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修斜靠在木栏杆上似笑非笑,眼角眉梢间尽是风流。他身后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烟紫色的衣衫张扬却意外地非常适合。两人凑在一起不知在讲什么悄悄话。
“锦逸?”檀静岩脚下一顿,“你怎么来了?”
锦逸不知道刚和卿修说了什么,满脸的笑意几乎要满溢而出。“阿画你去哪个美人房里待了那么久,我等你好久了。”
檀静岩想起隔壁那只懒散的兔子,觉得怎么也不能和美人这两个字凑到一起。“小团有些不舒服,我让他早点休息。”
锦逸痞痞地坏笑,“小团睡了?也好。”
“什么也好?”檀静岩警觉地后退一步,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锦逸出现在这里都不是什么好事。“你不会又惹上什么情债吧。”
锦逸摆手道,“人家看上去是这种人?”
檀静岩被锦逸那副故作天真的模样刺激到,什么叫看上去是这种人,你明明就是这种人!
锦逸估计自己也觉得无趣,玩够了解释道“你们都不在仙界我一个人没劲。命格太不够意思,把你们弄下界不带我一起。”他又说道,“最近宁止和衍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每次去都被轰下山。真是搞不懂他们两个。”
卿修和檀静岩心里同时在想,就你这性格,不被人轰下山才怪吧。
厚颜无耻的锦逸知道两人心里肯定在找词骂他,大度地勾着两人肩膀轻佻地说道,“我难得下来一次,你们不好好伺候爷?”
回应他的是分量十足的两拳,锦逸捂着肚子哀哀直叫。虽然卿修和檀静岩两人现在是凡人,造成的攻击力可以忽略不计,但锦逸仙君做足了样子有效地把好友下一轮攻击掐死在摇篮里,“别打脸啊,别打脸。”
檀静岩和卿修看他叫得可怜也懒得教训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锦逸立刻收回愁云惨淡的表情嬉皮笑脸凑上来说,“难得来一次人间,不如陪在下一同领略这大好春色。”
卿修听锦逸上半句就知道他下面要说什么,了然地接口道,“哪家?”
“上次那家。”
卿修皱眉,“你上次来人间是什么时候。早倒了。”
“啧,可惜。”
“我知道有家不错。”
“成。你带路。”锦逸说完拽了边上还在发呆的檀静岩乐颠颠跟着卿修出门。
檀仙君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合着锦逸千里迢迢下次凡不是为了他两个受苦受难的好友,而是为了大好河山的姑娘们。“锦逸你说我们是不是有些过了。”檀静岩看到街上引起的小骚动讷讷问道。锦逸这厮太过骚包,就他这打扮模样,到哪都是引人注目。
锦逸笑眯眯朝他飞了一眼,“阿画吃醋?”
“你给我滚。”
秦楼楚馆檀静岩早就不是第一次来了,最早也是锦逸拉他一同堕落的。不过檀静岩和身边这俩禽兽还是有点区别的。每当锦逸抱着美娇娘不知道在干点什么的时候,檀仙君总是一壶小酒三五碟小菜一个人在那包厢里听小曲儿,没事还能给唱曲儿的红牌指出点错误或是改进一番。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檀静岩比锦逸更受欢迎。既不费力,还能解闷,有钱不赚是傻缺。
檀静岩记得许久以前,龙椅上坐着的还不是当今皇帝的爷爷,那时候帝都也没有如今繁华。他坐在沿河的画舫船上,有个命苦的美貌女子问过他,“公子既来寻欢,为何却不作乐?”
檀静岩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苦笑,只因他早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恰好又不是女人。
在朗朗月光之下听着人间疾苦感怀,总好比醉生梦死回忆他不愿面对的那个人好。
“怎么,又想起他了?”锦逸不小心回头撞见檀静岩微妙的表情。
“没事。”檀静岩揉着眉心一脸疲倦,“想起当年被他逮个正着一通臭骂了。就在前面那个路口,你说这么多年这地方怎么格局也没变。”他心不在焉打着哈哈。
锦逸知道檀静岩有这个毛病,一个人没事就老爱瞎想。檀静岩这许久不见的老毛病不时上来闹腾一下,也够折腾人的。一个人何必抱着过去不放,今朝有酒就应该今朝醉。“行了行了,今天不醉不归好吧。”
“好。”
第二十四章:清歌楼
这一日陆司染正和人在酒楼对饮,作为一块会移动的唐僧肉檀寂流是绝对不会放他一人独行的,是以檀少爷一人很突兀地坐在一群酸书生中间默默吃茶。
檀寂流本就生得华贵俊美,不似凡人。再者他天生性子冷清不喜欢搭理人。坐在一群庸才中间更是显得卓尔不凡。一竿公子哥儿间就属他最为打眼,携美而来的陆公子私下里被人拖住打听不下十次。
陆司染执着他那把骚包的扇子轻摇,“兄弟。我说你别老板着脸像有人欠你银子成不?”身边坐着这么一尊大佛,陆公子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檀寂流看他一眼,端着那青瓷的茶杯轻啜一口。
陆公子无奈,虽然知道檀寂流就是这脾气,但他还是觉得浑身难受。你说大家年龄都差不多,为什么人家看上去就特别老成?
今日对饮所在的这所酒楼乃是帝都老字号之一,酒醇肴美景色宜人。夜晚从二楼包厢中往外眺望,遥遥可见万家灯火点点星光溶溶月色。文人墨客大都乐意来此谈古论今抒发心中所怀之事。
司染斜靠在窗边远眺,眼角远远就瞟见抱着琵琶的歌女来到自家桌前。
“几位公子可要听个小曲儿?”
司染今天一同喝酒的这群人中,有个姓韩的公子。此人姓韩名珏字铭玉,空有了个宝玉的名字,长得却相去甚远。这个韩宝玉公子脸色腊黄精瘦身材,眼珠浑浊嘴角下垂,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一眼望去在人群特别打眼,脑门上就贴着“不是好人”四个字。
韩宝玉公子瞧见送上门的小娇娘,两眼发亮嘴角隐隐有晶亮的水渍。
司染瞧了一眼就嫌弃地别过脸去,这德行还真下不了酒。
那韩宝玉公子搓着手,嘿嘿笑了几声,“小娘子会唱点什么?”
歌女眼睛娇滴滴打转,虽然回着韩珏的话却老是往陆司染脸上瞟。“现今流行的曲儿大都会唱些。”
“嘿嘿,唱,你唱。”韩珏笑弯了眼。
陆司染默默低头去喝他的酒,有曲听就听呗。这时候左手背上连着被人用筷尾轻敲三下,他一愣,转头去看默不作声的那个人。
“有问题?”只见他右手边的桌板上酒滴缓慢地移动拼成一个“妖”字。他赶忙用右手把那个字擦掉,抬起头深恶痛绝盯着那抱着琵琶的歌女。
歌女本是一个修炼三百年的琵琶精,平日混迹在酒楼只见专吸人精气过活。今天闻着这唐僧味也眼巴巴往上凑。
许是第一次作案,琵琶精被司染这么直勾勾一瞅,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公,公子,你,你这样看着奴,奴家作甚。”
司染意义不明勾起嘴角,琵琶精抖了几下。
倒是边上韩珏颇为赏识的看了过来,“没想到陆兄也颇好此道。不如交流交流?”
司染那个冤,他真比窦娥还冤。
没想到韩珏比那湿面粉团还粘手,司染一句话没说他一个人在边上巴拉巴拉倒豆子一样自言自语。
陆司染一直保持着微妙的笑容,他知道这回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坦然接受着邻桌投来的形形色色目光,陆公子郁闷地在心中腹诽这个韩珏说话声音能不能小点,他那些长篇大论光天化日之下能听嘛。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琵琶精瞧着形势不对早已溜之大吉,徒留陆公子一人顶着一张巍然不动的面皮微笑以对韩珏。
边上坐的那个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檀寂流从坐下到现在说的话估计不超过三句。他比庙里的冷面菩萨还菩萨。
韩珏灌了一口早就凉掉的冷茶,亲热地挽起陆司染的胳膊,“陆兄,今日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再上别处转转。”
陆司染皱着眉忍住拍掉胳膊上那只油乎乎爪子的冲动,他扭曲出一个笑容,“如此甚好。”韩珏他爹乃是当朝户部尚书,他陆家再富不过是士农工商最末一个,这他可惹不起。
陆司染胸中憋闷,突然感觉脚边毛茸茸暖呼呼,低头一看。檀寂流的毛团狐狸正趴在他脚上挠。先不论这狐狸为什么会趴在他脚上而不找自己主人,单就这狐狸居然能从陆府一个人溜达到酒楼也忒神奇了点吧。它居然能躲过这街上三名屠户两家猎户的追捕,他天朝子民未免太众生平等爱惜动物了。
陆司染思量间,那狐狸已经站立起来抱着他的小腿摇尾巴了。他疑惑地询问边上的檀寂流,“这不是你的狐狸?”
檀寂流冷哼一声。司染明显感觉到自己小腿上的东西颤了颤。
“喏,乖。”陆公子于心不忍,夹了块酒桌上的童子鸡肉扔在地上。狐狸摇着尾巴快乐地趴在地上舔。
啃完地上那块,狐狸舔着油乎乎的爪子朝主人那边挪了几步,感受到强烈的视线立刻夹着尾巴调头抱着司染的小腿摇啊摇。
司染盯着下摆那块油斑眉头微跳,檀家都一个德行,欺软怕硬。从老的到小的,都一个样子。早知如此他也该学檀寂流的样置之不理,可惜为时晚矣!
狐狸在司染衣服上蹭了个干净,这才抖抖耳朵往自家主人身上爬。檀寂流看了一眼,兜手一捞把小家伙抱在怀里。
皇城脚下这一片声色之地当属清歌楼为其中之最,百年老字号,质量有保障。外加后台够硬,相传背后可是有个亲王级的金主撑着,这些年秦楼楚馆连片倒闭丝毫没有影响清歌楼半分。
清歌楼门口迎客的龟公,跑堂的小二自认皇城脚下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没见过,什么眼界没开过,今天还头一次犯愣了。
见过长得漂亮的来嫖的,但没见过抱着只狐狸进来逛的。尤其是这公子生的俊美,一副冷漠的样子不知要勾走多少人心神,神情完全不似流连烟花之地的人。再看怀里的那只狐狸,眼睛贼亮,圆滚滚趴在冷面公子的衣服里,脑袋不住来回张望。
跑堂的王小三纳闷道,看这架势该不会走错门了?也不对啊,这皇城之下谁不知道清歌楼大名。
韩珏走在前头也嗖嗖直冒冷汗,檀寂流气场太强大,那闲庭信步的优雅看得人都得羞愧而死。韩宝玉公子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急色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和司染的这个朋友比起来,他简直比街上那些卖肉的腌臜泼才还要粗鄙。
事实上檀寂流能如此淡定,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他确实不知道这清歌楼做的什么生意。他自幼生于仙界,这种事情从来没有人教过,唯有偶尔从檀静岩的藏书中翻到过一二或是听锦逸说过只字片语。这方面的事情实在是略通六窍——一窍不通!
韩珏来到清歌楼之后又做了一件让司染刮目相看的事,他虽知道韩珏作风混乱,但从未想到这家伙居然还男女通吃。
韩珏左手抱着一名艳丽女子,右手拥个清秀小倌,不亦乐乎。
司染绷着脸也挑了个看上去柔顺的男孩,这个名叫柳一的小倌还算懂事,老老实实站在一旁替他斟酒布菜。
茶还没凉,韩珏就搂着二美先行办正事去了。檀寂流摸着狐狸滑顺的毛不解地问道,“他回去了?刚刚要来的也是他。”
司染一脸尴尬,原来神仙真不懂这个。
“他们,有些事。咳,要做。”司染自己脸都红了。
檀寂流的眼神里带着探索,还有莫名的求知欲。司染扛不住了。“你跟我来。”
青楼里总有些满足有特殊偷窥癖好的房间,司染交了钱领着他进了一间房。里面木质的大床哭诉地正欢,吱吱嘎嘎摇个不停。
“两个男人也可以?”檀寂流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糟糕,怎么居然找了个断袖的房间。司染暗暗叫苦,这回带坏人家纯情的神仙了。
“这个基本可行,只要有感情就行了。”
檀寂流淡淡又扫了一眼隔壁的两个人转身离开。爱恋痴缠种种痴态与他不过如浮云,凡人的情态于他而言既难以理解又不可理喻。
狐狸在他脚边穿梭,经过走廊的一端时。它突然停下蹦跶的脚步,调转方向欢脱地向另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奔去。
“回来。”
第二十五章:捉奸
狐狸跑得极快,不多时就消失在拐角。檀寂流皱眉,提了口气疾步上前追赶。走廊上包着琉璃宫灯的红色轻纱轻柔摇晃,洒下一片昏黄暧昧的灯光。檀寂流从前在檀静岩那些闲书中瞧过几张凡人的武功典籍。他以前嫌弃这些动手动脚的功夫鸡肋,没想到今天用来追狐狸倒是颇有成效。拐过两个弯,他遥遥瞅见狐狸蓬松的尾巴一晃而过。
檀寂流边追着狐狸一路饶有兴致地打量,先前没注意,这清歌楼的廊柱上雕着的并不是寻常的如意花纹,更像是一幅连绵的风景画,别有一番滋味。
前边狂奔的狐狸在拐了弯上楼后走走停停,到处用鼻子嗅来嗅去。终于在一间房前停下,它直起身体挠了挠门。房间内响起说话声,却没人来开门。
狐狸低低叫了几声,绕着门板转来转去。远远就听见主人沉稳的上楼声,它竖起尾巴隐隐有炸毛的势头。
檀寂流走上楼梯就看着这么一副情景,自己养的狐狸在一间雅室的门上磨爪,边磨边哼哼唧唧。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动作突然一滞,小心翼翼看自己一眼,然后一个助跑轰然撞上门。
好在玄狐并不是寻常狐狸,又是仙界养大,这一撞之下居然把看似结实的门给撞开了。
檀寂流无奈地去抱被撞晕的狐狸,小东西一半身体露在门外,一条腿还不停抽抽。
这下就难免要和房间里的人打照面了,他一只手拎起狐狸,随意向房里的人一拱手,“抱歉,在下管教不严。”
房间里的人喝醉了,大着舌头含混地说道,“怎么有那么大只白老鼠,卿修找的什么破地方。”
檀寂流离去的身影一顿,那昏黄的灯光下撑着额头抱怨的人不是檀静岩是谁。他先前没仔细看,还以为这房里坐的是个一二百斤的大胖子,现在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两个黏在一起的人。
檀静岩先前忆起故人一不小心多喝了几杯,这会晕晕乎乎也没管美貌小倌凑上来做的小动作。小倌坐在他腿上一手勾着脖子一手在他胸膛上抚摸,刚要献上柔唇,门就被撞开了。
檀静岩木然地维持着撞门之前的动作,良久眼睛才对上焦距。“寂流?你也来玩啊。”
檀静岩怀里的小倌只觉得眼前的这位英俊公子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连这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有实质,压抑的透不过气。他哆嗦着从檀静岩腿上下来,还一不小心拌着自己的脚。没想到居然碰到来捉奸的,晦气。
青楼里卖身的小倌,最怕的就是正室来捉奸。跑不了吃耳光一顿打,要是碰到个母老虎恐怕连小命都要丢掉一半。他瞧自己的客人一副被后来的公子吃的死死的样子,心中一阵哀叹搞了半天居然是个下面的。他还以为这客人当真是柳下惠再世,没想到是角色错了。这客人也是,要找也找个高大威猛陪酒的,他这种小身板还不够他相好一顿打。
小倌见风使舵见形势不好,赶紧低着头小步离开房间,还自觉地带上房门。
“嗝,你站着干什么。”檀静岩伸手拉开一张椅子,手上没劲试了几次椅子纹丝不动。他恼火地把椅子踹翻在地。
“你喜欢男人?”檀寂流迅速冷静下来。他刚才一时接受不了檀静岩怀里抱着个男人,心中的怒气犹如脱缰野马不受控制。现在仔细想来,卿修锦逸宁止皆好男风自己也从没见过檀静岩和什么女人在一起过,似乎断袖也是情有可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