凸显的眼珠再次充满血丝，方牧阳的指甲已经掐到了肉里。他的描述，惹得连理也禁不住龇牙，想要冲上去把那个衣冠禽兽揍个痛快。然而，身为警务人员的自觉适时的警醒了他。想起还有赵婷婷和孙伯的事情尚未提到，连理沉声向以复仇为名义回来的那人发问。

“如果说你今夜出现在这里找李显报仇是冤有头债有主，那么李婷婷呢？你为什么杀她？她化成灰烬的衣服，是不是你干的？”

“没错，是我烧掉她的衣服的，像这样”，方牧阳供认不讳，为做示范，打了个响指。

“嗯？怎么脚底有点热……啊！着火了！为什么着火了？！！他妈的，今天晚上搞什么飞机啊！！”

倒霉的离散被那人点燃了裤脚，狼狈的叫嚷着跳到旁边的草坪上，迅速扯了几把草把火扑灭。连理捂着脸转过头，假装没看到方牧阳那张拍恐怖片的脸上浮现的戏谑的笑容。

“赵婷婷喜欢了我很久，这我是清楚的。本来我和她应该没有交集，谁知有一日竟偶然被她撞破我和李显的事情。这个女人，稍稍惊异之后就开始跟我提条件了。作为让她守口如瓶的条件，我要妥协成为她的男朋友，而且是以结婚为前提。为了保证我不可能反悔，她还强行和我发生了关系，称其为造人计划。这个女人疯了，从那之后，她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只要她想，就非要我脱衣脱裤进行体力运动。于是，整日在校园游荡的孙伯自然也就出现在了这个事件中。游手好闲的糟老头，开始以此为筹码，不断敲诈要挟我，甚至有好几次我拿不出钱的时候，作为威胁，跑去了我家。”

事情解说到这里，基本关联人的潜在联系已经都清楚了。连理苦恼的是，该怎么向上级汇报呢？他又不能说是一个怨灵回来复仇，杀了两个人。

嗯？两个人？

“我不堪三方的压力，最后选择了逃避。不过，老天爷眷顾我，给了我回来复仇的机会。李婷婷，她不是喜欢叫我脱衣脱裤吗？那我就烧的她一丝不剩。孙伯，他既然非要分一杯羹趁乱敲诈，我就给他一根钉子，敲进天灵盖，看里面有多少有效的容积。至于李显，我要他死的最惨。万死都不足惜。”

方牧阳一字一顿说着最后那句，身后忽然暴涨出比夜色还黑的雾气，步步逼近第三个人。

“住手——方牧阳！你不能杀他！”

见对方要动手，连理霎时急了，几个大跨步上前想要阻拦。哪知道一个擒拿，竟然抓了空。他倒不是可惜李显，像这样败坏师德的人活该去偿命，只是，法制人员还是要有法制人员的原则，就是此人再罪恶滔天，也必须进行司法处置，怎么能让个鬼魂夺了性命？

然而，连理使不上力气，李显却也不逃命，此刻呆呆傻傻的坐在地上，已经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意志，显然是被吓成这样的。

“住手。”

胤禩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上前来，一把捉住方牧阳的手腕不肯放。连理使劲眨了两下眼睛，发现自己真的没看错。这人居然抓到了方牧阳？又尝试着伸了一下手，他的手还是从那人的胳膊上穿过去了。为什么胤禩抓的到他却抓不到？！

“识相的就赶紧放手，你以为能碰得到我，就能阻止我吗？”

方牧阳不屑的朝八爷看过去，目光冰冷起来。

“叶鱼——这边！快过来！连理和这个美人都犯神经了，对着空气乱打一通——要不把他们打晕送医院吧。”

正是在对峙的当口，离散远远看见刚才打电话搬的救兵到了，连忙招手示意对方，却没发现跟在叶鱼后面过来的，还有一位妖娆的大美女。

“破——”

随着一声娇咤，一枚古用的通宝铜钱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方牧阳的眉心正中。他的嚣张劲霎时泄去大半，捂着脑袋痛苦的往后退，没走出几步的距离，竟然“砰”的一下自爆了。连理和胤禩见状，皆是下意识的抬手去挡。没感受到有血腥飞溅过来，两人缓缓放下胳膊，却看见满空逐渐消散的青烟。

“这是怎么回事？”

连理问话的期间，出手的女子娉婷的走到方牧阳爆炸的地方，躬身去捡掉到地上的铜钱，短裙的下方，露出雪白的大腿。

“学长，你没、没事吧？”叶鱼焦急的赶到那人身边，“她、她……她是……”

说起自作主张强行跟来的女人，小刑警也的确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吞吞吐吐的答不出。

“特别刑侦处理科，时舞。你们可以叫我时小舞。还有，不用谢。”

回身盯住面面相觑的几位警官，容貌颇为精致的那人微勾了唇角，饶有兴趣的开始打量胤禩。

第十二章：哦，你总是心太软（二）

“特别刑侦处理科？”

首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三位警官都是一愣。连理和离散相互望了望，同时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连理于是又转向与她同来的叶鱼问道：“你怎么会和‘特别刑侦处理科’的警员一起过来？这个部门，我们怎么从没听说过？”

叶鱼其实也很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她在警局给连理打电话汇报完方牧阳的信息资料后，没过多久就接到离散的求救电话，说现场的几个人发了疯，都对着空气说话和动作，让她赶紧到现场支援。听到仰慕的学长出了事，小女生哪里肯耽搁，立马从办公室出来小跑到停车场。谁知道，那个时候，自称时舞的女人已经坐到了她的警车上，只简单说了一句“你们会需要我的”就沉默了。叶鱼本来应该将人赶下车的，毕竟来人的身份不清不楚，但是碍于时间紧迫，她也就算了，载着人狂飙到这。现在，时舞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某个从未听说过的部门的同事。叶鱼也正觉得奇怪，突然被连理这么一问，当即红了脸，像做错了事情般低声回答道：“我……我不知道，我准备赶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到我车里去了。所以……所以我就带她一起来了。这个部门，我也没听过。”

“你——怎么……唉。”

连理听到她的答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略带无奈的看了一眼昔日警校的学妹，叹了口气。

“没得到有效的信息，你也用不着对人家失望吧？若不是她呆呆的，什么都没问就带我来了，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说不定，你们都已经没命活了。”

“人家一点也不呆，我只是担心学长的安危，没和你纠缠罢了……”

叶鱼嘟囔着反驳了一句，脸色不大好看。

时舞想都没想，扯开嘴角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脑瓜。也不知道是看够了八爷还是觉得是时候答疑解惑了，她终于把目光对准了三位同行，向前走了两步，把手从让人血脉喷张，看得见事业线的大领口伸进去，拎住某样东西往外拿。

对面几位都是受过专业培训的专业人士，看见那人的动作，几乎都是同样的本能反应，摸枪——拔枪——开栓——对准——食指绷紧。

“啧啧啧，都这么紧张干什么？收起来，收起来。喏，我不过是拿这个而已。”

面对三个黑漆漆指向自己的枪口，那人倒没什么慌乱的神色，反而是摆出一副“受不了你们”的表情，晃了晃手上的证件。

“时舞，隶属特别刑侦处理科，一级警监，警员编号007，机密等级S级。”

离散一字一顿照着证件上的字读出来。时舞神气的叉着腰听着，不住的点头。

“一级警监……”

连理吞咽下口水，不敢置信的与两边的人对视一眼。离散和叶鱼这才反应过来。

“一、一、一级警监？！！！”

这可不得了。眼前的女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好几的样子，居然是厅级干部的级别。要知道，一级警监，必须是经由国务院总理批准同意，才能授予的。

“怎么样？羡慕吧？嫉妒吧？既然知道是上级长官了，可以把枪收起来了吗？”

时舞非常满意自己的警衔所带来的影响力，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不过，她也同时注意到不远处的胤禩，那个她最初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的男人居然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完全不明白“一级警监”意味着什么。心下暗道，这果然是名不露相的狠角色。

她不知道，八爷的的确确就是不明白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个……长官，请问您证件上‘机密等级S级’代表的是？”

手忙脚乱的把枪都收了起来，离散不敢吐槽对方007的警员编号，单单把保密等级挑出来，小心翼翼的询问。

“这个稍后再说。我倒要问问你们，怎么敢去招惹这个东西？”

“什么什么东西？”

离散和叶鱼听她问的模糊，均是茫然的反问。时舞不理会他们，直直的看向连理，等他开口。

“长官……”

“叫我时小舞！”

“时、时小舞”，连理因为强迫自己说出这个词，脸部肌肉有些抽搐，表情看起来怪怪的，“你能看得到他”？

“看得到？哼，你可真是小瞧我了。我不仅和你一样能看到，和他一样能摸到，我还能——灭了他。”

把话说的豪情万丈，时舞纤纤细指一通乱挥，指完连理指胤禩。

“你的意思是刚才的爆炸是？”

“嗯哼。”

不管连理出现的惊诧的表情，这人轻哼，举手到咽喉处，做了一个“咔嚓”的动作，阴森的道：“魂飞魄散。”

“打的魂飞魄散不就代表入不了六道轮回了吗？姑娘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了？”

胤禩听到这里忍不住，走两步上前，虽然穿着T恤，但还是习惯性做出甩袖的动作将两手背到身后。看的在场诸位一阵凌乱。

“哟，小朋友，你说话的方式可真是有趣。怎么，在模仿古人啊？”

时舞笑靥如花的迎上对方的横眉冷对，半开玩笑的说了一句，随后蓦地出手掐住八爷的脸蛋，揉揉捏捏，从牙缝里挤出话，“要不是为了救你们的小命，你当老娘愿意用这折阳寿的损招吗？你这小屁孩，都是你们这帮门外汉拦着他不让他报仇，使之怨气更深，我偏又来的晚，没有足够的时间念咒语驱散那么大的怨念。不灭了他怎么办？等着看你们也做亡魂啊？！”

“放、放开爷——”

好不容易从人家手上挣脱，胤禩揉着被揪红的脸，本能的退到连理身后。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魂飞魄散？什么咒语？”

离散望向叶鱼，叶鱼呆滞的摇摇头。两人不甚明白，却瞬间了解到那是一个自己到达不了的世界。该不是，这些人都疯了吧？

“长官——”

“时小舞！”

又固执的纠正了一遍称呼，时舞扬扬头，示意对方继续。

“呃，您是怎么知道方牧阳的事情的？这件案子，应该没有让别的部门接手吧？”

“同一个地方，而且是精确到同一个地点，接连两天死了两个人，又是在警方监管之下的案发现场，你觉得这样的事情，刑侦组会不上报吗？你们老大在第二名死者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汇报上级机关了。因此，我才接到命令调查，以防万一。调查快结束的时候，我遇上了你们这个呆萌的小警探，发现她身上带着很重的怨灵气味，于是一路跟着她回到警局。之后，听到她打电话给什么什么学长，把方牧阳的信息做了汇报，猜想应该是快出事了，所以我就坐到警车上去等她了。瞧，成功的解救了你们吧。”

连理听了个大概，才不关心她话里显露出的毫不掩藏的得意之情，他不敢置信的是，这人居然是接到命令进行的调查？命令她调查的人，该有多大的官衔？那个人是知道她有驱鬼的本事才派她来，还是仅仅由于重视这件案子，所以派出高阶警探？

“好了，我的事情解释清楚了，接下来，轮到我发问了。”

时舞那双勾人的眼睛一一扫过面前的众人，红唇不经意的上提，像是在谋划什么阴谋。

“方牧阳不是坏人，他有难言之隐才会干出蠢事，就这么把他……”

“我没记错的话，这起案件应该是连理警官和离散警官接手在办吧？刑侦组出名的黄金搭档啊。你是连理吧？能想到去追查之前死在那里的人，值得我表扬一下你。不过，你要知道，每个怨灵的出现，都是因为受了莫大的冤屈，他们在生前，没有哪个不是好人。但是后来，他们死了。死了，就应该待在应该在的地方，为祸人间的话，就算打着正义的名号也是不被允许的。同时，虽然警察的职责是将恶人绳之以法，可并没有哪个地方的警察能保证百分之百惩处所有犯下罪行的恶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第一，你不用记挂死者，他们与你人鬼殊途，就算有充足的理由，他们也是在危害人世；第二，你不用自责，没有发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不是你的责任，你不用为此在道德和良心上过不去。”

“你知道方牧阳身上发生的事情？！”

“嗯，我不是说了我调查了吗？总有一些那边的朋友能提供独家的消息”，时舞不在乎的摊摊手，想起自己刚才的话题被打断，于是紧接着转而道，“你们先前不是问我，证件上保密等级S级是什么意思吗？我现在就来好好解释一下”。

等了好久终于听到能听懂的话，离散此刻激动的都热泪盈眶了，不住的点头。时舞用怜悯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道可怜的看不见鬼的孩子啊，才又开口道：“特别刑侦处理科，顾名思义，处理一些特别的事件。这些事件，不能曝光，不能拿到公众平台上来说，必须秘密进行，定义保密等级为S级，也就是超一级。至于为什么需要进行严密的保密，那是因为特别刑侦处理科接下的案件，都不平常，这些案件的真相如果让大众知道，就会动摇到国之基业。”

离散和叶鱼听到这里，都倒抽一口凉气，他们想不到该是什么样的大事件才能动摇国之基业。连理虽说猜到一些，不过不愿意往那方面去想，因而沉默着等待后文。旁边的胤禩因为听得似懂非懂，所以摆出一张惯有的深奥脸，实际上脑袋里却是一团乱麻。

这场面看在时舞眼里，由于脑补就自然变成了两个能看见的人心里有数，而两个不能看见的人兴趣颇大。她心中于是更加坚定了片刻之前才产生的想法，忍不住奸猾的笑起来，“说是动摇国之基业，你们也不要想的太严重。无非就是世界上有鬼这件事，不能真的让人民群众知道，确切的说，是不能承认这件事情。哪怕民间自古多有流传，但是政府机构作为权威，绝对不能官方进行认证。当然，话是这样说，出了问题还不是得解决，所以，特别刑侦处理科才会秘密成立。作为一个不被大众所知，完全由中央直接控制领导的部门，虽说非常透明，可我们的好处还是多又多的”。

“你听见她刚才说什么了吗？她说有鬼这件事情不能真的让人知道……”

离散抱着一级警监也疯了的想法看向叶鱼，只见那人也是一样凌乱的表情，回他道：“我听到了，而且她最后一句话还说‘我们’。这个‘我们’，是‘我们’吗？还是我们？”

“哟，呆萌的妹子悟性还不错嘛，这么隐晦的表达你居然都反应过来了”，赞许的拍拍叶鱼的肩膀，这女人笑得花枝乱颤，向连理道，“你们，在场的四个人，通通要加入我特别刑侦处理科。来吧，让我们一起开始狩猎妖魔鬼怪的人生吧”。