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仙界的鹿都吃的什么。怎么一头比一头蠢。”檀仙君无奈,“这哪家养的。”
话音刚落,一个小仙童在树丛后面探出头怯生生看着他。“启禀仙君,是小仆负责照看的。没成想冲撞了仙君。小仆……呜哇哇。”说着就放声大哭起来。
檀静岩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吃的问题,是养鹿的人有问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眼泪包养出的鹿也够折腾。“行行行,你先别哭。本君一听见人哭就头疼。这事不怪你,是……是本君不小心。”
卿修在边上注视他瞎闹腾,一把拉过边上的檀寂流低声说道,“本君有几句话要告诫你。”
檀寂流本来正在看檀静岩和小童争执,骤然被他这么一扯,下意识手上一动一把白玉匕首牢牢抵着卿修的手腕。
卿修脸瞬间就白了,这把小匕首虽然用来裁纸都困难,可用他的人不是一般人。刚一抵上微凉的刀柄,一股强大的仙力侵入体内让他不得动弹。
“抱歉。”檀寂流回过神,发现卿修惨白的脸色匆忙收回匕首。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本能的动作,没想到把卿修刺激得不轻。“仙君请赐教。”好歹是一起在人间同舟共济过几天的,檀寂流主动给了卿修一个台阶下。
卿修揉着手腕犹有心悸,他荡开两步行到一处山石之后,“你和檀静岩的事我大都能猜到。”他一摆手示意檀寂流不要打断他,“锦逸和我都觉得有些事你需要知道。”只怕檀寂流知道以后不要动怒才好。
“我相信宫中之物你要比我熟悉的多。”卿修闭上眼仔细回忆,“在西南角,阿画书房的附近有一处假山石。你可知道?”
檀寂流略一思索,檀静岩的书房他去过多次,要记住这一处山石并不难。“确实。”
“假山向右,老树下在有花纹的青砖上敲三下。你会看见一些东西。”卿修听见不远处檀静岩似乎在招呼自己,他揉揉眉心吃力地说,“我言尽于此。这件事不要告诉他。”要是让檀静岩知道自己把他这辈子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捅给他现在的爱人,这小子非生撕了自己。
檀寂流眼神闪烁应该是还想说些什么,檀静岩单脚探头探脑跳了过来。“你们在干吗?”靠那么近,有奸情。
“没事。”卿修急忙摇头不停冲檀寂流使眼色。要是让这小子看出来就惨了。
檀静岩依旧在两人之间不住看来看去,“你们俩是不是跑这来讲悄悄话?”
“那个小仙童呢?”卿修止不住抹冷汗转移话题。
“他?一听说不怪他,立马牵着他那头笨鹿撒蹄子跑了。”檀静岩警觉地眯起眼,“卿修你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这么多年老朋友,卿修那躲闪的态度他一眼就看出不对劲来。
“腿怎么了?”檀寂流突然说道。
檀静岩一听他的话,全身软趴趴抱着他郁闷地撅着嘴,“那头笨鹿,踹得不轻。本君腿疼。”有些撒娇地在对方怀里蹭蹭,“你给我揉揉?”眼角瞥到卿修在一旁吃苍蝇的表情凶悍道,“你有意见?!”
“没,没。”檀静岩撒娇,几百年没见了。不行,锦逸今天怎么不在,奇景啊奇景,太恶心人了。
“你的仙力不是已经回来了。”檀寂流皱眉。
“哦,对哦。”檀仙君从他身上跳下来,用手抚了下伤口,蹬蹬腿绕着他撒欢跑。“人间待太久,都忘记自己会法术。”
“回去了。”檀寂流确定檀仙君精神得很牵着他的手,唤来其他几人别过卿修,扯着匹云斗回家。
云斗一落地,家里一大一小两只从云斗上一跃而下扑进长清宫中。檀静岩看得咂舌,拽着边上的老蚯蚓问,“老邱,白毛团和狐狸去干吗?急成这样?”
老邱精神地环顾许久不见的长清宫,琢磨何处应该重点清扫何处应该重点打理。哟,花园里几株杜鹃该松土了。老蚯蚓的眼中闪现着劳动的热情。“回老爷,他们这是要去抢花园里晒太阳的位置。白公子刚才就在和狐狸抢那块大青石板的归属。”
檀静岩突然觉得家里养一大一小这么两只真欢乐,抢?怎么抢?白毛团还会狐语?
老邱忧心忡忡地在他边上说,“白公子也真是的。这青石板这么凉,要把身子睡坏的。老爷,老奴去找几床被子给他们铺上,这就先行告退。”
檀静岩挥挥手示意老蚯蚓去干他自己的事,想起自己多日不在仙界有好多事未办,和檀寂流聊了几句匆匆出门去找他的左邻右里叙旧。临走前还不忘偷懒,央求檀寂流帮他把积压的公务办妥。得到对方的答复后,檀仙君满意地背着手走了。都说养儿防老,养情人更划算。他越来越觉得把小孩捡回家是个明智的决定。
檀寂流送走檀静岩,想着卿修刚才说的话心里略微不安,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卿修特意相告。他快步找到卿修说的地方,顺利找到假山附近的老树。这棵树的年龄估计和这座宫殿一样老,树下的青砖都被岁月磨灭得坑坑洼洼。在那之中,有一片青砖上依稀能看出一个图案,不知道是只鸟还是其他别的,总觉得头上那只眼睛看上去有些瘆人。
轻叩三下,假山传来轰隆的响声从中间裂开。不多时地上出现一个整齐的四方形大坑,坑中有用青砖砌的破旧台阶。事情越发奇怪起来,檀静岩没事在自己家中建这么一个地方做什么。坑下的空气并没有意想之中浑浊难闻,反而有一种淡雅的花香,这不禁让人怀疑地底下是不是一个通向别处的通道。待他亲身走下台阶之后,才意识到眼前是一个密封的房间,从房中摆设的器物来看,应该是一个画室。
除却房间正中的一个大画桌,四周全是堆到天花板的画卷,一层层一摞摞堆叠在书架之上,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卷轴。
他随意从身边的架子上抽取几卷展开,这间地下的画室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潮湿阴冷的地下画卷依然保存地如此完好。画上的人栩栩如生,发丝衣袍无异不是用极大的耐心精心勾勒。是的,这一房间的画卷几乎没有其他类别,清一色的全是人物画。那些画中的人,或悲或喜,或温柔或严肃,神态细节虽然不尽相同,但是他们都有一张脸。
那是他的脸。
檀寂流心里吃惊不小,他不认为檀静岩会病态到画一房间的自己,更何况他从未见过檀静岩作画。可事实又摆在他眼前,那一卷卷的画轴上都细心地署上了檀静岩的名字。
要是有别人告诉他,檀静岩早就倾心于他画了一房间的画,估计檀寂流早就乐开怀。可是他笑不出来,那些卷轴中有几幅早已泛黄,一看就上了年份。
他停在一卷老旧的画前,这是一套四卷画,春夏秋冬随着画中人身边的景色一看便知。让人值得注意的是,在最后一幅画的左下角,有一个小小的印章,边上用清秀的字体写了一句话。他认得这是檀静岩的字。写的是,“庚寅年与流同作。”
庚寅年。这绝不是他到这里的日子。
画里那个和他有同一张脸的男子是谁?
第三十八章:虐待兔子是永恒的乐趣
临近饭点的时候,檀静岩满面春风手里提着两条鲜活鱼溜达回家。那表情像极了凡间聊完家常里短回家陪老伴的老大妈。
老蚯蚓老远瞧见意气风发的檀仙君急忙迎了上去接过那两条鱼,“老爷,这是?”
“鲜货。西边蟠桃园里水池里捞来的,听说天天喂的仙桃,那味道……”檀静岩笑得叫一个含蓄隽永。经过他和老邻居们亲切友好的会晤,厚着脸皮收下不少礼品。这两条鱼,就是蟠桃园里看守桃园的小仙童送的。檀静岩用凡间的故事逗得小仙童前仰后合,那小子乐呵呵地说要送他两条鱼补补。他早就卯准池里又肥又大的活鱼,当即边道谢边挽起袖子捉了两条最肥的回来下菜。
“这鱼没有腥味,清蒸最为鲜美。小团爱吃糖醋的,还有一条就糖醋吧。”
老蚯蚓眉开眼笑提过两条鱼,“老爷,今天先做一条。还有一条放池里养着。白公子今天可吃不了。”
“怎么?”檀静岩顺着老邱手指的方向看去,回廊下一只狐狸一只兔子被可怜兮兮裹在同一条大被子里。每只前面都放着个精致的小碟子,碟子上有一只小巧可爱的菜包子。“今天什么日子?吃素?”
老邱摇头解释道,“下午白公子和狐狸打架,不慎撞碎了少爷钟爱的大瓷瓶。少爷正在罚他们。”
“啧啧。”檀静岩叹气,“这是活该。”
白毛团正和菜包作战,听了檀静岩的话苦兮兮抬头看他。他是爱吃菜,可是现在好饿一个包子不够。还有那条鲜鱼!他也想吃。
旁边的狐狸啃完它那份,两眼望穿秋水地盯着白毛团。还讨好地拱了拱。
白毛团被挤得欲哭无泪。他修仙百年,英俊潇洒,帅气可爱,为什么要跟一只狐狸挤在一起啃菜包。不就是打坏一个瓷瓶,犯的着嘛。臭小子今天脾气好差。
“话说回来。”檀静岩欣赏完白毛团的苦相,脑筋开动起来。“他们打坏的是哪个?书房里的?卧室里的?”
“是厅堂里老爷经常摩挲的那个。”
“什么!!!”檀静岩一惊,“那只东海瓷瓶?”
老蚯蚓沉重地点头。
檀仙君一脸阴郁伸手撤走白毛团没啃完的半个包子。
白毛团维持着张嘴咬下去的动作看他。
这只东海瓷瓶可是檀静岩的宝贝。他当年和东海老龙王打赌,赌赢了奖品就是这只从龙宫中搬出来的大瓷瓶。当时瓷瓶上挂满了珍贵的珊瑚贝壳,其中最漂亮的几个被他放在书桌上随手把玩。单就瓷瓶而言,也是非同寻常。瓷瓶上所绘的乃是东海的神话故事,与众不同别有异域趣味。先不论瓷瓶价值如何,单就这经历也够他吹一壶的。
檀仙君气红了眼,他觉得今天晚上不用炖鱼改成炖兔子不错。
白毛团垂着耳朵识趣地老实趴着。今天怎么一个两个火气都那么大,他有点想那头蠢狼了。至少可以白吃白喝。
最后还是檀少爷大发慈悲,命老邱把鱼给炖了给两只加餐。狐狸吃得满嘴油光就往主人大腿上爬,白毛团眼中饱含着热泪,到底是的小的比老的好。活该老的被人压。哎哟,还有半个鱼头。
檀静岩一手剔着牙,一手执筷抛着鱼头里的软骨请鱼仙。其实要请鱼仙还不如去东海找老龙王,那可是鱼祖宗。可是檀静岩就是那么无聊,他一消停就觉得浑身难受。“你真是对他们太好了。我那瓷瓶可是个宝贝。”伸手戳戳狐狸的毛脑袋,“让你调皮。”
狐狸呜咽一声趴主人怀里去了。檀静岩看一眼,突然哼了一声,转头继续请他的鱼仙。鱼软骨稳稳当当地立在桌上,他笑眯眯放上几颗饭粒在它面前。
“鱼仙保佑。改明儿老龙王再送我一个更好的。”他起身伸个懒腰,意态随意地问檀寂流,“你说鱼仙归不归老龙王管?他会知会老龙的吧。”
“那要看你请的是什么鱼仙了。”白毛团凉凉地在边上说,他好了伤疤忘了疼吃饱了就开始嘲笑檀静岩。“要是东海里没这品种的鱼,可能就跑去和西海的龙王说了。”
檀静岩歪着脑袋想了想,没皮没脸地说,“也行啊。反正只要东西一样就行。本君不挑剔。”
白毛团惬意地团在椅子里,“你吃了人家同族还好意思问人家讨东西。”
“你不是也吃了?”檀静岩似笑非笑,“下次祭龙王的时候就用你吧。老龙虽然牙口不好,但你看起来细皮嫩肉应该能下嘴。”
白毛团缩着脖子不答话,两眼直勾勾盯着檀少爷。你怎么还不把这祸害押去睡觉,人民感谢你,赶紧为民除害啊!
可能是白毛团热烈的眼神终于打动檀寂流,也可能是狐狸困得不停揉着眼睛,檀少爷终于意识到时候不早是应该打断檀静岩一刻不停地折腾白毛团了。他抱着累得团成一团的狐狸一声不吭回卧室。檀静岩左看看一边,右看看另一边,果断放弃奚落了半天的白毛团跟着檀寂流滚回房间。
“你今天怎么了?”檀静岩注视着檀寂流把昏昏欲睡的狐狸塞进它自己的窝里,狐狸呢喃两声抱着锦被团在一起。“心情不好?”虽然不明显,他看得出檀寂流一直心不在焉,甚至都很少看他。“那个瓷瓶若你真的喜欢,我找老龙再要一个就是了。锦逸这家伙海里相好不少,讨一个两个不是问题。”为了讨人欢心,他决定压榨锦逸最后一点价值。这祸害为祸那么多年,到他做贡献的时候了。
“没事。”檀寂流轻声说道,伸指去勾狐狸的耳朵,狐狸困得睁不开眼只好一拱一拱躲开。他似乎觉得有趣,勾起嘴角淡淡一笑。“你在担心?”
“这个,也不能说是……恩,主要,就是,那个什么。”檀静岩支吾半天,垂头丧气,“我就是担心你。满意了?”反正这张老脸早就丢光了,犯不着不好意思。
“过来。”檀寂流勾勾手指,檀静岩傻乎乎靠上去被人一把抱在怀里。“问你个问题?”他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恩?问题?”耳边的热气吹得人有些心痒,他尴尬地拍着胸脯,“年轻人就要多问些问题,好事好事。什么事?”
“锦逸他们为什么总是叫你阿画?”
檀静岩一愣,他没想到檀寂流会问这个问题。蓦然推开他的怀抱,急匆匆向床边走去,“哈哈,都这么晚了。睡了睡了。”言毕,一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忐忑不安地等了片刻,身边的被褥凹下去几分,温暖的身体靠了上来。悬着的心这才落回原位。
这件事能瞒多久就瞒多久。他在心里默默做出决定。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檀静岩忽而梦见司染,忽而梦见檀寂流,他梦见那一屋子的画轴轰然倒塌把他压在下面喘不过气。那些悲伤而又美好的过去,冲击着他的心。他希望醒来又不愿醒来。直到感到身边的位置空了,这才猛然惊醒。
“寂流?”他撑起身,模糊的夜色中檀寂流雪白的亵衣分外醒目。他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杯冷茶。笔直的脊梁,萧索的背影,在夜色中看上去异常寂寞。檀静岩皱眉,觉得有点不妥。“你怎么了?”
檀寂流背对着他,似乎不愿看见他的脸。这不是他做的第一个噩梦,他几乎每晚都是在其中度过的,只不过今天的梦尤为痛苦。太真实了。他阖起双眸。身体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裂开了,苦涩的味道慢慢渗出来。
“没事。你先睡。”
“你到底怎么了?”这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没事,檀静岩连滚打爬下床。冲上去对着那张脸又揉又摸,“是不是不舒服?”看着夜色中朦胧的俊脸,他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嬉皮笑脸扯开嘴角,“该不是做恶梦了吧?”这家伙以前就有这个毛病,肯定是不好意思不肯告诉他。
“来~抱哦。”檀仙君热情地抱着他,轻拍着背脊,“不怕哦。噩梦一点都不吓人。”
似乎被他没心没肺的样子逗乐,檀寂流没有人气的脸稍许恢复了一点温暖。“没事。去睡吧。”
“一起?”待看到檀寂流无奈地坐在床头,檀静岩这才开开心心地入睡。
而檀寂流,就这样坐着,一夜未合眼。
第三十九章:不会吃鱼要倒霉
清晨老蚯蚓正在花园里疏松筋骨,昨天后半夜飘起了小雨,泥土湿滑正是他最爱的类型。松土松得正开心,头顶上方突然投下一片黑影,紧接着一根筷子夹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