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看的！把眼睛闭上！”

李全惊呆了，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凤凌怒气冲冲地用衣袖去擦脸上的胭脂水粉，嘟嚷道：“都叫你别看了，你还看什么看！又不是我自己想要涂的，还不是为了

要救你！你……”

话还没有说完，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李全便用力握住了他的双手。

第十六章

“做什么？”凤凌古怪地看着他。

想到凤凌为救自己所遭受的，李全觉得自己就是死一万次也不足以弥补，不由自主把手指渐渐收紧。

“喂喂喂，你把我抓疼了！”细皮嫩肉的凤凌疼得叫起来。

“对不住，我……臣……”李全忙放开手，此时只觉得心疼得不知怎么办是好，见他搓红了自己柔嫩的脸蛋，轻轻伸了手抚上

，喃喃道：“臣帮您擦，您别把自己弄疼了。”

“你究竟怎么了？”凤凌觉得莫名其妙。

默然片刻，李全声音哽咽道：“其实您不必隐瞒，臣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李全明白这种事有多么难以启齿，一般人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心高气傲的凤凌，因此他心里难受至极，只恨不得将失职的自

己千刀万剐。

心中巨大的愧疚令他连直视凤凌的勇气都拿不出来，垂着目光，从紧抿的双唇里挤出艰涩的话语，道：“来给臣上药的山贼说

……说您用自己的清白换我的命……”

话音刚落，凤凌的表情陡然变得尴尬，脸上青红交错，半晌没出声。见此情状，李全更坐实了他已受欺辱。

“待护送您回了宫，臣必以死谢罪。”

凤凌一听，急道：“少在那儿给我自作主张，谁要你死了？我又没有被怎么样！”

面对李全投来的疑惑目光，他满脸涨得通红，不太甘愿地开了口，解释道：“那种丢人的事我根本是一个字都不想再提，没想

到居然让你知道了，不过你也别误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不过虚与委蛇，在那些山贼面前做了场戏而已。”

不得已之下，凤凌只好把自认不怎么光彩的脱身之法一五一十告诉李全。

原来，他们这一次能够顺利逃出山寨全赖凤凌随身携带的一个香囊，那里边装的是宫里秘制的顶级蒙汗药。

当时，凤凌被带出木牢，山贼头目不怀好意地扔给他一套衣服，说是他身上沾了血，让他换身干净的，他一看是女装，打死也

不肯换上，对方便拿李全的性命要挟，他心想都到这地步了，不忍耐到底岂非前功尽弃？遂从之。

凤凌的顺从在一定程度上松懈了山贼们的警戒，加上他看起来一副养尊处优的文弱模样，山贼头目便认为只要关好李全，凤凌

根本构不成威胁。

凤凌忍辱负重，被迫在脸上施了脂粉，得意的山贼头目将他带到众人面前炫耀时，四座惊艳。后来，山贼们开始饮酒寻乐，他

便趁其不备，偷偷往酒坛子里洒下蒙汗药，待他们喝到分不清东南西北便赶去救出李全。

听完凤凌的叙述，李全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深感平时小瞧了这位三皇子，没想到关键时刻，他竟如此勇气可嘉。

“这么说来，您真的没有被……”

“闭嘴！”凤凌喝止他的话，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是谁，我能让那种混帐东西占便宜吗？”

“没事就好，没事我就安心了。”李全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心情豁然开朗，扶着肩膀靠上背后的树身。

“我当然没事，有事的人只有你一个。”凤凌冷哼，眼角瞄向李全的伤口，比起这个，他被山贼头目吃吃豆腐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不痛不痒，更不会要命。

“只要您安好，要臣拿命换都可以。”李全笑了笑，口气是发自内心的认真。

凤凌气鼓鼓地咬了下唇，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被感动到了，而且他才不要李全拿命换，他要的是李全一辈子对他忠心不二，若命

没了的话，还谈什么忠心？

“你以为你有几条命？大言不惭！”他佯装不屑地撇撇嘴。

“虽然李全只有这么一条命，但它从今往后就是您的。”除此之外，无以回报。

“咳咳……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勉强收下吧。”凤凌窃喜在心头，尽管遇上山贼是个意外，但能顺势将李全的心拉拢到自己这

边，也算不枉他此番出宫。

老实讲，现在想来，他对刚刚经历的一切还是有些后怕，要不是运气好，他未必能成功，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当然，他也可以

不管李全死活，只是当时看李全一脸苍白地躺在地上，血流不止，他就是没由来的心慌意乱，焦急得没有余地去考虑自己的安

危，一心所想的就是救李全，不能让李全死。

这么一想，他不由觉得自己的行为好气又好笑，堂堂一个皇子，竟为了解救一个相比之下微不足道的臣子而将自己搭上，这种

做法实在算不上明智。普天之下，即便是多么宅心仁厚的主子也不一定能做到他这个地步，何况就是要李全为他而死也是理所

应当的，甚至还是一种荣誉，他本就不需要舍身相救。

究竟是中了什么邪才让他如此失去理智？难道就因为李全曾经保护过他，给过他一份温暖，倾听过他的秘密，安慰过他的心伤

……他蓦然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全在他的记忆里占据了大量画面，而他们相处仅仅只有数月。

“三皇子？”

李全的声音将凤凌的思绪拉回，他侧过脸，专注地看着眼前这个受伤却没有喊过一声痛的男子，内心充满了困惑。

“怎么了？”李全关心道。

凤凌收回目光，摇摇头，暂时想不通的事情就先放到一边。他抓了抓披散在身后的发丝，嘟哝道：“真不方便。”

“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李全从怀里拿出那支凤凌扔还给他的发簪，天知道他当初怎么会带在身边，但眼下还真派上了用场

。

凤凌气得笑起来，道：“你是故意的吧？特意留下这簪子，就等这时候好给我难堪？”扔了两次，却都再次回到他手上，莫非

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是他的就一定逃不掉？

李全听不出他话中的戏谑，以为他当真如此误会，忙道：“臣绝无此意，您若嫌它碍眼，扔了便是。”

凤凌伸手拦下发簪，道：“说你呆你还真呆，扔了它你让我拿什么绾头发？”

“我……”

“行了，行了，我又没真生气。”凤凌随手把头发拨弄好，小声嘀咕道：“笨得连这都不会分……”

说着，他往脑后挽起秀发，月光下的脸庞显得清丽脱俗，一时之间竟教李全也难辨雄雌。

“您真好看。”李全鬼使神差地脱口夸道。

凤凌错愕地抬起双眸，虽然先前李全也说过同样的话，但是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他并没有往心里去，而此刻李全望着他的目

光中毫不掩饰直接又露骨的赞赏，竟令他这个听腻了阿谀奉承的人刹时烫红双颊。

真是活见鬼了！

他脸红心跳个不停，压根儿忘了斥责李全的无礼，还是李全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把不规矩的眼神错开，两人对坐

无言，沉默中夹杂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良久，眼看天快亮了，凤凌清了清嗓子道：“走吧，别耽误了你的伤势，下山之后给你找个大夫看看。”

“是。”刚答应完的李全抬头就见凤凌朝他伸出了手。

“愣什么愣？快点儿。”

听到微愠的催促，他才受宠若惊地握住凤凌的手──意想之中的纤细，反握住他时却是意料之外的有力。

第十七章

李全身子骨硬朗，肩上的伤经过大夫治疗，不出两日便无大碍，见他日渐痊愈，凤凌也流露出几分欢喜。

然而，有些事凤凌表面上不提，李全心里还是一清二楚的，那伙山贼的无礼轻薄始终令凤凌如鲠在喉，虽在他面前只字不提，

但私下却召回两名随从，命他们带上皇家的信物前往官府，派兵上山歼灭山贼，当时的原话是一个活口都不能留，尸体扔到山

间喂狼，由此可见凤凌心里有多愤恨。

他自然理解凤凌的做法，而且这件事即使凤凌不下令，他也打算伤愈之后去办，只是他想不通，凤凌明明如此不甘受辱，那时

为何又要勉强他自己屈服于山贼头目的淫威？以凤凌的身份，根本勿需为一个下臣这般费心，哪怕只是袖手旁观，自己亦绝不

会有半句怨言。

可是，偏偏事情就是这么出人意料，凤凌为救他而义无返顾地牺牲自己，非但如此，成功脱逃后也不曾对他的护驾不力有半个

字的责难。此次凤凌身陷险境，按理说随行的他难辞其咎，而做主子的凤凌却不怪罪，宽容得简直匪夷所思。

若说是由于他负伤在身，那也说不过去，他人死事小，要是凤凌真遭了欺辱，那便是有辱皇族的滔天大罪，怎么想都觉得凤凌

犯不着这样为他……

养伤期间，李全一直在纳闷，到底为什么任性妄为的三皇子会做出舍己为人的决定？只不过他不敢问出口罢了。

其实，这个疑问不只李全有，凤凌也在心里犯嘀咕。事后他认真想了一回在山寨里发生的事，不禁遍体生寒，暗暗惊叹自己也

不知道当时哪来的勇气，可是，看着李全的伤慢慢恢复，他又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要不是及时止血，恐怕此刻世上

已没有李全这个人。想到这，竟比想象自己受难还叫他心惊胆战。

对于这种陌生的感受，凤凌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偶尔，他会忍不住打量起沉默寡言的李全，盯着他的脸肆无忌惮地

看，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个合适的解释来。

相比起他所见识过的人，李全的长相只能说是平平无奇，既没有白皙柔滑的皮肤，也没有精致如画的五官，唯一叫人印象深刻

的是眼神里总透着一股子武将的英勇和男子的坚毅，略厚的嘴唇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这样的唇瓣看起来却很柔软？

桌边的凤凌单手托腮，一脸神游，并不知道他意味不明的注目正害得床上的李全坐立难安。

在客栈闲等了数日，两名随从解决完山贼的事回来复命，凤凌这才算出了一口恶气，当即许诺回宫之后重重有赏。

这些天，李全觉得自己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见随从来得正好，便提议凤凌不要继续逗留，由此二人即刻护送回宫。

历此一难，凤凌也不愿在外多呆，归心早已似箭，只是听李全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让他一人回去，心里便不大爽利。

“那你呢？”他问李全。

“臣还没有完成任务，待办完了事再回去。”李全心里觉得惭愧，一次失职已是不容，他总不能连皇上交代的事也办不好。

不料凤凌却道：“不成，你得跟我一起回去。”

李全为难道：“恕臣不能接受，这次让您受险已是臣的过失，若不能将功补过，臣实在有愧于皇上和您。”

“只要你把我毫发无伤地送回宫里，这还不算将功补过吗？莫非你觉得我皇兄要比我来得金贵？”凤凌神色不悦道。

“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皇命在身，要是空手而归，臣无法向皇上交差。”

凤凌一气之下摔了茶碗，道：“你都已经负伤在身了，还念着什么交差？难道我火凤国就你李将军有本事寻人，其他人都是吃

干饭的？”

桃花眸冷冷一扫，连垂首一旁的两名随从都感受得出其中的怒意。

他一手指向随从，道：“他们两个可以留下来继续找皇兄，你跟我回宫。”

“三皇子，请您收回成命！” 急于求情的李全不小心牵动到伤口，顿时皱紧眉头。

凤凌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本想上前看李全的伤，可一想到自己还在气头上，便生生收住脚，口气硬邦邦地道：“明知道自己有

伤，还逞什么强，我看你就乖乖跟我回去，留在外边也成不了什么事。”

“臣的伤已无大碍，恳请您让臣继续找大皇子，臣保证，一定会很快找到的！”李全不改初衷。

凤凌被气得七窍生烟，相处了这么久，李全的死脾气他也算是摸透了，这人认定了的事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就是再费口

舌也枉然。

亏他还为这不识抬举的人着想那么多，可人家却从不放在心上！

思及此，凤凌悻然摔门而去，无可奈何的李全惟有命人赶紧尾随，。

直到入夜，李全才等到随从传回来的消息，却在听完后一阵哭笑不得。他本以为凤凌会直接打道回府，不想凤凌离开后竟是去

了销金窝寻快活，此时正在温柔乡里不亦乐乎，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两个随从劝他不动，又不敢横加阻拦，无计可施下才让人

到客栈来给李全传口信。

李全赏了些银两给传口信的人，请对方为他带路。

青楼闺阁里暗香飘浮，莺声燕语不绝于耳，不时有身段妖娆、面容妩媚的女子缠绕上来，李全一概目不斜视，径直来到他欲找

的人面前。

凤凌身姿慵懒地斜倚在长榻上，身前身后皆是美姬，席上觥筹交错，乐不可支，畅笑淋漓。

“三公子。”李全躬身请安。

凤凌恍若未闻，仰起优美细长的脖子，启唇品尝美姬送上的美酒，眼角眉梢尽是风流。饮毕，醉眼朦胧的桃花眸一挑，才落到

了一动未动的李全身上。

“你来干什么？”

语气说不出的随意，仿佛心思不在说话上，他伸出纤指勾起美姬的下颌，在那白嫩的小脸上偷香一口。

“三公子，该回去了。”李全低垂双眸，丝毫不想欣赏眼前的画面。

“回哪儿？”凤凌冷笑，道：“你要是来请我回……回家的，那就趁早滚，本公子现在快活得很，别来惹我不快。”

“您别拿自个儿的安危跟我一个下人赌气，不管怎么说，您总不能留在这儿不回去。”李全苦口相劝。

凤凌眸子一厉，道：“少拿自己当回事，我爱回不回，你管得着吗？我现在不想见到你，赶紧给我滚！”

李全正欲再劝，一名美姬下了榻，嫋娜朝他走来，娇笑道：“这位客官，你可真是不解风情，你家公子喜欢我们姐妹伺候，他

不想走，你又何苦强人所难？”

“你跟一块木头费什么口舌，他若懂得个中滋味，那便是奇迹了。”凤凌讥笑道。

李全一抿唇，沈声道：“我只知温柔乡乃英雄冢。”

“你！”凤凌拿眼一瞪。

美姬咯咯笑道：“公子莫动怒，这位客官兴许是在说反话，定是见我们只顾伺候公子而忽略了他，心里有气呢。”

说完，柔荑抚上李全宽阔的肩膀，柔若无骨的身子眼看就要落入李全怀中。

李全肩上吃痛，一时未加阻止，反倒是凤凌见状大喊了起来。

“别碰他！”

李全与美姬双双怔住，不知他话中所指是谁。

第十八章

凤凌跳下来榻来，飞快将李全与美姬分开，那美姬娇呼一声，眼看将要跌倒在地，李全好心欲扶她一把，却又遭到凤凌喝止。

“别碰她！”

凤凌横眉怒视，俊俏的面孔满是厉色，李全面色一僵，默默退到一旁，在场其他人小心察看他脸色，连大气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