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毫不客气卷走了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不过我看见兰可了。”
“兰可?!”两人俱是一惊,“他发现你没有!”
“你们不是让我跟着他。”白毛团疑惑地喝了口水,“我当然就跟上去了。然后就被他发现了。”
观两人的表情似乎对白毛团还活着感到不可思议,“你知不知道魔是怎么修行的?”
“打坐?”两个人的表情微妙起来,白毛团又说道,“吃斋?念佛?”
“嗜仙。魔只有靠不停吞噬神仙才能变强。”锦逸的眼光充满着探究,“你怎么没被吃掉。”
“本仙吉人自有天相。”白毛团硬着头皮说道,他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有些后怕,幸好那头蠢狼来得及时。他没好意思解释自己有多丢人,昂着头化成兔形一拱一拱去花园里晒月亮。如果两个人仔细瞧,也许会发现白小仙雪白的毛色下脸皮白中带红,头顶依稀有冒青烟的趋势。
白毛团仰面躺在花园里的一块大石头上,今天月色昏暗星星分外明亮,空气中有讨厌的虫子飞来飞去。远远听见一声悠长的狼嚎声,他气鼓鼓翻了个身趴在石头上去拍边上的野花。“臭狼。”
片刻报应就来了。野花不堪重压摧折于白小仙之手,白毛团的屁股上也挨了一巴掌。他恼怒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双绿油油的狼眼。
“我又来了。”狼言收回他那只作恶的爪子,热情地扬着毛茸茸的脑袋。
“你怎么找来的?”兔子眼睛气红了。
“你不知道狼对兔子的气味是很敏感的吗。尤其是……”垂死的时候闻到的兔子的味道。狼言的大脑袋怎么看都不怀好意。
“滚蛋。”陆府的花园里一只圆滚滚的兔子连蹦带跳在前面跑,身后跟着一只闲庭散步的狼。那只狼还见缝插针地用狼爪子去踹兔子屁股,白小仙彻底愤怒了。
锦逸和卿修似乎无暇去顾忌眼皮底子下正发生着堪称经典的狼和兔的惨剧,锦逸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去关心。“越强大的神仙对于魔的诱惑也就越大。有传言,当年兰可对司染不是真心的。”
“你是说,兰可对司染好,只不过是为了让他心甘情愿当自己晚饭?”卿修冷笑,“那这场感天动地的仙魔虐恋还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最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兰可这次是不是为了同样的原因而来。”锦逸的眉头拧成一个川字,“毕竟,他不过才复原。”
不论当年兰可是不是由于想把司染当做晚饭而故意接近他,梦境中的檀静岩如今是很想把这个花公子当成晚饭。
“司染呢?”
“花公子。”檀寂流淡然地看着抓狂的檀静岩。“你应该知道的。”
“我只是抱了一点点期待。”檀静岩郁闷地揉搓着手里的狐狸,狐狸嗷嗷叫扭头向主人求助。
檀寂流对于自家宠物的求助仅仅回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叫来酒楼里的小二上了盘葱油淋鸡。狐狸突然就大度地原谅了檀仙君的暴行。
“男色误人。”檀静岩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这个花公子是怎么办到的,总是能精确地找到他们的位置制造各种巧遇。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如此,搞得檀静岩都要相信他和司染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最让他难以容忍的是,司染居然学会偷跑了。经常无缘无故消失,然后在别人急得火烧火燎的时候冒出来。
“你说他是不是被灌了迷魂汤。”檀静岩又一次摔了酒杯。“这人绝对有问题。”
“司染没有受伤,也没有任何异常。现在看来他只不过是对那个人越来越……”檀寂流斟酌了一下字眼,“迷恋而已。”
檀静岩一脸痛恨,他突然死死盯住檀寂流的脸,良久吐出一句话,“我警告你,你不许打我屁股主意。”
“你知道?”随即檀寂流自己笑了起来。檀静岩和锦逸厮混一起多年,流连花丛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要是搞不清楚天天睡在他边上的人在打什么主意,大概这么多年真是白活了。
“我警告你。我不在下面。”檀静岩自己都觉得这句话有点傻气,他以前就觉得小孩对他态度有点不一样,后来长大了就更是奇怪,最近突然行动就明朗起来。但是他就是狠不下心一脚踹开檀寂流,那是他养大的,他一点点看着小孩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虽然貌似与他一开始想的清冷柔弱美人相比有点长歪了。这么一个人,看起来不好推倒。
檀寂流的笑容看起来包容中又带着宠溺,“那你是同意了?”
“滚。”檀静岩想都没想一口拒绝,拒绝之后立刻就后悔了。想起檀寂流平时冷漠无欲无求的样子,这要是到了床上……鼻血立刻就下来了。他支支吾吾道,“我现在只不过是同意你有这种想法。”说完又闷头蹂躏狐狸。狐狸挣扎着望见主人勾着嘴角又点了一盘叫花鸡,它满足了。
檀静岩沉默着折腾了一会狐狸,突然抬头对檀寂流说,“我想起来了。想当年司染啰里啰嗦讲自己的感情史的时候,似乎说到过这么一段。他在有一年的七夕灯会上偶遇了兰可,然后厮混在一起日久生情。直到后来兰可暴露身份,他才知道他是魔。不过那个时候感情已经收不住了。你说会不会……”
“有没有细节。”
檀静岩怎么会记得,当年司染说起来的时候那是又臭又长的一段。讲的人起劲,听的人直打瞌睡。司染那时候脸上还挂着甜蜜的傻笑,谁看了都想打他一顿。
“我觉得花公子很有可能是兰可。”檀静岩摩拳擦掌,“我当年就想打他一顿,结果没成功。这个混蛋害死司染了。”
“你看起来很后悔。”
“当年这件事我有错。”檀静岩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兰可一开始对司染不怀好意,后来见两人似乎是真的恩爱就没有告诉司染,甚至还祝福他们。早知如此,就应该早点告诉司染让他趁早死心一拍两散省的上诛仙台。”
“我会找个机会跟踪花公子。”檀寂流的手抚上檀静岩的额头,“你不必自责。那是他们俩的事。”
“那你小心。”
第三十三章:第六日
想要跟踪花公子并不是件难事,其实只要跟住司染这个笨蛋就好了。纵使司染躲躲藏藏青天白日在大街上猫着腰走路,这依然对于檀少爷的行动没有任何影响。相反,这只有更方便了。举目远眺,只要看见人群中有行踪诡异的人,多半不是小偷就是陆司染大少爷。
檀寂流就这样抱着狐狸信步在他身后跟着,偶尔还要满足宠物的意愿在点心铺子前停留片刻。
就这样且停且走,鬼鬼祟祟的司染终于在一座木牌坊下和花公子碰上头。对于缺心眼的司染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跟在后面监视,可加上一个花公子,这事就有点不大好办。他捏捏狐狸的耳朵,狐狸疑惑地被拎进一座茶楼的雅间。
这座茶楼的位置甚好,从檀寂流这个位置往外看正好可以隐约瞧见在对面卿卿我我吃饭的两人。
檀寂流靠在窗边想着心事,偶尔扫一眼腻歪的两人。狐狸就在桌子上捣腾那一桌子的茶点。他们来到此地已经是第六日,再不回去另一边的肉身恐怕就要危险。这六日之中唯一出现的变数就是这个花公子,看来他才是破阵的关键。
临近黄昏的时候,狐狸吃饱喝足从小盹中醒来发现主人依然靠坐在窗边若有所思。它乖巧地从桌上叼起一条鱼干,磨蹭到檀寂流边上。
檀寂流心不在焉地挠了挠它的耳朵,狐狸趴在窗框上放下它的鱼干准备陪主人一起赏风景。夕阳照在它的毛皮上有种曼妙的红色。
就在这个时候,对面两个黏在一起的人终于分开了。司染和那花公子站在街上似乎是在依依惜别。檀寂流站起身拎起边上的狐狸疾步跟在其后,狐狸呜咽一声不舍地回望窗框上的那条鱼干。
花公子没有发现有人在跟着他,他穿过几条街道,在一个地方停下脚步。这个地方对于檀寂流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狐狸第一时间滚在地上嗷嗷叫着。
这个地方是清歌楼。
檀寂流微微眯起眼睛,这个花公子果然大有问题。要是司染知道刚才和自己耳鬓厮磨的人来到这个地方,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接下来的事情狐狸再熟练不过,它甩甩尾巴在众多小厮侍卫惊讶的目光中循着气味而走。很快就路过檀静岩和司染出事的那间房,狐狸顿了顿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上走。清歌楼内部的格局檀寂流可以说是很熟悉了,往深处走是雅间,越往里位置越隐蔽。可是往上走,那里是什么地方。
狐狸不知道主人的心思,依旧甩着尾巴在前面带路。越往上走檀寂流心中越是警铃大作,撇去了那些红纱软帐虚空中竟然传出女子的轻声啜泣声,道士作法用的铃铛声,如果仔细听还有毛骨悚然的独自呢喃声。
狐狸走着走着团在主人脚边上不敢前进,檀寂流叹了口气把哆嗦的家伙抱在怀里。狐狸钻进主人衣服里,闭上眼垂着尾巴装死。檀寂流认真打量一番周围,觉得这事不能怪狐狸胆子小。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与现实中的清歌楼不同。如果他没记错,清歌楼共有七层,而这里,是第八层。
他笑笑从栏杆边上往下看,那些如火的红帐精致的宫灯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最简单的也是最直接的,如同浓雾般化不开的怨气。“这只魔有点本事。”他揉着狐狸的脑袋笑道。狐狸老实地扒着主人不放,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恼他被人扔下去。
远处传来女子轻盈的脚步声,狐狸尾巴上的毛一根根竖起来,“放心,他察觉不到我们。”左手掐了个法诀,美貌的侍女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目不斜视从他们面前经过。
狐狸动了动,估计是松了一口气。檀寂流注视着侍女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看不透。“不是活人。”即使娇媚动人依旧掩盖不住身上腐臭的味道。
狐狸愣了一下,又开始像筛糠一样抖起来。
“你一定不会想被她闻到活物的味道。”修长有力的手充满威胁性地把狐狸往外扯离一寸。狐狸立刻不抖了,乌黑的眼睛可怜巴巴盯着他猛瞧。
檀寂流不再逗它,专心地跟在一个手捧蔬果的侍女身后向深处走去。越靠近花公子所在的地方,他发现空气越是浓稠,有的时候连抬脚往前走都会感到有巨大的阻碍,并且整个空间给人一种随时都有可能塌陷的错觉。
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雕花木门,木门上的花纹与那日他在清歌楼栏杆上所见的分毫不差。捧着蔬果的侍女推门而入,檀寂流跟在她身后随即进入门的后面。门后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宛如宫殿般一望无际,远处是沉沉的黑夜。
那里站着不少侍女,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那种僵硬而又从容的怪异笑容。她们都围着一个人,那个人侧躺在一张兽皮上,及踝的黑发披散在地上,他的脸色看上去异常苍白。
“主人。”跟他们一起来的侍女跪在地上匍匐到兰可身边举起那盘蔬果。
兰可淡淡扫了一眼那盆长相讨人喜欢的蔬果,捂着嘴低声咳嗽起来,指间隐约渗出黑红色的血液。
“主人。”又一个侍女举着银杯跪在他面前。
他捉过杯子一饮而尽,许是喝得急了,唇边溢出不少鲜红色的液体。
檀寂流突然就明白了为何这里会有如此多奇怪的景象,这个梦境的结界并不稳固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施法的这个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剧烈的消耗。
这个人在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代价要把他们留在梦境里。
狐狸看到这个凶残血腥的场面有些承受不住,萎靡地哀哀叫了几声,身体有些往下滑。
“什么人?!”兰可手上的银杯瞬间砸向狐狸所在的位置,整个人一跃而起,地上泼洒的血液凝结成一把长剑飞至他的手中。
在他采取下一步行动之前,檀寂流早已带着不争气的狐狸离开清歌楼。徒留下兰可若有所思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
檀静岩本来正撑着头对着桌上的红烛发呆,突然就听见一声闷响桌子上多出一条软趴趴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头虚脱的狐狸,视线往上移是淡然的檀少爷。
“出什么事了?”檀静岩下意识皱着眉头。
“没事。”檀寂流一脸波澜不惊,“花公子就是兰可。”
“我要去揍他一顿!”
“回来。”檀少爷气势十足的两个字成功阻止某人向外面蹦。
檀静岩一脚搭在门槛上回头,“对哦,他在哪儿?”
“你现在杀了他也没用。破阵的关键不在他身上。”他缓缓说道,“兰可的身体支撑已经很勉强,他应该把破阵的关键寄托在某个东西上。破坏它,就可以回去了。”
檀静岩重新坐回桌子边上痞痞地摸着下巴,“打碎就可以回去。”他突然有个恶俗的主意,“你说会不会是司染的心啊什么的。”
“你如果乐意在他心上捅一刀,我没意见。”
檀静岩认真思考片刻,摆摆手,“我们还是考虑点别的吧。揭穿兰可这家伙的真面目如何?”
“你要揭穿谁的真面目?”司染推门而入。
檀静岩一看见司染立刻自觉地关上嘴巴,“没,你听错了。”
“狐狸怎么了?”他一眼看见桌上懒洋洋趴着的一条,“吃坏了?”
“司染,花公子的那块玉佩现在在哪。”檀寂流打断了司染对狐狸的猜测。
“在我这里。”他脸色微微发红,摸出那块羊脂玉佩在檀寂流面前虚晃了一下又宝贝地收回怀里。檀静岩隔着司染用口形对檀寂流说“定情信物”,表情猥琐荡漾。檀寂流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司染站在两人中间只能在心中默默感慨,这两人居然旁若无人眉目传情。在心里面恶心半晌,干脆眼不见为净溜走了。
檀静岩一见司染灰溜溜找了个借口离开立刻眉飞色舞道,“我知道了。按照兰可的性子,阵眼应该就是司染手上那块玉佩。”
“找借口敲碎即可。”
檀静岩突然古怪地笑起来,“别啊,让司染亲手打碎岂不是很有意思。”他迎上对面那人不解的目光,“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当年我是怎么知道兰可心怀不轨的?明天我带你去看出好戏。”
第三十四章:第七日
“司染,今日申时我与你在三娘巷碰头。”
“什么事?”司染不耐烦地问道。
“请你看一场好戏。”檀静岩的笑容中透出一抹残忍,“对了。花公子送你的玉佩你带在身上了吧。”
“这是当然。”司染面色微红。
“那么重要的东西,自然是要贴身带着。”
司染欲言又止,他总觉得檀静岩话里有话。可又不知道问题在哪。“对了,檀静岩。”他临走之时突然想起,“你说过我们在这个地方只能停留七天,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怎么,你舍得回去了?”微微嘲讽的笑意。
司染仔细想了想,郑重地说,“其实我觉得留在这里也不错。”瞥见檀静岩立刻阴沉下来的脸色,他自觉地闭上嘴巴离开。
檀静岩揉着眉心,感觉疲惫不堪,他对身边的檀寂流说道,“司染重情,我不得不想尽方法分开这两人。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我不知道兰可究竟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