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哥在道上是出了名的讲义气,跟妻子也是琴瑟和谐的典范。端了吴家之后,彪哥一家独大,连着做成了几笔黑市买卖,风头正劲,为人又洁身自好,一直没什么把柄给人家拿着。就算慕辰这样漂白的家族,到这份上也不敢得罪彪哥,可彪哥对惊蛰说话却一直是客气的。惊蛰有点感动他这样真心待自己,便点头道:“彪哥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
彪哥想了想,说:“那就后天吧,你那天是不是休息?我傍晚叫车去接你,十九也来啊。”
惊蛰心里有些犹豫,却还是点点头。彪哥满意地笑了,司机把车开过来,二哥已经坐在顶上了。彪哥坐进车里,车窗降下,他对惊蛰挥挥手,车子风一般掠走。惊蛰看看街角,彪哥现在的排场已经大到要动用保镖车了。
惊蛰的心并没有放轻松,转头,狠狠地瞪十九:“你找彪哥干什么?”
16.蛋炒饭
十九实话实说:“我想挣钱,帮你还钱。”
惊蛰恨不得把他踹在地上当街实施家庭暴力:“你干什么不行,去混黑社会!你知不知道,凶器不长眼!”
“彪哥说过,跟他混赚钱很快。”十九还是嘴硬,“而且,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因为他不是我家里人,所以我不管他!”惊蛰几乎暴走,“你去问问彪哥的老婆,她肯定也不愿意彪哥混黑道!”
“好,那我后天去问问她。”
“你要气死我啊!”惊蛰使劲捏他胳膊,“你别动这个心思了,以后也不准看古惑仔电影。”
“我不是看电影看多了。”十九任惊蛰捏,伸手将他拥进怀里,“彪哥说,只要我跟他干,就能挣很多钱。我不喜欢你欠着雷准的,我想你欠我的钱。”
“反正不行。”惊蛰用最后一点理智抵抗这个快叫他迷失的怀抱,“不行……绝对不行,你明天就去给我上厨师培训班,我……”
“惊蛰。”十九低头望着他,“你别担心我。”
惊蛰咬着他的衣角发狠:“你别瞎保证,我一点也不信,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背着你,跑回家好不好,就像上次一样。”十九低头,揉着惊蛰的脸,“我可以一直背着你跑,只要你想。”
“我呸,谁会想让你背!”惊蛰跳到他背上。
十九长啸一声,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路上飞奔起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街口,像是与夜的颜色融为一体。黑色车窗后,雷准手支着头,轻轻地笑了起来。
闹钟在耳边响起来,惊蛰伸出一只手关掉,小指碰到枕边冰冷的床单,被刺到一般缩回手,往十九怀里钻了钻。十九把人搂得更紧些,耳朵颤动了几下,睁开眼,看了看惊蛰埋在他胸口的头以及那有些凌乱的黑色发丝,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睁开眼,一点半。
惊蛰抚着额懊恼,自己这叫生生把头狼养成了猪啊!
十九赤裸着胸膛去冲澡,惊蛰窝在被窝里自我检讨,过了一会儿,十九满身水汽地回来,把手伸进被窝咯吱惊蛰:“降温了。”
惊蛰虾子一般扭动着笑,一脚踹过去,却把被子全踹在地上。被窝里的热气全蒸腾起来,他惨叫一声,探手过去捞被子,十九架着他腋窝把他架起来,把被子围了一圈围在他身上:“降温了,多穿点,不要犯鼻炎。”
惊蛰点点头:“你去衣柜里帮我找几件厚衣服,对了,前几天带你去买的那几件厚的你也拿出来,出门就套上。”说着说着觉出不对,瞪着眼吼,“降温了你还光着膀子,找病啊!”
十九笑着把被子抖开,整个人扑上去。惊蛰被他扑在床上,奇怪他胸膛竟然热乎乎的,果然非我族类。惊蛰跟他这么躺了一会儿,又想睡过去,十九的脸蹭啊蹭,忽然轻轻咬了他耳垂一下。
惊蛰浑身一个激灵,果断踹开他去洗澡。
浴室里用手做着活塞运动,咬牙切齿地骂。
奶奶的,不知道男人早晨起来不受刺激都会有反应么,还这么折腾我。
披着睡衣打开浴室门,十九似笑非笑等在门口,帮他把衣服扣子一颗一颗扣好,露出两排白牙:“饿了。”
惊蛰噙着血泪去炒米饭。
米饭炒的颗颗饱满粒粒爆开,沾了鸡蛋看着就香,十九吃了第二碗,正要去盛第三碗的时候听到惊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脚步停住,转过身递纸巾:“犯鼻炎了?”
“正常现象。”惊蛰一边擤鼻涕一边打喷嚏,用脚勾过来垃圾桶,泄愤一般扔进去。
打开电视,今天是全省降温,遥远的内蒙古已经飘了雪,入秋的第一场霜打湿了路面,高速公路上汽车追尾一片。十九把药扔给惊蛰,惊蛰合水吞了,心里这才舒服点,蹲在十九身边絮叨:“这药吃了犯困,你说我今晚见了嫂子别出状况啊。”
“不会的。”十九搂了人,把台换到动物世界,整个人的肌肉都紧绷起来,语气却还是温柔的,“有我呢。”
惊蛰拍拍他的头:“乖,我去洗衣服。”
十九抬起头,想说什么,被惊蛰果断制止:“你上次把衣服洗成抹布,我可不敢再叫你洗了。”
边洗衣服还是喷嚏不断,眼泪把眼睛都糊住。惊蛰头皮一阵阵发紧,忽然有人按上太阳穴,一下轻一下重,舒服极了。惊蛰把身子放软,整个人靠在那个胸膛上,过了会儿,头不疼了,才叹着气问:“看完了?”
“没有。”十九说,“去看医生吧。”
“治不好的,我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早点防备就没事,吃药抑制着就行。”
“惊蛰,我以后一定不让你吃苦。”
“那就听我的,去学个厨师什么的,别想着进黑道,少让我担心。”
十九环着他的腰,不置可否。手机忽然响了,惊蛰让十九过去拿过来,接起来,是彪哥的声音:“惊蛰,我现在让你二哥过去接你,方便不?”
十九拿着手机凑近惊蛰耳朵,自己也凑上来听。惊蛰甩甩满手的泡沫,说:“可方便了。”
彪哥笑着嘱咐:“那到了我让他给你电话,今天降温,记得多穿点啊。”
惊蛰应了,把衣服漂干净挂在阳台上,回身,十九已经换好衣服,大秋天的只穿了一件薄衫,气得惊蛰踹他,这才好歹去换了件稍微厚点的。惊蛰换上件薄毛衫,想了想,还是又吞了一片药。十九探进头来,正看到他翘着腿换裤子,心事重重的,好像有点低落。他把对惊蛰的感情说明白之后,就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用平常心看待惊蛰这些动作,夜里两个人睡在一个被窝,他有时也会忍不住凑过去偷吻那双唇。可惜惊蛰一直没有正面回应,甚至丝毫不当回事,在他面前脱得只剩下内裤,也安然地走来走去,难为十九就憋着一口气强忍,忍到忍不住那天,把人扑倒。
惊蛰把裤子穿上,窄窄的腰看得十九有些口干。他抬头,有些不自信地问:“你看我这样,你看得出来我是个做MB的么?”
十九捏捏他的脸:“她要是敢对你凶,我……”
“得了。”惊蛰打掉他的手,手机又在振,接起来,二哥说他正在楼下。惊蛰把十九推出去,锁上门。
来接他们的是彪哥惯常坐的那辆车,二哥坐在副驾驶,见他们来了也不客气,指指后面道:“够快的啊。”
惊蛰坐在车里,被冷风吹冷的身体温暖了些,斜了二哥一眼道:“二哥亲自来接,哪敢让你等久了啊。”
“切。”二哥抱怨,“我正跟小满逛街呢,彪哥一个电话让我来接你,小满差点跟我闹起来。”
惊蛰笑得打跌:“他没说什么时候不干这行了?”
“没啊,我一天劝他八百遍,说我能养得起他,可他不听。”二哥一脸讨好,“要不,你劝劝他?”
惊蛰操着手不干:“这行有什么不好?靠自己比靠你们好多了,我看小满的决定可正确了。”
二哥被伤害了,转过头,自己舔伤口去了。
车子一直开出城区,拐进著名的高档别墅区。小区门前就是一个大型喷泉,古铜色的欧式风格,半裸的女人高高站着用水瓶子往下倒水,好几个孩子围着她傻乎乎的笑。十九回过头看了很久,转回头问:“那个雕塑,是不是不和谐?”
十九现在会说的话越来越多,语言也越来越流利。前天晚上回家的时候在楼下跟王奶奶的孙女聊了几句,学会了许多新名词,回来之后自己坐在沙发上想半天,吃饭的时候忽然对惊蛰宣誓:“以后我挣了钱带你去天上人间玩。”
当时的惊蛰很淡定地应了声“好”,而现在的惊蛰依旧淡定。
“没事,有些裸露是艺术,有些裸露是涉黄。”惊蛰拍拍他的手。
“这个……怎么区分?”
惊蛰的手指指上头,耸耸肩,十九似懂非懂,他一扁嘴:“不可说。”
车子在小区里又开了大约五分钟,在一间小别墅门口停下,彪哥携夫人就在门口等待。惊蛰心里头总归还是有点不自信,路上问明白嫂子是个医生,就更觉得自卑。十九握住他的手,牵着他出去,彪哥很开心,拍着惊蛰的肩膀对自己老婆介绍:“这就是惊蛰。”
严忆笑着问候惊蛰:“惊蛰啊,我们家这位总提起你,说你是个好孩子,果然没说错。我姓严,单名一个忆字,回忆的忆。”她抬头看了十九,笑得更开心,“这孩子长这么高,一定是十九吧。快进来,降温了,可冷着呢。”
惊蛰心里这才放松了些,随他们往家里走,十九在后面捏了他手掌一下,他回头,绽开一个笑。
十九这才也放心了。
17.老白干
严忆是心理医生,惊蛰怕她用有色眼镜看待自己实在是多虑了。她反倒生怕自己做的不好,让惊蛰敏感。把人带进客厅,端上上等的茶,看惊蛰坐在那里有些局促,忍不住笑出声来:“惊蛰,你就当这里是自己家,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用客气。”
惊蛰应了一声:“谢谢嫂子。”
十九坐在惊蛰身边,别人看不出,严忆却是知道的,十九的每一个眼神和小动作都在无声地保护着惊蛰,他是生怕自己对惊蛰不礼貌。严忆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家老公说要搞定十九,只需要搞定惊蛰,而要说服惊蛰同意十九入伙,根本不是件简单的事。
这两个人互相保护彼此的动作都有些病态了。
严忆笑了笑,分别递了一个苹果给惊蛰十九:“彪子常跟我说起来,惊蛰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十九跟他投缘,一天说上个好几遍,我也好奇了,今天一见,果然是这样。”
惊蛰干笑:“彪哥太客气了,是我们老是承彪哥的情。”
严忆推了彪哥一把,歪着头笑:“你看你这收买人心的。”转头对惊蛰道,“他这个人我知道,拿谁当兄弟,就是真对谁好,偶尔帮你们个小忙,你们可千万别放心上,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只管跟他说。他要敢推脱,还有嫂子给你们做主呢。”
惊蛰微微笑了:“那我以后有事直接找嫂子。”
惊蛰笑起来格外好看,本来只是清秀的一张脸霎时间生动起来,随便一个小姑娘可没他漂亮。严忆心里头想,怪不得那么多男人放着女孩子不要要跟男人搅在一起,其实有惊蛰这样一个人作伴,也很足够了。
她想归想,思绪立即拉回来,道:“你以后只管来找嫂子。今儿个你们要来,我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做点什么给你们吃,就随便去市场买了点菜,你们坐会儿,我去照看锅,今晚上尝尝我的手艺。”
惊蛰应了,严忆便起身进了厨房。彪哥目送妻子离去,回头道:“昨晚就没睡好,发愁做点什么合适。”
惊蛰有些受宠若惊:“用不着吧,随便吃点家常就行。”
“家常?”二哥鼻子里哼哼,“我跟彪哥认识这么久,嫂子都没说特地做饭叫我来吃呢,一会儿说不定是满汉全席。”
彪哥泄他一眼:“你来蹭饭还少?”转头安抚惊蛰,“没那么严重,我家这位,炒芹菜都好吃。”
惊蛰忍不住吐槽:“情人眼里出西施?”
彪哥抚掌笑:“你可算恢复正常了,刚刚那么大家闺秀,看得我都受不了。”
惊蛰把手里头的苹果递给十九,十九那个已经吃完了,二哥自己探身取了一个,抱怨着嫂子厚此薄彼。彪哥一拍大腿,说:“走,我带你们参观参观房子。”
惊蛰边站起来边说:“我以为彪哥住别墅呢。”
“快了。”彪哥踌躇满志,“有笔生意,做成了,我和手下的兄弟五年吃喝不愁。”
惊蛰知道不是什么合法生意,只盼着自己知道的越少越好,含混地祝愿:“祝彪哥马到功成。”
彪哥大手一拍他肩,他膝盖立即一软:“借你吉言。”
一楼是客厅书房健身房还有厨房餐厅。不知道彪哥平时看不看书,总之书架上摆满了,再仔细一看,就知道基本上都是嫂子的专业类书籍。健身房器具齐全,怪不得彪哥三十多了仍旧身强力壮,再走到厨房,香味已经一缕一缕飘出来,嫂子探头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又低头切菜。十九捏捏惊蛰的手,表示自己饿了,惊蛰小声教训他:“中午不是吃了那么多么?”
十九一脸委屈,彪哥一回头,立刻换上没事一样的表情,也不知道被彪哥听去多少。再走到楼上,三间卧室,只有一间用着,另一间小些,布置的有些孩子气,惊蛰脱口问道:“这是婴儿房么?”
彪哥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马上又强笑着说:“以前,有过一个孩子,五个月的时候没了。房间布置了一半,那时候想着,索性布置完了吧,反正早晚要用。”
惊蛰肩膀一垮,低着头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彪哥这样一个汉子,脆弱的时候让人格外心疼。他把伤痛揭过不提,领着他们继续看,所有房间都看过,嫂子在楼下喊开饭。就算都是家常,也很丰盛了,起码惊蛰没一次性做过这么多好吃的给十九,当然,像是东坡肉这样的菜,惊蛰也不会做。
彪哥开了一瓶红酒,嫂子不喝,惊蛰也推脱。他下午吃的药嗜睡,现在的精神已经有点不济,哪敢喝酒,十九也把他的杯子收缴了只叫他喝果汁。彪哥便给十九倒了满满一杯,二哥一边起哄要给十九换老白干,被惊蛰一眼瞪了回去。
五个人一起举杯,相逢就是有缘,不管彼此心里转着什么心思,但总归,都把彼此当朋友。
酒过三巡便开始大块朵颐,十九向来在餐桌上不会跟人客气,大包大揽让惊蛰深恐别人怀疑自己虐待他。严忆却格外高兴自己的菜受人待见,不住给他夹菜,生怕他吃不饱,十九抬起眼看了她一眼,严忆立刻就母爱泛滥。
“十九今年有多大了啊?”严忆问惊蛰。
惊蛰用筷子戳戳碗,看着十九说:“我不知道,我都跟人说他十八,但他多大,我也不知道。”
“温林说我就是十八。”十九忽然抬起头,直视惊蛰的双眼,“研究所给我做过骨髓测试,推断出我年龄应该是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