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冢 上——奈斯
奈斯  发于:2013年07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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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冉会意,向叶剪繁拜道:“十二卫查访司司领陆之冉,见过叶庄主。”

叶剪繁回礼道:“陆大人,久仰久仰。”

趁着陆之冉与叶剪繁彼此客套,汪云崇借机顺眼在人群中望过一圈以便对各家高手心中有底,视线却突然定在一张脸上。

汪云崇眯了眯眼,眼角浮出三分笑意,很快又将目光移走,接着陆之冉的话说了下去。

要忽略这么一张脸太难了,何况前些日子在悠莲馆还曾那么近距离地端详过这张脸,近到那眼唇口鼻的精致线条已经完全印进记忆,却不料在今日居然又能真切地吻合上。

南叠枫心中一紧,呼延啸心里也是一突——汪云崇目光在南叠枫身上的这么一滞,是个什么意思?

汪云崇慢慢道:“我们此番前来,是奉了皇上的圣谕,本是安排妥了的。哪想前些天宫里出了个飞贼,闹了一些时日,所以没来得及向叶庄主通知一声,多有唐突,还望叶庄主勿怪。”明明恭顺的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容推却的霸气,让好端端的一句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群雄中有些人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任无禾万年冰霜脸上更是摆明了的不屑,冷冷道:“汪大人朝上朝下事务繁多,肯赏我们这些江湖粗人一面,想来是顶大的事了。”

“大事不敢说,”陆之冉秀脸上依然波澜不惊,道:“我们奉旨参典而已。”

叶剪繁笑意不减,道:“既然二位大人是奉旨而来,那就先请入住敝庄,叶某再向二位慢慢请教,来……”

“不忙,”汪云崇笑着打断道,“今日我二人来得巧,正好各位英雄都聚在这里,汪某想请大家做个见证。”说着“啪”的一声自手中抖出一卷黄绸金书,但见犀利锋劲的瘦金黑字满卷,左下角一个鲜红的方印威然醒目。

长荣帝云端的亲笔圣谕!难得叶剪繁沉稳的脸上也浮出一丝惊讶。

陆之冉毕恭毕敬地接下,捧至叶剪繁面前。云端和汪云崇都清楚这些武林中人游离于朝制边缘,对朝廷更是一半默许一半不认同,因此在对待圣谕的礼数上,倒也不太强求。

“百川山庄与我朝同年而立,算是难得的机缘,叶庄主治理有方,江湖上十余年不闻惊澜,百姓尽享盛世安康,皇上很是欣赏。”汪云崇背着手踱了几步,继续概括那金卷上的内容:“皇上对论武大典一直极为关注,很想派遣宫中一流高手赴典,可惜长荣二年的大典时杨栋杨大人正负责查办南方私盐案脱不开身,错过了一次。为了今年的大典,皇上已提前做了安排,也让汪某捡了个现成的便宜,得以与在座的各位英雄一会。”

常纶蹙着眉,道:“皇上的意思是……”

汪云崇转过身来,摊手微笑道:“从今而后朝中高手参与论武大典将列入朝制,朝中高手将与各位共论武学深妙,也希望百川山庄日与十二卫能够畅通来往,为皇上分忧,共谋百姓之福。”

一番话说得慷慨精诚,既无损百川山庄在江湖上的首领地位,又摆足了帝家的气势,让人不得不佩服汪云崇身为十二卫史上最年轻的总领,确有其过人之处。

任无禾也却是依然冷眼淡淡地看着。

陆之冉卷好金轴,向叶剪繁一递:“叶庄主。”

叶剪繁抬眼注视了汪云崇片刻,嘴角笑容一展,伸手将金轴接过。

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任无禾也脸上也有些异色——叶剪繁这一接,就算是接下了百川山庄与朝廷交好的承诺。云家王朝百年来朝制清明,百姓一直安居乐业,对待江湖事,更是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江湖上的风生水起也都是江湖人自己定夺解决,朝廷莫说干预,连句议论也没有,因此武林中人对长荣帝既无所谓拥护也无所谓对立。结交,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要许一个交好相处的承诺,却值得斟酌。

“好!叶庄主果然够干脆!”汪云崇拍掌赞道。

呼延啸望了叶剪繁一会儿,倾过头向南叠枫低语道:“叶剪繁没那么轻易下决定,这个时候就等个出头的。”

果然,话音未落,后首有个人高声道:“论武大典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名声再大,也得试出个真本事让在座各位信服才行,否则,什么大内高手参典将成为例制,我陆矫第一个不同意!”

“风火寨寨主陆矫?”南叠枫看向呼延啸,低声问道。呼延啸点了一下头。

听到风火寨寨主发话,人群中许多人纷纷称是,汪云崇勾了勾嘴角,刚要说话,却听叶剪繁身后一道声音悠悠道:“汪大人不仅在朝中是一等一的高手,在江湖上更是声名远播,汪大人勿怪我们这些江湖散人寡识少见,陆寨主一言,也的确道出在场各位想一睹汪大人风采心声。”

汪云崇被突然打断话头,嘴角笑意凉了几分,挑眉看向叶剪繁身后的呼延啸,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几分,道:“能蒙少当家夸赞,汪某实在是幸甚。”

南叠枫暗吃了一惊,汪云崇竟单凭这么简单的几眼和这一句话就洞悉了呼延啸身份。好在汪云崇自刚才在人群中发现他后,目光再没有在他这里扫过。

见呼延啸与汪云崇正面对上,叶剪繁适时地出来圆场:“叶某深感汪大人美意,不过论武大典自设典始一直讲求公平至上、以武为尊。百川山庄为武林秩序而存,也属于整个武林,就算叶某一心……”

“挨——”汪云崇听这大道理听得头疼,伸手一拦,锁了锁眉心,道:“叶庄主无需多言,陆寨主与少当家也不必多心,既然来参典,汪某自然不会坏了百川山庄的规矩,明日比试时自然会向各位高手好生请教。这卷金轴圣谕叶庄主不妨先收着,若明日汪某有负诸位期待,叶庄主再推却不迟。”

叶剪繁点头:“好,就依汪大人所言。”

呼延啸和悦一笑,道:“汪大人一言,真是让人对明日大典更生期盼哪。”

汪云崇转过视线来,朗目一眯,道:“明日一定与少当家好生切磋。”

叶剪繁引了汪、陆两人进庄,亲自领去住处,任无禾率先告辞回上剑门的院落去了,其余众人见任无禾都不再留下,也不好再跟,各自回住处去了。

呼延啸一行由常纶带去住处,常纶身居百川山庄大佐事之位,辅佐过两任庄主,年纪辈分都大,在山庄中威信颇高,呼延啸与他一路攀谈,也是十分恭敬。南叠枫落在一旁无人说话,落个清静,正好思忖要如何应付汪云崇。

以汪云崇刚才看到自己的反应来看,惊讶自不必说,起疑多少应该也是有的,只是他看自己的目光稍纵即逝,几乎不留痕迹,仿佛也不希望别人注意一般。

南叠枫侧眼看了看呼延啸,不知常纶说的是什么,呼延啸挂着谦和微笑不住点头,俊目中目光舒和。

好在途中巧遇了呼延啸,好在呼延啸对自己还颇有好感。汪云崇正好看到的是自己与呼延家同来参典同住一处,而呼延啸刚才又锋芒毕露地与汪云崇对上,汪云崇光是头痛如何战胜如此强劲的对手赢得龙箫就够了,暂时应该不会分神怀疑自己。

思索间已来到一处精致小院前,院有三进,一间大屋四间偏房,隔一个极小巧精致的花圃之后,又有一间独立的小屋,那花圃里尽摆了耐寒的花草,在茫茫冬日之中显得生气盎然。

常纶道:“庄中属这寒花院最为清幽,庄主特意为少当家保留下来,希望少当家不嫌窄陋。”

“哪里哪里,这院子秀雅精致,晚辈心中感激叶庄主厚待,还望大佐事帮忙转达谢意。”呼延啸道。

常纶笑笑,看向南叠枫,道:“庄中宾客众多,若南公子不嫌,那园后小屋还请南公子稍住。”

“不敢,有劳大佐事。”南叠枫倾身微微一揖。

“少当家若要与庄主小叙,顺此小道直走至归一阁即可。”常纶指指右首一条幽径,道,“少当家若无事,我便先告辞,少当家与南公子请入院慢聊。”说完拱了拱手,带着随从的几个庄仆抄那条幽径走了。

送走常纶,呼延啸与南叠枫便进了寒花院的主屋,展庭不愧为呼延啸心腹,不用呼延啸开口已经差遣呼延家的几个随侍整理收拾开来,一众手下各自忙碌,正厅中就剩下呼延啸与南叠枫二人。

呼延啸低头抚着红木桌沿,似在斟酌什么,南叠枫看他神态,料想呼延啸发觉了些什么,于是坐在一旁也不言语,心下想着要如何跟呼延啸解释。

呼延啸沉吟了半晌,才抬头淡笑道:“南公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顿了顿,又补充道:“是和……汪云崇有关?”

南叠枫皱紧了精致的眉心,抬起俊灵双眼,道:“少当家……想问什么?”

“嗯?”呼延啸没提防南叠枫的注视,又突然给问了个猝不及防,慌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温和语气,道:“哦,我哪有什么可问的,只是瞧刚才汪云崇看南公子的眼神有些异样,随口一问而已。”

南叠枫苦笑一声,道:“少当家真是慧眼,不瞒少当家,在下数日之前,可算是刚刚得罪过汪大人,实在没有想到他也会来参典。”

“得罪?”呼延啸有点惊讶,“汪云崇身居十二卫总领,要说见到他都不算容易了,南公子如何得罪了他?”

南叠枫于是把那天汪云崇突然造访悠莲馆,自己又不让水扬心为汪云崇奏曲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当然,仍然托说水扬心是自己旧识相好。

呼延啸蹙眉道:“汪云崇在京中颇有势力,南公子为了一个乐伶,实在有些不值,而且,对水姑娘也不利。”

南叠枫道:“扬心早在南方时就与在下相识,十分投缘,在下特意在赶赴大典之前到京城与她一会,开罪了汪大人,实在是……一时冲动。”

呼延啸笑道:“呵呵,南公子真是多情有义。不过南公子暂且不必担心,汪云崇名声这么大,大典上想刁难他的数都数不过来,他一时之间不会有这个心思为难南公子的。倒是没想到南公子竟是如此擅长风雅之人,我跟随家父耳濡目染,也算粗通一些音律,不知南公子当时所奏,是哪一支箫曲?”

“是早年扬心教授在下的,是支残曲。”南叠枫道。

“残曲……”呼延啸挑起一边眉,兴奋道:“南公子这么一说,真是令人好奇不已,民间残曲多为古曲,古韵流连,哪日南公子若有兴,不妨奏来听听。”

南叠枫弯起薄唇,微笑道:“记得昨日在船上时,少当家曾提起今次悬赏的珍奇就是支古箫,若少当家能够胜出赢得此箫,在下便借宝箫为少当家奏这一曲,以示庆贺,如何?”

呼延啸呵呵笑道:“这样当然最好,不过此次大典高手众多,要取得古箫实在不易,但有南公子这句话,呼延啸一定勉力一争。”

入夜,百川山庄内外静谧一片,时辰尚不晚,庄内十八个院落的灯火已经相继熄去,毕竟明日将是极耗精神的一天,各门各派都尽早休息,养精蓄锐。

赏桐院的主屋里尤自亮着一盏烛火,烛影朦胧中隐约可见一人独坐桌前,两只手撑着下巴,似在思索什么要紧的事情。许久,但见烛影一摇,暗黄的窗纸上立时倒映出两个人影来。

陆之冉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汪云崇,道:“崇哥,韩副领的急笺。”

“急笺?”汪云崇接过信,一边打开一边撇嘴道,“就猜到是希,他手头总是有做不完的事。”一边抱怨着看信,一边顺手扯过陆之冉,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挨着坐下,却一直不放开陆之冉的手。

陆之冉波澜不惊的秀脸上漫过一丝红晕,墨色的眼睛低垂,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被汪云崇握住的那只手感觉一紧,陆之冉马上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祺王向皇上连递了五本折子,说我查案不力,闹皇宫的飞贼到现在都还没有眉目。”汪云崇把信丢到一边,锁眉道。

祺王爷叫云肃,是祺王云谈的儿子,庚泰帝云琉的亲侄。云谈自幼善武,抱负很大,因此早年主动请缨去征边,本来建了不少功勋,却因一场沙暴的缘故错判了敌情,导致重伤难愈,也因此庚泰帝云琉才得以登上太子之位。庚泰帝对这个哥哥一直十分景仰,继位之后,良医好药一直不断,但饶是如此,云谈内外伤都太重,强撑了一阵之后,终于在庚泰三年病逝。云谈死后,留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如今的祺王爷云肃。庚泰帝极疼云肃这个侄子,加上自己也迟迟没有儿子,几乎已将云肃视为太子对待了。不过一切都改变在庚泰九年,这一年叶皇后终于诞下皇子,取名云端,自古太子立嫡立长,云端名正言顺地成了太子,也顺理成章地做了皇帝。

这让自小受尽疼爱的云肃很不甘,因此从小到大没少找过云端的麻烦,云端也对这个堂兄非常头疼。而长荣四年突然被提为十二卫总领,成为云端左膀右臂的汪云崇,自然也变成了云肃的眼中钉。

“祺王参崇哥的本子都够给卫督府铺地了,”陆之冉面色依然恬静,语气中却掺入了几分的不屑,“他就是再递个十几本,皇上也不会理睬的。”

汪云崇摇头,道:“这次不一样,以前他挑些不成气候的毛病皇上是看都懒得看,这次这个在皇宫闹了五天的贼满朝皆知,我们十二卫至今也没逮到她也是事实。皇上就是想帮我搪塞过去,也会担心群臣非议。”

“光是因为这件事,等论武大典结束,崇哥回去处理就好了,韩副领又何必遣人送这封急笺来?”

“当然不止这些,祺王耳目不少,早打探到皇上密令我来参加论武大典,我若这次没有赢下大典,加上之前飞贼的事,祺王就有可能凭着这两桩废我十二卫总领头衔。”

陆之冉不再接话,青黛色的细眉拢在了一起。

汪云崇忽然道:“那个姓南的公子,你刚才可发现了?”

陆之冉点头道:“看见了,他似乎和呼延啸是一起的,这个人看来大有来路,可偏偏又在江湖上从未听说过。”

“那一天弦让我去悠莲馆听水扬心奏的曲,”汪云崇缓缓道出他方才一人独自思索的内容:“结果我到了那里,却被芩娘告知有个姓南的公子一来就包下了水扬心三天的曲子……”

陆之冉并不插话,微微侧过头认真听着。

汪云崇拾起那封信来,从头至尾又飞速看了一遍,牵起嘴角道:“祺王高兴得可有点早了。”

陆之冉清目一亮。

汪云崇续道:“那一天,恰好是飞贼盗九华宫的那天,而那一天的飞贼,从一个变成了三个。偷盗九华宫不成之后,我们和这三个飞贼都知道龙箫是假的了,而真的,则很有可能在百川山庄。”

“崇哥怀疑那个南公子?”陆之冉讶异道:“可是这个人看来与呼延啸是一路的。”

汪云崇道:“他如果没有与呼延啸走得近,我也许还不曾想到这一层。呼延铎老头子对这些音律古玩颇有钻研,这龙箫的来头恐怕他也是知道的,所以呼延啸才不早不晚偏偏这次来参典,而这姓南的既然跟呼延啸是一路的,对龙箫的兴趣估计也不小吧。”

“那……又如何会突然冒出三个飞贼?”

汪云崇站起来,走到床沿边,道:“这一节我还没有想通,一开始我以为这三个飞贼是一个来路。后来仔细一想,极有可能盗九华宫的和馔瑶馆的两个贼是一伙的,他们声东击西,引我们错守馔瑶馆,而那第三个,则是属另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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