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檀静岩揉着额角努力想维持注意力,他隐约觉得他眼前好像有好几个檀寂流。他们包围着自己,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檀寂流和醉鬼没什么好说的,直接扯着衣领拎起人唇碰唇触了一下,“喜欢这样的?”
醉鬼很老实地点了点头。喷了对方一脸酒气。
檀寂流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觉得有点高兴,不过这种感觉立刻就消失了。檀静岩抱着他大吐特吐起来,矜贵的檀少爷顿时就抓狂了。
清歌楼的上空划过一道人影,哗啦一声花园中的湖上溅起几丈高的水花。一个俊美的公子如从楼上飞下踏水从湖里捞起一样东西飘渺而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动作优雅恍如谪仙。
楼里的客人还在揉眼想要看清楚神仙公子尊容,人早已悠然离去。此乃真神仙也哉!隔日清歌楼生意大好!
等檀寂流拖着湿哒哒的檀老爷回到家甩干扔上床,被毫不留情抛弃在清歌楼的陆司染哀哀凄凄拖着沉重的步伐刚踏进家门。
“兄弟那太不给人面子了,跑得比兔子还快。害我一个人回来。”陆司染唠唠叨叨推开房门往里瞅了一眼,孤男寡男衣衫凌乱,他识相地关上门还顺走趴在门边依旧晕乎的狐狸。
可怜的狐狸糊里糊涂就被人摸走充当睡觉的枕头。
檀寂流目送司染顺走自己的狐狸脸带暧昧笑容离开,低头对上床上死猪一样躺着的男人没好气抬脚把他往里踹了一脚。
男人翻滚两圈抱着被角满足地打了个酒嗝。檀少爷叹了口气从占据大半边床的檀静岩那里抢到一小片地方躺下。
夜深,月明,四下一片寂静,偶尔还能听见鸟啼声。旁边的醉鬼呼噜正酣,檀寂流闭眼靠在床上脑中却是一片清明。白天的事情回马灯一样在脑中闪现。他想起清歌楼中种种,那些交缠的躯体和奔放不羁的灵魂,檀少爷厌恶地睁开眼坐起身。无论怎么想都显得肮脏不堪,他实在无法理解檀静岩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黑暗中男人的面容昏暗不清,纤长的睫毛盖住了平日那双灵动的双眼。檀寂流觉得自己看不清他,檀静岩的过往自己一无所知,有的时候他会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种眼神让人很不舒服,就好像他看着的不是他,而是透过他的灵魂在怀念另外一个人。
这样一个有时不停冒傻气的家伙居然会有这样让人感觉难过的眼神,檀寂流突然觉得有些挫败,那些是他不了解的过去。
他半靠着床头端详檀静岩半掩在被子中的睡颜,突然有一种非常可怕的想法,如果和他做那种事的人是檀静岩,他或许可以接受。
这个念头一出现,檀寂流自己被吓了一跳。他知道自己对于檀静岩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感情,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就像是自己家养的名贵宠物只能跟着自己要是敢跟别人跑了,他会想打断那人狗腿。
但似乎又有一点微妙的不同,至少刚才司染顺走狐狸的时候他没想打断他的狗腿,可见檀静岩和养的狐狸还是有区别的。
夜深人静突然冒出的念头总是很可怕,那代表着他心底最压抑最荒唐的欲望。有心理依赖也就算了,可是突然冒出来的生理需求是怎么一回事。这就像是你养的一只宠物平时亲亲抱抱同吃同睡没有问题,可是轮到这种问题,檀寂流想起和狐狸一起在床上翻滚心理就一阵恶寒。
檀寂流兀自挣扎半天,夜晚的时间早就过了一大半,天际隐隐有发白的趋势。他突然伸手掰过醉鬼的脸一把含住微张的嘴唇。
以前不是没亲过,感觉如同嚼蜡。如今想通了反而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像是有一根羽毛在心尖上挠,心脏满满的像是要被撑破。檀寂流伸舌头进去搅了一圈,很快又捂着嘴退出来,一股酒味。他皱眉下床找杯子漱口,这种事情还是要徐徐图之。
床前桌上还有他傍晚留下的一壶龙井,此时早已凉透。他提起茶壶狠狠灌了一口,嘴里难闻的酒味被冲淡少许但是那滑腻的触感似乎留在舌尖冲刷不去。檀寂流黑着脸灌完一壶茶水,该死,改天一定要让檀静岩戒酒。
第二十六章:惊梦
檀寂流纠结了大半夜才大梦初醒,然后又自残一般啃了漱口漱口再啃灌了一肚皮茶水,折腾到天亮才沉沉睡去。
躺下才没多久就感觉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挠他的脖子,困倦地睁开眼正好对上狐狸一张毛茸茸的脸。
狐狸一脸控诉,身上的绒毛乱七八糟,肚子上的绒毛扁塌塌的估计被司染当成枕头压了一个晚上。
檀寂流捏着鼻梁坐起身,感觉脑袋里像是有只蜜蜂一动就嗡嗡直叫。见边上熟睡的人除了嘴唇肿了点并无异样这才捏着狐狸耳朵轻声说道,“你又怎么了?”
狐狸不安地在他膝盖上跳来跳去被檀寂流一把按住,“别闹。”俯身在男人唇上又磨蹭几下才起床去用冷水洗脸。
狐狸很不安,一直惊恐地咬着檀寂流衣服下摆叫唤。檀寂流梳洗完毕抱着狐狸顺毛,狐狸回头冲着他的手咬了一口。这只狐狸在被白毛团带坏之前总得来说还是一只很乖的仙兽,从来不会有这种挑衅主人的举动。狐狸如此反常他只能想到一个结论。
“司染出事了?”
狐狸从主人手上一跃而下,一道白影之后消失在门外。檀寂流负手追上,只见狐狸一头钻进司染的卧房吱吱嘎嘎一阵叫唤。
“他怎么了?”檀寂流跟在他身后进门,看见没有他预料到剖心挖肚鲜血四溅的画面松了一口气。司染神态安详,左右手交叠搭在腹上,只不过长发纠缠被子有些凌乱。脑袋下面也没有枕头,就这样直挺挺躺在床上。
原本在床上充当枕头的狐狸轻盈地跳上床,在司染肚子上踩来踩去,脚下的人纹丝不动。狐狸又跳到对方脸上,还是一顿踩。司染那副好皮相被揉捏成奇形怪状,要是换做往常早就暴跳如雷把狐狸扒皮倒吊着风干去做腊肉了,今天却特别安静。
檀寂流抱胸看着狐狸一顿折腾,最后踩累了趴在司染肚子上呜呜直叫,这才走上前拎着它的后脖子放在一边。
他握着司染脉门沉吟片刻,又抬手翻了翻他的眼皮。脉相平稳气血充实并无不妥,他随手拔下头上的玉簪在司染身上几处穴道轻点。司染连眉头都未动一下,仍旧香甜的睡着。
他伸指在司染眉心注了一道仙气,仙气入体如石沉大海了无踪影。
“又怎么了。”白毛团边打哈欠揉着眼睛推门而入,他好不容易把消耗过度的体力补充回来结果一大早就被狐狸又蹦又跳折腾醒。跟在白毛团身后的是同样被折腾醒的老蚯蚓。估计也是匆忙赶来,连衣服扣子都没来得及扣好。“少爷。”
檀寂流站起身指了指床上睡死的人淡然道,“他醒不过来。”
“啊?”白毛团又打了个哈欠,踹开脚边的狐狸,“别咬我衣服。”白毛团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被狐狸一拽露出小半截脖颈。他懒洋洋把衣服往上提了提,上前狠掐司染人中。
司染依旧纹丝不动。
白毛团撸起袖子十个手指在他身上摸索,他的方法比狐狸高明不了多少,连掐带拧,司染皮肤上的乌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片刻之后白小仙败下阵来。
老蚯蚓紧随其后加入呼唤司染醒来的大军,不久也宣告失败。“少爷,情况似乎不妙啊。”
檀寂流垂着眼不置可否。
最后连卿修也被勤劳的狐狸折腾醒了,卿修身上穿的还是昨夜的衣裳,衣服上有浓郁的脂粉气息。他宿醉,又和锦逸鬼混半夜。如今没有法力和凡人无异,锦逸这厮欢快一晚上神清气爽拍拍屁股走了,害得他至今头昏脑胀四肢乏力。
“如果没重要的事,你就去厨房等我。”他捂着头恶狠狠对脚边的狐狸说道。狐狸打了个激灵滚去主人脚边团着。
卿修搭了把脉,翻翻眼皮,得出一个结论,“不妙。”
狐狸抱着尾巴哼唧一声滚来滚去,自己小命保住了。
“檀静岩呢。”卿修把床上的司染扭成各种造型,不时在穴道上扎上一针,看得边上几人感同身受地皱着脸,“让他过来。”
白毛团慌慌张张跑出门,卿修太暴力了司染没事都要被他折腾出事,看的人都觉得那针扎在身上疼得要命。不多时白毛团又慌慌张张跑回来,边跑边嚎道,“不好了,不好了。檀静岩也醒不过来。”
房间里的人俱是一惊,檀寂流第一个反应过来冲出房门。床上的醉鬼还维持着昨天晚上的姿势,抱着被子大喇喇躺在床上。估计刚被白毛团蹂躏过,檀静岩也是伤痕累累,胳膊上全是乌青。
卿修赶过来刚看一眼,就震惊道,“小团你也太狠了吧。阿画不就平时虐待你一下,你犯的着那么狠吗。啧啧,连嘴都肿了。”
床边的檀少爷很可疑地转过脸咳嗽几声。
卿修没注意到檀寂流的小动作,卷起袖子用针扎檀静岩穴道。他和檀静岩多年好友,行事全然没有顾忌,觉得扎针衣服碍事动手就去剥他衣服。
“不用看了。”檀寂流一手按着卿修为非作歹的那只手,一手提了被子盖到檀静岩脖子。“和司染一样。”
卿修奇怪地看他一眼,手上的银针在锦缎被子上划拉来划拉去。白毛团打了个哆嗦,“我看也不用了。”少看一次少受一场罪啊。
卿修怏怏地收起银针,略有些惋惜地在檀静岩脸上掐了一把。“这种症状我以前见过一回。”
三百年前檀静岩和卿修上终南山游玩,路遇一户农家说山上住着一个终年不醒的仙子。仙子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头发乌黑衣似白雪,凡对仙子不敬者皆倒地不醒昏睡数年。
檀静岩和卿修不信有这等仙子,上山一探果然是妖。那是一只罕见的梦妖,吸食人类精气而生。凡被所惑者,都会进入最向往的梦境不愿醒来直至衰竭。
檀静岩和卿修找着那梦妖做得美梦一场,大打一番毫不费力把那妖送上西天。
卿修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和眼前的症状相仿,“只是有一点不同。他身上没有妖气。”
没有妖气,这也是檀寂流没有发觉檀静岩有异的原因。司染和檀静岩看上去只是像是睡着了。这让人非常头疼,不是妖怪捣鬼,难不成这两人喝了什么琼瑶佳酿长醉不醒?
“不是妖怪,也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阵法。”卿修思索片刻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找出这两人是怎么中招的。”
“昨日这两人都去过清歌楼,这之间必然有联系。”
话音刚落房间里的视线齐刷刷聚集到卿修身上,那眼神意思就是“您老也去了,你咋没事?”
卿修恼火地一甩袖子,“我怎么知道这两个是怎么出事的。多半是司染出的问题,檀静岩是被拖累的。”
为了查找原因几个人浩浩荡荡又杀向清歌楼,清歌楼昨晚刚闹腾一番,一大早又来了个鸡飞狗跳。卿修笑眯眯奉上一张银票,一路畅通无阻。
早上的青楼寂静冷清与夜晚的热闹鼎沸大相径庭,几人一路循着两人昨夜的房间探查,檀静岩所住的房间还好查探,司染他们昨日离去的房间后来又住进了客人,早上还未离去。卿修在门外转了几圈,也没敢往里闯。
檀寂流路过昨夜经过的走廊突然停下脚步,他身后摇头摆尾的狐狸一头撞在他腿上。狐狸呜咽一声用爪子挠着木栏杆。
他扯下狐狸挂在栏杆上的爪子,手指细细描摹着栏杆上的雕花。不同于平常雕花,清歌楼楼上的雕花看上去更像是长卷的风景画。画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人物或行或坐神情各不相同。
檀寂流过目不忘,凡是看过一眼就不会忘记,他觉得眼前这幅雕花与昨晚的并不相同。昨晚虽是匆匆一眼瞥过,但足以把这幅画记清。
指尖停留在桥边的一处楼阁,楼阁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小人。而昨夜,楼阁的两边站着的是两只威武的石狮。手指摩挲左边的一个小人,檀寂流眼角带着一些温柔的笑意。狐狸探头探脑也把爪子按在小人脑袋上,脑袋上毫不客气被人敲了一下。
“我会救你出来。”
第二十七章:怀梦
发现栏杆上的雕花有问题之后,卿修白毛团一行先后对它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围观。雕刻的小人嘴角隐约有撅起来的趋势,狐狸不依不饶地用爪子去蹭,回报是正中头顶的暴栗一枚。
“啧啧。”卿修抱着胳膊摇头,“其实这样也挺好。”有人没良心地在一边点头赞同,“檀静岩这副模样还真是少见。瞧这雕工,真是拙劣。”
白毛团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保持着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在他多年被檀静岩欺负的历史中,这可是难得的扬眉吐气。
“檀静岩啊,你也有本仙要救的时候。”
檀静岩和司染被困于梦境之中,困住他们的正是眼前栏杆上雕的这幅画,如果猜得没错他们梦中所见的景象应该于雕花上的风景无异。救他们的方法也十分简单,睡一觉和他们做同样的梦就好了。进入梦中与两人会合后再见机行事找到阵眼破坏即可。
但也有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进入同样的一个梦中。
卿修郑重地拍着白毛团的肩膀,“小团,交给你了。”
“什么?”白毛团惊恐地拍开卿修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仿佛那是一条张开嘴露出獠牙不怀好意的毒蛇。
“你应该知道要救他们需要什么。”卿修好脾气地笑道,不过白毛团并不认为那是善意的微笑。这男人就是一条披着人皮的黄鼠狼。
“怀梦草。”怀之能梦所思。
卿修脸上笑意更深了,“那怀梦草长在哪你可知道。”
怀梦草长于深山之中,凡有奇花异草处必有异象。皇城附近有龙神守护,又有真龙天子坐镇,福泽深厚祥瑞遍生。离皇城西北不远有一处高山,山中便有怀梦草。
“你想干嘛。”白毛团后退一步撞上身后冰冷的墙壁。
卿修但笑不语。
白毛团抖抖索索炸了会毛,沮丧地垂着头说道,“真要我去啊。”
“我们当中只有你还有微薄法力,舍你其谁。”
这个理由简直让人无法反驳,自从命格法外开恩没有没收白毛团的法力以来,白毛团就沦落为受苦受难的倒霉蛋。有问题小团上,有妖怪小团上,要打架小团上……有好吃的,白毛团快闪一边去!白毛团真是两行清泪,他现在多么向往以前的米虫生活。只怪当年不懂事!
白毛团饱含期待地看着老蚯蚓,老蚯蚓眼神闪烁,“老朽要是走了谁来照顾少爷。”
他又把目光投向檀寂流。檀少爷靠着栏杆心不在焉地给狐狸顺毛,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倒是狐狸很快乐地朝他摆摆尾巴。
白毛团撇撇嘴收回目光,他已经不想去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跟一只笨兮兮的狐狸同病相怜乃至同甘共苦发展起坚定的友谊。他只想怒嚎一句,他不想一个人上山去喂野兽!
白毛团的怒目而视并没有打动几人为数不多的恻隐之心,看卿修的表情应该是幸灾乐祸才对。白小仙仰天长叹一声,动身去山上挖草药。在刺眼日光的衬托下,他的背影显得分外萧瑟。
皇城西北这座山名叫乌帽山,由于其外形十分奇葩长得像一顶乌纱帽得名。民间有传说,相传前朝有位官老爷途经此处乌纱帽被风吹走,那风吹啊吹,官老爷就追啊追。最后遇见个老神仙,老神仙笑眯眯一拍巴掌说此地钟灵毓秀正是风水宝地官老爷这帽子恐怕要成仙,于是这帽子一落地就化作了一座山。
白毛团对此嗤之以鼻,这个故事漏洞百出。先不说哪里来的风能把帽子吹这么远,莫不是妖风阵阵?还风水宝地……白小仙再一次感慨了一回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再说哪来的老神仙这么有空特地候在那里等着捡帽子,仙界那群老东西哪有这闲空。除非那是无所事事显得长毛的檀静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