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措。
见他一副困挠之极的模样，凤君收回了手，拿了一样东西让太监接过，道：“我这儿有一支千年人参，三弟拿去调养一下身子
。”
“……谢、谢谢皇兄。”凤凌有些别扭。
凤君回头望了李全一眼，道：“其实，我来还为了证实一件事。”
“什么事？”凤凌疑道。
凤君神秘笑笑，道：“这我便不多说了，反正我已得到答案，三弟你还是多加休息。”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
李全默默跟上，即使感觉到背后的炽热视线，他也不敢回头看一眼。
到了凤凌的寝殿之外，凤君倏地停下脚步，心不在焉的李全没有注意到，下一刻便撞了上去。
“臣该死！”慌慌张张地后退一步，李全单膝跪立。
“你先起来，我有话问你。”凤君的口气并不见丝毫愠怒。
“是。”李全起身。
凤君顿了顿，似在犹豫措辞，而后道：“李全，近些日子你可发觉自己常常粗心大意？”
“是，臣知罪。”李全面露羞愧。
凤君宽容一笑，道：“能告诉我，你这般失常的缘故么？”
李全说不出来，他不想欺骗凤君，也不能道出实情。
见他沉默，凤君心中更加有把握了，直言道：“是为了凤凌，对么？”
李全震了一惊，不知自己是怎么被看出了端倪，只好强作镇定道：“您、您何出此言？”
“旁观者清，你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其实早已露出了马脚。”凤君摇摇头，笑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臣罪该万死！”李全本能地想跪下，却被凤君托住了手臂。
“我戳穿这件事，并不是要责怪你。”凤君露出苦笑，深有同感道：“我只是晓得喜欢上一个不能喜欢的人，是一件多么残忍
的事。”
“大皇子……”李全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
凤君继而拍拍他的肩，道：“李全，你做得不比我好，甚至比我更笨拙，每次一听到父皇在担心三弟病情的时候，你一定不知
道自己是什么表情的吧？我来告诉你，你一副心疼得巴不得让自己代他受罪的样子。”
被说中事实，李全窘迫得红了脸，却又为自己见不得人的心事遭看穿而心惊胆战。
“臣只是感念三皇子对臣的救命之恩，才……”
凤君打断道：“李全，你又何必对我隐瞒？我已说了，我晓得你心里的感受，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给我一句实话
。”
李全一声不吭。
“你以为你不承认便能粉饰太平么？”凤君一针见血地指出，道：“我今日来看三弟的另一个目的，便是想知道他是真病，还
是心病。打从他上回借口到我那儿去看我却一直魂不守舍，我便已有所怀疑。”
第二十五章
李全的手微微发抖，既不敢否认，亦没有勇气承认。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吗？”凤君为他的固执叹了口气，道：“我看得出来凤凌对你也有意，你若向他坦白……”
“不！请大皇子您不要再说下去了，臣是不会对三皇子抱有忠诚以外的私心，三皇子更不可能喜欢臣。”李全冲动地截断凤君
的话，自己被看穿也就罢了，只有凤凌，他一定要好好保护。
凤君有些意外，一向稳重的李全竟在自己面前乱了阵脚，由此看来，他果然很看重凤凌。
这两个人，分明两情相悦，却不知什么原因而彼此保持缄默，看得旁人都替他们着急。
曾为情所苦的凤君不由对他们的现状感到难以理解，他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得到心有所属的那个人，甚至不惜为此付出很大的
代价，仅仅失去一只手便能够换来而今的相知相守，他由衷觉得这是值得的。
正是因为自己受过这样的煎熬，他才会一眼就看出了李全和凤凌之间若隐若现的暧昧情愫，继而希望能够帮助他们，以免他们
重蹈自己的覆辙。
只是，李全情愿把感情藏起，也不愿让凤凌知道，他这个外人也不能强迫什么，即便他出面戳穿他们之间的这层纸，但只要李
全矢口不认，终究没有意义。
“李全，你可想清楚了？”凤君再三问道。
“臣清楚。”李全心意坚决。
“那好罢。”
至此，凤君也不便再多说，只是心里感叹：苦了他那三弟啊……
又过几日，宫里流传着一个消息，说是皇上要为大功臣李全将军赐婚，对方是世家千金，温柔贤淑，绝对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
。
养病中的凤凌本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因他身边的小太监们爱碎嘴，为了讨他欢心，便当成新鲜事告诉他，当即气得他两眼一
黑。
“你们说的是真的？”揪了一个太监的衣襟，凤凌恶狠狠质问道。
“奴、奴才也是听皇上身边的宫女说的。”太监吓得脚软。
“不……不……”凤凌丢了魂似的喃喃道。
怎么会如此突然？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要接受李全喜欢上别人，光是听到消息，他的心就痛得像是会死掉一般，如果真的要他眼
睁睁看李全成亲，他受不了的！
“走开！”凤凌推开面前的太监，从床榻上跳了下来，赤脚便往外冲。
太监见状，忙拿了他的靴子、外衣在后边追。
此时此刻，凤凌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听不见太监的叫唤，更没有心思在乎自己一路撞翻了多少宫人，他唯一的本能便是冲到李
全面前确认这个事实。
“李全！李全！”一进到凤君的宫里，凤凌便大声叫喊。
在当值的李全一听到，甚至忘了向凤君请示便跑出来，见到凤凌衣衫不整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
“三皇子，您这是怎么了？”李全赶紧上前搀扶他，低头一看，凤凌白嫩的双脚因一路狂奔过来而受了伤。
“李全，你告诉我，是真的吗？”心急的凤凌没头没脑地质问道。
李全没注意他在问什么，一心担心他正在流血的脚，道：“您的脚受伤了，先到里边坐着，臣让人去传太医。”
“不要！我不要！”凤凌要的只是他的回答。
李全见他情绪激动，顾不得避讳，拦腰将他抱了起来，道：“臣得罪了。”
凤凌顺势紧揪他胸口的衣料，道：“李全，你不要……不要成亲……”
说着，眼泪竟倏地流了下来。
李全身躯一震，心慌意乱。
“三弟这是怎么了？”随后赶来看情况的凤君出声道。
李全猛一清醒，道：“三皇子的脚受了伤。”
凤君往凤凌脚上看了看，倒也不是多严重，只是些轻微的刮伤，想到自己屋里有些随身药可以用，便道：“把他抱进来，我拿
药给他擦一下。”
凤凌在李全怀里哭成了个泪人儿，察觉李全想放开他时，他死都不肯松手，抽泣道：“不准你离开我，不准！”
“臣不走，臣只是想为您上药。”李全安抚道。
凤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道：“真的不走？”
“不走，臣就在这儿。”
听到李全信誓旦旦的保证，凤凌这才不太甘愿地放手。
凤君取了药膏递给李全，道：“你来吧，三弟宫里的太监追过来了，我出去看看。”
话落，他将药膏放到李全的手心里，离开时顺手关上了门。
李全半蹲在凤凌身前，托起他的白玉似的足尖，手指沾了药膏，动作轻柔地涂抹在每一个伤处。
“疼么？”他心疼道。
凤凌摇摇头，见李全就在身边跑不掉，他稍微安心下来，情绪也恢复了平静，小声难过道：“李全，你要成亲吗？”
手指顿了一下，李全若无其事道：“您听谁说的？”
“太监们告诉我的，他们说父皇要为你赐婚，还说这是一门好亲事，要嫁给你的那个人脾气好又貌美……”凤凌伤心又嫉妒地
咬住下唇。
“皇上确实跟臣提过……”李全老实地坦白道。
他话还没说完，凤凌刚止住的泪水又有泛滥的趋势。
“您先别哭，容臣把话说完。”李全叹气，道：“皇上确实跟臣提过这么一件事，但臣已经回绝了。”
凤凌眨了眨湿润的眼眸，不确信地望着他。
“真的，臣绝不会骗您。”李全认真道。
如果李全说的是实话，那他这一路狂飙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凤凌顿时为自己失去理智的行为羞红了脸。
瞧瞧他都干了什么──堂堂一个皇子竟然穿了件里衣，光着脚就从自己寝殿里跑了出来，这途中还穿过了御花园！这不就是让
全皇宫的人都看了笑话么？
凤凌现在只想找个洞钻进去，再也不要见人了，
不过，尽管被吓得不轻，也丢了一回人，至少他知道李全并无成亲的意愿。
“太好了……”他忍不住破涕为笑。
看到他的一哭一笑皆为了自己，李全不禁动了恻隐之心，情不自禁轻轻抚上他柔滑的脸颊，伸指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珠。
感受到李全的温柔，凤凌心里隐隐一动──也许，他应该放下身份的包袱，好好地对李全说出自己的感情，不然终有一天，李
全会成为别人的。
“李、李全！”凤凌用力握住李全的一只手。
“您有何吩咐？”被他的手紧紧握着，李全不动声色的面孔下掩藏着一颗紧张的心。
凤凌露出难以启齿的神色，吞吞吐吐道：“你……你上回说你喜欢脾气温顺的人，我要是、要是能改掉坏脾气，你会喜欢我么
？”
望着他期待不已的眼神，李全心中苦不堪言。
第二十六章
其实，哪怕凤凌不改，自己也早已喜欢上他，只是这份感情不容于世。
李全恭敬地垂下眼，道：“三皇子您何必说笑呢？您贵为皇子，脾气如何对臣来说都是一样的，臣对您只有尊敬，别无他想。
”
“别无……他想？”凤凌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
“是的，但若您有任何吩咐，臣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全狠下心来，绝不给予他一丝期望。
话说到这份上，凤凌应该也会死心了吧……
这么想着李全终于抬起眼来，凤凌脸上的神情是他意料之中的悲痛，尽管如此，他的心仍然为此一揪。
“李全，你不相信我会改么？为了你，我真的能够改掉所有的坏毛病，真的！”颤抖的双手抓住了李全的衣服，凤凌哽咽道。
“三皇子，您这么说真是折煞了臣，臣怎么担当得起。”李全竭力装作无动于衷。
凤凌用力摇头，道：“不要再说什么臣不臣了，现在在你面前的不是三皇子，只是凤凌这个人，我不要你只对我忠心，我……
”
“臣不敢这么做。”李全只觉得心都要被揪碎了，语气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凤凌用力摇晃他，道：“够了，不要再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只是……只是想告诉你我心里的话。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很
讨厌你这根木头，你非但不懂得讨好我，还一心向着我的死对头，老是一副我什么都不懂，我什么都应该听从你建议的样子，
让我觉得自己一点儿也管制不了你似的，反而像个被你说教的孩童，但是时日一久，我才发觉你其实都是为了我好，只是你嘴
巴上不说，就算我怨你骂你，你也只是默默承受……”
“为人臣子，这本就是应当。”李全不慌不忙道。
话虽如此，但他也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他对凤凌的种种早就已经超越了臣子的分内之事──只把凤凌当主子看待的话，那怜惜
不已的心情又该如何解释？那见到他时默默澎湃的喜悦又怎么能够说得清？
他对情情爱爱可能是迟钝了一些，却还不至于分不清楚，是敬还是爱，这两种心情是截然不同的。
凤凌点点头，道：“对，起初我也这么想，你对我好是理所当然的，谁让我是皇子，你是臣，可你跟别的臣子不一样，我看得
出来，你对我好并非出于谄媚，你是真心待我……不，也许你对每个人都是真心相待，但于我而言，身边真心的人太少了，你
显得如此难能可贵。”
“臣会一辈子都对您忠心的。”李全立誓道。
他晓得，凤凌本性并不坏，只因生在宫中，才养成了那样飞横跋扈的性格，其实凤凌的内心是孤独而寂寞的，他还只是一个半
大的孩子，却要为与生俱来的身份而肩负起比寻常同龄人更重的责任，即使处处与凤君作对也不过是他自小被灌输的生存之道
罢了。
这样的凤凌，怎么叫自己忍心不待他好？
只是，待他的好终究要有个界限，自己绝不能跨过了这个界限。
“我说了，我不只要你的忠心！”凤凌有些生气地大吼，一激动，眼眶里聚集的泪水便不自主地划过脸颊，他吸了吸鼻子，慎
重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你听完之后，一定要给我一个答复，但是，我希望你不是忌惮我的身份
而给我一个勉强你自己的回答，我要的是你真心的回答。”
他认真而坚定的眼神令李全的内心产生了动摇，不由得想要逃避。
“三皇子，臣……”随便什么借口都好，李全只想在他那句话说出来之前，逃离这个快要脱离控制的局面，可惜他的脑中一片
空白。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凤凌两只手交叠在一起，轻轻捂住他的嘴，浮着一层水光的双眸荡漾出一抹温柔的羞涩。
这是极难得的景象，美得令人屏息。
“李全，我喜欢你。”凤凌脸上露出美丽而脆弱的笑容，轻轻地，像是在祈求似的道：“我知道我很多方面都跟你中意的类型
不符，可我会改的，我会变得成熟可靠，在此之前，你能不能试着喜欢上我？”
李全想要说话，他却阻止道：“等一等，我要再重申一次，你给我的答复必须是真心的，你不能骗我，是你自己说会对我忠心
的，那忠心里面就包括不能欺骗我。”
凤凌紧张，而且害怕，他担心李全会顾忌他的身份而做出违背良心的回答，但如果李全说真的不能喜欢上他的话，他又怕自己
会承受不住。
就在这种矛盾煎熬的心情之下，凤凌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微颤的双手在大腿上握成拳头，正襟危坐地等着李全回答。
李全看着如此可怜又可爱的他，发觉自己一句打破他希望的话也说不出来。
假若他真的不喜欢凤凌，也许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出拒绝的话，然而，正因为喜欢，他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的问题，令你这么困扰吗？”等了良久，凤凌苦笑道：“还是说你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拒绝才不会得罪我？”
李全无言以对。
凤凌低下头，眼泪开始狂掉，边哭边伪装坚强道：“算了，你不用说出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