了，那人口中所谓的“东西”，居然是那个和自己一起掉下来的和老爸长得很像的白发男人！

白魁感觉到脖子被绳子狠狠拽了下，吃痛地哼了声，睁开双眼，却看到萧沫影满脸复杂地看着自己。

“影儿！嗯……”想要起身靠近萧沫影，却发现自己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白魁只是模糊的记得，自己掉下来时，周围一片漆黑，黑暗中有人走近自己，被强行灌下药之后，便失去了知觉。

“放了他！”白魁狠狠地瞪着墨颀冷，语气中充满着怒意。

身后的人在奸笑，拉紧了手上的绳子迫使白魁的头痛苦得上扬着。

“看来，你很在意他嘛。你们……是什么关系呢？”墨颀冷蹲下身子，在白魁耳边诡异地说着。

白魁撇开头，那人身上的气息令自己难受，手慢慢伸向自己的腰间，拿出一把匕首，突然反手朝墨颀冷得心脏处戳去，但因为使不出力，扑了个空，匕首被墨颀夺去，脸上挨了一记重重的耳光。

白魁被打得俯在了地上，嘴角渗出丝丝鲜血。

“喂，你到底是谁！你要抓的是我吧！放了不相干的人！”萧沫影朝那人吼道。不知怎么的，见到那白发男人被打，心里就莫名地火大。

墨颀冷看着萧沫影着急的样子，勾起冷笑，起身靠近萧沫影，将匕首在萧沫影的脸上轻轻地摩擦着。

“你问我是谁？呵，不知道那人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呢？我，就是被你心爱的人杀死的？？墨颀冷……”

“什么？！”萧沫影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无法称之为“人”的人，脸色顿时煞白。想到曾经墨颀轩对自己说过，他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他最敬爱的哥哥。那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人是鬼！

萧沫影的表情让他很满意，手里匕首摩擦的力度也稍稍加大了些。

“嘶……”匕首在萧沫影白皙的脸上划出了一道不长但较深的伤口，疼得萧沫影皱起了眉。

“哎呀呀，真是不小心呢，很疼，是么？”墨颀冷舔了舔粘着点点血液的刀刃，假装心疼地看着萧沫影。接着又将匕首抵在了萧沫影的脸上，语气却是充满了恨意。

“疼？这点疼算什么！你知道我当时被他的剑刺穿胸膛，被野狗啃食血肉的那种痛么！你知道么！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我到现在还记得！我以为我就真的那样死了，连个全尸都没有。不过，老天果然是眷顾我的，知道我心里的恨！所以，我活了，活着看他所有的一切，一点点消失，活着看他同样痛不欲生的样子！我要把我所感受的痛，全部以千倍万倍的加还给他！”

墨颀冷拉下头上的兜帽，展现在萧沫影面前的，是布满伤疤、毛发稀疏的头顶，加上同样伤疤纵横的面部，褶皱的皮肤，以及黑色的眼罩，在昏暗的烛光下，越发诡异而狰狞。

墨颀冷伸出干瘦的手指触摸着脸上那条从左前额划到右耳根的伤疤，“看到了么？这一条条伤疤，害怕么？如果它们出现在你的脸上，那人看到，是不是会心痛地发了疯，跟条疯狗一样来咬我呢？”

萧沫影一惊，知道这个人说到会做到，想要躲闪开来，但坚硬的链接让他无法逃脱那人的魔爪，突然一阵剧痛从脸上传来，痛得萧沫影浑身发抖。

墨颀冷将匕首从萧沫影的左前额化到了右耳根，鲜血顿时喷涌而出，染红了苍白的脸。

萧沫影几乎听到了鼻骨断裂的声音。

“啊！”萧沫影根本无法忍住，惨叫了出来。身体痛苦地蜷缩着，手却无法够着面部，捂住那血流不止的伤口。

剧痛让萧沫影昏厥了过去。

“影哥哥！”

“影儿！”

几乎是同时，墨颀曳和白魁惊叫了出来。

墨颀曳挣扎着从角落爬向萧沫影，但铁链却无情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影哥哥……呜呜……”墨颀曳在趴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

“住手！”白魁借着有些恢复的体力，挣扎着起身，伸开右手，一股白烟从手上升起，渐渐变浓，最后，一把白色的剑出现在白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