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石花与带子狼——罪化
罪化  发于:2013年0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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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场面实在有点诡异,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夜访吸血鬼、或是别的什么恐怖电影。

就在这时,他看见脚下道路的尽头,那扇别墅的大门无声地开启了。亮白色的灯光如同匣子里的珍珠流泻出来,一时间竟然有些晃眼。

像是受到火光诱惑的飞蛾一般,郎斐拖着脚步朝那里走去。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等候在门前的并不是那位冷酷的“吸血伯爵”,而是一位身着粉色护士服的美貌女性。

“请问您是郎斐先生么?”护士准确报出了他的名字,“李博士已经在等您了。”

李博士,难道不是谈将臣?

一瞬间郎斐觉得有什么事发生了出入,他试图询问,这时候手机一震,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跟着她。”

护士将郎斐带入了一条散发着木材清香的桧木走廊。两侧,一间间看似高级酒店客房的房内摆放着治疗器械,并有身着护士服或白大褂的人进出。他这才恍然明白这不是什么私人别墅,而是一座综合性的医疗会所。

最后,护士站定在一扇虚掩的门前,请他自行进入。

李博士是一名五十上下,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在看见郎斐之后,虽然有些小小的讶异,但还是保持了应有的素养。他首先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而后开门见山地说道:“郎先生,我们是受到谈将臣先生的委托,请你换上客袍,我们将为你做一次全面体检。”

说是体检,但郎斐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一次针对自己跛脚和疤面的评估。李博士不仅详细询问了他当年受伤、治疗的经过,仔细检查了患处;还请护士领着他去拍了腿部的X光片。与此同时,郎斐也注意到,就在这间诊疗室的书桌上,堆着一叠复印件,正是自己当年的资料记录。

11

今晚发生的这一切,都在郎斐的意料之外,不过自始至终,他都默默地配合了。一方面为难这些人并没有价值;另一方面,他相信这点反抗对于谈将臣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对于检查结果,医生没有任何的透露,相信这也是受到了“那个人”的特别委托。所有的检查都在晚上九点左右结束,这时之前的那位粉衣护士再度出现,领着郎斐穿过走廊,来到一道外形特殊的对开双门前。

门后竟然就是入室车库,刚才接送郎斐的那辆车正敞开着后座的车门。

“等一等,”郎斐急忙低头示意道,“衣服呢?我的。”

护士小姐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按照约定的服务条款,您的衣服在更衣之后就已经被‘彻底处理’了,当然,其中的贵重物品在经过消毒之后……”

处理?消毒?这是什么意思?!

郎斐心中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扭曲了。

他从客袍的口袋里取出唯一随身的手机,拨通了谈将臣的号码。不等对方说话就披头盖脸地问道:“这算什么意思?怕有病就不要打电话来啊!我自己的身体,好与不好,哪里有什么问题都不用告诉你这个外人知道!”

电话对面没有一丝声音,直到郎斐吼完了,谈将臣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衣服在车里。”

郎斐转头看向车内,里面没有开着灯,因此黑黔黔的。不过的确可以看见座位上隐约摆放着一堆什么东西。

他逐渐平复着呼吸,很快意识到自己毕竟不能在车库、护士的面前更换衣物。因此虽然心有不忿,但还是紧了紧客袍,钻进了车里,将门带上。

几乎与此同时,前方响起了引擎发动的声音。

然后,郎斐发现,所谓的“衣物”不过只是一个靠垫而已。

车辆驶离会所之后,并没有掉头朝着市区前进。相反,它沿着郊区僻静而通畅的快速路行驶着,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一条郎斐并不熟悉的隧道。等到再钻出来的时候,两旁的景色已经变了模样。

这里应该是郊区某个风景点的一座小山,缓缓爬升的公路两旁,是不知名的高大常绿树木。羽状的叶面簇拥在一起,在路灯的照射下将一串串斑驳的影子投射在道路以及车身上,宛如一片片蓝花楹的花瓣。

太像了。

虽然理智提醒自己这里并非故地,但似曾相识的糟糕感觉还是像钩子那样,努力地勾取着郎斐脑中那端血腥的回忆。他不安地捏紧了满是冷汗的掌心,迅速从车窗边挪向后座的中部,甚至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爬坡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车辆在平地上拐了几个弯,放慢了速度,紧接着传来了电动车库的大门向上卷动的声响。

四处已被白色的日光灯照得通明。中控车锁弹起之后,他开门下车,发现这里又是一处入室车库,与医疗会所的车库相比有些寒冷,不过通往主屋的门就在不远处。

门的后面是一个休息室。四个外形简洁的落地灯照亮了白色磨砂沙发与米色长绒地毯。嵌入了液晶电视的背景墙上,装饰有大片马蹄莲图案,与不远处茶几上的花卉呼应着,给人以淡泊宁静的格调感。

郎斐原本以为这只是一间提供给司机或是来访者临时休息、等候的休息室。不过很快他就知道这里对于自己来说还有另一种作用。

他听见了水声。

马蹄莲图案的背景墙左侧,有一道虚掩的白色木门,一团团的水汽正从门缝里向外冒出。门前的地上,整齐地摆放着一双崭新的浴用木拖,一旁的沙发上则是一件叠好的浴袍。

没有电话或者短信指示他该怎么做,但是郎斐已经明白了。他静静地站在门前,过了足有四五分钟之久,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穿上了木屐脱下客袍。

平心而论,在这里洗澡的确比家里那狭窄又简陋的洗手间舒适太多。以至于当郎斐被温暖的水汽熏得朦朦胧胧的时候,还想过应该带小狼崽一起舒服地泡一泡。

不过放松过后,现实依旧摆在面前。虽然为了拖延时间,他又花了十几分钟吹干自己的头发,但推门而出是必然的。

接下去要发生的事,似乎已经不需要多少想象力了。

“到这里来之前,不是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一步的么。”

换上干净的浴袍的同时,郎斐如此心理建设道。的确,用谈将臣的话说,自己一个“又丑又瘸”的老男人,究竟还有什么需要不舍的。

青春不再。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跛着脚推开了木门,却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

那是一套衣服,从里到外的,整理摆放在沙发的醒目位置。而在一旁的地板上,还有一双同样崭新的皮鞋和一只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皮包。

12

有那么一瞬间,郎斐的确是迷惑了。

衣服和鞋子都很合适,款式也是那种略显文雅,却并不非“文艺”的路线。不得不说,与郎斐自身的气质非常搭调,却绝对不是谈将臣这种人的风格。

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倒更像是十年之前,郎斐的选择。打量着落地镜中的那个人,他忽然恍如隔世。

这个时候,地上的那个皮包里传出了手机的声音。

护士小姐先前所说的“贵重物品”显然都被装在了这只皮包内,就在发出声响的旧手机旁,还插着一只款式新颖的新手机。郎斐没有理会它,直接翻看了收到的短信。

“沿着走廊笔直走。我等你。”

休息室的确与一条走廊相连,此刻正被一路的牛眼灯所照亮。郎斐一路走去,所有屋门一律紧闭着,而四周也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他忽然灵机一动,再次拨通了谈将臣的手机。

然后,响起的居然是熟悉的乐声。

电话始终没有被接起,郎斐得以循着声音一路找寻,最终打开了东面的房间。

这里居然是餐厅,至少此时此刻飘出的是食物的香味。郎斐很想揉一揉眼睛,因为他看见的是五官深邃、带着点儿西方气息的谈将臣,独自一人坐在满满一桌的火锅材料前。

此刻,谈将臣微卷的刘海是垂下的,这使得他看起来更像是二弟谈晓生。但是谈晓生绝对不会不苟言笑地正襟危坐在一堆羊肉卷、生菜、芋结和藕片前面。

这个场面乍看之下会有些好笑。

但是好笑过后,却又透着点诡异的危险。

郎斐知道自己在某些方面已经输了,因为从头到位,自己完全猜不透谈将臣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这是一个过度自我,以至于令人无法解读的男人。

当郎斐心生诧异的同时,谈将臣也已经默默地将他从上至下打量了一遍。而后用目光指了指一旁的位置。

“坐。”

郎斐依言坐下,但依旧一语未发;随即又听见谈将臣吩咐了一声:“吃。”

“我不饿。”

虽然非常明白,微小的没有任何作用,但郎斐还是忍不住这样回答。

果然,谈将臣依旧重复着他的要求。

“陪我吃。”

这时候,忽然从被落地雕花罩挡住的纱帘旁走出了一位女侍者,上前为郎斐铺好餐巾,并且倒满了杯中酒。完成这一切之后,又在谈将臣的示意下迅速离开了房间。

这是一口鸳鸯锅底的火锅,汤底显然十分上乘,并且正散发出诱人的芳香。距离晚饭其实已有了一段时间,郎斐诚然是有些心动的。有道是,不做饿死鬼。看着锅中起伏的草果和枸杞,他忽然把心一横,将筷子竖了起来。

“工作怎么样。”谈将臣夹了一块羊肉。

“还好。”郎斐将藕片放进漏勺。

通常而言,饭局就是为了活跃谈话的气氛而准备的。然而此刻,热气腾腾的火锅似乎没能够融化掉二人之间凝冻了十年的坚冰。

其实并不是无话可说,而是不知从何说起,才不至于触动彼此的神经,引发又一场无谓的冲突。

就连郎斐也开始觉得“这甚至比单纯的相顾无言更为难熬”时,他终于听见了谈将臣的声音:

“安芝很喜欢吃火锅。”

安芝,谈安芝。

很久没有从别人的口中听见这个名字,郎斐着实愣了一愣;但他的眼前很快浮现出了那张美丽的脸庞;还连带着那些,十分温暖、柔软,却又略带着点伤感的记忆。

是的,谈将臣其实是不喜欢火锅的。但与其说是“不喜欢”,更不如说是“不能喜欢”。因为在他的母亲看来,谈家未来的当家人,不需要接触这种“分吃一锅口水”的饮食文化。

不过她却不知道,当她前往欧洲大肆采购、参加时装发布会的时候,她最宝贝的小儿子谈玉节却经常会和安芝一起,一天接一天地拿火锅当晚饭,直到嘴里因为上火而生满了热疮,疼得龇牙咧嘴。

只是,这两个人年纪轻轻,却都已经不在了。

13

这并不是这些年来,郎斐第一次想念他们,只是这一次意外地清晰。都说“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原来与故人重逢,也有同样的效用。

十年。

当年如此闹热的一家人,如今却也只剩下了谈将臣与谈晓生而已。真好像是做了一场美梦,醒来却冷冷清清。

郎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忽然听见谈将臣又问道:“听说你这几年,清明冬至还会去给玉节扫墓。”

“安芝、玉节都在一起。”

郎斐忍不住纠正他的说法:“只不过他们,一个高高在上,上风山水,一个却不得不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这一番话中的责怪之意明显,但谈将臣并没有做出任何辩解。他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呷着酒,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么高的山,你自己一个人上去的?”

郎斐嘴角弯出一个弧度:“我还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没用,你会所里的医生很快就会证实这一点。”

谈将臣又问:“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这倒让郎斐又想起了什么。

“应该和你调查报告上写的差不多。”他冷笑,“你连我带儿子去吃肯德基都知道,我实在不知道还能告诉你些什么。”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只能听见火锅沸腾的声音。在一片渺茫的水汽中,郎斐看见谈将臣喝干了杯中的最后一滴酒,而后反常地将它重重敲在桌上。

“你不说,那换我来。”

他重新望向郎斐,缓慢而郑重地,一字一顿:“换我说十年前那些你没能知道的事。”

郎斐没有回应,然而手上的筷子却明显地停滞了一下。他知道谈将臣指的是什么。

十年前的那个晚上,那句被彼此错过的话。

14

“就像两条甚至不在同一平面的线,却纠缠到一起,偏离了彼此的人生轨迹。我们一开始就错了。”

谈将臣点了一支烟,青灰色的烟雾与火锅的蒸汽缭绕在一起,嫋嫋上升,像是两缕缠绵的幽魂。

“我是注定要接手谈家的人,也注定要选择一个切合谈家利益的人作为婚姻的对象。我的一切都是这个家的,没有资本也没有资格和你玩这场爱情的游戏。”

“所以,那天晚上你准备拨乱反正?”

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郎斐终于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不过在亲自动手前,却惊喜地发现我被撞得只剩下半条命,所以就连这些话也省了。”

这些年来,这些想法一直埋藏在他的内心深处,即便如此,亲口说出的时候,郎斐依旧感觉到一阵自残式的苦涩。

谈将臣的声音因为这双向的讽刺而陡然阴沉了。

“别忘了我在这场车祸中失去了最爱的亲弟弟。”他说道,“而坐在驾驶位上的人,本该是你。”

郎斐的双肩微微颤抖了一下。眼前又浮现出了那张再也不变的年轻面庞。

谈玉节,既拥有谈将臣的才智与胆识,又不输谈晓生的幽默与机智,更重要的是他温柔而善解人意,从小就是谈家上下的手心肉。的确,只有在这件事上,郎斐也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自责像是一把锋利的楔子,若只静静放在心口,可能会带来压抑与划伤;一旦加以外力的责备,就更会楔入血肉之中,钉得心口生痛。郎斐看着谈将臣:

“如果有可能,我宁愿此刻和安芝一起躺在那座山的脚下。”

这下轮到谈将臣露出复杂的表情。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的左手伸了出来,像是想要安抚什么,可最终还是收回来,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都过去了,”他发出了近似于叹息的声音,“玉节过去十年,什么样的想念都已经淡了。而且,我也不是找你来提这件事的。”

“那又是为了什么?”郎斐抬起头,“桥归桥,路归路。我和你们这些有钱人不一样,耗不起时间。也不必我会挟怨报复,这些年来,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自己曾是的谈家养子。”

谈将臣的目光始终保持着与郎斐的对视,这说明以上的这些,都不是他的真实目的。

“我要收回十年前的话。”他说道。

屋内暖气缭绕,然而一阵莫名的寒意却从郎斐的心头滋生。他问道:“为什么。”

谈将臣掐灭了手中的烟,然后将身体稍稍前倾:“因为现在,我有资本。能够让你重新回到我身边的资本。”

郎斐的心中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泛起了涟漪,梦呓般问道:“那是什么?”

“钱。”谈将臣吐出了这个冰冷的单音,“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逃避得了的东西。”

寒意终于遍布到全身各处,郎斐默默地打了个寒噤,觉得心里又是一片漆黑。

“我不要你的钱。”他说道,“别忘了,这十年来我一直自食其力。”

谈将臣点了点头:“不过我的意思,并不是给你钱,而是让你变得没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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