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祥一怔：“王爷？”

“是，皇上刚封了您的爵位。”

“这样……”胤祥点点头，倒也没觉得意外，道，“那我们这就走吧。”

侍卫称是，两人准备过后到了宫中，胤祥跟着太监进了内殿，便见胤禛一人坐在桌边，显得憔悴不少，看样子也是一夜没睡，正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没有发觉胤祥进来。

胤祥上前几步，下拜道：“臣弟恭请皇上圣安。”

胤禛一惊，这才回过神来，恍惚片刻，才想起胤祥是在跟自己跪拜。忙将他拉起叹道：“快起来。”

胤祥起身，但仍维持着垂首而立的恭敬姿态，胤禛看得皱眉，但他眼下精力有限，胤祥又是个执拗性子，便也不费口舌去纠正他了。只缓口气，道：“十三弟，外面如何？”

神色一整，胤祥道：“还算平静，他们就算再不忿，也不会傻到在这当口闹事。”

胤禛点点头，又忆起康熙，不禁叹口气，按了按眉心。

“皇上还需好好休息的好……”

“歇不了。”片刻颓然之后，胤禛立即整了神色，严肃起来，眼中似是也带了些冷淡，“朕只怕有人不想让朕歇着。”

胤祥知他所说何意，轻轻点头道：“臣弟明白。”

“还有一事……”胤禛一顿，又道，“朕已命人将皇考驾崩之事告知胤禵，召他回京。”

胤祥闻言先是惊喜，但只维持一刻，又沉了下来。

果然听胤禛道：“但朕恐他回京后不安分。”

胤祥张了张嘴，想要宽慰，却是说不出来，他自是知道胤禵性子的，有时说话做事简直不过大脑，完全凭性子喜好任意行事，不懂得收敛锋芒。便是他们二人心意相通后，胤禵跟自己吵起架来也毫不含糊。他若是真心想给胤禛找不痛快，胤祥真吃不准他能干出什么事来……这样想着，胤祥冲口便道：“那皇上不如派臣弟前去迎他。”

胤禛一呆：“你？他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口中一窒，胤祥顿时后悔刚才的冲动，忙往回圆，道：“臣弟是……想为皇上分忧。”

胤禛眯起眼睛注视他半晌，直到胤祥开始发毛之时，冷冷道：“你小时候说谎就骗不过朕，现在也别想。”胤祥大惊，下意识就要往地上跪，刚一弯腿就被胤禛提起来。胤禛现下只觉太阳穴直跳，又按了按，才道，“看你这紧张样子，当真是如此关心他？”

胤祥不敢回答，低着头闷声不吭，看胤禛松开他在殿中踱来踱去，正盘算着怎么像以前那样把话圆过去，就听胤禛道：“朕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朕，你和胤禵到底什么关系？”

胤祥立刻找不出词来了，这问题胤禛这些年来没少问，但每次都是随便一提，自己说两句就混过去了。但这次却不同以往，胤禛的语气听起来竟有一丝质问的意味，让胤祥不敢同以往那般回答。

胤禛从昨天一直不得休息，现在只觉头疼，心中更添了烦躁，所以口气也越加生硬：“你也别觉得朕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皇上，”胤祥只记得除了小时候自己玩闹过了，挨过胤禛训斥之外，他还从没对自己说过重话，这么突然劈头盖脸一通下来，胤祥真有些招架不住，忙又跪倒在地道，“臣弟……”一时心神不定，竟找不出话来。

胤禛却不肯就此放过，继续道：“你和十四弟交情并不坏，是也不是？既如此，其他时候又何必装着和他不熟的样子？！这些年我时常见你收到京外来信，你在外的朋友我都认识，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是胤禵是不是？十三弟，我自是信你的，也知道你聪明不至于被他蒙才听之任之。但朕不想再听你的糊弄话！”

“皇上！”胤祥深深叩首，“臣弟，我……和他是……”

胤禛见他吞吞吐吐，更觉气闷，但忍了忍还是没再说下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仔细回忆起十三弟和十四弟的某些往事来。想着想着，突然忆起一事来。

记得好像是胤禵要往青海去的前几天的傍晚，自己去十三弟府上，因为事情急，自己又常来府中不算是外人，所以没等下人通报就直接去了十三弟屋子，正巧遇到了十四弟也在。

那时自己推门一看差点没吓了一跳，只见两人倒在榻上，胤禵正按着胤祥，两人见了自己急急忙忙分开。事后胤禵瞪了自己好几眼后才气呼呼地走了。

自己再问胤祥是怎么回事，胤祥只道是胤禵来辞行，结果一语不合动起手来了。只因为汗阿玛命胤禵去青海时两人脸色是有些古怪，所以自己也就信了，没再多想，但隐隐中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如今这翻过来再想一遍，不对的感觉越发沉重。

胤祥跪在下面，等了半天不见四哥叫自己起来，正忐忑不安，却猛听胤禛大力拍打桌面，怒道：“他竟敢占你的便宜！！”

第三十四章：坦言

胤祥一懵，猛地抬头向上看去，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胤禛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呆呆望着他。

胤禛却是煞白了脸，摁着桌脚的手都泛起了青筋，又狠狠砸了下桌面，咬牙自语道：“好啊好，他竟敢……竟敢……做这等事！朕非得把他给……”声音发狠，但憋了半天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因四哥的表情变化太大，胤祥仍是没从他的话语中理解出什么意思来。

还没等他相问，胤禛已上前一步拉起胤祥，握着他肩膀，痛心道：“你怎么就不知早与我说？白白受那些委屈！我一直以为胤禵就是个喜欢什么都拧着来的性子，人还不坏，万万想不到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越说越难受，胤禛连连摇头，恨声道，“你放心，朕定要他付出代价！”

“皇、皇上，”胤祥越听越越觉得这话不对劲，最后终是在皇帝语焉不详的语句中找到了重点，脸霎时红透了，顾不得其他，急道，“并不是这样……”

“你何必再替他遮掩！”胤禛现在只觉心如火烧，噌噌往外喷着火，若是胤禵在眼前非得给他两巴掌不可，“朕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你二哥不就是喜欢……那些事吗！这等事本也无所谓，恨只恨胤禵那小子竟然把念头动到你的头上！简直是岂有此理！！朕真恨不得……”说得急了，胤禛难掩激动，再度起身来回踱步。

他说话时胤祥不敢打断，好容易等他四哥歇口气，胤祥急忙借着这当口，道：“皇上，事实并不是如此，臣弟是……”

“你什么？”胤禛发泄了一通，好歹心中舒爽些了，听到胤祥这话又开始上火，“你是魔障了不成，还要替他说话？！”

“皇上！”胤祥这时也急了，知道自己再和四哥这么绕下去只怕是没完没了，闭了闭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心一横，再度跪倒，深深叩首道：“臣弟自是知道皇上教诲的是，只是……皇上实是训错了人。”

胤禛顿时僵立，缓缓转过身，看了他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这片刻时间胤祥已在心中打好了腹稿，他自知今日这槛横竖是过不去了，与其让四哥在这瞎联想，还不如自己直接坦白了的好……不过这话可一定的改改。

这么想着，胤祥抬起头来，眼中只剩坦然，冷静道：“此等事并不怪十四弟，一切乃是……臣弟所为。而如今我二人已是心意相通，不忍分离，还望皇上成全。”

“……”

等了半天没听胤禛的回话，胤祥不觉忐忑，他自小说谎话都是瞒不过四哥的，不知这次行不行……但这次的话的确是真的，不过是调换了一下人物而已……抬眼小心看过去，眼看着四哥的脸色由黑到红到白来回转换，胤祥只觉得又开始冒冷汗了，小声唤道：“皇上？”

胤禛似是刚刚回神，踉跄后退几步跌坐椅上，这可吓坏了胤祥，顾不得其他，急忙起身，上前两步就要相扶，胤禛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胤祥这才站住了，低着头继续等在那。

过了好半天，胤禛方才有气无力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胤祥低声道：“是的。”

“你……”胤禛晃了晃头，又停了一会，“你俩什么时候感情开始变好的？”

胤祥注意着四哥的脸色，顿了顿，还是实话实说道：“胤礽当初复立之时，”又瞧着胤禛眼角直抽，忙道了声，“四哥……”

胤禛抖着手拿手指着他，点了半天，才道：“你厉害。”

胤祥低头不敢吭声。

手按着太阳穴，胤禛只觉得脑中抽疼，晕晕乎乎的，又叹气道：“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胤祥不想再刺激他，小心着措辞道：“臣弟也不甚清楚。”

“……不知道就对了。”胤禛摆着手，感觉现在连发火都没精力，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事实，无奈道，“朕乏得很，想再歇歇，你就回去吧。”

胤祥心中虽仍是觉得不安，但也知道此时还是什么都不要多说为好，只得退下。留下胤禛一人在殿中，望着殿门，沉默不语。

之后的几天，胤祥依旧时常进宫，帮着胤禛安排各项事务，其间他又问了几次胤禵的事，大有“你现在改口，朕就当这事不存在好不好”的意思，可惜每次胤祥都是一样的说辞，最终胤禛无奈放弃，只剩摇头叹息。

又过了几日，胤禛再度把胤祥叫进宫，沉着脸，瞅着他好一阵子不说话。

胤祥知道他怕是又要问胤禵的事，正想着要怎么回话，胤禛已叹口气道：“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到一起的……”

这问题胤禛这几天想了个遍，还是没得出结论来。他从小就疼胤祥，开始时以为胤禵无理在先时，倒是气不过的情绪多些，后来知道十三弟没吃亏……竟更觉得好受些了。胤禵怎么着都是自己的亲弟弟，就算是关系不好也是自家人……胤禛皱着眉头想着。虽是如此，心里到底还是不痛快，不过眼下还是不要想了，先等胤禵回来再说。

胤禛问了这一句本也不打算让胤祥回答，又扫了他几眼，见他神色中带着些许不安，终是吐了口气，道：“罢了罢了。朕刚得了消息，胤禵这几日就到了京郊，你既然愿意去接他那就去吧。只记得告诉他，回京后安分些就是了。”

胤祥心中顿时大喜过望，但看着胤禛表情不渝，也没表现得太高兴，只领旨谢恩。

回了府中仍觉得高兴不已，嘱咐了下人做了准备，就准备着出发了。多年不见十四弟，也不知他样子变了没变。

……

不同于胤祥，胤禵这几天一直都是沉着个脸，自从他得知皇考遗诏后就是如此。

得了京城的消息，胤禵一刻都没有耽搁，将大将军印务交给平逆将军延信后，立即动身回京，一路上快马加鞭，除了必要的休整时间，从没有一刻停顿，以极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直到了京郊，胤禵反而让队伍停了下来，只住在驿馆中，不曾加紧进京。而这几日胤禵更是天天面沉似水，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便是最亲近的随从也不敢多问他半句。

这日，胤禵正在屋中发闷，一贴身随从小心进屋道：“爷。”

“有事？”

那随从大着胆子问道：“奴才斗胆一问，爷打算何时进京？这么停在这到底不好……”

胤禵闻言皱眉，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正沉默着，外面再进来一下人，禀道：“爷，京里来人接您了。”

“哦？谁来了？”胤禵扬眉，随口问道。

“怡亲王。”

“哪个怡亲王？”胤禵皱眉想了半天也没记起有这么一号人来。

随从答道：“就是十三爷。”

胤禵立刻站起，但顿了顿又坐了下来，撇了撇嘴低声道：“这就变成亲王了，倒真是快……”脸上表情也变来变去，最后长舒了口气道，“好，那就随我去外面迎着吧。”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第三十五章：相见

胤祥自得了胤禵到达京郊的消息后，向胤禛请示过后，便一刻不停地赶了过去，直到了驿馆前才从下人口中得知原来胤禵已在京外停留了有一阵子，心中顿时一沉，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漫上心头。

抿住嘴，胤祥下了马，早有人候着将他迎进驿馆院门。明明还有几步路就能见到十四弟，胤祥反而迈不动步子了，踌躇片刻，问一旁的下人道：“你们爷既然早早到了京郊，为何不曾早日回京？”

那下人躬身答道：“回王爷的话，爷不曾言明为何不进京，奴才也不知道。”

胤祥点点头叹口气，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更有了些不安，难道十四弟当真有心皇位，到了这尘埃落定之时也不肯死心吗？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反正如今不管怎样结局已定，只盼自己开导他几句后他能想开些。

这样想着，胤祥便随着下人进了院中，刚进了院门，抬头便见了胤禵正从屋中出来，两人乍一见面都是一震，一时间胤祥还以为十四弟会飞扑过来，不过他只抬了抬手，又放了下来，神色也恢复了平静，以至于让胤祥以为刚才那一瞬只是自己的错觉。

正考虑着要怎么开口才好，胤禵已抢先道了声“怡亲王”，这称呼让胤祥一晃神，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自己，虽知道他这称呼没什么错，但心里却怎么都觉得别扭，张了张嘴，还是道：“十四弟。”

胤禵眼中一闪，嘴角微抿，脸上闪过一丝情愫，但立刻又都掩去了，只悠然笑笑道：“我不过是在京郊停留了几天，就劳得怡亲王远道相迎，真当过意不去。”

胤祥刚刚走神，没注意到适才胤禵脸上的表情，突然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一凉，知道自己的担忧怕是成真了。想到自己这几日晚上都不曾好睡，总盼着早日能见到十四弟，却想不到这如今真见到了，等到的却是这等结果。脸上顿时有些发白，口气忍不住也淡了下来：“是圣上命我迎你进京，京中事务繁多，耽搁不了，你我还是早些准备进京吧。”

胤禵扫了他一眼，微微杨眉道：“圣上？”

胤祥一惊，唯恐他气再不过说出别的话来，这里人多口杂，若是有闲言闲语传到胤禛耳朵里对他可不好，忙挥手打断他：“不必多说，快些准备准备吧。”

胤禵淡淡道：“这么着急做什么，反正我早晚也得进京去的，早去晚去还不是一样？”

“怎么会一样，”听他这么说，胤祥更觉着急，耐不住终于放低了声音，甚至带了些恳求的语气，“还是早些进京的好，若是再拖我怕……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出事。”

胤禵一震，注视了他半晌，并没再继续说，只是仰头看这天色道：“这时候往回走，怕是半夜才到城门，倒不如在这住一晚，等明天早上再走可好？”

胤祥这才发现此时已是傍晚，暗叹一声，心想也对，这时回去今天也来不及赶到了，索性住一晚也好，反正自己现在也累得很。便无奈点了点头，胤禵没再说什么，只让下人带他去客房，只剩他自己站在原地注视着胤祥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